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子乖戾嚣张犹如叛逆青年,与老道士合谋扮作河神龙王来吸□□.气......
种种线索杂糅在一起,风阮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少女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龙王庙中,“喂,蟾蜍小姐,你是不是被你心爱的男人抛弃啦!”
蟾蜍精倏然停止了攻势,又化成十三四岁的稚女模样,鲜血浸染胸前衣料,一步步走到风阮身前,眯了眯眼睛,“你胆敢再说一遍?”
风阮挑眉,呦呵,还真让她给猜对了呀。
她再接再厉,“你修炼百年,爱上了一个男人,甘愿为她堕入凡尘,可是那男人在看到你的真身之后背弃你,嫌你是妖,最主要的是嫌弃你本相丑陋,遂与你恩断义绝,你杀了他,内心却也变得愈发空虚,于是你吸食人的精.气......”
“爱情失败了,想妖途更坦荡一些?早日晋升为妖王的那种?”
看着蟾蜍精的表情连番变化,风阮便知晓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爱情失意让蟾蜍精心理扭曲,同时还激发了她的事业欲。
风阮内心感动的不得了,没有白听风灵那么多话本子,等她回去了要给风灵一大口亲亲。
妖物眯起眼睛,这些年没有与人袒露心事,她也有抒发欲,许是对面少女带有神性的脸庞,又许是仅仅想要吐露一声情感,在滴答滴答的雨声中,她述说起了过往。
“你猜的不错,我命唤胥绿,生在漓江之畔......”
胥绿的阿爹阿娘在她刚化形的时候被除妖道士杀死,胥绿亲眼见父母惨死在道士手中,为了护住自己被生生扒了一层皮。
胥绿逃了不知有多久,在山间力竭晕倒,再次醒来,眼前端坐着一个白面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正端着药碗不知如何喂到她的嘴中。
胥绿那时候是人的模样,书生唯唯诺诺,话说不了两句就满面通红,胥绿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慢慢与他坠入了爱河。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两人结亲那日,村中久无喜事,书生沈子晋又是村落中唯一一个读书人,是以族老亲眷都来观礼。
那日锣鼓喧天,不大的小院子中一片喜色,胥绿觉得那日是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日。
所有的一切都毁在司仪喊出“一拜天地”那一刻。
一直追杀她的几个道士迈入布满红色绫罗的小院,在一众村人的见证下,冷笑道:“一个癞蛤蟆,竟妄图嫁人!荒谬至极!”
那时她刚刚化形不久,三两下便给道士打出了原型,那时,众人围在她身旁,嘲笑,不屑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她的夫君,在他们的大喜之日,向来文弱有礼的书生沈子晋,看了一眼便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妖物丑陋不堪,作恶多端,道君快些打死!”
胥绿那日拼命从道士手中逃脱,多年修为尽毁,却也自那时起,胥绿开始不计一切代价修炼。
只有绝对的力量可以在这世道中生存,她要成为强者,总有一天,将这些臭道士踩在脚底。
她虽厌恶道士至极,可有一日这老道士找到她,告诉她若是以少男少女精.气为食,那么可以修为暴涨,老道士只要民脂民膏,而她要人的性命。
于是这些年,她用妖法让岐水镇酸雨不绝,使得岐水镇生灵涂炭,看着世人在天灾人祸下露出最丑恶的面孔,心中爽快至极。
人类都说妖孽作恶多端,天理难容,那我便造孽给你们看。
......
“你说,”胥绿瞧着风阮,“人不都是自私的吗?”
胥绿语气中满含疑问,指尖指着风阮,又指向弗彻,“你们怎么能为了对方豁出性命呢?”
风阮瞧着她的模样,心中复杂难言,“胥绿,世间的确没有绝对的善与恶。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但我知道,若是你阿爹阿娘看到你这副样子,不会开心的。”
胥绿对这世间有莫大的恶意,所以她将所遭受到的痛苦施加在岐水镇百姓身上,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易子而食暴露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而快活,但她心底真正缺了的那一块却永远不会因为这杀戮而得到填补,她在虐杀百姓的同时何尝不是在自苦。
风阮走近她,言语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度,“胥绿,离开人间吧,去山中,去海底,去鬼域,去魔界。人间带给你太多的痛苦,若是你父母在世,该多么心疼,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的欢乐你没有体会,若是在此处再执着,惹怒了天界,届时便一切都无法回头。”
“你的父母定然希望你能好好的快乐的活在这世间。”
风阮在劝慰她,却也知道,胥绿身上有太多的罪孽,岐水镇万千亡魂都是胥绿造下的恶果,她应该以身谢罪。可就算她咒法加身恐怕都不是胥绿的对手,既然是一个死局,不如循循善诱让她远走高飞。
胥绿垂下眼眸,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你绕了这么一大圈,不过是......想让我放过你。”
“可我......早就不能回头了啊,你瞧瞧我这双手,我的皮囊,我脚下一片血海,我怎么可能回头?!”
“我永远不会回头!”
“我早就回不了头了!”
胥绿嘶吼完,又咯咯咯笑了起来,“不过,我做事全凭喜好,小姑娘,我挺喜欢你的,记着,下次把自己的味道隐藏好了......因为下次见面,我可不会放过你喽!”
胥绿说完泛着绿光的眼眸走向瞿囡囡,又娇笑起来,“我这次看中这小妮子的脸啦。”
瞿囡囡哆嗦着后退,“姐姐......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风阮救不了她,也不会再救她。
她任由胥绿将瞿囡囡抓起来飞身而走。
胥绿一走,风阮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敢放松,腿上的疼痛不禁让她“嘶”了一声。
弗彻擦掉唇间血迹,扶地而起,缓缓屈下膝盖查看风阮腿上的伤口。
风阮的双腿被胥绿打得都是血痕,有些被妖气侵蚀得太深,隐隐见骨。
弗彻看着她的伤口,整个人都散发出阴沉寒郁的冷意,修长的手指解开风阮的乾坤袋,将伤药洒在风阮腿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他垂着头一言不发,鬓前几缕发丝荡漾在风阮鼻尖。
风阮拨开他的几缕发丝,笑道:“不疼的。”
“嘶——”
风阮很快被打脸,白色药沫洒在伤口上的疼痛不亚于将一把盐粒洒在伤口上,疼得厉害,也不知弗彻当时在山洞里是怎么忍过来上药这种折磨的。
“阮阮。”
弗彻抬起双眸,看着少女慧黠灵动的脸庞,眸中好似也泛起了在这酸雨中层层而起的深深雾气,字字清晰道:“若是有一天,我同胥绿一般因为一些事情杀了很多无辜之人,你会怎么样?”
他本就是这世间的修罗,在阴诡地狱里一步一步爬了上来,他要做的事情,比胥绿要残忍百倍。
他要颠覆的不是一个小小的岐水镇,而是要整个皇朝倾覆。
可偏偏天道让他这恶鬼遇到了菩提,菩提花下的温暖浸润恶鬼的灵魂,若是菩提发现一切都是假象,又当如何?
“你怎么会同胥绿一般呢?”
弗彻眸中好似跳跃着火光,“我是说如果。”
“如果啊,”风阮凝眉想了一想,“若是我有能力的话,当然是杀了你啊。”
弗彻淡下眼光,再难窥到其中翻涌,不发一言。
难辨的夜色下,仿佛看到他勾了一下嘴角,夹杂着难以看懂的意味。
夜雨潮湿,雾气四涌,龙王庙中心事难言。
弗彻静默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将风阮打横抱起。
男人清艳好闻的气息在风阮鼻尖弥散开来,她放任此刻沉溺在他的怀抱中。
少女心事隐忍难言。
弗彻,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风阮知晓,此行结束,他们二人就要分开,或许此生难以再见。
她贪心地想着,若是时光在这个晚上,慢一点,再慢一点......那该多好啊。
可今夜之后,他们便会分开。
她在弗彻的怀中,抬头看着弗彻英俊的眉眼,微微笑弯了眼,那弧度,从唇开始慢慢荡漾至眼角,眸中带着水意,璀璨如宝石风华,“弗彻,今夜过后,我们就要分别啦。那日井中出来之后,我跟你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来南诏我的小院子中做客,这句话永远有效。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再是和亲公主,你也......我会回那个满是花朵的小院子。”
风阮想说,你也还未娶妻的话。
夜雨微凉,揉皱满腔纷乱心绪,弗彻低头瞧怀中的她,她眉眼认真,带着不舍。
他心中的冰雪化开,眉梢带着缱绻温柔,低低应了一声,“好。”
紧闭的龙王庙大门却被来人用力推开。
风琛大喊着:“妖物,速速出来受死!你祖师爷来降妖啦!”
在他身后,谢娉、风灵、风阮的师父清守道长、清御师叔,以及当朝太子即墨随,抚东将军战青煜一字排开。
几人抬眸便看到他们的小公主师妹浑身浴血,被一个同样浑身鲜血的男人打横抱在怀里。
男人眉眼温柔含笑,公主眼眸湿润不舍。
即墨随冷笑一声,手指用力握拳泛着青白之色。
自己这番千里奔袭而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呵,弗彻。
是时候去死了。
第29章 争夺她
庭院深深, 雨幕中泛着青白雾气,二人衣衫血迹斑斑,男人将公主紧紧横抱在怀中。
乍见此情此景, 众人都有些怔愣。
即墨随怒喝一声:“来人!”
一声令下, 他身后的禁军齐涌而入 , 在弗彻周围围成一圈, 将他锁在中心。
即墨随大步走上前, 夜雨浸湿他的鬓发,行走之间绣着四爪蛟龙的黑袍被风吹起一角,带着点彻骨的咬牙切齿, 以及显而易见的恶意,“把琴师压下去, 待我与公主大婚那日,凌迟处死!”
即墨随走近, 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少女。
得知她坠崖之后,他气得将跟随她的两位将军各自罚俸三年, 连夜带着禁军下山寻找。
在无回渊下寻找了一夜,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他心急如焚,恰逢此时玄清宗宗主清守道长来到了京城。
清守道长是接到了风灵的传讯,得知公主咒法被封, 又身处险境, 即刻起身自玄清宗赶来。只是没想到依旧来晚了一步,他抵达时, 风阮已经和弗彻坠崖杳无踪迹。
即便清守道长道法高深, 但当时风阮身处三界之外,在墟空神布下的一方秘境之中, 他也无法捕捉到风阮的踪迹。
清守道长传讯让自己的师弟清御带着宗中弟子御剑飞行在无回渊上空搜寻,可依旧一无所获。
清守心急如焚,自从得知风阮出事之后好几日未曾休息好,终于在苦苦搜寻一日无果之后,风琛的灵信子抵达,灵信子靠道法加持,一个时辰可飞越千里,清守道长方知风阮此时在岐水镇。
清守道长派风琛与谢娉去降服岐水镇的妖物,自然知晓岐水镇的情形,之后便立刻启用缩地符,加之玄清宗的天上飞船,缩地千里,急匆匆赶来这里。
即墨随看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幕,心中魔气滋生,嗜血而睥睨的双眸死死盯着弗彻。
他语气不善,眸光沉沉恍若千斤巨斧,将风阮和弗彻贴在一起的衣衫生生劈开,伸出双臂来,“把人给我。”
风阮不知即墨随哪里那么大的怒气,妖蛛是他要她和弗彻去降服的,坠下无回渊后,他同他的良娣小娇妾在宫中快活度日的时候,弗彻为了救她生死未卜。
所以他身上的怒气所为何来?
弗彻闻言未动,风阮亦未动。
风阮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其他地方也满是伤痕。风琛看到妹妹脸上、胳膊、腿上乃至整个身体都布满大大小小的血迹,眸中泛起心疼,又被他很好地掩盖下去。
他笑嘻嘻前来,想将风阮自弗彻身上抱到自己怀中,“小阮,都是王兄不好,没想到那妖物竟然提前来到了龙王庙。”
风阮知晓她哥是在给她解围,她最后再仰首看了看弗彻冰雪般清俊的容颜,心底叹息一声,他终究没能在岐水镇离开。
再想救他出狱可就难办了。
风琛摊开双手上前,就要自弗彻怀中抱走风阮。
弗彻抱着风阮的手臂一紧,手腕上的玄铁镣铐发出碰撞之声,他用着想将她揉进自己怀中的力度,并未放手。
风灵自小跟随风阮历练,溜须拍马审时度势早就不在话下,见三方人员僵持,她的公主身上的伤痕还没好好处理,“你们不心疼公主我心疼,夜雨寒湿,她身上这么多伤,湿寒入体引起高烧了怎么办!”
不知道哪一句话触动了弗彻,弗彻沉默着将风阮放到了风琛的怀中,未发一语。
风阮转首最后看了一眼弗彻被禁军包围的落寞身影,他立在那儿,垂首一动不动,白衣上鲜血斑驳,空中飘洒着的小雨将血衣更大幅度的润湿渲染开来,周身被数十名禁军包围着,凄凉而萧瑟。
待风琛抱着风阮离开之后,玄清宗众多弟子也被带下去安置。
龙王庙偌大的庭院之中只余下寥寥数人。
被禁军包围在中心的弗彻、即墨随以及战青煜。
同为男人,弗彻看风阮的目光那么深刻,即墨随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轻嗤出声,语含不屑,“鄙贱之人,也配跟我争?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和我拜堂成亲,生儿育女,此生做我的帝后。”
在暗涌的肃杀中,弗彻沉默着,英俊如神祇的容颜沉在禁军的包围阴影之下,半晌,勾起了嘴角。
“......那么,便祝太子殿下百年好合,永结秦晋之好。”
即墨随看着他这副懦弱的样子,不屑冷呵一声,一介俘虏罢了,也妄图与天龙争辉?简直自不量力。
亏得他出了噩梦之境后对他如此忌惮,原来也不过是一个软脚虾,连抗争都未曾抗争一下。
战青煜拱手道:“殿下,此人如何处理?”
“我不是说了么,押回去,我与公主大婚那日,让他亲眼看着,听着,然后再......凌迟处死。”
此人杀他父皇,又对他的女人有了觊觎之心,实在是该死。
即墨随说罢大步离去,战青煜眸光复杂看了一眼弗彻,也跟随着即墨随离开。
弗彻容颜隐在夜雨粼粼暗光之下,沉默着被禁军押入囚车。
囚车窄小,他半靠其间,半阖着眸子看着囚车逐渐远离龙王庙,清冷的破碎感中忽然生出了黑暗雾霭。
漆黑的双眸中带着点讽,带着点嘲,带着点无可奈何。
他将同龙王庙中的那红色小绣囊拿在手中,垂眸看着上面的戏水鸳鸯图。
默了一会儿,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出里面的同心发结,细细端详。
瞧,若是得不到那个位置,连触碰到她的衣角都是奢侈啊。
他阖上双眸,遮盖住其间不见天日的深渊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