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独角兽——春汐【完结】
时间:2023-08-04 23:09:58

  他屈起食指关节, 在乔方语桌面敲了敲。
  “同桌,水杯没带, 劳驾帮我买瓶水,可以不?”
  乔方语怔了下,看了眼课表,下一节是体育课,和同年级另外两个班一起上。
  许惩一开口,他旁边站着的高矮胖瘦一堆眼睛都汇聚在他们身上。
  乔方语不适应被那么多人围观,慌慌张张地接下许惩的校卡,点了下头,整个揣进兜里就往外跑。
  宋思学补了句:“篮球场那边!我们和一班四班打比赛!”
  乔方语急忙应了,生怕慢一步,就被别人发现了她望向许惩时,冒汗的掌心和红透的耳尖。
  她从三中教学楼下的星空长廊跑过,仰头看着穹顶上画着的星座壁画,恰巧是许惩的天秤座。
  她的思绪漫无目的地飘。
  原来许惩刚刚就是在和他们说打篮球的事啊。
  许惩打篮球一向很厉害的,她见识过。那次她在一处很好的、隐蔽的位置,可以偷偷地打量他,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哦,除了某个人。
  那人发现她后,还问她,有没有给自己加油。
  怎么有这么自恋的人啊。
  乔方语想到这里,忽然清醒过来。
  她居然已经敢这样“没大没小”地评判自己的债主了。
  乔方语忙把这些越界心思收拢,专心在小卖部寻找许惩想要的那款冰镇饮料。
  十五块。
  那瓶她没听说过名字的汽水端居在冰柜最顶端,和其他平价饮料隔着一段距离,无形中显出了一种“老子身价巨贵”的尊贵感。
  跟某人还挺合。
  乔方语浅浅弯起眼笑了下,鬓角发丝在小梨涡边一晃。她抬手去够最上面的饮料。
  还差一点。
  “哎哎哎!乔乔!”
  唐欣雅走来,先她一步帮她取下饮料,一句“好久不见”还没出口,盯着乔方语的脸,愣了。
  “谢谢……”乔方语刚习惯性道谢,整个人就被唐欣雅握住了肩膀,还夸张地晃了晃。
  “天哪,我的天哪,不是,居然,啊!”唐欣雅吸了口气,又转向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眼,半天才说:“我们乔乔居然有,愿意把刘海撩起来的一天……”
  “呜呜呜,我实在太感动了。”唐欣雅说得自己都有点矫情了,把乔方语放开,和她一起走向收银台,“我还以为,发生过那种事,你会很难过。”
  乔方语拿着买给许惩的冰镇饮料,冰冰凉凉的水珠沿着玻璃瓶身淌下来,沿着掌缝淌进手心里,她攥了下身价十五元的饮料贵族,心想,唐欣雅这话说得也没有错。
  她的确被论坛上的恶评所中伤。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让她习惯了责备自己,遇到问题总想着逃避,希望避免纷争,就能保全自己。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大概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阴影。
  但有一个,和他截然相反的人闯入了她的生活。
  像是落在她脚边的那束手电筒光。
  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无法逃脱的泥潭里拽出来了。
  想到这里,乔方语抿了下唇,开口道:“欣雅,其实——”有一件事我想同你说。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一班的同学成群结队地推门而入,七嘴八舌地喊着唐欣雅,说一班篮球队已经小赢了一场,队员要吃绿色心情冰糕。
  小小的收银台挤不下那么多人,唐欣雅是班长,只能和乔方语匆匆别过,留她一人先行付账。
  乔方语笑了笑,并没往心里去,甚至反倒小小松了口气。
  ——她想把自己和许惩的事告诉唐欣雅。
  不过,这里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的场合,还是等晚上回了宿舍,再慢慢说吧。
  乔方语看着刷卡机上的十五元巨款,一咬牙,拿自己的卡付了。
  陈主任上学期给她的奖学金都还没有花完。
  她早不是那个裤兜翻烂没有两块钱的小穷鬼了。
  乔方语又肉痛又骄傲地结了帐,把校卡塞回口袋,提起饮料贵族就走了。
  天气燥热,操场对面挂着横幅,红底白字写着“南城三中第28届运动会”。
  其中数字“8”是新贴的,白得发亮。其余字迹都掉成了斑驳的灰色。
  也不知道数字“2”后面贴过多少次。总不能是从八年前用到现在吧。
  八年前。
  她还和爷爷奶奶住在南城远郊的县城里,棚屋门前摆着大水缸。
  雨前的晚秋天,砖红色的大水缸也会像玻璃汽水一样,滚落潮湿冰凉的水珠。
  她有些怀念那时候。虽然清贫,却有三个人紧紧相依。爷爷总是笑得很大声,奶奶也没有生病。
  “……”
  乔方语晃了下头,加速往七班的看台跑去。
  三个班级交替进行的篮球赛,方才打完了第一场,一班获胜,输家四班与七班进行第二场。
  乔方语来的时候,比分恰巧平分。
  宋思学急死了,马上就是运动会,体育课积分决定了抽签顺序,运气好就能直接晋级复赛。
  “哥们儿努把力啊!!老邓说运动会拿前三免一个月数学小测!”
  “冲冲冲!为了小测!”
  “为了德玛西亚的荣耀——”
  “你别白送我们就赢了!”
  方才和许惩一道,从她桌边走过的篮球队男生们,眼下几乎都站在篮球场里。
  绿红相间的硅胶场地被阳光烤得发亮,球鞋在地面上摩擦出嘎吱的声响。
  乔方语有些茫然地望着场地。
  ——聚成一团、推搡打闹的人群里面,没有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方才他明明答应了的。
  乔方语知道,许惩这个人,看起来懒散又不羁,但他说好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
  他去哪里了?
  正当她踮起脚,把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影,想在更远处挂运动会横幅的人群中找寻许惩的踪迹时,身侧有人伸手拽了下她手中的玻璃瓶。
  “!”
  乔方语本能地抓紧了瓶身,这可是她十五块才买到的……要掉了!
  凝了冰水的玻璃格外滑,长颈瓶口也不好抓握,一不留神,整瓶饮料就从她手里落了下去。
  但等她看清身侧的人,满心的急躁又瞬间戛然而止了。
  “你怎么在这里呀!”乔方语吓了一跳。
  她还以为许惩一定会上场打球,没想到这人竟然就在看台最后边坐着,也不在七班的区域,就一个人坐在最上边的台阶上,长腿支着,踩到下一层。
  他的面孔上落着穿透了林荫的光,细碎的光点仿佛跟着他的笑在晃。
  许惩仰头看她,用那种冰柜顶层、凉丝丝的空气般里的语气,笑着说:“怎么,乔老大来查岗?”
  乔方语被噎了一下,目光又躲开。
  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些越界了。
  不像质疑,到像是娇嗔。
  她从口袋里拿出校卡塞回许惩手里:“给,你的卡。”
  “谢啦。”许惩目光在卡面上顿了下,起开饮料,扬手先递给她:“尝一口?”
  这汽水和美年达味儿有点像,但是色素香精少一点,号称还加了维C,他觉得小姑娘会喜欢。
  “不、不用!”乔方语没领情,慌不择路地往七班跑,“我我我去看眼咱班比赛!”
  许惩就这样看着她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有点好笑。
  他仰脖灌了两口冰饮,感觉自己腿间的异样总算下去了点,没啥情绪地往篮球场走。
  那边为了数学小测和德玛西亚争论的男生们瞬间像是看见了救星:“惩哥——”
  “倒计时了!”
  “成败在此一举!”
  一群人簇拥着他,迎着他往场内走。
  他走过看台时,还引起第一排的女生们小小的骚动。
  乔方语听见有人在笑,笑音清脆又明亮。
  “今天这位置占值了,就知道许惩会来!”
  后排,坐在乔方语前面的女生叹着气拍了下大腿:“啊西,早知如此应该往前坐,赶什么破英语卷子。”
  “高中生活如此枯燥,没有男色治愈我的眼球,我的生活、我的学业、我美好的品格,都要不复存在了!”
  乔方语忍不住扑哧笑了下。
  “谁知道许惩会上场啊!明明他前两年连运动会都没来!我们六班当时天天把七班压着打呢。”另一个女生说。
  乔方语看向校牌,恍然,原来是高三(八)班的学姐。
  那两个女生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额头上半露的胎记上停了下,交换了个眼神。
  乔方语觉得自己这样听墙角的行为非常不礼貌,虽然她也只是无意坐在了两人后面的角落位置,但还是先低下头合掌准备道歉。
  不过两人似乎完全没介意这一茬。
  左边的女生眼睛骨碌一转,一手挡在嘴边,好奇地问:“哎!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和许惩同班的乔方语啊!”
  乔方语眨了下眼,有点不明白,但还是拘谨地点了下头。
  右边的女生被她这副像是被吓乖了的模样逗笑了:“你倒是有点可爱,哈哈哈,我是说真的。”
  “打听个事儿,就是……许惩,他现在在你们班咋样啊?”
  “当年他在我隔壁班,我回回接热水都去东头,绕路也要看一眼帅哥。”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玩笑很快让乔方语放松下来。
  她也笑着说:“许惩挺好的,一直和同学们很融洽呢!”
  殊不料她这一句下去对面的女生笑声骤然停顿,整整齐齐抽了口气。
  “你确定你这个主语是‘许惩’?”
  “你确定许惩能和别人‘融洽’?”
  乔方语唔了声,怯怯地抬起眼睛,辩了句:“他对大家都很好的。”
  这是她看到的事实。
  除了刚来七班时,许惩曾经跟几个同学起过点小摩擦。
  之后许惩在班上一直很低调,虽然作业不交、上课睡觉、跑操翘掉……
  乔方语在心里给许惩抹了把汗,但纵然如此,许惩的确没在七班再和人起冲突。
  甚至不仅如此。
  在曾经掐过她的童浩被牛主任休学处理后,许惩在班上连和老师顶嘴都不曾有过几回,全然不像高三女生口中,那个隔三岔五就在课上口出狂言把年轻老师气到跑路的顽劣恶徒。
  许惩甚至参与了包干清扫。
  虽说大部分时候,他的任务都草草了事,却会跟着她一个擦墙组的同学跑,恶作剧一般抢走她脏兮兮的硬抹布,幼稚地举过头顶,直到乔方语无论如何都拿不回来,只能任由他替自己洗好抹布才罢休。
  “……他真的对大家都挺好的。”
  乔方语说完这句,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儿。
  像是掰开了一瓣没熟透的橘子,微酸,又有点苦。
  许惩究竟是对每个人都好,还是那些关怀,沿着天平,独独滑向了她?
  他这样好的一个人,又为什么总是被人误解和怀疑?
  对面的高三女生还在说着闲话,一个讲起了她,说之前从没见过许惩会为了班级荣誉主动替人作证;另一个说起从前,许惩打人那可从不留情,之前他们还上高一的时候,许惩直接在考场把一个学霸开了瓢。
  如此种种,都是她陌生的,不曾见过的许惩。
  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许惩的过去。
  但她仍旧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还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教她,“巧言令色鲜矣仁”。
  所以,一个人究竟好不好,不能从言语中判断,而应该从行动中,用心去感受。
  乔方语望向正在激烈交战的两班篮球队。
  许惩被对面四班团团围住,对面班级的前锋后卫几乎倾巢出动,只为了防住他一人。
  而哪怕面临着如此的困境,他面上的神情依旧是松弛的,甚至带点懒恹的随意。
  只有他绷紧的背肌和前额顺着发丝淌落的细小汗珠,为这赛点一刻蓄力。
  和满场观众一样,乔方语的目光也汇聚在他身上。
  一如之前,她依旧站在离他很远的角落处,在心底一遍遍为他加油。
  希望他能赢,更希望他不要受伤。
  许惩迎着灼晒的日光,向前俯冲,却是虚晃一枪,一下子破坏了对面的阵形!
  而后他自人墙中疾突而出,少年奔跑的大步被阳光镀上金光,跳动的生命力像是泼墨的狼毫,他越过人潮,任由别人追赶,他只自负地笑。
  少年张扬大抵如此。
  只要他奔跑,就没人能把他追上。
  他站在球场的最远端,高高地跃起,流畅的身体曲线像是拉开的弓,宽大的校服被风鼓起,露出下方的腹肌,轮廓分明,却又不显得过分,优美得像是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油画。
  乔方语有种想要拿出速写本,记录下这一瞬间的冲动。
  那些她无法言说的,想要追逐的,隐隐燃起她这颗,在潮湿和阴雨里浸泡太久,宛如朽木的心的热烈。
  好像全部是因为他。
  “三分!!球进了!”
  “惩哥牛逼!”
  “七班积一分,下一场七班对一班!”
  满场的人都迎着篮球队而去,作为输家的四班篮球队长也不懊恼,凑上前问许惩乐不乐意加入校队。
  迎着环绕的人群,许惩忽然笑着抬起手:“哎——”
  像是偶像见面会一样,看台的男生女生都喊着他的名字,太阳把一张张素面朝天的脸孔晒得绯红。
  许是错觉,但这一次,她仍旧觉得,许惩的目光,似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
  也可能只是他生了双多情眼,深眉冷目浸湿如鸦羽般漆黑,显得他脸孔有种不似平时锋利的温柔。
  他脖颈上的汗珠淌落,被阳光晒得晶莹。
  乔方语知道,最后那个拉风酷炫的三分球,不止是耍帅,更是他赛场上的全力以赴和逆风翻盘。
  许惩越过了人潮,没接任何人递来的水,而是三步并两步走到了最后排。
  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她身前。
  “……你,你的水,在那边。”
  乔方语往后连退了好几步,顶着让她发燥的视线和旁人的越发吵闹的窃窃私语,装作不熟似的给他指了个路。
  心跳好快。
  她又不是篮球队的队员,怎么会心跳得这么快。
  好像,有什么事情,开始和从前不一样了。
  许惩笑着勾起脚边的瓶子,冰镇饮料早已没了凉意,瓶身淌落的水珠在水泥地面印下一圈深色的痕。
  他看向乔方语,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语气无比自然:“同桌,叫你帮我们篮球队买点饮料,你怎么还刷错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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