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瑕接着道:“萧瑕算是我的本体。为了伪装,我封存了力量和记忆,将自己送到凡界皇宫,嘱咐皇帝庇护。啊,话说回来,他真是只做到了让我活着。”
云霁忍不住问道:“天道和垢念,为什么要找你?”
萧瑕摊手,笑容轻松:“啊,因为我是从极渊的至宝嘛,还认你为主。祂们自然是尽可能要把我毁掉,削弱你的力量。”
云霁不可置信。
“后来嘛,你也都知道了。虽然过得不怎么样,好在有位好兄长,而且没被天道卫发现。”萧瑕笑着看向寒情,“虽然在跟着主人生病的时候被垢念察觉了,那时候我还未向寒情帝君道谢。”
云霁看向寒情:“那时不是顾遇……”
寒情眼神移开,抓了抓头发:“噢……当时抓他的是扶青的人,我中途让欺夙把他换走了,刚好碰到顾遇,就扔给他了。”
欺夙这个名字云霁还记得,是极北寒天的神兽,他们在雪园和极北寒天都见过。云霁恍然:“原来欺夙也是藏鸦的人。”
“人主要都是他在管。哪些是听命于扶青的,也是他查出来的。”寒情笑了笑,“虽说扶青抓萧瑕的命令下得莫名其妙,但当时还真没想到,你会是水宫鳞。”
“祂只是怀疑。”萧瑕道,“前阵子主人又晕了一回,我也又病了。不过想来是主人的封印渐弱,我对自己的封印也破碎了,恢复了记忆和力量,便立刻让涟婆婆带你到这来。”
“我的封印?什么封印?”
这阵子没有妖力失去丹元,云霁偶尔觉得丹元存在的地方疼痛,却从未察觉什么封印。
萧瑕没有立刻回答,站起来走到云霁跟前,拉住她的手去触碰汲虚水。
碰到的一刹,云霁突然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凉从手指一直眼神到丹元,顺着每一寸经脉和皮肉不断流动。
与此同时,她的确察觉丹元处、抑或是魂魄深处有种奇妙的感觉,这是曾经触碰汲虚泉时都不曾发生过的。
萧瑕这时候说话了:“你生来是仙,当了这么多年妖仙,是因为天道和垢念合力将你的仙力和溟族血脉封印了。”
“封印?”寒情震惊,“祂们这是要做什么?”
原因其实并不难猜,云霁听完封印的事,过往一些存留的疑惑尽数解开,“祂们本来觉得我是个威胁,应当是想杀了我的。但又都觉得,如果我能为祂所用,才算没有浪费。”
这也足以解释为什么她体内先后出现了魔气和天道之力的存在。想必是天道和垢念在对她封印的时候,各自留了后手。
垢念留下的魔气随着她长大被摆在明面上。但恰好垢念这些年积蓄力量,应是将魔气分了不少给祂的部下。于是天道竟被迷惑过去。而后来直到不久前,天道察觉她就是当年那个孩子,意识到垢念也动了手脚,才让天君下令将她捉拿。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魔气已经被消融掉了,抓了纯属是她倒霉。
萧瑕点头:“封印应是在复活涂山狐王的时候,受到三生锁的影响松掉了。又因为主人透支了妖力,封印效果大大减弱。如今利用这汲虚泉,足以将其彻底破解!”
话虽如此,萧瑕告诉云霁,破解封印大概需要两三日的时间。这两三日,云霁须得待在汲虚泉这里,由他协助。
在破解封印期间,寒情守了半日,随后托付给萧瑕。他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再者说不定扶青还在寻找云霁,他得转移他们的视线。
……
落霞岛上,滚滚海水灌进漆黑的天,昔日美不胜收的小岛一片狼藉,鬼族随处可见。
在通往蓬莱仙岛方向的海面上,海水被溟族强者强行分开,空出一条通道,蓬莱子民正奋力通过那条通道,与想要闯上落霞岛的鬼族战作一团。
岛上除了蓬莱子民与鬼族,能够清楚看到其中混杂了许多云岛门人与溟族兵马。再仔细瞧瞧,甚至能够找到一些极北寒天的寒族仙神、昆仑的山族仙神等等。
宿萤雪白的衣襟上沾了鲜血,她回头,一剑劈向正偷袭着令淇的鬼族。那鬼族应声倒地,令淇察觉,笑着大喊:“谢了!”
宿萤没有回话,回到孤月旁边,杀出一条通向蓬莱的空地。
两个时辰前,霏羽与鄢棠顺利用祥瑞珠加持的祥瑞秘术,破解了鬼族设在蓬莱仙岛外围的大阵。落霞岛周围,早已准备就绪的蓬莱子民与各族派来的援军,纷纷冲上蓬莱。
及时察觉不对的鬼族,即刻派了精锐队伍冲上落霞岛。如今连通冥海上的通道,蓬莱与落霞岛上已是不可开交。
就在方才,离愔、宿萤与孤月联手,顺利斩杀小鬼王昧玄,并彻底断绝鬼族王族血脉。
现在离愔去协助沧壬对付朱湄,孤月与宿萤对阵各式垢念的手下。
“祂乱七八糟地真收了不少人。”
间隙孤月惊叹。周围听到的人都用更加猛烈的攻势表示赞同。
他们正对上的人里,不乏许多失踪多年的修者、甚至还有成名已久的仙者。
垢念的势力早在他们未曾察觉的时候,渗透进了天道统领的区域。
就在这时,天空中的黑雾突然烟消云散,冥海翻起巨浪,将溟族人维持的海中通道轰然打散。
紧接着,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及其浓郁的阴邪之气,从每个人脚下丝丝渗透到天灵盖。
宿萤似有所觉,下意识朝天上看去。
不被黑雾笼罩的天空,此刻却依旧如同黑夜,且在了无星曦的一片黑幕中,突兀地升起一轮黑色圆月。
黑月遮盖住了天界的方向,让那若有若无从天界蔓延过来的仙力与威压,幽然截断。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不由自主地看向天上那轮黑月。突然在某一刻,黑月之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人长发随风摇动,身上宽大黑袍。仅仅是远远地看着,都能轻易发觉他脸上冷漠如混沌。
宿萤一眼认出:“是……垢念!”
在她说话的同时,周遭原本张牙舞爪的鬼族人纷纷后退,仿佛迷失了神志,不畏死地走到海中,从悬崖跃下,任由海潮将其吞没,直至悄无声息。
在鬼族人落下的地方,黑气自海面升起,不约而同通向同一个目的地——黑月前的人。
扶青眼神空洞,不知餍足地吸取回收他曾留在那些鬼族人身上的东西作为力量之源。
他此刻脸上早已不见面对云霁时的失态,此刻的他,是同天道一样的,生于天地,高于天地的“神意”。
渊阑出现在他身旁,银甲在黑色的天空中过于耀眼。
就在这时,羲戎帝君与沉笙帝君突然出现在落霞岛上,落在沧壬身边,周身皆有些许狼狈。
沧壬一惊,紧紧皱眉:“你们这是……”
“昆仑和汤谷的封印被打破了,极北寒天的也被……”羲戎极力压制着将欲破体而出的暴戾,抹去嘴角的血,用力晃了晃旁边同样身上是伤,似乎在晃神的沉笙,眼中愤怒与难以置信交杂。
“大哥和寒情都是垢念的人,现下,只剩下西天的封印还在了!”
天空中,扶青听到羲戎的话,微微侧耳,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地回答:“错了。”
羲戎面色一白:“什么?”
扶青抬起手,熊熊黑气从三界的四面八方涌出,集聚在他背后,仿佛天地下一刻就要被黑气腐蚀。
“西天的封印,也破掉了。”
他轻轻笑了笑,眼中空无一物,朝渊阑挥了挥手。
“杀!”
第109章 相认
扶青一声令下,让所有人的精神陷入高度紧绷。周遭清晰如白昼,然而在那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未知之物正在酝酿。
下一刻,海潮被生生捂去声息,所有魔气所及之处,晃晃悠悠升起一团黑色的人形。
若仔细看的话,那人形中似是能发现一些人依稀的轮廓。他们都曾是垢念的手下,而如今皆沦为祂的养料。
黑色雾气如同狂风过境的蝗灾,从西方席卷而来。其中孕育着哀鸣,无穷无尽的恶意在呼啸中冲击苦苦支撑着的众人的内心。
羲戎与沉笙皆感到神魂一震,头脑有瞬间的恍惚。
“那是……西天镇压的垢念!”
蓬莱仙岛,鸾君奋力压制挣扎着的凤帝,一眼看到空中略过的黑气,双手微微一颤。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鬼族竟然真有能耐将凤帝控制,成为傀儡。只不过好在他身体虚弱,加上被控制心神,实力大不如前,鸾君尚且能够压制住他。
凤帝再次挣扎,一掌仙力朝鸾君拍来。
鸾君一脚将他踹倒,极力掩饰着随着双手一同颤抖的嗓音:“你睁开眼看看!西天的镇压破了!破了!”
归墟一役时鸾君尚且年轻,那场三界大战,几乎带走了她所有长辈亲人。在鸾君心中,关乎三界稳定,没有什么比西天神佛镇守的镇压更加重要。
那里压制着垢念一半的力量。
然而现在,当着所有人面前,那力量回到了垢念身上。
这注定是场灾难。
……
当云霁从夭妄滩赶到落霞岛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画面。
黑月当空,魔气四散,众仙神乱成一团。而扶青在高空之上,冷漠残酷地俯视一切。
在解除了封印之后,云霁能够轻易看到笼罩在天地间和无数人身上漆黑的雾气,以及夹杂其中闪闪发光的金线。
原本在她眼角若隐若现的纹路,此刻变成了眉心一道精巧的纹印,同寒情留下的雪花纹印一起,如同灿星争辉,任何一方也不曾逊色,反而相得益彰。
在那之上,云霁原本的额坠被取下,换上一串细细的珠串,当中一枚水蓝色的鳞片,仿佛泛起粼粼波光,与她灵动不似常人的眼睛交相辉映。
那就是水宫鳞。萧瑕在云霁苏醒之时,心满意足地变回水宫鳞的样子。照他自己说,一直最喜欢变成额坠,因为最能显示水宫鳞的漂亮。
现下,环绕在她周身的是格外充沛的仙力。兴许是多年封印之后的反弹,此时的云霁,比过去任何时候的她都要更强。
但这强大是舒适自然的,并非过去魔气强行灌输的强大,这是属于她本来的能力。
而让她惊讶的是,如今的她依旧可以随意触碰魔气与天道之力——也就是道一线。那被常人忌惮的神意的力量在她这里稀松平常。
即便恢复记忆,但萧瑕似乎习惯了那个臭屁小王爷的行事方式,毫不客气地在云霁额头上荡秋千,语气充满嘚瑟,对未来狐假虎威的日子满怀憧憬。
“那是你与生俱来的特殊,不然天道和垢念为什么想将你抹除呢。”
在即将到达落霞岛的海面,目睹了藏匿在西天的魔气之源被扶青吸走后,云霁远远看到了对面也在朝着这边赶来的寒情。
变成了水宫鳞的萧瑕果然机灵得判若两人。他分出一小点神魂跟着寒情,而寒情显然没有察觉,就算察觉了也是默认。
西天的镇压的确是寒情解开的,但方式却不像众人想的那样离经叛道。
事实上,寒情去了西天找到神佛,没有欺骗背叛,神佛似乎始终知道寒情在做什么。两人短暂地聊了一会儿,神佛自损修为,让寒情“破坏”了镇压。
“相信你选择的因果,你寻求的解脱就在其中。”
脑海中回响着离开前神佛在他背后说的话,寒情遥遥望着他一眼便能认出的云霁的身影。
那就是他选择的因果。
背对着黑月,扶青显然也看到了云霁与寒情的到来。
他冷漠的眼神微微一动,脸上首次出现了象征“人”的神色。
吞噬一切恶念的神意有些懊恼,祂竟然如此轻易地诞生了属于祂的“恶念”。
这不合常理,这意味着祂正在变化,这种变化会让祂面对天道时处于劣势。
祂大致知道寒情“帮他”解开镇压是为了什么。天道与垢念的两败俱伤,还是在双方能够势均力敌时最有可能发生。
既然如此,那祂也赌一把好了。毕竟那么多年,祂想做的依旧只是杀了天道而已。
扶青瞥了一眼云霁,看到她额上的水宫鳞。
想做的……也许依旧是吧。
……
到达落霞岛之后,云霁并未直接冲到扶青面前,而是靠近了沧壬与朱湄的战圈。
她清楚以她的实力,直接对阵扶青依旧是班门弄斧。同寒情一样,她也在等待天道的降临。
凌驾海面之上,仙力的威压几乎让人无法靠近。沧壬与离愔用了全力,对阵浑身散发着黑气的朱湄。
然而云霁远远瞧着,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就算朱湄得了扶青的助力,也不该能够抵抗离愔与沧壬的全力出手。
离愔并无异常,那么问题就在沧壬身上。
云霁再靠近了些,眉头轻皱。
尽管看起来依旧是渊渟岳峙的高人之风,但沧壬周身气息,比起过去他收敛着仙力时的威势,都明显显出萎靡。
就算是朱湄,也不该让沧壬有这么奇怪的伤。
就在这时,离愔一剑将朱湄逼退,恰好向云霁这边退来。朱湄登时发现了不远处的云霁,不知是为着与沧壬的私怨,还是魔气对如今云霁周身气息的抵触,朱湄立刻放弃离愔,转而朝着云霁过来。
沧壬与离愔也发现了云霁。对于朱湄转向云霁,沧壬大惊,立刻出现在云霁身前,挡住朱湄一道攻击。
“云霁,你怎么……!”
话没说完,沧壬一眼看到云霁手中的长鞭,整个人愣在那里。
就在方才,云霁将水宫鳞取下,化作一条长鞭。
不知是不是巧合,水宫鳞所化的长鞭,鞭身如水,其上参差嶙峋了许多尖锐鳞片。同云霁过往所惯用的长鞭,竟有不少相似。
水宫鳞的形态,沧壬自然熟知。当他看到水宫鳞服服帖帖握在云霁手中时,心中如果烈火灼烧,又有一块大石落了地。
云霁对上沧壬欣喜若狂的眼神,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爹……溟帝阁……”
又瞥了一眼沧壬,她咬咬牙,最终叫出了自她学会说话便从没叫过的称谓:“父亲。”
“好……好!”
沧壬感慨万千地应了。两人都清楚现在不是相认的最好时机,然而看向一时被冷落的朱湄,发现她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朱湄?”沧壬发觉她不对劲,叫了她一声。
然而朱湄一动不动,怔怔的望着站在一起的云霁和沧壬,脸上神情是说不出的空白。
尽管朱湄背叛沧壬千年之久,但终归在万年前,他们足以称得上至交好友,沧壬一眼看出朱湄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
朱湄没有说话,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戳中她内心深处的画面,面上突然柔和了许多。
周遭原本暴戾的魔气突然被她收敛了,她看看沧壬,又看看云霁,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