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动物园经营日常——敲敲钵【完结】
时间:2023-08-04 23:10:46

  黑猫是流体动物,顺着狭窄的窗缝溜到矮桌上,同时还带进来一股清风。
  叮。
  桌面上的风铃响了一声。
  “园长已经盯着这东西愣神好久了。”林书终于忙里偷闲走过来,坐下边歇歇腿儿,边脱口就问,“咱们的生意这么好,为何不开心?”
  梁馨儿赶紧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别问,后者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还是乖乖的住了口。
  苏卿卿默不作声,一边在手底下给怀中黑猫顺毛,一边在心里想,不开心吗?比起不开心,更多的其实是担心吧。
  顾子珘这家伙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清冷寂寞的背影总在转身的瞬间悄然逆转,不管站在何处,眼眸都平静得如同无风无涟漪的湖面,他总是那么温和如玉,总是那么笑意淡雅,让人总下意识觉得事情很容易就可以解决,但细想来,袁玦的所有黑历史与他已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卸下怀墨的身份……怎么可能三两日就做到。
  想到这些,她叹口气,丧丧地以脸朝下的姿势趴在桌子上。
  “花蛇呢?快去告诉它我们在茶肆找到老大了!”小黄狗刚说完就在斜后方的石头上看见一条盘成团困意连绵的小蛇,赶紧跑过去用毛茸茸的耳朵将其唤醒。
  动物们因为很久没见到苏卿卿,也很久没有在卿卿独院中聚会玩耍,于是趁着自由日纷纷聚集到外面,参差不齐的身型体态在阳光下自成一道风景。
  “苏园长真是太受动物们喜欢了吧!”店里的人向外探头张望,对于长颈鹿与老虎的恐惧早已过去,当下全都大呼神奇。
  等带头的人笑着回头才发现友人脸色的不对劲,忙关心道:“浩良,你怎么了?”
  王浩良视线躲闪,额头甚至冒出冷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其实我有点怕狗,不过并不严重,过一会儿便能如常了,不妨事不妨事。”
  “还有这事?之前没听你说起过。”
  “收起你那不妨事的口头禅,我看还是去医馆看看比较妥当。”
  “走,我们同你一起去。”
  “哎哟真的不妨事,人家动物园门口贴着警示,我对自己的情况还不了解嘛,这不在病理范畴之内,非要说个由头的话,大概是我之前被抓伤过一次,”王浩良说着便卷起自己的袖子,“喏,胳膊上现在还有印记,怕是要跟一辈子了。”
  旁边的人本不以为然,看到后吃了一惊:“哟,这伤口还不小。”
  “记得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吗?”
  “大概……十几年前,”王浩良道,“当时这胳膊废了两三个月,虽说逃了好些家中劳作,可还是提心吊胆,日日恐慌自己是不是要半残不残度过余生。”
  旁人闻此言笑了笑,又道:“过去这么久了,胳膊也恢复了,还没有走出来啊。”
  “你也别笑话他了,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快摆脱过去留下的心理阴影?”
  这话题很快过去,那些人也暖茶入胃,相继离开茶肆去其他地方逛赏。
  苏卿卿保持趴着的姿态,没人能看到她沉凝的面色,琐碎的金色阳光落在黑发上更显得柔亮润泽,手在桌上来回摸索,探到后紧紧攥着风铃失去铁环的豁口处,一动不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心理阴影,确实是长期存在于心境内的,并不能靠努力完全忘记,再次面临相同的问题时还是会勾起回忆,过去害怕恐惧慌乱的情绪会顺着风尽数浮现,就像顾子珘见到受伤白狗的时候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这种时间都抹不平的伤疤,不经意触碰复发,时不时闯入打破宁静,难道顾子珘也是在这种情况下久而久之变得善于隐藏的吗?
  苏卿卿坐不住了,猛地起身,将对面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怎、怎么了?”
  “我要再买一百支风铃。”
  得,园长魔怔了。
  林书和梁馨儿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忙找了个话题开口问道:“那、那个……卿卿啊,露天散座已经安排好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需要准备的吗?”
  只有工作能使园长脱魔成仙。
  “嗯,和照夜清合作的具体内容需要贴到门口告示牌上告知所有游客,其他合作事宜不用担心交给我,你们研究一下画舫的演出安排,赵有闲会提供乐师,可时间表还得咱们自己来拟定,其他的事情优先级不高……”
  “啊?”
  “就是……其他的事情先不着急完成,我们可以一起讨论,想些点子。”
  “还有这银钱数额的规定。”林书问。
  “按照这个来。”苏卿卿拿出一本簿子,这是她昨夜一直睡不着彻夜写出的财物分配条目。
  梁馨儿的钦佩之情已经溢于言表,低落的情绪也不妨碍园长尽心工作,不愧是楷模!
  “楷模”容易操心不容易放心,又指着卷轴上的条条框框细致入微地给两人讲解了一番,每个分区入口牌子上纸条铺满的要进行部分更换,小马交通增收新马匹且重新调整分班,地砖的铺设先不实施但可以预先设计,联系工匠开凿冰窖为将要到来的酷暑做准备。
  她的声音不快不慢,吐字清晰,虽然听上去事务繁多,但每部分轻重缓急条理分明,个人负责的方向也不相同,忙起来效率很高,不会漫无目的手忙脚乱。
  工作安排妥当之后苏卿卿才离开蒲团,走向一众客人中寒暄几句,说笑间又自然而然地介绍茶肆引入的新茶,随后借口忙碌先行离开,手里依旧拿着风铃,所到之处都响着悦耳灵动的声音。
  铃声落到茶肆门口。
  她站在台阶下与面前差点排成方队的动物们对视片刻,眼中的愁虑瞬间消失,本就好看的眉眼笑起来弯弯的,下一秒,她张开双臂,大家连忙激动围过来,连小长颈鹿都低下头温柔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苏老大!京城好玩吗?”
  “养狗的人家多吗?”
  “有没有见到其他稀奇的伙伴?”
  苏卿卿低头面对亮晶晶的狗狗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点头应道:“嗯,还不错,伙伴的话,认识了一只灰蓝小蜘蛛还有一头小象。”
  “有机会一起去就好了。”
  “京城没有咱园子舒服。”黄鸟闲闲道。
  “那你把翅膀借给我,我去瞅一眼就还给你。”
  她垂头哑笑,一个个摸头安慰,还不忘认真检查狐狸尾巴的恢复情况,唠唠叨叨不停叮嘱。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然传来啾啾啼鸣,一只纯白信鸽从高处飞落至老虎的头顶,抖了抖翅膀,脚边明显绑着小竹筒。
  苏卿卿解开绳结,将其中细窄的纸条铺展开,淡淡木香似有若无,秀逸疏朗的笔法墨韵悠悠散,不仅没有被纸张大小局限住,反而注意了留白的艺术。
  【偶遇酒楼老板正寻良机,帮工擅自作主予以引荐,请园长大人定夺。】
  落款:珘
  不知为何单从一张薄到能透光的纸都可以自动脑补出这人的语气,甚至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样子还是那日雨中的最后一眼。
  他一身淡雅衣装,发丝清扬,身姿清瘦挺拔如芝兰玉树,袖口多了几条浅蓝纹路,腕上红绳被衬托得尤其明显,也同样是这只手撑着一把蝴蝶纹样的淡绿色油纸伞,俊逸脱俗之气,浑似画中人。
  不行,打住,越想越想。
  她拍了拍脸保持清醒。
  动物们驻足原地,齐齐伸着脑袋望向自家园长离开的小碎步,风铃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远。
  小黄狗:“老大刚刚的表情……”
  “那可是顾公子寄来的信。”孔雀闲庭信步,靠近提醒道,它觉得那肯定是一封情牒。
  “这出去一趟,顾姓人类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岂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猴子咯咯直笑,指着大门的位置:“还真别说,我刚看到高公子的马车了。”
  “我支持高公子!嘿嘿,终于有希望喽!”
  “说什么呢,顾公子马上就会回来。”
  “时不时失踪,太不靠谱了,还是高公子人傻钱多,啊不是,是人帅钱多。”
  “明摆着,顾公子更俊一些!”
  “都别吵,”黑猫烦得抓了两下耳朵,打个哈欠道,“我知道有个位置,正好可以看热闹。”
  这时候茶肆中的客人再向外望,可是连根羽毛都见不着喽。
  春光繁盛遍布大地,放慢脚步沿着柳阴小路行走,右侧还有紫藤花墙为伴,香气令人心醉神迷,不少稠密的绿叶花树随风摇曳,远远望去烂漫多姿,一众水禽对此颇为享受,鸭群鹅群各有各的组织,在树下穿行。
  动物园现在名声大噪,正是事业的上升期,诸多事务迎面撞过来,苏卿卿应急系统启动,为了更加完美的春天和夏天,她将压在心上的愁思转而变为熊熊动力,抬脚向动物园大门走去。
  入园后左手边是卿卿独院,右手边为了接待贵客也一直没有停下修建,只是之前草根时期一直没有用处,近来合作宾客多了,才显得此建筑的决定颇具先见之明。
  无墙无窗的通透开间,以竹帘帷幔与木质栏杆分隔,临水而建,有条细窄河流横贯其下汇入湖泊,湖央荷叶与长松修竹之间秀丽淡雅,富有诗意。
  “卿卿!”
  苏卿卿抬头一看,站在花树下的高栖野正笑着向自己挥手。
  他今日的衣装倒不如之前华丽,沉香色长袍低调潇洒,只不过考究的饰品还是一如往常,鎏金镶边透着有钱豪横的姿态。
  不过比起之前那灿烂耀目的金色外袍已是好了很多。
  高栖野小步跑过来,将手里的香糖果子递给她,问:“有事耽搁了?”
  “不妨事,路上碰见有小孩捞鱼,教育了一下。”苏卿卿没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茶肆客人的口头禅,只顾得接过果子,又问,“你怎么在这?”
  “我来看看我家老虎,结果碰巧遇到位迷路的客人,顺便帮你招待招待。”
  苏卿卿向堂内望了望,将手中风铃挂在旁边的花树上:“去看老虎吧,这我来解决。”
  “诶,”高栖野笑着说,“我招待都招待了,再顺便陪你一起解决也不妨事。”
  一句口头禅顺利地传染开了。
  两人快步从门口进入,柱前几名随从手里拎着礼物盒子,恭敬站在一侧。
  高栖野笑着上前拍拍这些人的肩膀,左右一通套近乎,只要没有眼疾都能看出来那些不了解高家少爷脾气秉性的随从都满面堂皇,慌张得不行,苏卿卿站在旁边对这个画面有些无语。
  前者回过头,依旧乐呵呵指着高处的牌匾问:“我说卿卿啊,这地方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明所以的高栖野跟旁边的人摆摆手,带着好奇心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酒楼老板正坐在堂内左右欣赏,闻声见苏园长和高公子一起来了,他赶紧起身行礼,还送上自家酿成的酒以及昂贵的银质器皿聊表心意。
  苏卿卿加快两步,大大方方收下厚礼,带人坐好后才忙活着火炉煮茶。
  精雕细琢的锦绣山水木质屏风隔离内外,堂内三五架金丝楠木高几上盆景繁多,在四面通透的视野下融于园中成荫绿树,微风带着水汽不时卷过,静谧安详,最适宜在此地对月小酌佳酿。
  “此等雅意十足的地方为何取名为观豹堂?”酒楼老板没忍住,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苏卿卿在高栖野瞪大双眼的注视下,缓缓解释道:“正所谓管中窥豹,观一斑而知全豹,此处用来招待贵客,且大部分时间用来考察环境协商合作,自然应当选在一眼望去风景最好的地方。”
  “我就说嘛!观豹堂,真是个好名字,也与动物园非常适配呀!”高栖野十分捧场地拍掌称绝,视线不由自主望向远处。
  正如苏卿卿所言,顺着临水框柱向外延展恰能窥得园中旖旎风光。
  茂密葱茏,繁花成阵,氧气充沛,湖畔秋千一去一来,斗舞空中花蝶,女子伴随画舫中悠悠传出的乐声飘然若仙,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外面的游客放空身心迈开闲适的步伐彼此交涉,观豹堂内的三人也开始互相了解。
  贵客吴回,开了家名为回澜楼的酒楼。
  说来也是巧合,此处正好是之前苏卿卿与顾子珘两人去县城等待戏班的时候落脚的那处酒楼,地理位置优越,附近红火的店铺也能时不时带动他的生意,可县城得繁花总归比不上京城,于是他便动了往京城发展的念头。
  谁知从头至尾处处不顺,就连施予援手得商人们都觉得他这名字带上了几分银钱"有来无回"之意。
  吴回眉头皱在一起,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几岁,他叹口气说:“刚开始的时候借了很多钱才好不容易把这酒楼建好,没过两日后面几乎日日亏损,正要收拾包袱打道回府的时候遇上了顾公子。”
  “他怎么样?”
  吴回:?
  高栖野:?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苏卿卿尴尬一笑,接着自问自答:“我的意思是,他的眼光向来不错,之前偶然去过您的酒楼,建筑精巧,菜品独到,应该有不少合作机会主动上门才对呀?”
  吴回擦了擦额头的汗,摆手道:“回澜楼之前的确有一段时间起色明显,但钱氏马戏团来势汹汹,定址在县城后,紧挨着它的我本以为会有带动效应,没成想起了反效果,我一个酒楼不可能有动物表演,但他的马戏团却可以提供美食美酒,高下立辨啊。”
  苏卿卿顿了顿,话里透着试探:“这种情况下,与赵有闲合作更能为您创造立足于京城的条件。”
  “的确,”高栖野应和道,“况且现在动物园和游园是合作关系,您直接去找赵有闲达成共识,我们动物园也会同时帮助宣传,岂不两全其美,事半功倍?”
  吴回长出一口气,有些迟疑。
  “有何顾虑?”苏卿卿问。
  “嗯……其实是坊间有些传闻,我觉得还是单独来和动物园联系比较好。”
  “什么传闻?”苏卿卿又问。
  吴回沉吟片刻,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有两个版本。”
  高栖野急得不行:“那便从一到二,都说来听听。”
  “一个是有人说赵氏与苏氏合作但又不给你合并的机会,是为了先有名分才能于暗中偷窃动物园的经营理念,再独自揽断园林生意,这做法心机颇深啊。”
  “……那二呢?”苏卿卿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个是,”吴回有点不好意思,以手掌挡在嘴前,轻声道,“是说赵园长看上了苏园长,等未来感情消退,合作也就不复存在了。”
  高栖野话听到一半差点呛死,咳得惊天动地,迟迟缓不过来。
  苏卿卿的沉默更是震耳欲聋,穿堂风吹了几番,半晌才无力地吐出四个字。
  “胡说八道。”
  “我也知道那所言非实,可赵氏游园现在确实身陷囹圄,找他合作风险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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