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怔,突然惊觉周围的屋舍中探出无数个脑袋,还有好些打开门走到街上,看向他们的眼神如同恶狼。
尘愿一把拉住镜邑的手,刚想赶紧走开,脚上镣铐却突然发难,强硬地将他带到了路中央,牢牢顿住不动。其后原本拖在地上的铁链猛地伸长,紧紧捆住了尘愿的手。
尘愿挣动两下无果,发觉体内妖力都被压抑了大半,回头看向逐渐围上来的人,心头有不祥的预感。
第47章 发狂
尘愿用尽力气拖动双脚,勉强挡下当头而来的棍棒。
这些人身上镣铐已经被取下,行动比起镜邑和尘愿都要方便许多。
不过兴许是食物稀少,这些人大多很是虚弱,棍棒落下的力道内劲不足。
但尽管如此,打在身上依然免不了皮肉之苦。
专门给妖用的镣铐比人的重得多,尘愿妖力被封,勉强动了几步便没了力气,而眼看当头棍棒落下,周遭楼上的人都朝着他扔大大小小的石块。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的深仇大恨。
这兴许就是天道卫所说的苦头吧。
尘愿闭上眼睛,蜷缩起身子,准备接受皮肉之苦。
然而预想的疼痛没有落下,但他听到了一声低低的闷哼。
尘愿猛地睁开眼睛,同时感觉到身体被抱住,熟悉的檀香飘进鼻息。
方才被尘愿推到一边的镜邑冲过来,将尘愿紧紧护在怀里,躲闪不及被棍棒石子打中,咬牙忍痛。
“镜邑!!”尘愿心口一紧,无奈手脚都无法动弹,只能不停叫她,“我挨几下打没事的!你快松开!”
“……小笨蛋。”镜邑声音有些紧,她如今柔弱的凡人之躯,方才那几下打得她身上生疼,“用我教你的佛法!”
尘愿本挣扎着想将她推开,闻言一愣,眼见着那些人又要打人,顾不得别的,微眯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只有镜邑听的清楚,念的是《大悲咒》。
而随着他的念诵,原本紧紧缠绕的铁链开始抖动,金光从尘愿手心涌出,轻易破开了他浑身镣铐。
尘愿顿时浑身一轻,三下两下把镜邑身上镣铐打破,口中仍不停念诵,微弱火苗自他两肩及天灵处燃起,火苗伴随金光,他的眉心亮起梵文的纹路,原本深邃透着几分妖异的面容映照得冷淡肃穆。
靠在他怀中的镜邑看着他的脸,轻声嘀咕:“还是这幅德行。”
尘愿没听到镜邑的低语,只在逼退了旁人后立刻低头:“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哪里疼?”
他脸上写着真切的紧张,方才肃穆与冷淡仿佛只是云烟,眨眼间又变回了那个满眼只有镜邑的少年。
镜邑轻轻笑了笑,就着他的手活动下身子:“没事。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打得那么响……”尘愿心疼却毫无办法,抬头面色很是阴沉,将周围东倒西歪的人吓得退了好几步。
方才周围的人皆听到了梵音念诵,佛光从那只妖身上涌现,不仅没将他灼烧,反倒让他解开了束缚。
“妖……妖不都是坏蛋的吗?”周围楼上的孩子缩在大人怀里,疑惑地发问。
“好了。”镜邑拍拍尘愿的手,看向不远处已有银色的身影在靠近。
以往进去的妖都是被打个半死后,再被拖进屋里关押。然而这次进去的一人一妖时辰不到,附着仙法的镣铐先没了反应。门口守着的天道卫觉得不对,便立即赶过来。
一根银叉以破风之势远远掷来,全然不顾二人身边还有围着的凡人。镜邑后退两步遣远那些人,而尘愿拳风燃火,一个借力迎上去,侧边拦住锋利银叉,翻手抛到身后发出震响。
“妖邪束手就擒!”
见一招无用,天道卫怒喝一声,抬手将银叉招了回来,带起一线尘土。
尘愿低声念诵,手心燃起金灿灿的火苗,青铜色衣衫更显幽暗,而袖口的红焰熠熠仿佛灼烧。两人缠斗几个回合,尘愿妖力占了上风,然而天道卫浑身银甲水火不侵,加之银叉锋利尖锐,姑且不分上下,难舍难分。
这名天道卫大抵本是凡人,内力不错却不通仙法。尘愿无论如何也是几百年的灯妖,浸润佛光化形,天赋异禀,加上经年走南闯北,也积攒了不少老道经验,那天道卫缠斗之间愈发阴沉,厉喝道:“小妖竟敢蔑视天道!该上弑天石受神魂俱灭之刑!”
尘愿面色不变,却听一旁冷笑一声,镜邑仍站在一旁,一向温吞如水的脸上竟掠过倨傲:“连西天佛法都不认得,你干脆自坠畜生道得了。”
天道卫许久不曾受过这般奚落,即便献身天君也难逃一怒,银叉一扫便向镜邑挥开。
尘愿见状一惊,立即引火跟上。
镜邑显然早已料到对方动作,刚想闪身,回头却突然瞧见一个孩童不知何时跑到她身后,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
楼里的人也发现了这孩童,立即便有惊叫四起,还有人惊慌失措大声叫着孩子名字。
镜邑二话不说将孩子抱起,只来得及往旁边闪了半步。但这个距离对于尘愿足够,口中飞快不停,一道金光在镜邑身前乍现,浮空的梵文流动金色,严丝合缝挡下天道卫一击。
银叉撞上屏障仿佛金钟轰鸣,所有人脑中一震,而那天道卫似也反应过味来,银叉挡在身前:“西天佛法?你们是什么人?”
尘愿微愣,回头看了看镜邑,口中道:“不该问的别多问。”
事实上他只知道镜邑这些年不停让他学经,修习了不少佛门之法,其余的一概不知。也没明白妖力打不开的镣铐为何用佛法就撞开了。
镜邑正放下那个孩子,孩子往回跑了几步,又跑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
孩子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什么东西,最后拿出一张花签来递给镜邑,作为镜邑救了他的答谢。
镜邑失笑,本想将东西还给他,然而一摸到那花签,登时皱眉,仔细瞧了两眼,笑着收下了花签,摸摸孩子的脑门。
小孩跑回楼里,镜邑背身将花签收入袖中,转过身去对着那天道卫,双手合十:“将人抓来此举,苍生不得安宁,恐生业障。”
本在疑惑的天道卫听到这话,一动银叉,卸了方才有的几分人气,冷冰冰道:“天道所指,不容他人置喙!”
说着,仿佛方才花的不是他的力气,再度气势汹汹地冲来。
尘愿已有些疲累,赶忙提起精神挡在镜邑前面,刚欲结成手印,却突然见天道卫仿佛被什么东西挡开,脚步一滞,随后地面轰鸣,他脚下地面竟突然涌动,生生阻了向前道路。
尘愿猛地抬头一望,随后不知从何处掀起一片墨绿衣角,再一眨眼,就见一墨绿衣袍的高瘦人影站在他们前面,草木香气在这死气沉沉的大营中格外突出。
那人挡下天道卫前进后便没别的动作,挥手按下荡起的烟尘,轻柔温和的声音传来:“住手吧,他们两个动不得。”
天道卫本欲抵抗,却抬头一见那人面容,顿时愣了:“沉……”
那人摆手,天道卫剩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躬身行礼。
尘愿有些戒备,然而镜邑牵过他的手,摇了摇头。
看她的神情已然放下了心,尘愿一怔,看了看前面的人,退了半步,乖乖站在镜邑旁边。
墨绿衣衫的人先是向四周看了看,挥手间就听周遭突然一片宁谧,尘愿转头看去,原本躲在楼里的人们此时已经在原地东倒西歪,看那宁静神色,应是沉睡过去。
那人也在此时转过身来,朝镜邑二人笑了笑,刚欲说话,就听一旁又有衣衫挥动声音,随后脚步落下。
“三哥,果然是你。”
寒情一脸了然,走到那人旁边。
镜邑这会儿一脸惊讶,却又几分了然地出声:“沉笙帝君,寒情帝君!”
寒情朝镜邑点点头:“镜邑元君。”
镜邑旁边,尘愿满脸疑惑,转头看看镜邑,又连看了几眼寒情二人,神色惊奇又好奇。
“我本是受人所托来带你们离开的,没想到叫人抢了风头。”寒情一笑,回头一瞧,好些天道卫听见动静都赶了过来,便对为首那个道,“他们是我的朋友,不是你们要抓的人,若不信可去问大哥。”
那名天道卫本想反对,听到寒情那句“大哥”,又将话咽了回去,只点了点头:“寒情大人明白规矩就好。”
寒情不置可否,没理会他,转头对沉笙笑道:“三哥,去我那坐坐吧,可有意思!”
沉笙淡笑点头。
……
雪园内,云霁看了看苍一递过来的盛着黑血的药钵,抿了抿唇。
“如何?”宿萤问。
“和丹毒类似,但很不一样。”云霁摇头,“看起来……就像是两种迥然不同的毒,加上了什么相同的东西,最后才混出两种相似的毒。”
“能解吗?”宿萤看着榻上昏迷的小狐狸问。
“没把握。”云霁摇头,“我从没见过这种毒,恐怕很难快速制出解药。而且这毒怪得很,就算我知道药方,未必也能很快找到解毒的药。”
宿萤紧紧皱眉,双拳微微握紧。
“而且,她中毒很深。和失魂那些人不一样,说不定有不一样的症状……”
云霁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用魔气触碰药钵里的血,然而她话音未落,宿萤便瞧见原本躺着的小狐狸猛地睁开眼。还未等她反应,就见小狐狸直勾勾地盯向了她。
宿萤一惊,这死气沉沉的眼神……实在不像是正常人会有的。
须臾之间,就见小狐狸背后突然有狐尾出现,尾巴阴森森地摇动,二话不说便举起爪子向宿萤抓去!
第48章 沉笙
小狐狸行动突然,不过好在屋内几人反应都极快,轻易躲过。
一击不成,小狐狸再度转身朝一旁苍一过去,中间桌子阻挡,连避都不避,径直掀翻撞过去。
苍一向后一翻,轻松接过原先放在桌上的瓶碗,伸腿将小狐狸绊倒,按住她两只挣动不停的手,抬头看云霁。
云霁惊疑上前一步,蹲下身凑近了看小狐狸的脸。
虽然睁着眼睛,但她眼神空洞,眼中血丝密布,瞳孔泛着诡异的红色,显然不是正常状态。嗓子眼深处发出低低吼声,在云霁凑近的时候,死气沉沉地盯着她看,似乎在伺机再次暴起。
“她这是……”宿萤皱眉,似是想到了什么。
云霁回头看她,宿萤便道:“和皇宫中那些不正常的人很像。”
云霁一听便知,宿萤指的是宫乱那日,那些不太正常的宫女和侍卫,像是迷失了神志,不要命一般地见人便砍。
“莫非都是因为中毒……”
未等云霁仔细思索,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赶紧示意苍一隐匿。
门外传来说话声,而与此同时,小狐狸没了束缚,再度弹起冲着云霁过去,云霁闪身让开,小狐狸刚好正对房门冲去。
眼见小狐狸要撞上房门,刚巧此时房门推开,云霁只瞥见一个墨绿色衣角。随后一阵衣袍翻飞的响动,小狐狸被衣袖带起的柔风挡下,轻飘飘地挪到一边。
“流苏?”那人声音轻柔,看到小狐狸迎面过来似乎有些惊讶。
而小狐狸被放到一边,迷惑片刻,立即将注意力转到了门口的人身上,狐狸眼一瞪,云霁只瞧见一道淡淡红光映在她脸上,随后有些轻微目眩。
云霁晃了晃头,醒过神,意识到这是狐族的魅惑之术。
在看门口那人,面容白皙清俊,光是看面容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柔和温厚,头发上简简单单一根木簪,周身衣饰甚是简洁,瞧上去就像个俊雅的山林隐士。
云霁一跑神,这小狐狸对着她们张牙舞爪,对着这男人倒是二话不说瞪眼魅惑了?
“怎么了三哥?”
那人背后传来了寒情的声音,他挤进门来看到屋内场景,倒是不吃惊云霁和宿萤在此,而是看向了小狐狸:“这……”
“是因为中毒。”云霁道。
听寒情一声“三哥”,云霁二人自是了然那陌生人的身份,昆仑之主,沉笙帝君。
出身昆仑山族,在帝君中排行第三,为人低调,身为一域之主以及帝君之一,不是必要场合绝不露面。据说性情很是温和纯善,从未和谁红过脸。
今日一见,云霁感觉传闻倒是一点不错,一见到沉笙,便觉得此人如同深翠广远的山林,沉静如高山幽谷,敦和温润,渊渟岳峙。
沉笙对小狐狸正对面而来的魅惑毫无反应,轻易用仙力包裹住她,看向云霁:“她怀中应有一块佩玉,我是男子多有不便,劳烦姑娘代为找找。”
云霁一怔,点点头,靠近被仙力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狐狸,从她衣服里掏出一块乳白色佩玉。
一瞧见那玉,寒情讶异:“太苍玉?不是说丢了吗?”
云霁将玉握在手里,玉质温润,还有股特别的香气,不知是否是来自玉的。听寒情道出名字,云霁一挑眉。
昆仑多玉。若她没记错,“太苍玉”是昆仑玉中极为出色的一块,成色极好,且浸润昆仑仙脉而生,“太苍”二字浑然天成,山族古字由此而来,可谓富盈仙蕴。由是被当做昆仑之主的身份象征。
早前云岛曾得到消息,说是沉笙帝君随身佩戴的太苍玉不翼而飞,沉笙帝君逢人便道是他弄丢了。如今却在这小狐狸身上发现,莫非这小家伙是个小贼?
可那边沉笙听到寒情的疑问,像是一脸无奈,却也半分没有怪罪这小狐狸的意思,只是对云霁道:“这是块药玉,泡出的水能解她身上的毒。”
云霁这回可顾不得贼不贼的,她熟谙药物,遇见一种没见过的药自然激动,险些顺手就要叫苍一青一几个一块下来,临伸手了赶紧忍住。
果不其然,小狐狸被灌下药水之后,原本狰狞的神色渐渐消退,身子一软又晕了过去。
“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沉笙松了口气,看着云霁递过来的太苍玉,犹豫片刻,瞧着云霁努力压抑但仍透着舍不得的神色,笑道,“可惜这玉我已经赠予流苏了,一礼不可二赠,给姑娘赔个不是。”
云霁赶紧摇头:“太苍玉是昆仑至宝,就算送我也要不起。”
旁边倚着墙的寒情皱起眉:“赠予?你不是说太苍玉是弄丢了?”
沉笙一滞,接过太苍玉,笑眯眯地看寒情:“送给别人便也不是我的东西了,意思差不多嘛。”
寒情嘴角微抽:“三哥,你该不会是忘了为什么要送,不好要回来吧?”
沉笙依旧笑眯眯的,走到小狐狸榻边蹲下:“怎么会,我是送给流苏防身的。怕大哥听了怪我,才说是丢了的。”
云霁听得云里雾里,而宿萤突然看着沉笙道:“她……叫流苏?”
沉笙转头看她,笑着点头。
宿萤有些急切地问:“她是涂山……”
“她是孤月的侄女。”
云霁寒情都一挑眉,宿萤则发出一声极为明显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