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点头,默许她的离开。
等姜皎离开不久,姜酿也寻个由头离开桌上。
看见姜皎在前面,往日她定是要上前说上两句嘴。
今日,饭桌之上姜皎的话,倒是让她有了怕意。
姜皎看着姜酿快速离去的身影,还是没忍住嘟囔一句,“最近在姜酿那处受的气,本姑娘感觉容颜都衰老许多。”
蔻梢没忍住笑出声,接收到姜皎的幽怨的目光后,吐着舌头道:“姑娘放心,绝对是未曾有的。”
姜皎腰织袅娜似弱柳,步伐娉婷,“罢了,不提她,明日更要紧。”
到了第二日,姜皎起的便早些。
她一边选着衣裳首饰,一边问道榴萼,“五殿下变心的如此快,莫不是因我上次的打扮得不够动人?”
说着,姜皎抬高下巴。
铜镜中美人双眉如远山,秋眸含霜露,面若牡丹皎皎。
榴萼听清自家姑娘的话,打量好一会儿,“上次,五殿下与姑娘之间不是放着屏风,说不准,五殿下根本就未曾看清姑娘。”
姜皎一听拍下手掌,“是了,既是未曾见到,今日本姑娘定然要让他瞧见。”
她皓白指尖波动端几梨花木盒之中的珠翠,“说不准瞧见,就会被我容颜所吸引,届时,想做什么做不成。”
榴萼与蔻梢恭敬道:“是。”
巳时二刻,挂有姜家府牌的马车从侧门离开,朝着城外林清寺的方向驶去。
姜皎坐在铺着厚厚鹅绒毯的座位之上,感受着香炉中袅袅香烟。
榴萼与蔻梢在小几上摆好茶点,放在姜皎的跟前。
如同往日,没什么太大起伏地就到林清寺门前。
被榴萼扶着下来,姜皎抬头那瞬,仍被日头晃下。
美眸眯起,柳眉轻皱。
难得的好日头,光洒在姜皎白皙如羊脂的面容之上。
踩着轿凳缓缓走下,一旁前来进香的人看见马车之上的府牌与姜皎容颜,都隐隐猜到是谁。
林清寺原先乃是皇家寺庙,后因距皇城太远,才渐渐向底下的达官贵人与平头百姓开放。
若说香火是否灵验。
姜皎缓步走上石阶,她好似真的不知晓。
倒不是在佛前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她惯是相信,若是求佛,还不如求大哥哥来的快。
毕竟好看的首饰佛祖可不会帮她送至府上,但大哥哥却会。
姜皎早已注意到周遭人的目光,却不在意他们瞧着自个。
毕竟,她这副姣好的容颜,若一直只让那些人瞧,岂不是太亏。
如此想着,覆有轻纱的脸上满是恬静。
好不容易走到寺前,就已近晌午。
小沙弥看见姜皎,放下手中的木桶,“施主可是姜家二姑娘?”
榴萼放开扶着姜皎的手,冲着小沙弥行礼,“正是,厢房可已经备下?”
小沙弥做个手势,“都已经准备妥当,姜姑娘随我来。”
姜皎随着小沙弥到厢房前头,由着榴萼推开木门,进去将圆凳茶盏这些换成自个惯用的。
都弄好,姜皎才进厢房中。
午间斋饭吃的没滋没味,一来姜皎就嘱咐榴萼,让她去打探下沈随砚现下何处。
放下手中的竹筷,看着桌上的清淡素菜,姜皎不知怎得,心底愈发紧张起来。
她拨弄着衣袖,想起沈随砚的容颜来。
怎会有人,生的如此冰冷。
今日只要能见到沈随砚,一切事情才都好办。
榴萼不负姜皎所望地回来,“姑娘,问到了。”
姜皎眸中瞬间透出不一样的光亮来。
但还是理下衣袖矜持道:“将饭菜撤下去,我要歇息一会儿,你们都莫要进来。”
屋中婢女都是一直跟着姜皎的,福身后就赶忙下去。
蔻梢见人离开,将门关上。
榴萼这才开口道:“五殿下来的比姑娘早一个时辰,上午一直在法殿之中,现下正在男宾西边的厢房,姑娘准备作何打算。”
姜皎思忖片刻,“下午沈随砚定然还要在此处,如此,我不妨等等,中午也该好好歇晌。”
榴萼与蔻梢扶着姜皎歇晌躺下,见着时辰差不多,才将姜皎给叫醒。
端着一盏茶,姜皎没精打采的喝着。
榴萼帮姜皎理着发髻,“姑娘可要打起精神来。”
姜皎放下杯盏,用手托腮,“昨日夜间不知怎得睡不着,倒是今日在寺中休憩的甚好。”
她看向外头的天儿,既然如此,说明她与林清寺颇有渊源,等会定要去寻主持好生问询一番。
姜皎看向桌上的面纱,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覆。
若是一会儿见到沈随砚还要取下,那真真是平白无故惹了笑话。
得知沈随砚下午要去偏殿礼佛,姜皎便也朝那边去。
不承想,看似丝毫不平易近人的五殿下,竟也相信佛祖之说。
姜皎淡笑一声,看五殿下过得如此清心寡欲,却也是个寻常之人,有何事无法解决,仍要来求佛祖。
正正好,姜皎带着几位婢女走至偏殿。
外面站着的小沙弥看见姜皎过来,对着姜皎恭敬道:“今日偏殿中尚不可外人踏足,还请施主去别的殿瞧瞧。”
姜皎美眸瞪大,怎得五殿下出行,倒是还如此神秘。
难不成,她真要站在这处等五殿下出来不成。
看眼里头,尚且不可见一分一毫。
姜皎清下嗓音,迟疑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偏殿之中的真人菩萨,如若见不到,岂不是白来。”
小沙弥看向姜皎的目光带着几分的不对劲,他顿了顿这才说:“施主是为殿中真人前来?”
见这话有效,姜皎点头。
还没等她说上下一句,就见着一侍卫打扮模样的人出现在眼前。
他手中抱剑,神色冰冷,先是看向小沙弥,又看向姜皎。
眸中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还有杀气。
“五殿下请二姑娘进去。”
没承想见面竟然如此轻易,姜皎对着榴萼使个眼色,矜持着步伐走进。
榴萼本是想同小沙弥说些今日之事莫要说出去,不想被沈随砚的侍卫给拦下。
音调平淡,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殿下自由分寸。”
行。
榴萼紧着自家姑娘,但五殿下看上去并不像是寻常男子。
虽觉侍卫有些猖狂,但榴萼还是进去。
快步追上,冲着姜皎使了一个眼色。
绕过前殿,进入后殿中,姜皎独自入内。
里面没有声响,整座大殿只有烛火燃烧的声响,还有些翻动书页的声音。
阴沉的嗓音在阴冷的大殿中突然传来,“二姑娘今日定要见寺中的神仙真人?”
姜皎瞬间被吓一跳,却还是保持着因有的仪态转身。
她转头,便见沈随砚坐在轮椅之上,手中握着书卷。
在黑暗环境之下,却显得他面貌白皙。
姜皎忍住心神,没由来的紧张。
方才想好的话突然不知该怎样说出口。
她略显几分踌躇的点头,掐着黄莺般的嗓调说:“正是。”
“哦?”沈随砚语气中出现鲜少的玩味来。
随后又不明意味地笑下,声音中带着戏谑,“二姑娘当真是心急。”
?
这话何意,姜皎没懂。
直到她看见沈随砚抬手,漆黑的眼沉静如水。
“此殿之中的真人神仙,是月老。”
姜皎顺着他修长指尖看过去,秋眸之中溢出几分不敢置信的情绪来。
方才她怎会知晓,沈随砚所在的偏殿竟是月老殿,倘若她知晓,就不会如此说。
面容上薄薄的脂粉已经盖不住此刻姜皎烧红的面颊。
怎会有这般的事出现,她在沈随砚面前,还是要些脸面的。
但转念一想,沈随砚日升还在同主持说话,日仄就过来,如此用心,当真是值得深究。
藏在袖中手指无意识蜷缩,姜皎柔声但媚,“殿下不也在此处。”
沈随砚推着轮椅从暗处出来,漆黑眼眸攫住她。
只坐着,周身沉戾气势不减,眸色平淡,可瞧不出任何的情绪更让人心惊。
他未曾回答姜皎的话,只又问,“二姑娘来此作甚?”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姜皎心中也有些不顺。
谁知是否是沈随砚迫不及待想要选皇子妃,故意来此。
他当真是愿意的,那她呢?
姜皎先试探的问沈随砚,“上次的荷包,不知殿下可还喜欢?”
沈随砚没立刻回答,只是用手抵着额间,眸底藏着一分戾气,“荷包之上所绣,是并蒂莲?”
姜皎不知他恼怒什么,但想他问及上头所绣,想来应是喜欢。
琢磨出这份意思,姜皎带着羞怯,“是。”
结果才说完,就听见一声轻“呵”。
这是怎得了?姜皎实在不知,她是如何惹到面前的五皇子。
沈随砚倒是说句话,“想来这荷包,定然不能在三日之内绣成,我想,二姑娘今日如此急切来月老殿,定是想要求门称心的好姻缘,如此说来,是我沾了光。”
他知晓了,姜皎美眸紧紧闭上。
五殿下看似不闻男女情爱,这种事情倒是只晓的清楚。
姜皎看他面色逐渐阴沉,越说嗓音还染上厉色。
真凶。
她赶忙反驳,下意识上前一步,“不是这般,我此生,只愿嫁与殿下一人。”
第八章
此话一出,殿内两人都愣神住。
屋内幽暗,外面的光影只洒在地上,唯余月老神像前供奉着的烛火跳动。
姜皎眼眸一闭,实在不敢相信方才的话是自个的说出来。
从前只有她听别人赞扬自个的份,何时竟还有她主动说心悦旁人的份。
五殿下,可当真是好福气。
姜皎不免越想越远,未曾注意到沈随砚错愕的目光在她面容之上停顿顷刻。
很快,他眼眸又恢复原来沉静。
微微阖眼,他将眸中杂念去掉。
“二姑娘,当真如此想。”他声音似是在暗处太久,带有沉闷与暗哑。
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姜皎,似是要透过眼睛看透她。
太过于直白,直白到有些冒犯。
但姜皎心一狠,嗓音如黄莺婉转,又娇又媚,“自是,虽与殿下相见甚少,可殿下不知,世间有种情谊,只叫人见一面就难以消受。”
不知是她所说的话,还是楚楚动人,让人疼惜的面容。
沈随砚倏地将黑眸给闭上,暗自翻涌,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滚动。
殿内香火早已被姜皎身上甜腻的花香给掩盖,她站在那处,就会扰人心弦。
见沈随砚没有反应,看上去颇为挣扎的样子,姜皎皓白玉齿咬上红唇,带有不确信,“殿下?”
沈随砚听她这声音,才将眼睛给睁开。
在触及姜皎莹白如玉的面庞时,他低沉道:“我应下二姑娘今日所说,崔氏侯府之事,我会尽可能帮二姑娘。
只是......不知二姑娘是想将我们的婚事,快些办,还是慢些办?”
他的眼眸与腔调中都带着戏谑,姜皎听出来了。
倏地,面上陡然一红。
好似还是头一次,如此直率地同男子商议自个的婚事。
压下嗓音中的颤抖,姜皎浅浅福身,“但凭殿下做主。”
沈随砚点点头,是应下的意思。
没有将话给说满,只带有警醒,“事情可大可小,但二姑娘的姐妹情谊自然也会破灭,还请二姑娘好好用饭,好生休息,我会处理妥当。”
没想到沈随砚会说这些话,语气温和,说尽缱绻之语。
姜皎错愕抬头,看见的就是他眉眼舒展,虽凌厉,却并不煞人。
心中不知是何等思绪,却觉温暖。
在这冬日之中,在月老庙中,二人虽未有一分的情话,却似将世上衷肠说尽。
姜皎起身,正欲离开。
不想沈随砚再一次叫住她。
转身看向沈随砚,姜皎眸中有丝诧异。
只见他又从腰间摸下那枚羊脂白玉,“见玉佩如见我,二姑娘若遇到旁的事,可将玉佩给拿出。”
顿了顿,他继续道:“婚事我会尽快同父皇言明,二姑娘不必担忧会平添烦恼。”
不知是用何种的心绪将羊脂白玉收下,触手升温,夏日中又是冰凉之意。
姜皎忍了又忍,终是将相问的话给问出,“殿下为何答允我二人的婚事?”
触及到沈随砚不解的眼神,姜皎继而道:“只是我心悦殿下,但殿下,却并不对我如此。”
说着,她见到沈随砚的眸中藏有若有若无的笑。
低沉嗓音如沙砾般低笑一声,“我从前说,二姑娘名满上京,这话并不是假的。”
姜皎耳根瞬间红了。
情话不是没有听过。
及笄那年,上京有学子专门写诗夸赞她,那其中的话,比沈随砚要说的含蓄,可当时她只有嫌恶。
如今,连直白夸她的话都不曾有,姜皎胸腔之中却跳动的厉害。
她逃也逃似的走出月老殿,不知是怀着何等的心思。
只让榴萼她们将东西都收拾好便走。
回去的路上,她手中一直摸着那枚羊脂白玉。
如今玉的成色一年不如一年,沈随砚的这块羊脂白玉看上去已有多年。
但水头极好,也未有旁的痕迹。
她耳根处仍在泛红,将小窗推开,外头的冷风灌进来才觉着好些。
马车中的百蕴香倒是能让她凝心,虽耳根处的红晕消散,但心中的那股异样却并没有。
闭上眼眸,就是沈随砚的模样。
虽阴鸷却并不骇人,狭长眸子只是扫到人,就带有心惊。
姜皎将玉收回袖中,压下不明思绪。
太阳落日前,姜皎回到府上。
周氏本是着人来请她去用饭,但姜皎实在怕她现在还未平复下的模样会惹她们怀疑。
推脱只说:今个太累,还是不去前厅,只在房中用就好。
周氏听了也不勉强,让人将饭菜单独装一小份送至灵曲院。
晚风寒凉,没在浴桶中泡得太久姜皎就起身。
身着妃色寝衣,躺在床榻之上。
外头明月皎皎,刚过的十五月亮还圆着。
屋中地龙徐徐出着热气,姜皎在雪纱轻薄面料之上翻来覆去,也未曾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