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我的也可以是你的。”
他让锦棠自己去挑。
在主厅的文物柜旁边靠着,她在想江少珩那个藏室。
只进过一次,地下两层通上去,很高的文物柜,抬眼才能望到边。
里面沉淀着书卷的浓墨气。
正出神,馆长从门外走来,拍手示意众人去开会。
旋拧上旷音器,锦棠跟过去。
这月底是端午,说是又要进一批新文物,开个偏厅,到时候得调人过去。
沈悠宜请假回去,当收到锦棠的消息时,她意料之中的吐槽。
【沈悠宜】:半年开两个馆,新人不招,就给我们增加工作量。
有人调遣,她之前负责的厅就得被留下的讲解员顶上。
一来二去,谁都闲不住。
【沈悠宜】:资本家就是要榨干每一个螺丝钉的剩余价值。
她说自己都不想回京城。
回家的日子匆匆就过,字里行间,沈悠宜带着满满怨气。
下午,馆长叫锦棠去楼上办公室。
简单的装潢,几个馆内负责人共用同一间,桌面清一色的茶杯,白陶瓷制的。
馆长坐在最靠里面,从右侧抽出个文件夹递过来。
“偏厅的讲解工作,我还是想交给你负责。”
很厚一摞,是现在能确定下来的文物清单。
和新馆不同,这次有条理些,年份也近,有不少可考究的资料。
锦棠伸手接过,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份工作,在哪里的区别不大。
当初考进博物馆做讲解员,是退而求其次。
她的专业对标文物修复师,可是学历方面就是道门槛。
锦棠放弃了保研机会,选择做讲解员。
慢吞吞翻过两页,锦棠一目十行地扫看文字,缓缓合上。
“我会尽快把稿子写出来。”
馆长笑笑,“不急。”
她作势要走,却被眼前人的声音拦住。
“对了,你和倚婷怎么样了?”
端起旁边的茶杯,滚烫的水氤氲热气,她喝了口,等着锦棠的答案。
她最后一次单独见赵倚婷,还是在那天晚上。
“我的意思呢,还是希望馆里的大家能和平相处。”
锦棠明白。
从一开始,赵倚婷就有男朋友在身后撑着,自己也没想跟她比什么。
风头出尽,她年底的奖金也不会好看一分。
就这么比着,挺没劲的。
锦棠:“馆长,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话外含义,她并不想和赵倚婷较劲。
对面的人叹了口气,也很清楚,其实锦棠并不是多事的性格。
源头在于赵倚婷的嫉妒心。
可职场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存在,她清楚,却不能直说。
赵倚婷始终有那层关系在。
当年,是她亲自把锦棠招进来,看中的就是这个女孩子身上优秀的个人能力。
她出众的气质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辅助品。
时隔良久,她确信自己的眼光没错。
在众人堆里,一眼瞥过去,就有历史的宿命感和韵味。
……
因着拿了新资料,锦棠在展厅多待了半小时。
把这些零零碎碎的讲解词都看了个遍。
苏烟宁给她发了几条消息,在更衣室那会,锦棠才回她。
【锦棠】:有点忙。
【苏烟宁】:让江少珩给你的馆里投资。
手机屏幕亮着,她看了眼,没继续这个话题。
锦棠还得回杳霭苑挑礼物。
想到那个陈列无数珍品的藏室,锦棠犯了难。
半小时后,老管家搬了个木梯子给她。
上面的瓷器玉瓶年代太久,已经落灰了。
老管家说,那是祖上留下来的。
只一秒,锦棠收回试探的手。
有种差点把传家宝送人的错觉……
踩着梯子找了一圈,就没件看着平平无奇的凡品。
转身,她干脆坐在结实的梯子上,两条笔直的腿悬空晃着,在通讯录里找江少珩的电话号码。
微微喘着气,她挑花了眼,胳膊长时间伸着,有淡淡的酸麻感。
单手敲着,等待电话拨通。
空荡室内,悠扬的铃声被无限放大,阵阵回音过,兀然作停。
“怎么了?”他声音淡淡,不急不慢地揭开。
“江少珩。”
“我不敢挑。”出手几百万的礼物,她享不来这样的生活。
有种捧着京城一套房的沉重感。
原先想着挑幅画,选了些自己没见过的,拍照一搜,发现价格她也该认识。
短短二十分钟,她见了一串串零。
那边人似乎是笑了,就落在她耳边,“那你现在在看什么?”
“一幅画。”
色彩很浓重艳丽,视觉冲击很强。
“那就它了。”江少珩说。
很草率随意的决定。
随个生日礼,真的太奢侈。
这幅画,相当贵重,锦棠上学那会听艺术学,教授说,真迹被一位富商拍走了。
七百万的价格。
她没想到这人会是江少珩。
管家叫人来包好送到车上,问锦棠还有没有需要拿的。
她连忙摇摇头。
梯子撤掉,锦棠跟那幅画身后,在杳霭苑的门口上了车。
“锦小姐,您慢走。”
这是江少珩给她配的车,奈何自己两点一线的生活,直至今天才用上。
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子,车开得稳。
晼晚,风阵阵起。
车在蜿蜒公路缓缓行驶,出了老洋房,相较之下,眼前总有些雨井烟垣的落差。
树梢哗啦啦响着,在云雾前摇摇晃晃,遮住微弱的光线。
一侧,宽大的木盒被扶住,她怕这东西磕着碰着。
到地,她才松手。
苏烟宁等在门口,穿了件亮色的小短裙,长腿白得发光。
踮着脚朝锦棠招手。
大概是刚拍完戏,她脸上还有彩妆没来得及卸掉,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
司机帮她拉开车门,苏烟宁已经几步跑过来,左顾右盼问道:“江少珩没来?”
“他有事,晚点过来。”
苏烟宁点点头,原本也就是客套关心一句。
挽着锦棠的胳膊,看管家把一幅画搬进别墅里。
“回头找人重新裱一下,送回家。”苏烟宁还没看到画,但既然是礼物,无论如何都代表心意。
更何况,送礼物这人,她很喜欢。
锦棠问她:“你和楚老板不住在这边?”
距离市区不近,但是胜在清净。
只见,苏烟宁摇摇头:“我最近在这边拍戏,他就近买了房,凑合住两个月。”
面对眼前的独栋三层别墅,锦棠在想凑合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确实没有杳霭苑大。
但她喜欢那个有落地窗的客厅,明亮几净。
苏烟宁没请其他人,她说自己没什么朋友。
这是真话。
“圈里人大多觉得我是靠楚聿白这层关系,表面上是不错,背地里难说,至于楚聿白圈子里那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
所有人大概都在等着他甩了苏烟宁,连当事人也没期待长长久久。
但这么多年,楚聿白似乎没这个打算。
这是她待在楚聿白身边的第五年。
生日都过了四个,当事人也摸不透这位老板是怎么想的。
管家端了两碗芡实粥上桌,苏烟宁眼瞧着皱皱眉。
“怎么又喝啊!”
苏烟宁常年拍戏饮食不规律,这是拿来养胃的。
管家无奈,说这是先生吩咐的。
“先生还在楼上,您别让我为难。”
搬出楚聿白来,苏烟宁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
嘟嘟嘴,说着,“喝就喝,不就是碗粥。”
而后,管家看向苏烟宁旁边的人,“正巧,锦小姐也跟着尝尝。”
苏烟宁扶额,一个没忍住,“谁想尝这个啊!”
不是单纯的炖,用了挺正宗的做法,先熬羹,再煮。
苏烟宁闻到这味就头疼,端起碗,她捏着鼻子往嘴巴里倒。
许是刚接触,锦棠倒是并不排斥。
至少,不需要捏着鼻子。
慢吞吞地搅着散热,听苏烟宁说她在剧组的烦心事。
远处,忽地传来阵脚步声,沉稳有规律。
金丝边眼镜,男人穿了件白色衬衫,视线落在苏烟宁面前的空碗。
“楚老板。”锦棠起身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楚聿白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用这么客气。”
往年苏烟宁过生日,没请过别人。
难得,她挺喜欢锦棠。
偌大客厅,楚聿白停在茶几前,吩咐管家去把今年那批太平猴魁泡上。
一克茶,上千块。
苏烟宁不喜欢那个味道,偏爱各种颜色的甜饮料。
这茶就一直没机会开封。
在后面烹煮,等端上来已经是盛在紫砂壶里,锦棠接过杯,轻抿了一口。
苏烟宁凑到她耳边,放低声音,“这茶是不是喝来喝去都一个味道。”
锦棠笑笑,没反驳。
确实差别不大,短短半个月,锦棠见过了太多。
光是在杳霭苑,她品过的茗茶就有十几种。
就像苏烟宁说的,味道大差不差。
指尖的余热还没散去,视线扫过落地窗前,眼下,天已经阴沉了。
晚些时候,甜点师把蛋糕推出来,整整四层,精致豪华。
锦棠在电视机中的豪门婚礼上都没看到做法这么复杂的。
设计师在给苏烟宁量尺寸,说是要订做下个季度的礼服。
锦棠端着热茶,仰头看苏烟宁,她伸直手臂,转了一圈又一圈。
门外,突然传来阵停车声。
顺着落地窗这个方向往外瞧,被花园的树叶挡住,看不清车型。
江少珩跟在管家后面,外套搭在手臂上,而后,递给旁边的人。
“先生,江少爷到了。”
回应管家是一声平静的“嗯”,帮江少珩挂好衣服,他退出众人视野。
寻着锦棠旁边的位置,他落座。
灯光落在他的侧脸,描摹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单手扯了扯领带,松开个缝隙,倚靠在软沙发上,旁边的楚聿白跟他搭话。
“前几天,我见着你们家齐小少爷了。”
楚聿白说,在一场饭局。
只不过两个人并不处于一桌,谈的是不同的生意。
江少珩去拉锦棠的手,用指尖在她掌心画圈,意味不明地应着,“他父母的产业,怎么都得他来继承。”
落不到别人手里。
虽然没有江老爷子留下的庞大家业,但养一家三口还是绰绰有余。
江家那一支只是没落了,但还是要比普通家庭强上百倍。
楚聿白品着杯里的茶,轻笑了声。
对江家的事,他不予置评。
剪不断,理还乱。
眼见,设计师收了卷尺,微笑示意苏烟宁自己量好了。
还没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耳边传来个声音。
江少珩轻推了下锦棠的细腰,当事人迟迟回头,眼眸染了点光。
“楚老板,借你的人用用。”
他指眼前的设计师。
楚聿白眼神示意,站在自家老板眼跟前,这位设计师没动。
“一直想给你做几身旗袍。”
那次旅游季,她穿着最普通的款式,都让人很难挪开视线。
锦棠有点惊讶,“旗袍?”
应该也穿不出去。
“平常好像用不到。”
工作要统一着装,至于在杳霭苑,她似乎也没有用到旗袍的场合。
江少珩笑了声,贴在她耳边,温热蔓延,像呢喃:“穿给我看。”
锦棠的脸滚烫,直接起身,站到设计师眼前。
从肩膀到腰身,测量者把一串数据记好。
“锦小姐,您身材真好。”边蹲身边感叹,她给很多女明星的礼服画过设计图。
锦棠和她们比,也绰绰有余。
比起浓妆艳丽,她更清新脱俗,像生在豪门里的大小姐。
很多组数字,她亲手递给江少珩。
“锦小姐适合短款修身的,她的腿很漂亮,比例也匀称。”
天生肤白,露在外面也好看。
“我知道。”
江少珩笑着,在夜里,他甚至碰过,用掌心的力道,狠狠抓到自己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