周瑜跟着也附和，“伯符的话在理，岳丈无需太见外了。”
乔公这才大着胆子去唤他们的表字，称呼，“伯符、公瑾……”接着，他又默了默，整理了一会措辞，方才对着他们望乔朝容和乔夕颜，意味深长地继续道，“我这两个女儿虽说姿容绝色，但是一个执拗、喜欢自作主张，一个鲁莽、常将好恶放在脸上，都不是贤良淑德的，往后若有侍奉不周的地方，还望二位海涵。”
乔公话罢，诚挚地向孙策和周瑜作揖施礼。
俩人对望了一眼，皆是诚惶诚恐地赶忙上去搀扶，周瑜更道了一句，“岳丈这是折煞我们了。”孙策应和着也说，“岳丈哪里话，能娶到容儿与妻妹，是我与公瑾的福气才是。我虽不知公瑾怎么想，但我确确实实要感激岳丈能把容儿托付给我，该是我向岳丈致谢才对……”
孙策说着，反过来也对乔公弯腰拱手。
他们一个赛一个的礼数周全，周瑜不想跟着他们如此推拉下去，便当即打断孙策的话茬，提醒他道：“好了，伯符，你和岳丈就都不要拘礼了，你不是还有正事要禀明岳丈吗？快说吧。”
周瑜催促着，偷摸摸地还在背后推搡了孙策一下。
孙策不明就里地转眸望周瑜，周瑜真诚地对他眨眨眼，他沉吟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哦对，我确实有一件要事需同岳丈商议。”
他说完，松开握着乔公的手，稍稍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不紧不慢地道：“小婿想请岳丈不日便从皖城搬迁去吴郡。”
这一句话，顿时让面前的乔公和旁边的乔朝容与乔夕颜，三人互相望着，面面相觑起来。乔朝容和乔夕颜没有说话，乔公则是狐疑地反问：“伯符此话何意啊？”
孙策想了想，回答：“诚如岳丈之前在县府的宴飨上听到的，我和公瑾此番自吴郡前来攻打皖城，除了是攻城略地，要将刘勋赶尽杀绝之外，更是想自皖城向西，前往江夏，斩杀黄祖，为我父孙坚报仇。”
“遇到容儿是幸事，所以，我们在这里耽搁了许久……”孙策边说，边目光贪婪的深深地望了旁边的乔朝容一眼，随之重新与乔公四目相对，更正色道，“但是，既然婚姻已成，杀父之仇在前，我和公瑾便不能一直醉心于情爱之中，所以，不久便将往寻阳而去。”
“皖城弹丸小地，时常会为各方势力争夺强占，我与公瑾一走，难保城中不会有居心叵测之人与刘勋里应外合。因此，为保障岳丈安危，还请岳丈移居吴郡。”孙策再次一拱手，紧接着扬言，“岳丈去到吴郡自可放心，我与公瑾会在前方好生照顾容儿与妻妹，另吴郡是我孙氏地界，有我孙氏庇佑，绝无任何人敢轻慢岳丈，岳丈也不必担心宅邸、田地，我孙伯符的泰山大人，自是吴郡一等一的名门望族。”
这就是孙策不仅承诺了会保乔氏一族无虞，而且答应了会在吴郡给予乔氏一族最优厚的待遇。
于乔公而言，尽管搬离自己家族从始至终赖以生存的皖城，会有诸多不便。但是去往一个更大更繁华的地方、做那个地方的乡绅、富户，远比在皖城更能获得声名和地位，也更能将乔氏延续、发展下去。
乔公只有一瞬的迟疑，而后便斩钉截铁地颔首答应：“好。我乔参一介风烛残年，已是没有什么可争夺、拼抢的，乔氏这一脉，到了我这里，也没有子孙可以承继下去。但是，能为其他族亲博得一条更好的出路，别说是跋山涉水前往吴郡，便是让我赔了这一把老骨头去往北方也未尝不可。我愿意去，至少这样，等我老了，还能偶尔看上我的一双女儿们一眼。”
乔公说到后来，目光坚定地望着乔朝容与乔夕颜，久久地没有挪开。
他没有儿子，更不会有孙子，唯一的两个女儿嫁了出去，之后，会陪伴她们的夫君四处征战，即便安定下来，也会回到吴郡定居。那时，他若是在皖城，想再见她们就难了。可若是在吴郡，便有的是机会。
人老了，总还是想要能有后辈承欢膝下的。
乔朝容也想到这一层，心里触动，顿时感激地上前一步，对孙策福身，“妾替年迈的老父以及岌岌可危的乔氏一族叩谢夫君深恩。”她说着，将螓首沉沉地埋入臂弯之中。
孙策见她客气，立马既是怜惜地扶她站直，又是假装嗔怪地说道：“容儿这是做什么？你我夫妻，理应休戚与共，你这般便是拿我当作了外人，不信我，是吗？”
乔朝容听了，着急地想要解释，“夫君明鉴，妾并无此意……我……”
乔朝容欲言又止地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孙策瞧着，随之破颜展笑，迅速地柔和了面色与声音，亲昵地道：“好了，别担心了，为夫逗你玩的，你也别总再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对我感恩戴德，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还有，你是我的夫人，是我三书六礼娶的正妻，也不必一直以妾自称，放松快点。”
孙策说着，更轻轻地拍了拍乔朝容的手。
乔朝容的心上一暖，满眼笑意地微微扬唇。
乔公见他们夫妻恩爱，也是十分高兴。转而不禁又看了小女儿和小女婿一眼，俩人都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唯一留存的一些，大概就是乔夕颜也在为这份父女之情感动。再观周瑜和乔夕颜俩人的站位，周瑜紧挨着孙策，乔夕颜紧挨着乔朝容，却是彼此距离颇远。
乔公顿时又有些怅然地无奈摇了摇头。
他等乔朝容与孙策倾诉衷肠完，便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必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家伙，自去用些早饭、做自己的事情吧。我瞧着伯符与公瑾这两日当是休沐才对？”
乔公话罢，不自信地看了看孙策与周瑜，用目光询问。
俩人皆是颔首，他便接着道：“那容儿、颜儿，你们得空便带我的两位女婿去城中四处转转，他们初来乍到，即便做了这皖城之主，对皖城也未必熟悉。既是不日就要走，往后也未必会回来，临行前多看两眼，总没错。”
乔公再次说完，兀自地就坐回主位上，连瞥都不再瞥他们一眼。
他们四人又在一齐向乔公施了礼，便相继地离开前堂，去往后院。一路上准备回房去用早饭，周瑜笑意盎然道：“其实，岳丈大人的话没有错，伯符你我来皖城已有一些时日，却无暇分身去亲眼看看这皖城的民风民俗，不如就趁着这两日，出去瞧瞧？”
孙策闻言，却是一副不甚乐意的模样，他甚至更往乔朝容身边贴近了一些，意味不明地回答：“我对出去走走实在没什么偏好，这好不容易闲暇下来，更宁愿与我家夫人单独待在一处，你若是想去，就让妻妹领着便是。”
孙策说完，拉了乔朝容就想走得快一些。
乔夕颜目光怪异地打量他们夫妻，眼见乔朝容的脸慢慢地转红，她旋即意识到孙策所谓的与乔朝容单独待在一起，到底是个什么待法。乔夕颜捉弄心顿起地附和周瑜，扯着乔朝容的衣袂，不让乔朝容走，还撒娇道：“阿姊，我经上次热病，脑子混沌糊涂了许久，都有些记不太清外面街市上的样子，你就带着我去看看呗？正像阿爹说的，往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乔夕颜乃至可怜巴巴地对乔朝容眨了眨眼。
乔朝容对这个妹妹的要求向来是能答应的尽量都会答应，更何况妹妹还向她露出恳求的目光，她没有理由拒绝。以及，经历过昨晚的新婚之夜，她是有些被孙策的热切惊吓到的，孙策昨晚除了第一次的时候还算温柔，后面就像要把她吃干抹净一般。便是，今早，他也狠狠地折腾了自己一番，自己的浑身都有些疼，尤其是私密之处。
乔朝容思考了一会，转瞬便也向周瑜倒戈，笑着答应乔夕颜，“好。”
孙策不乐意了，他故作委屈地长唤了一声，“容儿……”乔朝容却是置若罔闻地不看他，只满心满眼地都是乔夕颜，与乔夕颜手挽着手，还询问：“你想去城东还是城西的街市上玩，要去顾阿姊那里买钗环吗，还有阎媪做的果脯蜜饯，要吃吗？”
乔夕颜回眸看了一眼孙策铁青的脸色，立马笑不可遏地点头如捣蒜。
孙策咬牙切齿地在后面轻锤周瑜，低斥，“周公瑾，管好你夫人！”
周瑜无奈地耸耸肩，满眼溢出的狡黠，仿佛在说，“她们姊妹情深，我可管不着。”
第20章 挑选首饰
既是说好要一起外出去走走，孙策、周瑜、乔朝容和乔夕颜四人吃完了早食，休息了一会，便自乔府而出。孙策与周瑜也没带什么手下，只喊了两个亲信，远远地跟在后面，以防止发生意外。
经历了战火，皖城处处透露着一丝破败，但又因为孙策没有过多地插手百姓日常的秩序，所以，人们按部就班地活着，倒也还算安康和乐。街市上的摊贩，比于战争之前，差不多都已经恢复，也有孩童来往在巷陌间追逐打闹。
偶尔有几个面善的翁妪迎面走过，还会熟稔地与乔朝容和乔夕颜打招呼，笑道一声：“两位女郎这是要出去吗？”
乔朝容和善地点点头，轻易地就能唤出对他们的称呼。乔夕颜虽然留有朦胧的印象，但实在记不太清，又感觉陌生，只能跟着乔朝容后面，一会颔首示意，一会温柔莞尔。
别说，这皖城地方不大的好处还挺明显，就是人与人之间几乎全都认识。稍微有一两个不太面熟的人，都会感觉与周围寒暄的气氛格格不入。比如孙策和周瑜，他们虽是这皖城的主人，但是，百姓看见他们还不如看见乔朝容和乔夕颜来得亲切。
他们一时间竟像两个隐形人一般。
好在，等到了闹市，大家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根本来不及停下来与对方闲谈，这才给了孙策机会，一直黏在乔朝容的身侧。他怕乔朝容走丢，故而紧紧地牵着她。乔夕颜和周瑜并排走在最前面，一个单手背后、雅淡从容，一个东张西望、好奇但克制。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脱离队列，还是走到了一间首饰铺前，孙策殷勤地询问：“容儿，你要不要置办一些钗环？”
乔朝容闻言，看了看孙策，又看了看那首饰铺子，翘首也问乔夕颜，“阿颜，这就是顾阿姊的钗环铺子了，要进去看看吗？”
乔朝容这样说，乔夕颜回过头来，去望那首饰铺子，只见一块竖立的木制匾额上写着“顾氏钗环”，犹豫了一下，又点点头。乔夕颜其实没有明确的目的要逛什么、看什么，乃至是买点什么回去，但她又不愿意每间铺子都进去走走，觉得太累了。不过，乔朝容提过的顾阿姊的店铺，以及如果材料、做工好就会很值钱的钗环首饰，乔夕颜以为还是很值得一看的。
于是，她倒退回来，挽着乔朝容的手，姐妹俩率先走了进去。孙策的手被乔朝容撇下，还留存着女子天然柔软娇小的触感，顿时让孙策怅然若失起来。孙策觉得有妻妹在，能让他和周瑜都抱得美人归，固然是好，但是偶尔这妻妹也很碍事，有她在，乔朝容的心思几乎全不在自己身上。
孙策已不知是第几次因为乔朝容对乔夕颜的看重而忽视了自己，感到愤懑不平。偏生，他一个外人，即使是乔朝容的丈夫，也比不过血脉亲近的乔夕颜。他既不能说什么，便只有默默地忍受，然后去发泄到周瑜身上，瞪着他道，“公瑾，我怎么瞧着你对妻妹不太殷勤呢？”
“你们昨晚吵架了，还是说你不太喜欢她？”孙策小声地凑近到周瑜耳边问。
周瑜忍俊不禁地躲开他身旁，无奈地回答：“没有这事，我既没有不喜欢她，也没有昨夜同她吵架，只是纵然喜欢也万不至于你这般心里眼里全都是。”说着，周瑜情不自禁地咋舌，“孙伯符啊孙伯符，你如今这副言听计从的模样，若叫手下的兵将看见了，该是何等的颜面扫地。”
光是想着，周瑜的笑容就快敛到耳朵根。
孙策见状，满不在乎地瞋了他一眼，坚定不移地说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夫妻恩爱的表现，就你这情浅、还不愿意主动与人亲近的模样，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与心悦之人相处，百十来年不嫌长，只恨朝夕太短的无奈。”
孙策话罢，假装生气地一拂袖，径直地绕过周瑜，跟着乔朝容和乔夕颜的步伐往首饰铺子里去。
乔朝容和乔夕颜已经在里面与老板娘顾氏寒暄起来。顾氏瞧着二三十岁模样，身材玲珑，保养得不错，但也没什么出众的姿色。孙策只瞧了一眼，便又重新把目光全都聚集到乔朝容身上。
他听乔朝容声音轻柔又脆生地唤了句“顾阿姊”，就像那山野间长得最俊俏的云雀在歌唱、吟诵一般，令人心醉神迷。
那顾氏也极熟络、热情地上来接待她们。望了望她们姐妹俩，又注意到她们姐妹俩身后的孙策和周瑜，是两位才貌出众的俊朗青年，孙策一身英霸之气，周瑜则是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顾氏笑意盎然道：“昨日里街市上敲锣打鼓的，他们都说是你们乔府办喜事，我本还不信，如今瞧见你们并着郎君一起出来，倒是信了。你们姊妹俩真就如此地说嫁就嫁了？”
边说，顾氏边多望了周瑜几眼。
周瑜没太注意她们前方三位女子的对话，只自顾自地绕着面前的柜架，品看摆放在其上的各种样式的钗环。看到觉得不错的，他会暂停下来多欣赏一会。看到不尽如人意的，他也会露出淡淡嫌恶的神色。
乔朝容此时正回答顾氏道：“顾阿姊就不要拿我们姊妹说笑了。”
顾氏更是朗笑一声，接着双手一展，指着四周所有的物件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来，朝容、夕颜，你们且随便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就直接拿走，便当是我这个做阿姊的送你们的新婚贺礼。”
乔夕颜听了，眼前一亮。
乔朝容则是推拒，“顾阿姊，你这样说，倒是让我们姊妹无从适应了。不过一些小事，没什么需要祝贺的，阿姊只当是平常一般，我们姊妹来照顾生意的罢了，可千万不能不收我们钱啊，阿姊若是真这样，我们下次可不敢来了。”
乔朝容虽半是玩笑地说着，但是神情颇为认真。
顾氏知道乔朝容的性子，当即改口，又说，“好好好，我收钱还不行嘛，你们先随便看着，我先去照顾照顾其他客人。”说着，那顾氏就准备去迎其他来客。
乔朝容与乔夕颜一同对她颔首。
没了顾氏的殷切招待，乔朝容就领着乔夕颜随意地在铺子里走动、观赏，偶尔乔朝容望见一个自觉好看的簪子，会拿起来放到乔夕颜的发间比划。乔夕颜也会东瞧瞧、西看看，偶尔动动手，给自己和乔朝容比划着试戴。
孙策瞧见了一根孔雀衔枝的金步摇，当即站在远处就唤乔朝容道：“容儿，你且过来片刻。”
乔朝容闻言，看了看旁边的乔夕颜，见她同意自己过去，便顺从地去了。
她到孙策身边，孙策眉飞色舞地和她说着什么，偶尔左手一个步摇，右手一个耳珰的，说的是让乔昭容喜笑颜开又脸红羞赧的。
乔夕颜望他们夫妇相处的模样忍俊不禁，转眸，独自地看了起来。好看的钗环太多，乔夕颜一时挑花了眼。周瑜见她落单，便主动地走上前去，陪着她一起挑选起来。乔夕颜时常会拿着两根差不多的簪子，询问周瑜哪根好看。
周瑜不消多想，选择了左边的那根，“这支好，娇艳的石榴花比普通的桃花更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