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情帝君。
他似乎与老者很是熟络，随意搭话间，注视着老者忙前忙后。云霁跟随老者动作看去，这才注意到旁边一座丹炉。
丹炉旁放置不少东西，分门别类整齐拜访。云霁认出几种，似乎是能生筋骨的药材。
他们身处大殿之中，空荡荡的，地面光洁如洗，偶有飘忽云气贴着地面游荡，凭空让人看出几分神妙高洁。
虽然不曾见过，但云霁心中隐约有了猜测，这里是……
再度向寒情与老者看去，云霁一惊。
他们的身上，也有了金线。
老者的金线上有淡淡的花纹，不仔细看很难瞧见。而寒情的线，则有一半是墨般的黑。
金线皆连在二人天灵、心脉、丹田等命门之处，更加坚硬明亮，还有隐隐约约的花纹。甚至不如说……
有些威严。
云霁对她从金线上看出威严这回事，觉得有点怪异，却无论如何都这么觉得。
“材料都齐了，就等日子到了。”
云霁听到寒情的声音，看他脸色轻松地说话，身上金线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不似方才二人动得那样一惊一乍，却牢固坚韧。
就像是……
“是啊，很快就到了。”
老者轻轻点头，神色并不如寒情那般轻松。
“我好像没见过你徒弟，她好像是桃花花皇？”
就像是将他们拴住了一样。
想到这里，云霁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只一眼便惊得手脚冰凉。
无数金线连接在她的身上，缠绕得严丝合缝。并非连接，而是一根一根，将她严严实实地绑了起来。
她开始用力挣脱，却绑得更紧，直至勒得她喘不过气，眼前渐渐模糊，只余一片刺眼的金光。
……
“笃笃笃！”
门立即打开，霏羽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抬头看云霁。
昨夜青鸾小公主说了名字，叫霏羽。听起来活泼玲珑，还挺适合她。
霏羽盯着云霁的脸，眼睛睁大了些：“云霁姐姐，你做噩梦了？”
还没完全睡醒的云霁一愣，人清醒了些，略微皱起眉。
那些是……梦？
她又做梦了。
不一样的梦。
霏羽看到云霁脸色不太好，这会儿还露出有些严肃的神情，往后一缩：“云……云霁姐姐，你吃早饭吗？”
云霁一晃神，应道：“吃。”
霏羽开心地点点头，昨天还一惊一乍的，这会儿已经自来熟了。
宿萤大概刚从外面回来不久。她每日清晨便会去附近山上练剑，回来时顺道买些早饭。见云霁下楼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把她那份也准备出来放好。
云霁起居时间不定，有时凌晨便起，有时日上三竿还在睡，宿萤也不管她干什么去了，只是日日买好早点，等她起了自己吃。
等她下楼时，宿萤和霏羽已经坐在桌前。霏羽看见她，开心地招招手。
霏羽年纪不大，脸还未完全长开。不过这会儿的圆圆的脸和圆圆的眼睛，倒是很喜相，瞧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也难怪受到蓬莱仙岛万千宠爱，连避世的鲛人族都肯把自家独门的蜃景之术教给她。
不过云霁不是很明白，这小姑娘瞧着也挺机灵，为何在这里好似半分戒心都没有，开开心心地吃着凡界的早点，看模样还挺稀奇。
等她差不多吃完了，云霁戳了戳她。
霏羽转头瞧过来，乌黑大眼睛干净如琉璃，不知是不是因为衣裙颜色的映照，仿佛还透着一层青色。
“你昨天还提防着我，今日为何不怕了？”
霏羽眨了眨眼，笑眯眯道：“因为你们不会伤害我呀。你们是好人。”
云霁笑了笑：“你才认识我们几个时辰，就觉得我们是好人？现在不动手，未必没有企图。”
虽说云霁语气平和，这话却终究不那么温柔。但霏羽却半点惊慌都没有，反倒认真思考了片刻：“有企图也未必是坏人，而且你们肯定对我有所企图。”
听她这么明白，云霁失笑：“那你还敢跟来？”
霏羽身量不够长，坐在椅子上双脚还腾空了半寸。她晃了晃腿，双手托腮：“可我也有企图啊，若是不跟来，可能现在会有麻烦，说不定就被抓回家，或者抓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顿了顿，看看二人：“可你们把我带回到这里，给我地方住，还给我东西吃，就算有事要我帮忙，肯定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坏事。唔，我觉得你们长得像好人，要帮忙的话，我愿意帮！”
“那若会波及蓬莱仙岛呢？”一直没说话的宿萤忽然道。
霏羽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没听明白。
云霁戳戳她脸颊：“话先说清楚，我虽然直觉你留下应该不错，但如果你不想掺和进来，便快些离开吧。”
霏羽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两位姐姐……究竟是什么人呀？感觉你们说起事情的语气，好像娘亲和爹爹，还有凤帝叔叔商量正事时候一样……”
霏羽的娘亲与爹爹，是蓬莱仙岛青鸾族的族长鸾君，及其夫君颇具盛名的漠华上神。而凤帝则是蓬莱仙岛火凤族族长，凤帝与鸾君共同作为蓬莱仙岛掌舵人。
云霁与宿萤对视一眼，云霁首先指了指宿萤：“离愔上神弟子。”
霏羽歪头：“离愔上神我知道。”
云霁补充：“她是闹了天君天殿的那个。”
这回霏羽反应了片刻，终于想起这回事来，张大了嘴：“我听说过！还是我缠着爹爹才问出来的！离愔上神带着弟子大闹天君坤虹殿，之后安然离去。不过是为什么……”
“这就别问啦。听过就成。”云霁竖起食指，宿萤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霏羽顿时好奇了，不过好奇的是另一件事：“那我们要干嘛？起兵造反天界吗？”
听着她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声音，云霁哭笑不得：“你敢吗？”
霏羽一滞，摇摇头：“不敢，娘亲会骂死我的。”
这理由真是意外的乖巧。
云霁笑着摇头，刚想说话，就听宿萤冷不丁道：“她是魔尊。天君正在抓的那个。”
云霁笑容凝在脸上。
这回霏羽反应快了，顿时面露震惊：“云霁姐姐，魔尊……魔尊云霁！夭妄滩！”
也难怪她反应不同。宿萤闹出那事的时候，霏羽大概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崽子，等她长大了，多数人都对此事缄口不言。估计漠华上神叫她闹得不行了，才说个只言片语。
而魔尊云霁就不同了，就在一个月前，天界还大张旗鼓地去夭妄滩抓人呢，整个仙界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事。
云霁不知道大人们是怎么跟这些小崽子说起她的，大概无外乎青面獠牙、饮血食肉之类的……
然而云霁对上霏羽的眼睛，却从那双琉璃一样的大眼睛中看出了一些奇怪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很想写宿萤大闹天宫……但是由于某个早有名气的孙姓灵长类，只好写成大闹天界、大闹天殿、大闹坤虹殿……
第8章 神医
这一瞬间霏羽露出的眼神，突然让云霁有些无所适从。
很难从那双眼中看出什么情绪，她只是直勾勾盯着云霁。
然而仅仅片刻，那眼神就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云霁的错觉。而霏羽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问：“你也要造反天界吗？”
这回两人都摇头，这孩子为什么对造反那么执着……
“不造反。我们只是要找几样东西，查些事情。”云霁道，“只是毕竟我们两个身份敏感，若被天界发现，也许会有麻烦。”
“什么麻烦？”霏羽问。
云霁想了想：“大概会遭到追捕什么的？如果他们发现你，说不定会认为蓬莱仙岛是我的同党。”
那也就意味着与天君对着干。如曾经涂山之主孤月，如离愔宿萤。如今一个身殒，两个隐居。
只要霏羽懂事，就该知道这对于向来与天界亲厚的蓬莱仙岛而言，肯定不是好事。
云霁有些丧气，这样想来，这个她隐隐约约总觉得留下比较好的青鸾小公主，恐怕留不住了。
“我告诉你们一个……不，两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哦！”
霏羽看着云霁的表情，语气神秘兮兮。
云霁一愣：“什么？”
霏羽晃了晃云霁的衣袖：“我离家出走之前，不小心听到娘亲他们说话。他们都说，天君追捕魔尊的命令下得莫名其妙，这个人又没干什么坏事，突然就被扣上魔尊的帽子。就算她和……”
话到这一停，云霁追问：“和什么？”
霏羽吐吐舌头：“后面我走开了，没听见。”
“……”
二人泄气，本以为有什么关键信息。宿萤问：“另一个秘密呢？”
霏羽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其实，我除了逃婚……咳咳，还是出来找东西的。”
“逃婚”二字说了一半就叫她吞了回去，二人都没听真切，云霁刚想问，就听霏羽接着道：“我要找蓬莱仙岛至宝，祥瑞珠。”
听到这个名字，云霁二人皆是一愣，随后纷纷露出惊讶神色。
“‘三生祥瑞’……祥瑞珠？！”宿萤看向云霁。
而云霁看着霏羽，她对二人惊讶没做反应，而是接着道：“祥瑞珠本是一对，一颗祥珠，一颗瑞珠。祥珠属于火凤族，瑞珠属于青鸾族。但不知什么时候，青鸾族的瑞珠不见了，祥瑞珠只剩下了祥珠。”
“丢了会怎样？”宿萤皱眉。
云霁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大概是想到了涂山被天君夺走的至宝三生锁。涂山失去至宝后，灵脉大大削弱，逐渐走向式微，孤月这才忍无可忍地冲上天界。
霏羽摇头：“没怎么样，只是祥瑞珠本是一对，应该我和小棠哥哥……和讨厌鬼一人一颗的，与我们天生具有的祥瑞气运相辅相成。”
云霁挑眉，小棠哥哥？讨厌鬼？
霏羽脸颊微红，外强中干道：“咳咳，只是娘亲说过，这东西不能大张旗鼓地找。我想出来自己找找看。既然都是悄悄办事，不如我们一起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提到了卦文中的“祥瑞”，云霁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跑了，当即点头：“好啊。那这段日子，你就住在这里吧。”
霏羽顿时开心欢呼。然而接着，没等云霁宿萤说话，她突然有些迟疑地看向云霁，“云霁姐姐，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魔气？”
云霁一愣。
“我想知道长什么样子！”霏羽眨眨眼。
见她好奇，也不是什么大事，云霁便点头，手心朝上，接着从手心涌起一股黑气。
宿萤看着霏羽，见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盯着黑气看。
“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便罢了。”云霁摇头，刚想收回手，却见霏羽突然将一根手指试探地伸进了魔气中。
云霁赶紧收了起来：“不要轻易碰！你……”
“哎哟！”霏羽皱眉，揉了揉手指，白皙的手指上一抹黑气随之消失。
“是不是弄痛了？”云霁赶紧看她的手，叹了口气，“还好这里没伤口，不然魔气入体还要祛除。”
霏羽可怜巴巴地眨眼睛：“对不起云霁姐姐，我就是好奇……”
云霁摇头：“是我没提醒你，没受伤就好。”
宿萤坐了下来。心头一丝疑惑，她刚才一直盯着霏羽，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霏羽虽然弄痛了手，但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好像知道会痛一样……
不过她自然不会说的，只是留下个困惑，日后留意着些。
见霏羽没事，云霁松了口气，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的护卫，是不是叫……”
云霁话未说完，却被屋外突如其来的吵嚷打断了，声调混杂。这条街虽然繁华，却也未曾吵成今天这个样子，有些疑惑，便起身去门口看看。
刚好两个人在弦朔阁大门上撞到一起，“哐”一声响。云霁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就见街上大群男女老少都在向一个方向涌去，摊子买卖都不管了，疯了一样地挤来挤去。
云霁旁边，霏羽凑了个脑袋过来：“哇——他们是在抢什么东西吗？”
“什么？”云霁没明白。
霏羽歪头：“每次娘亲哪只钗子不想要了，就会放到集市上卖，人们就像这样子去抢呢。有时都会互相打起来，有次打得太厉害了，整座集市的人都开始打架，娘亲迫不得已，让钗子沾了点祥瑞之气，送给天君了。”
云霁嘴角微抽，竟不知该吐槽青鸾族百姓为了钗子集体群架，还是吐槽鸾君把不想要的东西当贡品送给天君。
霏羽看着外面：“他们抢什么？——皇帝的钗子？”
云霁哭笑不得，大概是霏羽听说了凡界老大叫皇帝，就直接联想过来了，“凡界的皇帝是男的。”
“那皇后也要钗子吧？”
云霁揉揉霏羽脑袋，看着外面呼啦啦的人群，等人稍稍少了些，打开窗招了招手。
霏羽眨眨眼，这是干嘛？
就在她要问出的一瞬间，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倒吊的鬼脸，垂下来的头发扑了霏羽一脸。
霏羽呼吸一滞，一声没出，扑拉一声变成一只麻雀那么大的青鸟，“嗖”一声飞到宿萤肩膀上站好。
屋内两人，以及窗上一鬼纷纷失语。
青雀见鬼脸看向她，弱弱地朝宿萤凑了凑，缩缩脖子，格外圆的眼睛瞪得老大，悄咪咪看着窗口。
“鬼！”
宿萤听到耳边小小的声音，看着窗口倒吊着的鬼脸人——怕鬼？
“白天里没有鬼。”宿萤摇头。
霏羽没回答，但仍然不敢过去，圆圆一团缩在宿萤肩上，毛还挺蓬松。
云霁回头，就见窗上吊着的“鬼”还保持那个体位没动，缩着手，姿势乖巧，鬼脸后露出的眼睛透出几分不解，委委屈屈地朝云霁看。
——大概因为霏羽的大反应有些受伤。
云霁无奈，朝外头指了指：“外边干嘛呢？”
“有个叫龙文真君的道士免费施丹，传说吃了能强身健体、长生不老，人们都去抢。”鬼脸人落下来，蹲在窗框上回答。
宿萤听到鬼脸人的话，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眼中略过一丝疑惑。
“龙文真君是谁？”云霁问。
“只知道是最近凡界皇宫中的道士，深受皇帝器重，其余不知。主人要查此人吗？”
云霁想了想，摇头：“罢了，凡界道士而已，估计又是皇帝追求长生放任朝堂的戏码。”
鬼面人闻言，便伸手帮云霁关上窗，再度隐匿。
霜岚，云岛中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一支，各方安插人手无数，情报网强大，三界无论大小事，他们都能打听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