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情绪不过一念之间,男人轻轻哂笑了一声,腔调磁性优雅,“阮阮要如何,朕便如何。”
灵雀王嘶喊的声音像是喉间磨出了一层血,“帝君!”
弗彻看着他,嘴角的弧度加深,淡淡道:“灵雀王若是想用这几枚假印鱼目混珠,朕看九重天上的君上也是时候重立了。”
灵雀王看着主宰者的神色,深知他眸中的狠厉逼迫如何摄人,更知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那年他提着天刑剑来杀他女儿时,他已经用光了所有的筹码,今日......女儿既然已经保不住,他更不能失去君王之位。
灵雀王嗫喏着嘴唇,整个身体都在发着抖,“诚如帝君所言,三印及天髓皆为造假,小女任凭帝君处置。”
柯青筠满脸泪水,苍白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弗彻,我拿三印,偷天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不能这样!”
玄姬在天礼堂门外等候已久,闻言便走了进来。
有些事情,帝君不知道,便由她来代劳。
众人见礼道:“见过司命星君!”
三十三重天宫天帝座下九位星君,以司命星君为首,自帝君降生以来,便跟随帝君左右辅佐,掌众仙命数,为人严谨公正,心中无情,从来刚正不阿。
天宫秩序井然,帝宫座下之人地位超然,只有各重天之主见过他们不必叩拜。
玄姬紫袍上有潋滟流光,缓缓行至柯青筠跟前,俯视着她,“帝君当年下凡历劫,你趁我与神域长老皆不在之时篡改帝君命格,导致他背负血海深仇,你再趁机倾身相救让他爱上你。因此直接致使万年前帝星与魔星相撞,从而致使人间浩劫,诸此种种,皆你所为。”
玄姬顿了一顿,很快看了风阮一眼,又垂下眸光看柯青筠,“拿三印,偷天髓,可是帝君强迫你的?你自己动机不纯,何故转换概念抛到他人身上......你造下业果,致使神主最后以身殉世,而你罪孽加身已苟活一万余年,如今数罪皆被揭发,竟还嘴硬脸厚到如此地步,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有何颜面再享九重天公主尊位,帝君没有因此责罚整个九重天,便已是仁义至尽。”
“如若诸君对我所言有所质疑,”玄姬环顾一眼在场众人,手掌摊开,微紫淡光中化出一捧书册,“往生薄乃上古神册,凡是记录者都会留下相应的仙灵气息,柯青筠的气息不难分辨,诸位可要一看?”
玄姬的话语斩钉截铁,况且这位铁面星君心中无情无义,更不会偏袒于谁,因此众仙一下子便明白了其中弯绕龃龉,敢情自己方才是被这父女两个当猴耍呢?
万年前万神之主以身殉世,神族彻底陨灭,神族大义,如何能忘?原来神主或许可以不用神陨来修复穹苍裂痕,全是因为柯青筠心中的儿女私情,造成了如此滔天的罪恶业果!
柯青筠闻言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一道恢弘金光携着暴烈杀气袭来,她被迫自地上悬到半空,化出灵鸟真身。
弗彻英俊的脸庞在自身光芒加持下更显不可侵犯的冷意,眸中金光漫隐,唇角勾起的弧度残忍,声音却无波无澜,“第二道刑,斩双翼。”
半空里血花四溅,一人之血却惨烈不过玄清宗二十六名弟子那场血肉之雨。
“啊!”雪白的双翅被男人狠厉斩断,极致的疼痛自双臂上传来,柯青筠口中发出撕裂悲鸣叫声。
风阮却眉头一皱,弗彻的力量不纯.....竟有种她熟悉的感觉,还有她方才明明在他眼底捕捉到了暗沉黑雾,那又是什么?
弗彻见少女愣愣看着自己,漫不经心抹掉脸上猩红的血珠,低哑着道:“如此,阮阮可还满意?”
他银色帝袍上皆是艳红点点,高大的身影傲然立于众仙之前,腔调不缓不慢,下了最后的决断,“九重天灵雀族柯青筠,罪孽滔天,自今日起,于九幽炼狱思过五万年,用锁仙链将其禁锢在雷霆柱之上,再以焚心天火每日净化真身,直至五万年期满,施以碎魂之刑。”
柯青筠浑身鲜血,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这便是她爱了数万年的男人,这便是她这场爱恋的结局!
原来由爱生恨这句话并非诓人,极致的不甘与愤恨让柯青筠变得疯狂。
她狠狠握紧自己的拳头,眸中是不甘的恨意,看着弗彻道:“你以为你这样便能让她对你回头吗?!你看清楚弗彻,你爱上的女人比我可狠千百倍!我诅咒你,永远都挽不回她!永远爱而不得!”
于是众人看到,向来表情淡然得一成不变的帝君,神情大变。
男人俊美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阴翳冰冷,眸中翻滚着暴戾之色,周身气息变得森然诡谲,他扯了扯唇角,声音却依旧低沉平淡,与脸上的神态不大相符,“柯青筠,若是不想要这张嘴,那便别要了。”
说罢,数道小而烈的光芒精准袭击柯青筠的嘴角,将她的嘴紧紧缝在了一起。
十二重天众位仙者赌局的谜底一同揭晓,帝君哪里是对柯青筠有情,帝君这是咬牙切齿地厌恶才对。
场面寂静,甚至众仙都在勉力压低自己的呼吸,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早就知道帝君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一观,岂止于此,明明怒极如此可怕!
此间事了,风阮不欲与弗彻过多纠缠,侧首对着风飞飞道:“回家。”
风飞飞小跑着来到少女身侧,牵起她的袖子,低低道:“娘亲,你回去不许打我奥!我虽然仙法弱鸡了点,但我出发点是为了给娘亲报仇呀!”
风阮带着他往外走,声音里掺杂着笑意,“拐弯抹角想讨饶,我饶得了你,可翁缪爷爷可不会放过你呀。”
弗彻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泛上一层酸楚,他做了这么多,她一眼都不想瞧他。
男人手指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似乎是难以抉择。
玄姬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来到他身侧道:“帝君,你可以去追,但千万记得,手段不要强硬。你之前手段实在是太过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三十三重天,也唯有玄姬敢如此评价他。
弗彻闻言眉头一挑,快速追了上去。
长天之上星光闪烁,风飞飞撒开风阮的袖子,往前跑了两步回身看着风阮,指着上空道,“娘亲你瞧,我方才便发现,九重天上的星星同我们神域的不同,神域只有一颗,其余众人皆无本命星宿,而九重天之上人人都有!可我也瞧过了,九重天上的星星又同其余三十二重天上的星星也不同,九重天上的星星闪烁得很快,尤其是那颗!”
风阮顺着风飞飞指着的方向看去,的确如风飞飞所言,九重天上鸟族的本命星宿闪动频率的确是太快了些。
好生奇怪。
风阮将眸光移开,便看到了那大步向她走来的身影。
少女抿了抿嘴角,转身要走。
弗彻轻唤一声,“阮阮。”
风飞飞快跑过来挡在风阮跟前,怒斥道:“便是你这狗男人万年前害我娘亲伤心!我不许你靠近她!你滚开!”
弗彻看向风飞飞,低声问道:“你叫她娘亲?阮阮,他是......”
不等风飞飞回答,少女清凉的声音响起,“他是凤族唯一的血脉。”
似乎是知道他在期盼什么,风阮声音干脆,“那个孩子,以未成形星辰之力扭转乾坤,神魂俱灭。”
即便是早就料到,如今听她轻描淡写说出口依旧不免瞳孔震荡,男人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半晌未曾发声。
就在风阮转身欲走之际,他才说道:“阮阮,三十三重天有上好的西域葡萄酒,万年前我亲自所酿,便是你我初见时你爱喝的那种......你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风阮回答干脆利落,“不必。”
弗彻闻言眸中的希冀黯淡了下去,今晚一直蔓延在心间的苦涩也泛到了脸上。
佛说八苦,于他而言求而不得才是最苦。
不过他做惯了戏子,脆弱的情绪只有一瞬,下一刻又恢复从容淡凉的微笑,腔调里添了一点诱.惑之意,顺利叫停走出数丈远的少女。
“这孩子这么多年修炼法术一点精进都没有,甚至缺少基本的自保能力,阮阮可知道是为什么?”
风阮回过身来,夜色下的容颜绝丽无双,“为什么?”
“三十三重天为阮阮备好了葡萄酒,阮阮可要前去喝一杯?”
风阮定定瞧着他,即便万年不见,他还是如此精于算计,所言所行皆有自己的目的。
如今更是懒得掩饰,真正的目的昭然若揭。
风飞飞看着他这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讨厌,忙拉着他娘亲往前走,“娘亲,我术法停滞不前关他什么事!不要听他的!他就是个大坏蛋!大坏人!我们回去,我们回家!”
灿烂星光下,弗彻眉间朱砂情印晕开灼灼妖华,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势在必得,声音带着点悠哉,“神主大人来是不来?”
第67章 坚定拒绝狗男主
风阮手指轻按在风飞飞衣袖上, 回过身来。
她的眼睛很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可以说是毫无意外之色,声音很淡, “那便有劳帝君。”
弗彻如愿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 黑眸中滑过一丝笑意。
浩浩云层里风声猎猎, 一路穿过重重天幕, 来到三十三重天。
帝宫巍峨, 弥散着隐隐金光,这是浩荡神龙之光。
创世神初开天地之时,一片混沌, 那时候并没有世间万物,唯有龙族盘旋于混沌之中, 靠吸收混元阴阳之气逐渐化形,可遨游苍穹之极, 后群龙征战,弗彻胜出成为天地共主。
自他诞生, 便一直在追求权利与至高无上的力量,众多种族自他登临天帝之位时便以龙族为尊,龙族天性好斗,可在他的统辖下并未生出一点内乱。
太极殿院中种植着一棵梨花树,如今时值暮春, 白色的花瓣挂满梨花枝头, 夜风吹过,飘飘洒洒下着一场白色花雨。
石案上摆放着一壶葡萄酒, 两尊琉璃盏, 几许落花点缀在白玉案上,倒是多了几分意境之美。
风阮看了一眼前方高大的身影, 又缓缓垂下眸光。
显然,他这是早就预备好请君入瓮,绝不是方才一时兴起。
风阮看了一眼风飞飞,若有所思道:“风飞飞前些日子所选的仙使符渺,是你的人。”
弗彻坐到案前,银袍四溢流光,声音淡然从容,“是我。你不肯出神域见我,我只好使别的法子让你出来。正所谓,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
风飞飞闻言睁大眼睛,“符渺,符渺怎么会是他的人!”
风阮拍拍风飞飞的后背示意他淡定,毫不客气讽刺弗彻道:“无耻的行径也可以被你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阮阮,你知道三十三重天又叫做什么吗?”
未待风阮回答,他边拔开酒塞边道:“三十三重天又唤作离恨天。我灵智未开之时,遇到过你的父神,说来也巧,那时有幸得他教导,才让我从同族中脱颖而出。我初登帝位,独占三十三重天,创世神警示我若要当一个合格的君王,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心中无爱无恨。因此我那时为它取名为离恨天。”
“历劫归来,我的心境又发生了一番变化,”弗彻看向风阮,眼角眉梢染着一层苦色,“万年光阴生嗔痴,爱恨加身,你成了我的妄念。原来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
风飞飞再次睁大了他的大眼睛道:“娘亲,原来他比你大几十万岁!他好老啊!”
弗彻的柔情战计一而再再而三被这小子打断,他眯了眯眸,一道金光打来,风飞飞顿时被困在原地说不了话。
未等风阮骂他,弗彻先声夺人,“阮阮,你在那站着不累么?我既承诺告之你风飞飞身上谜团,又怎会不守信。过来喝杯酒罢。”
风阮读懂了他的意思,自进殿起,他便对风飞飞的存在不悦。
既是有求于人,风阮倒也从善如流,时隔万年,两人再次坐在了一株梨花树下。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递来一杯淡紫的酒液,也不再拐弯抹角,“阮阮,凤族遗孤幼崽时期若是未得母体孵化,因此所承袭的凤族精元孱弱,加之幼时并未在仙界成长,而是在人间长大,无法吸收最纯正的仙族灵气,凤族不同于其他种族,凤族需要两次涅槃,瞧他的模样应该是已在人间经历过一次涅槃,近日会迎来第二次。”
风阮问道:“凤族秘辛,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男人俊脸上划过一抹笑意,“为了让阮阮与我见一次面,我可是做足了准备。”
“而凤族第二次涅槃,使他们顺利变成真正凤凰的所需圣物——固神丹,依旧在九重天。”
风阮颔首道:“多谢帝君告之。”
玄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帝君,有要事相告。”
弗彻挑眉看了一眼风阮,声音温淡又夹杂着点渴求,“玄姬定是有要事相告,你再在这里待一会儿,我还有话同你讲。”
既承了他的情,风阮也不好用完就走,轻轻点了点头。
玄姬走到弗彻跟前,看了一眼风阮,并未开口。
弗彻淡淡道:“无妨,直说便是。”
玄姬面无表情继续道:“帝君,九重天众仙星辰有异。我于前几日在司命晷上便注意到,九重天星宿力量好似被什么东西在吞噬,这股力量强硬神秘,窥天球亦勘探不出其中诡异。”
弗彻手指轻轻敲击石案,力道不轻不重,“吞噬星宿力量......可还有其他异象?其他重天有这样的现象吗?”
玄姬摇摇头,“目前只在九重天观测到。还有一事,人间妖皇......重新现世。”
男人敲击石案的手指一停,下意识看了一眼风阮,才对着玄姬道:“两千年前,妖族丹力重聚,之后众妖无首,便一直处于内斗状态。新任的妖皇本事倒是不小,是哪一族的?”
玄姬刚正的脸上毫无情绪,“这便是异象之二了,司命晷不仅瞧不出九重天异象,也瞧不出新任妖皇真身,只知他的名字叫做朝暮。”
玄姬抬臂挥袖,紫光乍现,半空里出现一张属于少年的脸。
瞧着年岁不大,同风飞飞一样的身高,精致的面容上神色阴冷,脚下轻轻一踢,一只小妖的头颅滚啊滚,和另外一个小妖的头颅亲了个嘴儿。
群妖俯首叩拜在他的脚下,边齐声呼喊边瑟瑟发抖:“妖皇万岁!”
玄姬撤下光幕,面目表情继续道:“瞧着虽然没有您当年初登帝位的行径残暴,但也是差不离的。”
弗彻:“......”
他微笑,“玄姬,禀告完了便下去。”
直到玄姬的身影消失在殿院中,弗彻才道:“看来九重天近日不太平,固神丹我为你去取,阮阮在帝宫里再待一日可好?”
风阮拒绝道:“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去即可。”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她自石凳上起身,一只大手毫无预兆地握住她的手腕。
风阮反射性打出一道白光,想将弗彻的手指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