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桐酒庄,二战后一年的藏品。
锦棠接过长杆,在冷色调的灯光下伫立。
淡淡人影落在脚边,米白色大理石砖面泛着光,耳边,一阵关门声响起。
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锦棠对台球并不熟悉,脱了身上的外套,她和江少珩先开了一局。
一颗白球,推了几次才成功。
碰撞声此起彼伏,只是没进洞,锦棠双手撑着桌面,微蹙眉。
“再来一杆。”
旁边,江少珩放下酒杯。
锦棠托着下巴,“规则好像不是这样的。”
记得在楚聿白家里玩过,没进球就得换人。
江少珩慢慢靠过来,身影笼住她娇小身躯,撑在两侧,锦棠被迫着弯下身。
“没什么规则。”
他带着锦棠打了一杆,彩球稳稳进洞。
江少珩:“按你喜欢的来。”
她咬着唇,又连续推了两杆,都没进,好像一碰到球杆,手上的力气就被剥离。
这是个需要长期练习的技术活。
而后,江少珩又引着她打了几杆,一偏头,就能对上他的目光,比那杯红酒还深邃。
虽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至少,她能打得到每一颗球了。
转过身,她的腰抵在桌沿。
江少珩没起,双臂就这么落在她两边,圈起一方天地。
锦棠偏偏后仰了一下,继而,仰起头。
视线交叠,在一阵沉默中,江少珩吻过来。
他的唇齿间有淡淡酒意,双手慢慢环住她的腰,在脊背上摩挲。
锦棠的衣服乱了。
他略带攻占的吻在自己软唇上留恋辗转,掠夺每一寸呼吸。
耳边,喘息声迭起。
江少珩的下唇有个浅淡的牙印。
“怎么不使点劲?”
锦棠的唇角有丝水光,微张着口回他:“怕你疼。”
她根本没有用力。
江少珩没松手,淡淡接上一句:“现在也疼。”
“让我咬回来?”
意识到江少珩在逗她,锦棠伸手推开,两个人拉开了安全距离。
冷色调的灯光下,窗外,是漆黑的江面。
锦棠去拿桌上的红酒。
这边的每个厅都有直通甲板的门,夜里,凉风配着酒,她找了一处空地靠着。
大概是这种红酒的后劲很足,她已经有了微醺的朦胧感。
“江少珩。”
“嗯?”他的目光眺来,像是在回应。
“我其实一直都挺困惑的,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借着酒意,她的话在风里展开。
略带询问,这一直是她藏匿很深的疑惑。
明明,她没有显赫的家世,在无数人眼中,他们之间要用天差地别来形容。
江少珩应该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个顶个的优秀。
她抬手,把杯里的红酒都灌了。
很甜也很涩,难以言喻的口感,锦棠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甲板的风呼呼作响,在缭乱的江面,她听到一声男音,低沉有磁性。
“锦棠。”
“嗯。”
没有多余的话语,四目相对,她看到江少珩的眼眸里,只有自己的身影。
他说,没有为什么。
半字没有的解释,像是坚定的选择,也亦是沉默的逃避。
……
第二日清晨,锦棠向馆长请了天年假。
濂珠江这夜,一直延续到天明。
回到杳霭苑已经是临近中午,江少珩被蝴蝶楼的老管家叫走了。
午休一过,纪祈宁来找她去老戏台那边听高腔,说是就演这半天。
翻新修整过的台子比之前更气派,她们没去二楼看台折腾,叫了壶热茶,就坐在台前的圆桌。
齐肆来的时候还带了个食盒,里面装了甜腻的点心。
“就知道你在这。”齐肆把盒子拆开,一盘盘端出来。
纪祈宁不爱听戏,但就迷高腔。
年年来都得听个全。
台上,三三两两的演员或站或坐,演的是出槐荫记。
齐肆啧啧吐槽:“每年都这出,你也不腻?”
纪祈宁白他一眼,伸手拿过茶点咬了两口,“你懂什么。”
一边,锦棠的注意力都在台上。
她小时候听过黄梅戏,是在家里老式电视机上播的。
“我小叔都说家里这戏年年就演这么几出,回头老爷子都听腻了。”
纪祈宁耸耸肩:“我听我的,他说他的。”
又不耽误。
纪大小姐这人,很有个性。
她是那种任谁都会喜欢的女孩子,至少,在接触了这么久后,锦棠很愿意和她相处。
闻言,齐肆搬了个凳子坐下。
从小到大,和纪祈宁辩驳这种事,他就没赢过。
日头毒,停云苑的管家叫人来给他们支个棚子,上面是铁架,沉甸甸的。
几个人小心翼翼搬来,在旁边忙活着。
戏曲在耳边响彻,三个人的圆桌落下一片阴凉。
纪祈宁偶尔跟齐肆拌两句嘴。
忽地,一阵暖风吹来,看台二楼似有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一秒,围栏木块直直砸到堆砌的架子上,螺丝松动,交叠的沉铁顺势要压下来。
哗啦啦响过一片后,锦棠避无可避地抬起手臂。
却没有如约而至的痛感。
不知何时来戏台这边的齐雅蕴挡在了她身后,几根铁都压在了她肩膀后面。
实打实的几下。
闷哼一声,她的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强压着疼痛的情况下,朝锦棠展露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没事吧?”
第22章 修复
台上的高腔停了。
齐肆眼疾手快扶住要支撑不住的人, 周遭,重重跌落的铁条声音刺耳。
锦棠在震惊中回过神,眼里抑制不住的情绪, “您怎么样了?”
“没事。”
她握住锦棠的手,让她别担心。
幸而,停云苑就在附近, 这场高腔只听了一半。
齐肆去请了家庭医生,说是伤到了筋骨,得修养段时间。
卧室内, 锦棠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
自己和齐雅蕴没有太多的交集,印象里, 她是个很温柔的长辈。
有过几次交谈, 后来,她送了不少东西去杳霭苑,似乎总能把她记在心上。
在齐雅蕴身上, 她难得感受到了温情。
那是原生家庭缺失的。
一连几日, 她从博物馆回来后都待在停云苑这边。
齐雅蕴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恢复慢, 厨房炖了几天的乌鸡汤, 混着药膳的味。
期间,没有人再来探病。
老爷子寿诞在即, 纪祈宁偶尔去隔壁江沐娴苑里坐坐, 经常是吃过晚饭才回来。
她和所有人关系都不错, 独独避着江少珩。
停云苑里,锦棠给眼前的人夹菜。
放下公筷, 她提醒道:“小心烫。”
“你这孩子不听劝,都说了, 我没什么事,你回杳霭苑多陪陪少珩。”齐雅蕴笑着,手上没什么力,颤颤巍巍去拿桌上的汤匙。
见状,锦棠帮她递过去。
“我不放心。”
江景林身体不好,齐肆又不经常在停云苑。
锦棠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柔的善意,在印象里,母亲应该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直到纪祈宁回来,她才离开。
没有直接回杳霭苑主厅,她去了藏书室。
这些天,江少珩似乎很忙,甚至于两日没见到人影。
昨天夜里,韩助理来拿了几份文件,又匆匆离开。
锦棠发过几次消息,半小时后才收到回复,他说自己在忙。
幸而,杳霭苑这边的藏室大,古书存了几万卷。
比她大学那会图书馆里的还齐全。
锦棠对文物历史遗迹很感兴趣,从停云苑回来这些天,就是翻翻古籍。
一眼看不到顶的木质书架,像是展厅的设计风格,旋转楼梯一直通到二楼。
有些书的文字已经瞧不清了,翻开就是沉淀已久的油墨味,纸张腊黄。
她昨天在中间放了书签,掀开就是熟悉的剧情桥段。
管理员在二楼整理书架,抱了几本到她眼前停下。
“我去给您倒杯水。”
锦棠放低声音,“不用麻烦了。”
他手头这些古籍是要送到蝴蝶楼的,全家上下,就这么两个人常来这藏书室。
只是现如今老爷子腿脚不便,大多时候都让管家来取。
安静室内,锦棠坐在花纹篆刻的黄花梨木椅上,琢磨着中间的字。
手里这本古籍有些年头的,很多词义都得拿藏书室里的典籍查。
一来一回,时间飞快流逝。
管理员说可以让她拿回杳霭苑慢慢看。
“不了,这东西还是放在藏书室里才好保存。”
锦棠毕竟做了这么久的文物讲解员,对这些历史悠远的古物总有些敬畏心。
窗外,孤月高悬,浓郁的夜捎带来几分别样寂静。
锦棠的指尖碾过一页厚厚纸张,昏暗的光落在白皙的指节上。
倏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闯入,伴随木质拐棍滑过地面的沙沙嘈杂。
“您老怎么亲自来了,刚想收拾完送到蝴蝶楼去。”
管理员有些惊讶,忙不迭伸手扶住老爷子,慢慢往里面挪动。
闻声,锦棠在冷色调灯光中转身。
偏偏就对上了老人的视线,很严肃,略带审视。
锦棠大概有些明白齐肆的感受了。
她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记忆回溯,在旅游季那会,她帮这位老人讲过新馆历史。
那会,馆长都喊他江老。
恍然大悟般的,她才想到这层。
起身,她把桌上的书抱在胸前,在老人走过来那一刻微微颔首,礼貌打招呼。
“您坐。”
身侧的位置空出,锦棠的视线范围内,老人行动不便,她几次想伸手帮一把。
“在看什么书?”
锦棠轻“啊”了声,垂眸瞥了眼泛黄的书页,应声道:“是战国策。”
八五年的第一版,往后的都有所不同。
她在学校那会看过最新的,白纸黑字,没太有感觉。
老爷子落座,把拐棍交给旁边的管家,听到锦棠的声音后,略微惊讶,“难得啊……”
他们家的年轻人,就没有一个能安静坐在这藏书楼里的。
“上次在博物馆见面,听你讲王公贵胄的历史,回来后,我还特意让管家来这边翻了古籍。”
江老爷子对锦棠的印象很深,也未曾想到,江少珩选的竟然是她。
眼光不错,但锦棠适合藏书楼,或是可以身在博物馆,偏偏不大适合江家。
“您还记得呢。”她笑笑,指尖轻捏着手里的书。
“自然。”
像是闲聊般的,他问了些书上的内容。
这些天在停云苑,锦棠听齐肆说过,上学那会,他和江少珩的功课都是老爷子亲自盯。
齐肆因为吊车尾,挨了不少骂。
现下,也像是在考她,如过庭之训。
锦棠打小成绩好,对看过的东西印象深。
老爷子笑着直夸她。
“有空到蝴蝶楼来坐坐。”江老爷子抬抬手,示意管家抱起书籍,撑着桌面,他缓缓起身,“我那边有不少古籍,你应该会喜欢。”
“好,您慢走。”
锦棠送他到藏书室门口,折回来时,她把看了多半的书放回架子上。
杳霭苑离这很近。
抬眸望过一眼,别墅正厅的灯没亮,似是没人。
锦棠看了眼手机屏幕,这个时间,江少珩怕是不会回来了。
玄关的声控灯忽地亮起,管家听到开门声,从长廊那边走出来。
“锦小姐,刚刚少爷来过电话,说是今晚不回这边了。”
锦棠淡淡“嗯”了一声,随即,把鞋塞进柜子里。
她的反应淡淡,顺着下沉式客厅上到二楼。
这并不是江少珩唯一的居所。
毕竟在博物馆工作了大半年,数天前,她才第一次见到那辆黑色的连牌迈巴赫。
对江少珩的一切,她似乎都没有那么了解。
冲过凉,锦棠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指尖划着亮起的屏幕,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江少珩打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