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萼贴心问,“姑娘可是倦了,要不去歇息片刻?”
她刚想摇头,带着雾气的秋眸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小心避开人朝着后头的花园去。
一瞬间,昨夜梦中的场景就全部浮现上来。
她一把抓住榴萼的手腕,转身就要走。
但看眼旁边的舅母,还有正站在这处的周氏,突然又停下脚步。
若是现在离席,不知会引得多少人讨论。
倘若惊到宴席之上的人,昨夜梦中事成真,便是让她也一并跟着丢脸。
对着身后的蔻梢道:“你在此处等着,若是有人要去寻我,便先一步去后头九曲桥处的花园寻我。”
蔻梢虽不知发生什么,但也是按照姜皎所说的点头。
姜皎故作不小心一般地没踩稳,但很快稳住身形来。
旁人都未曾瞧见这一幕,只有一直在她身边的喻氏道:“可是不慎跌了一跤,寻人看看可好?”
姜皎摇摇头,笑眼弯弯。
只是眉心轻蹙,让人的心跟着揪起。
状似虚弱道:“好似裙摆脏些,想来要去更衣才行。”
喻氏连忙召来府上婢女,“快带表姑娘去更衣,多用些炭,别让姑娘受凉。”
众人的话语又转到喻氏这位舅母如何对姜皎好上头。
一旁站的周氏也一并夸了,才不算让人落了面子。
蔻梢如姜皎所言一直站在角落之处,虽不懂姑娘为何要这般,但听着却也总是没错的。
姜皎领着榴萼迅速朝九曲桥那边走去。
她常来宁府,如何走早就已经知晓,不需人领路。
方才舅母派的丫鬟也已经被榴萼给打发走。
姜皎已经到九曲桥的另一端。
一路上银装素裹,花园中的奇花开了不少,但她却没有丝毫想要驻足观赏。
深吸一口气,将昨晚的事又想一遍。
若是记得没错,现如今这对奸夫□□已经在草丛中忘乎所以。
只愿梦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只是她的一场梦。
她朝九曲桥下的水面看去,只看见自个惊鸿艳影的容貌。
看向那端一眼,又压低声音问,“你说,本姑娘的容貌如何。”
榴萼愣神,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姑娘可是上京中的第一美人,有谁能同姑娘相较。”
是了,若是梦中之事发生,崔端可就是瞎了眼。
想想崔端的容貌。
姜酿若是看上崔端,也是她自个不长眼。
两个瞎子凑在一起,还同她扯上干系做什么。
姜皎如此想着,心中气顺些。
但也依旧克制不了心中的那股火气。
话是如此说,婚约要如何是好。
榴萼实在不明自家姑娘这是怎得,拉着她到这处便不说,还照着湖面欣赏自个的美色。
难不成是府中的妆镜姑娘不满意了不成。
她小声对姜皎道:“姑娘来这处,可是有事,外头冷,姑娘仔细冻着。”
姜皎一听这话,重重点头。
她转身面向榴萼,郑重叮嘱道:“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出声,我们确认完就离开。”
榴萼见自家姑娘鲜少有这样的神情出现,连忙应下,“姑娘放心。”
姜皎提着裙摆准备朝前走,又倏地想起发髻之中的簪子,取下后放进榴萼的手心中这才踏过九曲桥。
还未至花园处,便听见花丛中不堪入耳的声音。
登时间姜皎的面色通红,榴萼更是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家的姑娘。
原来她家姑娘,竟还有这般的爱好不成。
姜皎的心凉透半截,却还想着,怕不是一场误会,许是旁人。
但下一秒,就听见男子喘着粗气说:“酿酿当真是人间极品。”
而后便更是难舍难分的声音。
姜皎莹白指尖嵌入掌心半寸。
狗屁的误会!
第二章
姜皎从昨夜积攒到现下的怒火全部都聚集在心中,榴萼自然也听到方才崔端所喊的人。
跟在姜皎身边多年,今日她家姑娘突然要来这处便已是不寻常。
莫要提名字如此招人怀疑。
榴萼看见她家姑娘盛怒的模样,忙扯住姜皎的衣衫。
没有说话,只有动作就让姜皎瞬间冷静下来。
姜酿做出这般丑事,现今将她揭发确实是让她难堪,从今往后她在上京其他人面前就会抬不起头。
但是后头,她的名声也就跟着姜酿的毁了。
两个瞎眼的人,实在不值当她将自个给搭进去。
姜皎身前不住地起伏,深吸一口气后带着榴萼离开。
走到花园之中,姜皎踩着地下,恰逢一朵梅花落下,她愤然说:“真是平白沾染晦气。”
榴萼是姜皎院中的大婢女,说的话也比旁人多些,“姑娘现下莫要气,想想后头的事才是顶顶要紧的。”
姜皎白葱指尖拿着那朵落下梅花,花瓣将她指尖给浸湿,看着手中的残花,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退婚。
姜酿自然稀罕崔端,可她却不稀罕。
不过是个侯府家的世子,连她外祖家都比不上,竟还敢做出这般的事。
想起崔端的面容,又想起姜酿羞答答的样子,一阵恶寒从脚底上来。
她一跺脚,将花瓣尽数扔掉,抽出帕子道:“先去更衣,去宴席之上,免得惹旁人怀疑。”
转身看向九曲桥处,她声音压得很低,“这事日后再说。”
更衣完后又到宴席之上,姜皎表现的更加心不在焉,喻氏同周氏也关心好一阵子,姜皎在一旁乖顺道:“昨夜知晓今日要见舅母,也不能安,就有些没睡好,今日见到舅母,晚上定能好眠。”
喻氏点着姜皎的鼻尖,“滑嘴,便是没休息好就等快些散宴,省得将你给累着。”
眼下的乌青是个很好的借口,后面来叨扰的人不多。
一直挨到宴席结束,回到府上,姜皎的神思一直都不好。
姜酿从花园中回来时,面上带着淡笑,就连周身上下都泛着不大一样的感觉来。
姜皎只觉她太蠢,实在不知图些什么。
手托腮坐在桌前,她叹着今晚的第三口气。
蔻梢从小厨房端来滋补的燕窝放在姜皎的手边,“今日姑娘饭食用的不多,刚大娘子差人送来燕窝,姑娘不妨用些。”
姜皎含水秋眸只看眼燕窝,悻悻道:“你们拿下去分了吧,我无甚胃口。”
蔻梢不知为何,榴萼却知。
她推把蔻梢,示意她端走,蔻梢连拽住榴萼的手臂,“姑娘这是怎的了,往日若有小点,姑娘也不曾这般抗拒。”
榴萼想起今日所见,登时话语都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你去外间看看有没有旁人,别让人过来。”
榴萼推着蔻梢,将她手中的端几给拿过来。
姜皎鸦羽般的睫毛垂落,一副我见犹怜的美人样。
“榴萼,你去将石青给喊来。”
石青是府中张妈妈的儿子,是府中的家生子,负责府中一应用品的采买。
若是找他,说不定还能探查些什么消息来。
榴萼心中了然,立刻去办。
蔻梢从外间回来,见到自己姑娘这样,寻着法的逗她开心。
但是姜皎一直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蔻梢难过,“若不是我昨日夜间没注意姑娘,今日姑娘便也不会如此难受。”
姜皎闭上眼柔婉嗓音道:“同你无关。”
随后咬着后牙根道:“是有人不愿我好罢了。”
是了,她方才坐在此处,也想明白不少。
姜酿自幼就同她争取,不论是什么都要争。
侯府她看不上,可是姜酿却不一定如此想。
想来这些时日姜酿定然还在沾沾自喜。
毕竟后面若是她嫁进侯府之中,而她却没有,不知还不知会在她面前有多落下脸面。
但她姜皎,岂是那般肤浅的人。
不过一个崔端,就是她不要了。
这么想着,榴萼已经将石青找来。
看见坐在帘帐后的二姑娘,身姿窈窕,隐约看见她手撑着额,尽显妩媚的作态。
石青不敢再继续看下去,赶紧低头,“姑娘安好。”
男声的出现,打断姜皎的脑海中的弯弯绕绕。
她朱唇皓齿,声若黄莺,“起来吧。”
石青也依着她吩咐直起身,却不敢朝里看去。
姜皎迟迟没有说话,这话要如何说。
查查姜酿与崔端之间的私情?
不行,若是这般说,只怕没两天她们姜家的女儿名声都要扫地。
须臾,她缓缓开口,“今日家姑娘找我借三百两银子,我身上也并未有那么多银钱,未曾借她,但身为她的姐姐,却不能不管她是因何需要这笔银钱,倘若被人给花言巧语地骗走,我们也好知晓。”
石青心中奇怪,还未言明又听见姜皎道:“张妈妈是跟着我母亲一道进府的老人了,我自是信得过你才将这件事交给你,不然交给旁的人,叫我如何放心。”
说着竟还带上些哭腔,石青赶忙应下来,“姑娘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也会尽量帮姑娘办。”
姜皎用帕子掩在鼻下,快速吸动,嗓音很快就恢复如初,“那便好。”
随后向站在身侧的蔻梢使个眼色,“在外打探多是辛劳,这些茶钱就当作是请你喝茶,答谢你的。”
蔻梢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放在石青的手中。
帘帐抬起那刻,石青看见姜皎玉簪微斜,发髻渐松,一副慵懒的姿态。
两手抬起接下,只觉今后,定要将这件事给办成,不然伤了姑娘的心可就不好。
如此看来,二姑娘当真是心善,府上三姑娘是个骄纵的人,但二姑娘却不是。
经过这么一遭,蔻梢大抵也明白,今日姜皎心绪不佳,似乎是与府上的三姑娘颇有些关系。
但她没问,只是同榴萼一并伺候姑娘睡下。
晚上姜皎躺在床榻之上,久久不能入睡,迷迷糊糊之间,好似又在做一个梦。
可是梦到的是什么。
竟还有崔端与姜酿。
他二人之间的场面,她可不爱看。
但姜皎无法醒来,眉头紧锁。
直到梦中出现另一位男子。
男子一身雪白长衫,棱角分明的面容如雕刻一般,深邃黑眸透着凌厉的光,面上温润,可做的事却毫不怜惜。
崔端与姜酿,是被他给收拾妥帖的。
只是为何,看不清楚男子的面容.......
下一刻,却又倏地变成姜皎与男子成婚的时的场景。
梦境久久不能散去,一直到晨间榴萼将她给叫醒。
她缓缓起身,泼墨长发披落在身后,想起梦中场面,她登时便不大好。
是有人可以帮她解决这桩子事,可她却不知,是为何人?
但有了先前的预兆,指不定这事也是可以发生的。
她心头一哽,又想起后头发生的事,但她要与这名男子成婚才可行。
若是男子同崔端长得那般不堪,那她倒不如今日便找旁人嫁了,省的这事日日搅扰她。
可随机,姜皎又卸下气来。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想真正解决此事,只能让嫁过去的人是姜酿。
看来,还得知晓男子是谁。
榴萼轻声问,“姑娘可是又做了噩梦?”
姜皎闭眼,又躺回床榻上,将莹白的小脸埋进被中,闷闷道:“才不是,是喜事呢。”
后面榴萼没问下去,但用过早饭后,姜皎便让她去请她的闺中的两位手帕交来府上一叙。
丞相府外。
慕听凝与阮桃同时在门口撞见,两人还未说上一句话,榴萼赶忙过来,“二位姑娘可是来了。”
慕听凝一见榴萼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对,低声询问,“你家姑娘可是有事?”
榴萼欲言又止,后只说:“二位姑娘进去看看就好。”
屋内,姜皎看着婢女用宝蓝色指丝珐琅端上一盘盘精致小点,却觉得无甚胃口。
门口处传来脚步,姜皎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而后又用手撑着额间。
本是流光荧转的美人,周身却染上些许的落寞。
慕听凝与阮桃进来见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她二人对视一眼,往日中,姜皎可不是这般的。
听见她二人来,姜皎换个姿势,却仍是不乐,“你们来了,坐吧。”
婢女将茶奉上后就被榴萼给带了出去,余下房中,只有几位亲近侍女的伺候。
阮桃小心翼翼问,“姐姐有何不开心的?”
她在其中最小,父亲也不过太常寺少卿,与慕听凝和姜皎从小就识得的感情不同。
姜皎这才将脸给侧过来,“真是羡慕你二人,你们还未曾有要婚配的烦闷。”
见二人一脸诧异,姜皎这才将事情完完本本的说出。
两人听完,半晌都没有说话。
阮桃端起手边茶盏,轻声询问,“竟是如此让人掉下巴的事。”
慕听凝的反应则与阮桃毫不相同,“他二人竟敢做出这般不知廉耻之事,当真是在欺负你,你三妹妹虽看上去蠢,却怎敢做这样的事,便不怕你嫡母知晓打死她?”
姜皎捻着点心的手一顿,“昨日我也想过这事,总觉她是为了报复我。”
“可我转念一想,平日中再为大不了的就是她在吃穿用度之上愤愤不平,哪就会如此。”
说着姜皎冷笑一声,“但我今个倒是知晓,恐怕她是个眼瞎的,所以才会看上崔端。”
她说服自个一早晨,便是这般结论。
除了眼盲,她实是想不出姜酿究竟看上崔端哪点。
若是说样貌,崔端只能算上端正。
若是说家世,崔氏侯府早就已经落寞,如何能同上京其他相比。
若是说他的才能,那便更是什么都没有。
慕听凝被她的这一番话给折服,“所以你今日叫我二人来,就是为这事?”
姜皎叹口气,“自然不是。”
思绪又想起昨晚梦中的男子,若能知晓男子是谁,此事就可迎刃而解。
不怪她相信梦境的说法,只因头一个梦,简直分毫不差的说准。
这第二个梦,自然不能忽视。
“我是想问问你们,可知晓上京中,有哪位公子还喜欢穿白衣。”
思虑片刻,她紧接着又道:“最好是长相俊朗些的。”
但立刻,她又将自个的念头给否定掉,“不,只要是个男子,便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