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祁卿走后,书房之中只剩余沈随砚一眼,他想了良久,拿起笔却又放下,但终究还是写下一封回信。
姜皎在府中等的焦急,眼看着要用午饭,榴萼还没回来。
踱步在房中,蔻梢倒杯银雪茶放在姜皎的手中,“姑娘喝些热茶,莫要心急,榴萼姐姐去五殿下的府邸之上也是需要的时辰的。”
姜皎端起茶盏送至唇边,嫣红的唇张开又闭上,“叫我如何能不急,我第一次做这般的事,若是被人拒绝,岂不是太过于丢面,要本姑娘日后如何面对沈随砚。”
蔻梢却将姜皎给扶至圆凳上坐下,“姑娘也说,是或许,昨日五殿下不是还夸过姑娘,听闻五殿下从不近女色,想来能知晓姑娘,还能夸赞姑娘,就已经是对姑娘有别样的心意。”
这番话倒是安慰到姜皎,可紧接着她又急切起来。
外院这时传来脚步声,在外伺候的小婢女问好,“榴萼姐姐回来了。”
姜皎立刻从圆凳之上坐起,将房门给拉开。
在看见榴萼的时候,她心中不知怎得一颤,迫切想要寻到一个答案来,“如何,信他收了吗?可曾说了什么?”
榴萼安抚住姜皎,先冲着院外道:“你们去将廊檐上打扫干净,此处不要留人。”
一众小婢女听见榴萼的话赶忙离开,登时间院中的人就散的差不多。
她将房门关上,将自个在定宣王府的所见所闻通通告诉姜皎。
姜皎听闻,美眸中带上错愕,“除此之外,他便再无旁的话要说?”
榴萼点头,见着姜皎失落的样子,“姑娘也别太心急,想来五殿下说不准还要做些准备。”
姜皎眼眸闭上,一直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有气无力道:“还能有何事,我看他分明就是个断情绝义的人,不然怎得听闻我茶饭不思,还会无动于衷。”
身边的两个丫鬟都不知要怎得宽慰姜皎,只能站在一旁给姜皎寻些开心。
午饭姜皎没胃口用,下午不知是困顿还是怎得,足足在床榻之上待了一下午。
就连周氏听闻,都寻人来问,都在被榴萼给打发走。
晚上厨房做了姜皎最爱的虾饼,她也只是尝了一口就放下。
榴萼与蔻梢在一旁好生劝说也不见什么作用。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榴萼过去将门打开,温声问,“可是有事?”
门房小厮点头,“适才有人送信来给二姑娘,我不敢耽搁,马上就过来了。”
榴萼侧身看着姜皎。
姜皎坐在侧间,本是无精打采,可是一听“信”字,便立刻打起精神来。
秋眸中都落着夕日的光亮,玉嫩秀靥比花娇艳。
她迅速起身,面容含笑。
原来,不是不在意自个啊!
第五章
姜皎只冲着榴萼点头,便又坐回圆凳之上。
回信便回信吧,太过于心切可就不是件好事。
榴萼谢过门房,将信放在姜皎的手边。
姜皎葱白似的指尖捻起,却又放下,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感觉来。
面上挂着浅淡的胭红,柳眉小幅度皱巴一下。
榴萼看着姜皎的模样,笑问,“姑娘这是怎得了?方才不还期盼这封信。”
说起这儿,姜皎对着烛光看下心间,只可惜太过于厚实,什么都未曾瞧见。
她白嫩指尖又将信给放下,手指无意识拨弄着乌墨发尾。
艳丽面容带有纠结,挺翘的鼻下朱唇微张。
活脱脱就是一副不敢的模样。
姜皎看不见信中所写,没忍住问道身边的两名婢子,“你说,五皇子用了如此久的时辰才写好信件,会不会,他只是在想如何推拒我的事。”
榴萼将手中的茶盏放在姜皎的手边,里头装的是厨房今日温好的奶茶。
她温声宽慰着自家的姑娘,“姑娘也只说是可能,说不准五殿下只是一时欣喜跃上心头,不知该如何与姑娘说及此事。”
姜皎的情绪来的块,散的也快。
她柳眉舒展开,在烛火之下,容颜之上笑意勾人。
“是了,定是如此!”
好不容易欢心雀跃的将信给打开,一旁的两名婢子只安静的帮她摆好小点。
晚上时姜皎用的饭并不多,周氏怕她饿坏自个,便让小厨房做些姜皎爱吃的小点送来。
方才榴萼与蔻梢一直不敢摆上来,现下等她们姑娘真正将信给拆开这才敢。
姜皎胸腔之中的跳动得飞快,一面有着欢喜,但一面又是担忧。
万一五殿下当真是个不近人情的,万一他说出的那些话只是哄她可如何是好。
但这份顾虑,在姜皎看到信的内容时就被彻底打消。
信上的字苍劲有力,不失风骨,下笔入纸皆有定数。
同他这人一般,不失傲气。
姜皎看完,朱唇勾起弧度来。
秋眸中的波光流转,眼角弯弯,眉心舒展,莹白面容上全然都是喜悦之情。
榴萼与蔻梢对视一眼,便知事情已成。
姜皎将信给压回桌上,小心翼翼的又将信纸给放回去。
女儿家的娇嗔最是寻常不过,但姜皎今日却感觉不同起来。
“五殿下,邀我三日后在云珮阁见面。”
蔻梢有些疑惑,“为何是在云珮阁,那处人多眼杂,只怕不大方便见面吧。”
榴萼拍拍蔻梢的手,让她先莫要说话。
姜皎似乎也是察觉这点,她喃喃道:“五殿下是皇子,又贵为亲王,想来若是想要避开旁人的耳目,也是件轻易的事。”
说到此,姜皎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五殿下看上去并不像崔端那般。”
将沈随砚比做崔端以是不敬,但前来姜酿的事情,让姜皎也不得不提防一些。
“姑娘也切莫忧虑,五殿下看上去白不会随意乱来,况且若是五殿下当真不堪,姑娘又何苦会选上五殿下。”
榴萼将点心摆在姜皎的手边,看见做成莲花一般的糕点,姜皎这才打消自个的疑虑。
捻起一块莲花糕,尝到甜丝丝的味道来,姜皎的心中也舒坦一些,“你说的也是,若是有求于五殿下,自然是不能轻易怀疑的。”
带着这份心,姜皎的第二日过的分外舒坦。
石青那边还是没有让他停止暗中探查。
一来石青已经查了许久,渐渐开始有了一些眉目,若是现下停下得不偿失。
二来,若后面几日去见沈随砚时,他并未答应自个,也好过什么都没准备的强。
一想起这件事,姜皎的心都顺不少。
只是到了同沈随砚约定好的前一日,姜皎便又开始紧张起来。
她让榴萼将深柜之中的衣衫全部都挑出来。
站在镜前,姜皎柳眉蹙起,姣好面上分外纠结:
“这身白玉兰散花纱衣未免太素净些,不好。”
“烟水百花群着实是好看,只是却太过华贵,若穿着这身去,难免不会让他多想。”
“桃花云雾烟罗衫,料子与纹样都是去岁上京时兴的了,为何在我这处还有。”
挑挑拣拣,院中的婢女忙活许久才最终选中金边琵琶襟外袄搭着一件翡翠烟罗绮云裙。
她由着蔻梢帮她换上衣裳,满意的瞧着镜中的自个。
果然,本姑娘就是穿着旧衣,容颜也甚美。
让婢女将衣衫给换下来,她遣榴萼去与大娘子说一声明日要出门之事。
前些时日还有些困惑为何沈随砚要将二人见面之地选在云珮阁,今日一想真是再方便不过。
榴萼在周大娘子跟前说着明日姑娘要出门之事,“二姑娘今日觉着自个的首饰陈旧许多,想要出门与云珮阁瞧瞧,左不过几个时辰也就回来。”
周氏正由着婢女帮她捏着腿部,眼眸微阖,做出假寐来。
榴萼说完这些话,只安静的等着大娘子说话,其余没有多说。
周氏睁开双眸,摆摆手,“萤萤出门也是常事,不必回回都来同我说,你们只去安排就好。”
榴萼福身,笑着道:“二姑娘知晓大娘子宽厚,却也知规矩不可废。”
周氏又说些让他们小心地伺候的话,也说,让明日家中多带着府卫一同前去。
榴萼都一一应下,随后离开大娘子的含华院,回了姜皎的灵曲园。
偏院中,姜酿看着榴萼离开后朝周氏的房中去,“母亲。”
一见是姜酿,周氏少许有些怔愣,“怎得了酿酿。”
姜酿有些不大好开口,面上显得为难。
周氏以为女儿是发生什么,招手让她来自个的身边。
若是自个的女儿不犯傻,不成天同她姐姐置气,倒也没什么。
周氏也绝不会对她不好,反而瞧见她吞吐的模样,还有些紧张。
姜酿缓缓开口,“女儿近来总是心神不宁,总是梦见娘亲与爹爹在梦中被厄运缠身,一想已有多日未去寺中供奉香火,还请母亲允我明日去寺中一趟。”
周氏颇为怜惜女儿,听她这么说,没有不答允的道理。
又想到近些时日,女儿确实是在家中听话,将她碎发给拨开,“明日你且去,只是年关尚未过,想来上京繁杂,定要注意。”
姜酿瞬间笑起,鬓发轻晃,“娘亲说的我都已经知晓。”
说完就轻快地走出去,也没管后面周氏说的话。
瞧见自家女儿的背影,周氏稍显诧锷。
一旁的妈妈是周氏的陪嫁婢女,一瞧见周氏的样子,轻声问道:“大娘子怎得了,可是瞧出些不对来?”
周氏看着姜酿逐渐走远,眉心皱起,“今日见酿酿行走的姿态,倒有些妇人身上的态势,不像是位未出阁的姑娘。”
妈妈浅笑,将做好的茶又放回周氏的手中,“大娘子多虑,四姑娘还未出阁,大娘子可莫要说这番话。”
周氏摇摇头,接过茶盏喝一口,“应当是我自个多思,年关一到,府中事物多且杂乱,实在是累的紧。”
说罢她又问,“今日老爷在何处。”
妈妈道:“在书房,近些时日来老爷很少去其他院,想来也是公务繁忙。”
周氏只是耐心听着,面上没有一丝的波动,“去哪都好,左不过都是在这府上。”
后头妈妈又与周氏说些体己话,这事就算是过去。
清晨一大早,姜皎早早的起床梳妆。
小轩窗,木窗半开,雕花镂空透进光亮。
姜皎拿着木梳,不时梳动发尾处。
美目流盼,蛾眉敛黛。
不时低头看向葱白指尖,唇瓣微启,带有浅笑。
白腻如脂的面容上敷上一层薄薄的脂粉。
梳得是朝云近香鬓,带的是金丝香木嵌蝉玉数珠。
姜皎颇为满意的穿上大氅出府。
不久之后,姜酿的马车也出了府上,朝着城外去。
到了云珮阁前,姜皎才有些紧张的意味所在。
不知是不是快要见到沈随砚,他那双幽深的狭长黑眸一直在她脑海之中挥散不去。
午夜梦回时,仍能想起他的眉眼,对她的那份特殊柔情。
她踩着轿凳下去,云珮阁的掌柜亲自出来,“二姑娘许久未来,进来可是多了好些首饰,保管让二姑娘满意。”
姜皎一听首饰,脚下一顿,美眸中闪烁着光亮。
但又想起什么,矜持开口,“送进厢房中,我好生挑选一番。”
信中沈随砚告知她,去后便只说去厢房之中,云珮阁的人会知晓如何办。
很快,掌柜将姜皎带进末尾处的一间厢房,并在门口挂上牌子。
“二姑娘请稍等,一会儿便来。”
姜皎不知掌柜说的是首饰,还是沈随砚,左右不过都是在此处等着。
不是第一次踏进云珮阁的厢房,却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姜皎心头的不安逐渐放大,方才她让榴萼与蔻梢二人都守在外面,只她一人在房中。
厢房中摆件精致,镶金描银的物什也十分符合云珮阁的作派。
只是屋中,多了一道从前并未见过的屏风,姜皎还在犯难的时候,突然间,门开了。
她看见一道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进来。
无端地,带着些许的压迫感。
不久之后,沈随砚被推着在屏风的那端。
姜皎一瞬的紧张,仿若透过屏风也能感受到沈随砚的锐利黑眸。
厢房之中燃着沉心避寒的百蕴香。
但姜皎透过屏风,听见沈随砚从那端发出的低沉嗓音时。
心中不可避免地慢了半拍。
第六章
盯着若影若现的屏风多看几眼,听见屏风那端传来的丝丝声响,姜皎才将皓白手交叠在一处,“殿下安好。”
“嗯。”沈随砚颔首,嗓音压得沉冷,“二姑娘可有何事寻本王。”
一提及此,姜皎莫名有不少的紧张所在。
带有淡粉的指尖搅着方帕,平日之中从不轻易示弱的她,今的在沈随砚面前颇有些不安的情绪在。
手朝衣袖之中摸去,在广袖之中,放着她绣好的荷包。
其实这一荷包是当时订下婚约后,她便着手开始绣的。
现如今崔端并未有那个好福气,给沈随砚也是个十分不错的选择。
隔着屏风,她瞧不清沈随砚的面容。
却能看到透着光亮时,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侧脸之上洒着光影,晦暗不明。
姜皎的心倏地停滞一分。
隔着屏风,这要如何送。
方才进来之时,她倒是没有看见屏风。
若是早早就察觉到,她定然已经让榴萼与蔻梢将屏风给搬出去。
倒也不是不矜持,只是如今的局面,若是她再不好好同沈随砚说,到时真嫁给崔端,还指不定要出什么幺蛾子。
姜皎美眸流转光影,带有愤愤之情。
鼻尖挺翘,姣好容颜如白玉羊脂无暇透亮。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有蔻丹的手将袖中的荷包给递出。
“上回宫宴之上,我见到殿下,只觉心中久久难以平复。当日夜间,殿下屡屡入我梦中,同我纠缠,我思虑良久,也只想到此法见殿下一面,今日是想告诉殿下,我心悦殿下,还请殿下收下荷包。”
这番话若是放在寻常,姜皎断断不会说。
若被旁人听去,就会名声扫地。
但现在,姜皎已经顾不得旁的事情。
她只想让梦中之事赶紧实现,好摆脱崔氏侯府的婚约。
方才与沈随砚说的话,句句属实。
两人确实是在梦中纠缠,只是纠缠的是什么事情,她并未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