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直默然:“对不起,唯独这个,不能答应你。”
切,装像。
他一路将她抱上了马车,谢期是真的身心俱疲,在马车上睡了过去,而这一路都被萧直揽在怀中,他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做。
她睡得很香,醒过来的时候,萧直胸前的衣襟都被她的口水打湿了。
谢期很尴尬,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而她也看到了秦敷,不见谢觞。
是了,爹爹还在北宁府与漠北对峙,领兵打仗,还没回来。
秦敷强忍眼泪,对萧直道谢,还很热情的挽留他吃饭,萧直很恭敬,上辈子的他可没对她爹娘这么恭敬过。
“岳母,这几日,阿鸢经历的事有些多,难免疲惫,让她好好休息,她这几日口味变了,我已叫人记下,可让厨房多做些给她吃,我这些日子朝政忙,便不用饭了,等朝局稳定些,三日后吧,我来接她。”
“是,陛下放心,臣妇会好生照看阿鸢。”
“您不必跟朕这么客气,您是阿鸢的亲娘,便也是朕的亲娘,她在您这,朕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敷急忙说不敢。
谢期总感觉,她娘有些怕萧直。
萧直交代的啰里啰嗦,让她睡觉盖好被子,别吃寒凉的东西,吃完饭不要立刻就去跑跳,以免肚子疼,简直比秦敷啰嗦起来还一言难尽。
萧直离开了,谢期与秦敷抱着哭了一场。
谢期也看到了流霞等人,凰栖宫里她的奴婢们,甚至小匣子也在。
她问出那个疑问:“娘,你们是不是被萧直逼的?”
第90章 逃跑
秦敷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期逐渐从平静变得不敢置信,这些天她隐约有猜测,却不肯相信, 直到现在。
她身心俱疲, 想歇斯底里的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她不喜欢萧直, 拒婚了好几次, 宁愿嫁给萧琰这个注定短命的皇帝,也不愿再跟萧直有任何牵扯,却还要跟萧直站在同一立场。
他们不是她亲生的爹娘吗, 怎么每一次,每一次都不选择支持她。
她有很多话想问, 到最后也唯有一句,为什么。
秦敷不太敢看女儿的眼神, 愤懑甚至绝望,她抖了抖, 偏过头去:“你嫁给先帝,我跟你爹爹就是不同意的,先帝注定短寿,如今去了,难道还要我们好好的女儿守活寡吗?傻鸢儿, 你才十八岁啊, 你还没有孩子,但凡你有个亲生的孩儿, 我们都不会这么不愿意。”
谢期茫然, 实在不明白爹娘的想法,为什么总跟她是不同的。
“没有亲生的孩儿?我们有续儿, 续儿也很可爱的。”
秦敷叹气:“那萧续如今才多大,且不说将来能不能养的活,先帝也没名旨过继,根本算不得你的孩子,先帝传位是有旨意的,如今这位陛下登基,你作为先帝皇后,礼法上都不算母后,你要如何自处,在深宫里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
“你爹说的是在理的,就算先帝有明旨过继,有传位诏书,你年纪轻轻就要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跟自己没血缘关系的孩子,搭上一生?他甚至都不是先帝的妾妃生的,多少过继的,母亲和嗣子,关系处不好,落得下场凄惨,你还要摄政,出了什么差错,要背一辈子骂名,你那嗣子也不会管你。”
谢期什么都不想说,从心到身,都有种说不出来的累。
“所以,你们就同意萧直李代桃僵,让我顶替谢阿鸾的身份,从先帝皇后变成现帝王还没被册封的王妃?”
秦敷很是无奈:“此事原本娘是不同意的,于你名声有违,两嫁帝王,还是叔侄,后世会骂你是红颜祸水。”
“可是……”她无奈长叹:“王爷,不,陛下他当真是个痴情人,当初他非要将那个姑娘安排在我和你爹名下,那时为娘生气的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凭什么能做我女儿,可你爹却一百个一千个的愿意,那时我不懂,你爹可能在那时便与陛下达成一致。”
“你们真是疯了,疯了,我是谢期,阿鸢,那姑娘是谢溯,阿鸾,让我充做谢阿鸾,这是当朝臣都是傻子?娘,你们要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秦敷急忙安慰她,不见丝毫慌乱。
“阿鸢,娘的好囡囡,你别气,也别急,没事的,外人并不知道符阳王妃的真名,只知是谢氏,咱们这种大家族,外人哪里会知道女儿闺名,陛下如今已经是陛下,早就改了玉牒。”
“谢溯,本就没有存在过,外人都知道你们生的相似……”
在谢期绝望的眼神中,秦敷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这不是娘的主意,是爹的,对吗?”谢期的声音很轻。
秦敷支支吾吾:“你爹,他,他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可是你们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秦敷有点生气,也有些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阿鸢,你扪心自问,你长大这么多年,爹娘什么是没有依着你。”
“一开始,我们是想交给你自己选,只要你喜欢,不论贵贱,人品好对你好就行,可看看你选的这些人,一个明如槐,那是你爹好友的儿子,我不想过多批判,还没过门呢,她娘便仗着自己要死了,要他纳妾,明如槐看着对你好像痴情,实际上性子懦弱没主意,便是没那个妾,你若嫁过去,便是一生劳碌的命,一个弟弟两个妹妹,亏四娘子有脸说,明如槐才赚几个钱,还不要你的嫁妆补贴。”
秦敷上了岁数,气头上就开始絮叨:“公孙家有意结亲,何氏造谣你的名声,我跟你爹都不属意公孙遗,你爹反而觉得公孙兰不错,谁知他为了不让公孙遗跟你结亲,居然推你落水,若不是陛下同我们说了此事,咱们还真当公孙兰是个好的呢。”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劝,不跟爹娘商量,就要嫁先帝,都跟你说了,先帝身子不好,你瞧哪家真正大世家的嫡出贵女去争先帝皇后的位子?就你傻兮兮的上赶着。”
谢期的脸色实在难看,似是厌烦透顶万念俱灰。
秦敷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小心翼翼问她:“陛下他待你不好吗,他分明对我们那么尊敬,跟我们保证了,而且……”
谢期翻了个身,不想听。
秦敷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阿鸢,你要记住,爹娘都是想你好,不想你过的差的。”
她没做声,秦敷给她盖上被子,出去了。
流霞几个丫鬟还守在屋子里,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这几天,你们几个,没受苦吧,萧直可有为难你们?”
几人摇摇头,流霞过来,把谢期上下看了个遍,松了一口气:“奴婢们都没事,反而都担心姑娘,您性子倔,万一得罪了人,不给你好果子吃怎么办,如今一看,姑娘没事,反而丰润了一些,奴婢们也就放心了。”
“萧直当真没虐待你们?”谢期狐疑。
流霞摇头:“姑娘,这陛下毕竟登基,您在咱们院里直呼陛下名字也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这样。”
谢期皱眉毛,只是冷笑:“你们怕她,我可不怕她。”
见她不高兴,流霞也就不再劝。
萧直只准她在家住三日,谢觞还没回来,但信已经快马加鞭送了回来。
谢期看了信,开头先是问了她身子如何,后面一大长段都是嘱咐她,要好生待萧直,安心跟他过日子,谢期只看了一段,便黑了脸,将信扔在那里不再看了。
她的爹,宠爱她是真的宠爱她,她想要什么,但凡谢觞能买到,总要给她。
可执拗也是真的执拗,自以为为她好,替她做决定,丝毫不顾忌她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喜不喜欢,在他爹那里从来都不重要,爹爹爱她,却也没有将她当成独立的人,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私自嫁与萧琰,让萧琰下旨,她入宫为后,一定惹怒了爹爹。
可爹爹又懂什么呢。
“阿鸢……”
“我不看了,娘把信拿走吧。”
秦敷没办法,只能吩咐厨房做些她素日爱吃的饭菜,结果一到了饭点,她却没什么精神,饭也没吃几口。
谢期的确觉得饿,但是光赌气,就吃不下,别的也不想做,就是在那里躺着,要不就摩挲着萧琰留给她的私章发呆。
秦敷有意带她出去走走,可她乃是先帝皇后,并不是没见过那些命妇们的。
谢期恨萧直的李代桃僵之计,却并不想给家里惹麻烦,所以也不去,这么一天天消磨着精神气。
秦敷终于忍耐不住,问了她:“阿鸢,你告诉娘,让你嫁给陛下,你就当真这么不愿意?”
“是,我不愿意。”
谢期惨然一笑:“可事你们已经做了,我若拒婚,爹和大哥现在都不在西京,阿弟还那么小,萧直对你们发难,要怎么办呢。”
秦敷下了狠心,埋怨谢觞身为一家之主的不容置疑,谢觞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素日也耙耳朵,会哄她,愿意伏低做小,可家里的大事,外头的大事,都是谢觞拿主意,秦敷看似强势,其实是做不了主的。
“阿鸢,你跑吧。”
谢期一愣。
秦敷握住她的手:“纵然陛下多么爱你,可我的阿鸢觉得不好,过得不幸福,娘帮不了你别的,当初就没能劝住你爹,现在你爹不在,陛下刚继位,连大典都没办呢,阿鸢,你跑吧,跑得远远的,等你爹回来了,木已成舟,娘会请他原谅咱们。”
“可是我走了,萧直对你跟阿弟弟不利,怎么办?”
萧直的手段,谢期是领教过的。
此时秦敷终于有了主意,一下子便有了主心骨起来:“此事无妨,陛下他不敢这么做,他刚登基,雍王还没剿灭呢,内忧外患,你爹在抗击蛮族,谁人敢对咱们家不利?放心,此事有我,你放心出去躲几天,等你爹回来了,我劝他,咱们就跟陛下说,这计不行,让你归家,你是先帝皇后,不得二嫁,家里养你一辈子也养得起。”
秦敷立刻便站起来,叫人套车:“流霞,去给小姐收拾行李,不必拿太多的衣裳,银子要拿的足足的,咱们先坐车,去西郊码头,该坐船顺着水路走,这件事你听娘的,就这么办!”
几乎是稀里糊涂的,谢期就坐上了船,顺着明江一路流下,去江南。
她的丫鬟们都跟在身边,这船外表是个运货的货船,实则内里房间布置的跟画舫一样舒适。
星儿月儿在做饭,纵然是船上,也做了三菜一汤,务必要让她吃的好一些,可本应开心的谢期,成功逃跑的谢期,嗅到饭菜的香味,却吐了。
第91章 被抓
以前她们也不是没坐过船, 怎么会晕船呢,流霞她们百思不得其解,但船不靠岸, 就没法找大夫, 谢期吐得天昏地暗, 只能吃一些酸梅子压一压。
整个人从兴奋也变得恹恹的, 没什么精神。
不知为何, 谢期心中总觉得有些忧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能逃脱萧直, 哪怕只有一个月,也是好的。
萧琰去的太突然了, 应该说并非是突然,上辈子他也是死在这个时候, 可谢期就是觉得太突然了,他们根本没有好好道别, 他也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以为她会记他一辈子吗,什么不必为他守贞,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可不知为何,眼泪却不受控制的簌簌流下。
此时逃避, 很可耻, 但她好累,好无力, 在如此迷茫的时候, 就算暂时逃跑,内心也能原谅自己一会。
流霞打算在湖口靠岸, 寻个游方郎中给谢期瞧瞧,总不能一直这样晕船,饭吃了就会吐,只能靠酸梅子过活吧。
谢期却有些担心,怕暴露行踪,流霞说换上素衣,戴上帷帽,不让那郎中瞧见脸便是了。
等到到江南,谢期的晕船还是不见好,却因为吃不下饭而逐渐消瘦挺不下去,便是得不偿失。
谢期答应了,等船行至湖口,她便只带着流霞,为防显眼,没在船上,而是临时租了个普通的民房。
寻了个摇铃的游方大夫进来诊脉。
“这位……夫人,您这是喜脉啊。”
帷帽下,流霞当即变了脸色,谢期也只是面上平静,心神颤动。
“你,你说什么,我们小,我们夫人有孕了?”
大夫捋着胡子,心里开始了计较,听这两位娘子的口音,根本就不像湖口人士,但古古怪怪的,故意压着说话,也听不出是哪里人。
想来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或是姬妾,偷情有了情郎的孩子,不知如何跟丈夫交代吧。
“夫人可想要,不想要的话,现在喝上一碗药流掉也来得及。”
谢期下意识捂住了小腹。
流霞一眼便看出谢期的意思,掏出一枚银锭子,足足有十两:“劳烦大夫开一些安胎药来,还有治疗害喜的。”
一见赏银,大夫顿时笑的眯起了眼睛。
大梁是不许医生私开堕胎药,但这些游方郎中暗地里怎么做,可没人管。
一碗堕胎药,也不过四五个铜板,这位夫人却出手这么大方,今年一年都不用出活了。
刚要伸手拿银子,流霞却没有让他拿到,抛着那锭子:“您要明白,我们给这么多的银钱,除了买药,还要买你的守口如瓶。”
那大夫不住点头:“明白,明白,请夫人放心,小老儿就是个游方郎中,连脸都没看清,怎么会随意胡说呢,小老儿这种事经历的多了,绝不会说的,放心。”
流霞这才点点头,将银子丢给大夫,也不必写药方,让他熬了药来,为了稳妥,将药方上的药分几次,分不同的人去抓。
等回了船舱,紧闭房门,谢期倒是更加平静了。
“姑娘……”
流霞已然撑不住,担忧的看向谢期:“这……”
她问的应该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事。
谢期很镇定:“是先帝的。”
有孕一个月,正是她与萧琰,在他病重前最后一次同床共寝,而萧直发动政变,她从未与萧直发生任何关系。
“姑娘,咱们,咱们要怎么办。”
谢期现在的身份是符阳王妃,因为战事紧急,萧直的登基大典还没办,封后自然也没有办,但她未来皇后的身份是板上定钉的,现在肚子里却有先帝的遗腹子,真是一团乱麻。
“姑娘,原先您跟先帝没有孩子,不得已才想过继定王家的小殿下萧续,现在您有了亲生子,大将军和韩越将军,肯定都站在您这边,咱们也许能……”
“没这么简单。”
安胎药非常苦,谢期端起一饮而尽,皱着眉头下咽,拈了一只蜜饯送入口中,缓解了一些苦涩。
“爹爹和韩越掌管的兵力,是不足大梁的两成,加上金吾卫和先帝留下的私兵,也只是在武上与萧直平分秋色,别忘了,温国公是站在萧直那一边的。”
“而文官清流,甚至是世家势力,咱们全都没有,莫要忘了,大梁以武立国,可这么多年,在朝堂上,反而是言官清流的话语权更大,内阁之中更是没有武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