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挂钟走秒,刚过十一点。
再三思索,她把听筒放到了耳边,悠扬的铃声响过几秒后,电话被接通。
那边似乎很静,江少珩的嗓音在黑夜中平添了几分低沉,“喂。”
她的心跳伴随着涌上头的热意,下意识握紧了手机。
“你在忙吗?”
“不忙。”他轻声笑着,不急不慢道:“刚从藏书楼回来?”
这是江少珩听管家说的,锦棠每晚都会去看古籍。
她一直对这些很感兴趣。
“嗯。”
伸手拽了被角盖在光洁的小腿上,她慢慢开口:“停云苑开饭晚,就在藏书楼待了一会。”
江少珩在那边反问:“停云苑?”
没什么情绪的起伏,锦棠有些试探性地问:“怎么了嘛?”
“没事。”
齐雅蕴替锦棠挡的那一下,江少珩知道。
前些天,他让管家送了几盒滋补品,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空荡的别墅一楼,男人的视线深了几分。
腕上的表泛着冷色调光,江少珩叫她的名字,“锦棠。”
兀然,窗外似乎惊起了一阵风,吹着枝叶哗啦啦得响。
“嗯?”
她的声音在耳边散开。
内心翻涌过阵阵情绪,他还是把事情压在了嘴边,没有挑破。
江景林这一家,并不简单。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锦棠卷进了江家的纷乱中,也成为了江少珩不得不算的一环。
欲言又止,他只轻轻开口:“早点睡。”
……
博物馆闲了几日。
江老爷子过寿那天,老洋房从早晨就开始挂彩灯。
锦棠不是江家人,也不需要出席,她在员工餐厅吃免费餐。
对面是舔酸奶盖的沈悠宜,她拿起旁边的筷子,在铁盘里挑来挑去,“连续三天吃土豆,我足足胖了两斤。”
锦棠笑了笑,把自己盘里的排骨夹给她。
食堂的伙食并不算太好,肉都是限量的。
老洋房那边,应该称得上满汉全席。
前天开始,各苑里的厨房都在忙,停云苑附近的老戏台,唱了一场又一场。
戳着盘子里的两荤两素,耳边传来阮佳的声音。
“今天入职那几个文物修复师都是硕士毕业吧,什么时候馆里能招点讲解员啊!”
半年前,招进来的还是锦棠那一批,现如今,她们一个人负责两到三个区域。
眼见着偏厅要开,又请了一批专业对口的文物修复师。
锦棠的手顿了顿,在想阮佳刚才的话。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回去读书。
这些天在藏书楼,锦棠翻阅过太多文物典籍,对自己向往的专业又有了新的期待。
很多文物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沉淀,带了不同的故事来到世间。
而修复师,就是在认真填补它们的事件。
午休一过,锦棠被馆长叫到偏厅。
几个新入职的修复师在柜前停驻,毕竟之后是要一起工作,她带锦棠来混个脸熟。
没正式营业的偏厅,只开了一半灯光,整个环境稍显昏暗。
礼貌性打过招呼,几个人在玻璃柜旁边忙前忙后。
锦棠对着玻璃柜里的展品,默默记下号码。
她在那边待了挺久。
馆长走后,一个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笑着跟她搭话,“你对修复工作感兴趣吗?”
高高瘦瘦,他的声音有股阳光般的暖意,徐徐蔓延。
锦棠点点头,“我大学就是这个专业的。”
冷暗灯光下,她看到了男生的工作牌。
韩晨文,一号展区文物修复负责人。
“难怪呢。”摘掉手套,他脸侧的两个梨涡浅浅,像是想起什么般的拿出手机,“对了,咱们得加个微信。”
“平时偏厅的文物修复工作都是我来安排,有问题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正常的工作流程,锦棠扫了他屏幕上的二维码。
他看着年轻,听馆长说,是今年刚毕业的高材生,破格录取进博物馆的。
“锦棠,对吧?”
他的指尖停在备注那一栏上,抬起头来确认。
视线忽地一顿,眼前人皛皛。
“嗯。”
目光交汇,他有些不自然别开,而后又展颜道:“你名字很好听。”
少见的姓氏,字也取得好。
受宠若惊,锦棠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一句,惊魂未定后,她应了声“谢谢”。
“一会偏厅新员工要出去聚餐,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当初,锦棠新入馆那会,也办了个欢迎仪式。
锦棠推辞道:“我去不太好吧。”
“以后都得一起工作,没什么不好的。”
韩晨文站在她眼前,在等锦棠转变想法。
空荡的偏厅馆,冷气格外得凉。
相视而立,锦棠最终点点头,“那行,我叫个同事一起。”
“没问题。”
有个熟人,难免好一些。
临近五点钟,她和沈悠宜从更衣室出来。
韩晨文他们开了车,都在山脚下停着,几个人徒步走过斯里兰卡,在附近有个免费停车场。
他们文物修复师不需要天天坐班,只需要在规定时间过来瞧瞧自己负责的展区。
确认无误,就可以下班。
沈悠宜性格好,跟他们在一起也不尴尬。
两个人上了韩晨文的车,白日阳光毒,狭小空间又闷又热。
额头上冒出汗珠,韩晨文给她们递了一包纸巾,顺势降下了四扇车窗。
“韩老师,你是京城人吗?”沈悠宜坐在后排,俯身,下巴枕在前排副驾驶座。
“嗯,从小没离开过这地。”
韩晨文说,读研都是选了本校区,二十五年没出过京城。
正了八经的本地人。
窗外的风景匆匆而过,锦棠拿出手机,跟杳霭苑的管家说今晚馆里有聚餐。
【管家】:需要派车去接您吗?
【锦棠】:不用了。
今日是老爷子寿诞,老洋房那边指定忙得不可开交。
她就不添麻烦了。
熄灭屏幕,眼见着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前稳稳停下。
晚高峰期,车水马龙的盛景在现。
驶往市中心的路上,车上播着晚间电台,情感栏目。
不少嘉宾致电,故事里浓浓的衷素。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一家川菜馆前,韩晨文让她们先下来,自己去远点的地方停车。
这附近,连个位置都没有。
老板生意红火,在外面往屋内瞧,墙上挂着几串红辣椒,店里装潢很有川渝风味。
韩晨文跟着几个同事一起走过来,有说有笑。
包间是提前订好的,在二楼雅间。
服务生引他们上去。
一股子扑面而来的辛辣味,锦棠轻咳了两声,缓解嗓子的不适。
点单时候,她直接跑去了洗手间。
锦棠不算很能吃辣,一般也不会来这种川菜馆。
捧了两把冷水漱口,她抬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旁边,手机一直震动着。
来电显示是江少珩。
从旁边抽了两张干净的纸巾,她擦着湿漉漉的手心。
而后,捧起手机。
他那边没有想象中的嘈杂,只有哗哗水声。
“在哪?”
锦棠边往外面走边应声:“在市中心一家川菜馆,我们同事聚餐。”
或许是刚才管家给江少珩打过电话,她的行踪一直不是什么秘密。
推开洗手间的门,江少珩的声音混在穿堂风中,“太晚的话,让管家叫车去接你。”
“好。”
这一个字还没落下,抬眸,走廊墙边站着个男人。
笑容浅浅,温柔的语调响在三个人之间。
韩晨文看着她有些微微泛红的脸,抬脚靠过来。
“要不要去我车里休息一会?”
第23章 漩涡
空荡的走廊, 每一步都有回音。
锦棠抬起的手在空中慢慢僵住,微仰下巴,她的触及到声音来源。
下意识地, 摆摆手拒绝。
目光一怔,耳边还有江少珩浅浅呼吸声。
气氛微妙,又不可言喻。
“锦棠。”
转过身, 她背对着长廊的微弱灯光,听见那边的男音响起,不明情绪。
江少珩说, 结束了给他打电话。
忙音落在耳边,锦棠重新站在光下, 眼前的韩晨文背靠墙壁。
“不好意思啊, 刚才接了个电话。”
眼前人笑笑,直起身道:“没事,地方是他们提前几天订的, 不知道你受不了辣味。”
锦棠轻轻捂住鼻子, 说了句没关系。
点餐时候,韩晨文帮她要了瓶柳橙汁。
他们这家店的口味正, 菜式多, 大多数是甜辣的。
锦棠盯着一份红糖糍粑夹。
一桌人,没开车的喝了点酒, 调侃着韩晨文。
“要我说, 咱们这一批里就小韩还没有女朋友了吧, 馆里要是有单身的女孩,小锦老师帮忙介绍介绍。”
闻言, 韩晨文挠挠头,红着脸望向锦棠这边, “他们就这样,我不急。”
“怎么就不急,你条件也不差,这年纪该考虑结婚了。”
毕业就催婚,像是上天派给每个老一辈的固定任务。
但韩晨文的条件确实不错。
来的路上,沈悠宜跟他简单聊了几句,父母都是体制内,家里早就给他买了婚房,在市中心,足足一百多平。
旁边,戴着眼镜的男人问她:“小锦有男朋友了吗?”
几道目光同时落到她身上。
韩晨文的双臂放在桌边,像也在等个答案。
出声的不是锦棠,旁边的沈悠宜放下端着的玻璃杯,笑道:“您就别操心了,我们棠棠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
下一秒,桌上倒了个茶杯,滚烫的热水洒在面上。
“小韩,快擦擦。”
目光被吸引,只见韩晨文微低着头,从眼前盒子里抽了几张纸,默不作声地擦着桌面。
整晚,他没再多说什么。
几个人喝了整箱啤酒,没尽兴,说是要去旁边KTV开第二场。
锦棠用指尖敲亮屏幕,彼时,已经十点多了。
“我就不去了。”锦棠笑着推辞,“明天还得上班。”
旁边,沈悠宜也顺着她的话说。
韩晨文提议送两个人回去,“太晚了,你们两个女生不安全。”
他的目光在锦棠身上逗留。
“我男朋友来接我。”
她给江少珩发了地址,得到了一个“好”字的回复。
闻声,沈悠宜自动选择不当情侣间的电灯泡,“那我就麻烦韩老师了。”
一行人,从店门走出去。
对面的林荫道旁,停了辆黑色的迈巴赫。
是锦棠第一次见到的那辆。
车门旁,靠着的男人在抽烟,零星的火光燃在指尖,忽暗忽明。
“锦老师,你男朋友如果没来的话,就先……”
韩晨文掏出车钥匙攥在掌心里,说出的话被打断。
“到了,他在等我呢。”移过目光,锦棠礼貌跟他们告别。
沈悠宜上次去杳霭苑没见到江少珩本人,这次算是从头到脚瞧了个真切。
拉着锦棠小声感叹道:“有钱就算了,长成这样让别人怎么活!”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尤为吸睛,是她们经常讨论的目标。
隔着一段距离,江少珩似乎是看见了她,起身,掐灭了手里燃了半截的烟。
在灯火通明处等她。
夏夜的风带着暖意,树影摇晃,斑驳的暗光落下。
他的衬衫被吹动。
三两步走过去,锦棠把包拎在腿前,左右是偶尔驶过的汽车。
喧嚣声不绝于耳,她伸手别了别自己耳边的碎发。
“我以为今天你会很忙。”
江老爷子过寿,这是大日子。
眼前人的目光深邃,在锦棠身上停了很久,而后,才缓缓启唇:“你同事?”
“嗯,新来的几个文物修复师。”
他的视线在韩晨文身上留了片刻,随后,拉开车门。
锦棠有些惊讶:“今天韩助理没来吗?”
江少珩很少亲自开车。
“嗯。”
“嫂子的肩膀好点了吗?”她始终还是记挂这件事。
齐雅蕴一直对她很好。
“她好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锦棠总觉得他这话里,带了些别的意味,又不能直接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