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聿轻笑,舒檀本就偏瘦,即使裹得再多,整体看来还是苗条纤细的。他关上电脑,起身,顺手拿起搭沙发上的大衣。
他们还没出门,屋内暖气氤氲,舒檀很快开始觉得热,但又不想红着脸面对宋时聿,径直走到大门,站在门口等他。
宋时聿穿上大衣,拎起一边的围巾,走到门口。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动作自然地把围巾递给舒檀,接起电话。
舒檀意识到他这是让自己帮他戴上。
第15章
她双手有些僵硬,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宋时聿一边接电话,一边扫过来视线。
舒檀下意识低头避开,面上不自觉泛起丝丝热度。
她犹豫片刻,接过了围巾。
舒檀动作缓慢地把围巾摊开。
往日灵活游走在琴键上的双手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作用,眼前一切都好像变成慢动作。
宋时聿主动站近两步,微微低头,方便她帮他戴围巾。
舒檀几乎没有知觉地把围巾搭上去,毫无章法地绕了两圈。
松开手,她简直不敢看自己的成果。
深灰色的围巾被她绕的乱糟糟的,简直没眼看。
要不是宋时聿那张脸撑着,但凡换个人,说这条围巾是从路边上捡来的都有人信。
舒檀正想要不要帮他调整一下,宋时聿挂了电话。
他垂眼看见舒檀的杰作,动作微顿。
修长指尖搭上围巾,见宋时聿看起来正打算自己理一理,舒檀刚松口气,就见他又收回了手。
宋时聿看见她脸上变换的表情,眼里闪过丝笑意:“没事,走吧。”
舒檀:!!!
这个围巾怎么能直接出门?!
她下意识伸手挡住男人,咬了咬唇,“别...别出门。”
她意识到宋时聿是故意的,但也没办法,忍着羞耻道:“我帮你...重新戴。”
宋时聿站定,一手懒洋洋插进口袋。
他很高,舒檀要仰头才能与他对视。
那双疏冷黑眸扫下来时,自上而下的视线有如实质,舒檀的手不自觉攥了攥。
她小声开口:“你...弯下腰。”
宋时聿如愿弯腰。
淡淡檀香袭来,舒檀面色更红,控制住双手,尽量镇定地碰上围巾。
重新戴围巾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宋时聿颈侧。
温热触感传达到指尖,她猛地收回手,最后把围巾下摆放下去,飞快道:“好了。”
这次的围巾像模像样,宋时聿没再逼她,示意舒檀开门,“嗯,走吧。”
舒檀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下到停车场,看见熟悉的黑色宾利正打着灯等在一边。
宋俭站在车边,见两人一起下来,就算做了十二分的心理准备,再次见到宋时聿身边多出一个人,还是难掩惊讶。
他正要打开后座车门,宋时聿的视线淡淡投过来。
宋俭动作一顿,一瞬间福至心灵,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他就惊悚地看见两人走到车前。
宋时聿动作自然地微微弯腰,帮舒檀拉开车门,甚至贴心地挡住了上面可能磕到的部分。
宋俭呆愣原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宋总吗。
下一秒现实就把他打回原形。
舒檀坐进去后,宋时聿起身扫了他一眼,宋俭立刻立刻清醒,绕到另外一边,恭敬地帮他拉开车门。
宋时聿一坐进后座,原本宽敞的空间好像变得狭小起来。
舒檀余光注意到两人间只隔着一个拳头的微小距离,倏地收回视线。
她看向一边车窗,靠窗外风景转移视线。
宋时聿没想着这时候逗她,前面宋俭上了车,回头刚准备问目的地,宋时聿开口:“去琴行。”
车子缓缓驶出地下车库。
外面天光大亮,许久不见的太阳遥遥挂在冰冷天幕上,亮白晃眼。
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舒檀暂且忘却昨日之前的种种不安,连同对父母的轻微埋怨,一同抛去脑后。
车子没有开去市中心著名的商业大厦,而是一路往郊外开,最后停在一栋远远看着就很有格调的白色建筑外。
舒檀有些意外。
宋时聿先下车,帮舒檀打开车门后,微微示意:“私人琴行,老板的父亲是钢琴家。”
舒檀心头涌上丝暖意,垂在身侧的手被碰了碰,紧接着,宋时聿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带你进去。”
舒檀下意识想抽出,然而宋时聿看着温和,动作却说一不二。
他与她双手交叉,温度通过指尖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宋时聿的十指冷白修长,零距离下,他手上的纹路,肌理都在感知下一清二楚。
舒檀感觉她的手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有些难为情地缓缓眨了眨眼睛。
宋时聿好像根本没有和她循序渐进的想法。
室外风雪不过一小段路,宋时聿牵着舒檀走上台阶。
他按下门铃,大门应声而开。
入目是大片黑白,暖色原木地板,几架立式钢琴放在左侧旋梯外不远处。
里面传来道干净清爽的声音:“好等啊宋总。”
一位穿着深蓝色毛衣,白色休闲长裤的年轻男人从旁边客厅走过来,眉眼清俊,笑容爽朗。
他看见舒檀,先是一愣,继而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
他开口:“舒小姐?”
舒檀在进来那刻隐隐猜出了这栋建筑主人的身份,却没想到真的是他。
周辑的父亲周茂是世界闻名的钢琴演奏家,周家前几代从商,到周茂的父亲也就是周辑的爷爷那一代,突然对音乐感兴趣,大半辈子扑在音乐上。
周茂出生在这样的氛围里,六岁开始学习钢琴,直到现今快六十岁高龄,依旧游行于世界各地,音乐会邀约不止。
连续两代心系音乐,周家人正感慨家业无人继承,周辑又罕见的将周家拉回了“正轨”。
他结合音乐与从商,开起了私人琴行。
周茂和莱曼经常在音乐会上碰面,舒檀和周辑作为小辈,彼此也很脸熟。
舒檀下意识看了眼宋时聿,“嗯”了一声,“好久不见。”
宋时聿大概猜到两人关系,没多问,只说:“认识更好。”
他抬了抬下巴,一边向旋梯旁的立式钢琴示意,“别拿这些糊弄啊。”
“那当然,”周辑笑了笑,微微侧身:“去楼上看看?”
宋时聿仍然牵着她的手,放开前,轻轻捏了捏她手心。
他眼里蕴着几丝笑意:“去吧。”
舒檀没来得及心动一瞬,手机铃声蓦然响起,丝丝回荡在宽敞明亮的大厅内。
宋时聿视线下移,看向她身侧。
周辑自觉转到一边,装作欣赏墙上的画。
舒檀很少与人深交,联系方式更是少给,能加微信就不给电话。
能给她打电话的,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
是舒远。
舒檀一边上楼,一边接电话。
舒远气急败坏,“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现在住在那里?!”
舒檀猜到他这时候打电话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件事,她调小音量,解释:“不是同一个房间。”
舒远喘口气,他似乎赶着在干什么,语调毫不留情:“那也不行,哪有这样逼你的,这和让你直接跟他结婚有什么区别?”
舒远以前觉得宋时聿为人端方矜重,是个斯文的正人君子,现在发现他和舒父正是一伙的,心头的火怎么也灭不下去,他道:“我马上去京城了,你等我过去,你就能从他那搬出来——”
第16章
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舒檀唇角微抿,只说:“你别着急,宋时聿...他没做什么。”
舒远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京墨呢?不是他邀请你去京城的吗?”
一连三个问题砸来,舒檀微愣,“他跟这件事没关系。”
舒远冷笑。
在他眼里,无论许京墨还是宋时聿,对舒檀的企图都无比明显,也就是他的傻姐姐什么都不知道。
他道:“我不信他把你劝去京城什么目的都没有——”
周辑在身后三四步处,舒檀正要踏上二楼,眼前一道阴影投下,她微微抬头,看见一张熟悉面孔。
许京墨。
她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看了眼楼下,但宋时聿已经走到一边,舒檀没看见他的身影。
舒远后面的话她都没听见,迎面碰上许京墨,她面色有些僵,缓了缓才道:“京墨,你也来买琴?”
身后应景似的传出一连串琴声,许京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侧身,露出身后坐在一架三角钢琴前的男孩。
“陪我侄子来的。”
舒檀想到楼下的宋时聿,莫名有些心慌,“好巧。”
她不动声色地把电话挂了。
周辑从后面走上来,看见许京墨,“咦,许先生还在啊?”
许京墨是上午来的,他和另一个男人陪着侄子来买琴,宋俭打电话来时他正在楼下浇花,中间看见男人走了,他以为许京墨也离开了。
许京墨微微颔首,“刚刚确定下来。”
周辑一点头,“行啊,”他看向舒檀,“你先看看,我去给许先生登记下信息。”
舒檀点头,许京墨却抬手微微示意,“等一会吧,我们有些事。”
周辑看向舒檀,见她点头,爽快应了声,走向男孩在的位置。
从旋梯上来,二楼空间广阔,许京墨向另一个方向示意,一边走,一边轻声问:“怎么突然要买钢琴了?”
他知道舒檀住的酒店楼上有琴房。
许家在京城圈子里排的上号,舒檀预想到之后如果和宋时聿结婚,许京墨肯定会知晓,但没想这么快就定下来说出去。
阳光透过清晰的玻璃窗洒在木质地板上,看起来暖洋洋一片。
她说:“有点事,应该会在这边常住。”
许京墨面上闪过丝笑,轻微调侃,“京城和南城比还不错吗?”
舒檀孤身一人在京城,偶尔来自朋友的打趣,反而让她心里一暖。
她笑了笑:“这里挺好的。”
许京墨没问她打算在京城待多久,视线投向旁边的大面积窗子,感叹似说道:“后天是师父最后一场演出,去看看吗?”
许京墨的师父就是他亲生父亲,许家现任家主的弟弟。
舒檀微微抿唇,她心情不好时很喜欢听京剧,许老先生最后一次登台,不出意外,她是想去的。
她点头,“具体什么时间?”
许京墨:“后天下午三点。”
舒檀点头,真心实意对他道:“谢谢。”
许京墨面上带笑,看到她阳光下白皙细腻的皮肤,按下隐隐心动。
“后天见。”
许京墨下楼时看到宋时聿,男人身高腿长,单手插兜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偏向窗外正在打电话,眉眼泛着如往常一般的闲散气。
“我怕你把她吓跑了。”
“有时间再说啊。”
“没商量。”
懒洋洋的语调飘向这边,许京墨想起拍卖会上男人面色深重地与他竞价,眉心不自觉皱了皱。
一楼书房内有助理专门登记购买信息,他没停留,留下信息后,径直离开了。
周辑对钢琴很了解,又与莱曼熟识,舒檀没怎么费力就挑好了琴。
她不知道宋时聿什么时候空出了房间,几乎在她选定的下一秒,宋时聿就留下地址,让周辑在今晚之前送过去。
周辑大概猜到两人关系,见宋时聿这么上心,难免好奇两人怎么走到一起的,他一边打包票会尽快送过去,一边开玩笑似的说:“宋总这么用心。”
宋时聿轻笑,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舒檀。
他似乎把解释权给了她。
那双黑眸沉敛明晰,舒檀避开他的视线,话语抵达舌尖,开口却问起他父亲的情况,“周老师现在还在英国吗?”
周辑眉梢一挑,顺着她的意思转移话题:“在呢,那边有三场,估计开完就要回来过年了。”
舒檀点头,微红面色慢慢恢复:“年后我来拜访。”
周辑一口应下,“行啊。”
-
周辑的速度很快,两人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最靠近客厅的那间卧室里已经摆上了那架三角钢琴。
卧室空间不小,舒檀进门,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钢琴,而是左侧一整面书架。
她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蓦地发现三四排最显眼的位置,一整排都是《德彪西曲目合集》《古典钢琴博览•德彪西》,甚至连教学基础款类似《巴赫初级钢琴曲级》《车尔尼钢琴初步教程》《拜厄钢琴基本教程》都占了相当位置。
舒檀缓缓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跟在后面走来的宋时聿。
除去那么多基础教程不说,他怎么知道她更多弹德彪西。
宋时聿仿佛看出她的疑虑,扫一眼那边书架,淡声说:“你的电话铃声不是他的幻想曲么?”
舒檀没想到他竟然听出来了,迟疑片刻,又听男人开口:“去年在肯尼迪中心你弹的是这一首,我看了录像。”
舒檀面色微红,抬脚走到中央钢琴前。
三角钢琴体型很大,占据了舒檀大部分视野,她在琴凳上坐下。
琴键从眼前向钢琴内部延伸,黑白琴键光洁齐整,指尖放上去,琴键之间产生轻微共鸣。
舒檀感受到如往常般熟悉的质感,忍不住弹出几个音调。
流畅的音符立刻从琴键中倾泻而出,轻快而充满活力。
她弹奏的是第十五号匈牙利狂想曲中的一小段高潮,曲子充满李斯特的繁复轻快。
钢琴的声音比其他乐器更深重,音乐几乎充满这整整一层,房间内两人一站一坐,像凭空拥抱了音乐,和李斯特有了一场短暂而热烈的交流。
宋时聿站在门旁,看见舒檀认真投入的神色,清透面颊上的微红尚未散去,视线接着往下,是她游走于钢琴琴键上的纤细十指。
舒檀弹了一小段后停下,她问:“房间要加隔音吗?”
经过买钢琴和围巾事件,她不敢再和宋时聿客气。
就怕他再做出什么她想不到的举动,舒檀自认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宋时聿的视线回到她白皙细腻的小脸上,懒懒道:“一梯一户,不用装。”
他接着说:“也不用担心打扰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