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 舒幼【完结】
时间:2023-08-05 14:38:25

  “不是要送人的吗?”
  “我还记得你说,这种云子得用起来。”话音刚落,他随意捞起半把白玉子,堆放在一边。
  锦棠捏着一颗玉石的动作稍稍顿住。
  抬眸,瞥见江少珩只用碗里剩下的。
  “我们讨个好彩头,你赢了这局,就送你。”他指了指桌上的锦盒,就是没打开。
  锦棠婉拒道:“可是我没有什么能给你。”
  江少珩会缺什么呢……
  钟鸣鼎食,簪星曳月,他有千万人都想象不到的一切,这样的人,自己能给他些什么。
  “很多。”
  他攥着的白玉子落到棋盘上,他的嗓音有种浑然天成的质感,平静补了句:“你能给我很多。”
  向后靠在椅背,他的目光懒散,挑挑眉,示意她开棋。
  云子触碰到棋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手里握着几颗渐渐生热,她轻托着下巴,思考着怎么下这一步。
  像是路遇了个死胡同,寻不到一点拐角的光亮。
  锦棠凭着感觉在侧面落了黑子。
  “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少珩没直起身,扫了眼棋局后,把目光定在她身上。
  锦棠:“可以收回?”
  有个词叫落子无悔,哪怕她不是专业的,但也懂这个道理。
  “当然。”
  江少珩并不拘泥这些规矩,眼见着锦棠小心翼翼般的撤走自己棋,在仅剩不多的位置上来回踟蹰。
  她赢在本身的云子数量就多。
  江少珩故意让她。
  这个锦盒不像彩头,更像个理由,能把一份像样礼物送出手的理由。
  磁吸的盖子,江少珩用手轻轻挑开,里面是根玉簪子。
  上次在博物馆,她挽发有种孤傲的清冷感。
  让人久久难忘。
  年前,他在朋友的私馆观礼,随手拍了这根和田玉簪子。
  落在藏室里吃了一阵子灰,舅舅家的妹妹想要去,他没给。
  想来,是留在今时今日的。
  配她,怎么想都合适。
  昏黄氛围灯下,末端的亮点圆润,映在锦棠的瞳孔里。
  她包里还放着便宜的珍珠发夹,不由自主地,她抓了抓衣角,没有伸手去拿。
  正朝着锦棠的是一行隶书,年岁太久,痕迹都模糊了。
  只隐约瞧见个“馆”字,她是在文物遗迹场所工作的,见过无数藏品。
  怎么会有人把几百万的东西簪在头上。
  “我不能要。”
  “这是彩头。”他说得风轻云淡。
  锦棠有个挺大胆的想法,一开始,他就没想赢。
  “江少珩。”
  这一声,让对面的人缓抬起下巴,音调沉沉:“嗯?”
  这个字刚落下,四目相对,视线交汇。
  她想印证这个大胆的猜测,“那你呢,如果你赢了,想要什么?”
  锦棠以为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明明,她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良久,阳台灌进来阵阵凉风,近处哗啦啦的叶片交错,伴随蝴蝶楼前的天然喷泉涌动,有种林籁泉韵的质感。
  室内,两个人默然几秒。
  意料之外,他真的有些想法。
  “如果是我赢了,”他稍稍停顿,把眼前的锦盒又往对面推了推,“就问问你。”
  他似乎早就有答案。
  寂静深夜,江少珩幽邃的眼眸里圈起波光。
  “锦棠,你想不想跟着我?”
第7章 客卧
  “跟着你?”
  是什么意思……
  锦棠眉头微蹙,她渐渐抬眸,在内心已经猜测了千万种可能。
  是要让她做不正当情人,又或是朦胧界限的朋友。
  江少珩这样的人,会有几分真心呢,她猜不到。
  可无论那一种,她都不想要。
  江少珩在灯火昏暗的室内望向她,等来了个答案,“我不想。”
  沉寂了几秒,他递过来那一眼,很深沉。
  锦棠想,有些梦,做一场就够了。
  没什么情绪起伏,单臂搭在桌面上,指尖一下下叩着响。
  “你有男朋友?”
  锦棠在这道目光下摇摇头。
  他的声音接踵而至,“那为什么不跟我试试?”
  说是不想,更多的是不能。
  黑夜沉寂,坐在杳霭苑二楼客卧床边,锦棠的耳边回荡起他最后的话。
  江少珩说,她可以考虑一下。
  掌心触碰到柔软的床垫,管家来敲过两次门,让锦棠有需要随时叫他。
  上楼前,江少珩在落地窗边点烟,抬手拢着火,低垂着眼眸,让人瞧不明情绪。
  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只吩咐人把客卧收拾出来。
  这随便一间比她父母的整栋房子都大。
  那晚,她没再见过江少珩。
  室内恢复安静,沉下心,锦棠环顾四周的陈设,想着自己有什么资本在感情这事上试一试。
  有钱人才谈爱。
  她得先生活。
  江少珩如果想,他可以试一辈子,今时今日的新鲜感,又能维系几年。
  她父亲也曾经贪图过另一半的漂亮,结果就是如今的局面。
  江少珩比任何人都有资本去玩,对待感情,他是能全身而退的那类人。
  锦棠不是。
  现实不是童话,她有不太好的家庭,经历平凡的一生。
  过了今晚,她也该醒酒了……
  ……
  翌日,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卧室地板面。
  锦棠是被电话吵醒。
  急促的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沈悠宜三个大字。
  揉着惺忪的睡眼,她的声音有刚醒的哑意,按下接听键后“喂”了一声。
  “棠棠!你去哪了!”大概是起床看到对门没人,担心她。
  清清嗓,她的鼻音还是难以掩饰得重,“在朋友家。”
  沈悠宜暗暗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喝多出事了。”
  “今天赵倚婷约我去商场逛街,我把宿舍钥匙放隔壁了。”她怕锁了门后,锦棠回来进不去。
  “好。”
  “听说那边的轻食套餐打折,我帮你也带一份。”
  说是新店开业,两份七折。
  晚上用微波炉加热几分钟就能吃,方便省事。
  “行。”
  起身,锦棠揉着太阳穴。
  她大概不适应这么大的床,只缩在一边,空着的那侧被子都没皱。
  挂断通话,她去拉窗帘,哗啦一声,锦棠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光。
  远处,薄雾环绕在天光寺塔顶,烟霏云敛,白茫茫一片。
  微微垂眸,整个老洋房的布置格局在眼前展开。
  蝴蝶楼,独栋院,绿化枝叶被刻意打理过。
  锦棠捧了冷水冲脸,缓解昨晚酒精带来的头晕,打算回宿舍。
  顺着楼梯转下来,还没到客厅,耳边传来阵女声,笑意浓浓,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送我吧,送我吧,我是真的喜欢这簪子。”
  旁边的男人扶额,难得纵容。
  拽着江少珩的袖口,眼前的女生一身名牌,和古朴的氛围方枘圆凿。
  “别闹。”
  “哎呀我不管,去年从私馆回来,你转手就把两幅真迹画送给齐肆那块木头了,我想要就不行。”江少珩的手臂被摇来摇去。
  她不服气,齐肆能看懂什么啊!
  在锦棠的视角里,他们不是一般关系。
  掌心把楼梯把手都捂热了,良久,她和江少珩的视线相撞。
  “醒了?”
  一边的大小姐皱眉,随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醒了?”
  第一眼,她脑中划过个很贴切的词,月下美人。
  清冷又有冷调的光芒,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眼见着,江少珩不动声色地拿过桌上的锦盒,几步走过去,递到她面前。
  锦棠没有伸手去接,“还是留给别人吧。”
  她没有赌气,平平静静,始终清楚这一切不该属于自己。
  锦棠好像从来没真正拥有过什么。
  在这里的每一秒,她都得小心翼翼的。
  “我先走了。”
  后退半步,她给自己和面前人竖起道天然屏障,一左一右。
  转过身,还没等她迈开步子,被浑厚的嗓音叫停,“等等。”
  她就真的站在了原地,眼前,一尾神仙鱼被惊得掉头。
  白日光落在釉面砖的湛蓝上,圆点透亮。
  “考虑过了?”
  在这种境遇下,他直接问了昨天的事。
  灼灼目光下,锦棠的心跳还是被拨乱,剧烈跳动。
  还是点点头。
  想好了要离开,答案显而易见。
  她不想。
  “江少珩,你不是非我不可的。”她的视线落在旁边明艳的身影上。
  没有锦棠,也可以是别人。
  他一定有千千万万个选择,自己于江少珩这个人来说,不过尔尔。
  芸芸众生的普通人,始终不敢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那天,当事人没拦她,锦棠也没多留。
  半晌,刚从震惊中缓过神的江禾瑶眨眨眼,“表哥,你女朋友啊?”
  江少珩没作声。
  “你什么时候还找了女朋友!这事咱家老爷子知道吗?”
  江家那位年纪高了,子子辈辈们得敬着。
  更何况,江少珩和她不同,江禾瑶是旁支。
  “哪家大小姐啊?姓什么?”
  喋喋不休,江禾瑶跟在他身后。
  临了,江少珩把手里的锦盒往桌上一丢,他的声音像这玉,却像冰凉碾碎的,“江禾瑶。”
  “啊?”
  “出去。”
  江少珩觉得她太吵。
  ……
  周末刚过,上班第一天的例行会议,人人颓靡。
  沈悠宜背过身连打了几个呵欠,在老生常谈的问题上瞌睡。
  昨天她和赵倚婷去逛街,晚上九点钟才回宿舍。
  轻食套餐都被人抢光了,她带了半份烤鸭和卷饼。
  两个人聊到半夜才睡。
  沈悠宜说赵倚婷的男朋友真的有钱,家里好几幢别墅。
  她们在博物馆呆到退休,不吃不喝都望尘莫及。
  沈悠宜算着手头上的钱,焦虑得睡不着。
  现下,没有半点精神。
  旁边的锦棠戳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
  还是为了家里那点事,她爸三天两头叫她回去,扶额,锦棠息屏,她当做没看见。
  散会后,沈悠宜被馆长单独留下,似乎在说她开会不积极的事。
  锦棠回了新馆。
  烈日炎炎,她抬手挡住阳光,走过硌脚的石子路,不经意间,视线里又闯进老洋房的远景。
  从这只能看到最高的蝴蝶楼,在没去过之前,锦棠也以为那只是一幢。
  江少珩所拥有的东西,真的让人想象不到。
  手心里的震动把她带回现实,是锦妈发来的微信消息。
  【锦妈】:小棠啊,五一回家吧,你弟弟也跟学校那边请假了。
  【锦妈】: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吃顿饭了。
  握着手机,锦棠的目光还是有瞬间的暗淡。
  他们压根就没关心过自己。
  五一旅游季,博物馆没有假期。
  四面八方的游客,馆里不要求加班都是好的。
  【锦棠】:工作忙,回不去。
  【锦妈】:小言在国内待半个多月呢,五一后也行。
  摘掉白手套装进兜里,她含糊敷衍。
  【锦棠】:再说吧。
  她和锦言之间,似乎也没太有什么感情。
  上学那会,他仗着父母的宠爱在家里横行霸道,做什么都有人兜底。
  相反,她的家长会都会被忘掉。
  尽管锦棠次次都是班里的第一名,每个老师都赞不绝口。
  就因为性别这种可笑的理由,她从来没在所谓的家庭上得到什么。
  【锦妈】:那你具体那天回来?
  【锦棠】:不知道。
  【锦妈】:就不能跟领导商量一下,提前请个假吗?
  他们到底为什么把自己的工作想的这么轻巧。
  “不能”两个字刚出现在对话框里,她的指尖一顿,删掉重新编辑。
  【锦棠】: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之前让她回去的意愿没有这么强烈。
  半晌,那边没有回复。
  从阳光走到阴凉区,新馆还是有股油漆味没散干净。
  四周摆得都是文物,没人在的情况下也不能开门散气。
  从仓库里拿出两盘钥匙,沉沉拎着。
  环视一周的晨检。
  新馆还没有人参观,玻璃柜干净得反光。
  几步走到私人馆,她手上的钥匙盘哗啦啦响过后突兀静音,中间,是已经空了的文物柜。
  江少珩送她的那枚云子被锦棠放在宿舍里,收纳盒最底层。
  她再也没打开过。
  视线一直停留在眼前的柜子前,透明玻璃上有她浅淡的倒影。
  如果可以,谁都想生在寸土寸金的地。
  盛在这冷光灯的聚集下,身价上百万。
  然而,锦棠只是在这工作。
  慌神被微信提示音打搅,她轻抬手臂,钥匙串重新恢复响动。
  【锦妈】:有个挺好的小伙子,想让你回来见见。
  一张照片发过来,普普通通的相貌,放在人堆里并不出众。
  至于多好,她不予置评。
  只是以前听说,他们家能拿出五十万的彩礼。
第8章 仪式
  劳动节当天,他们馆要举行个小仪式。
  剪彩和领导讲话,一项都不能落下。
  红地毯,四四方方的站台临时建在雅致的博物馆前,难免落入俗套。
  彩排期间,就她们几个讲解员做无实物表演。
  临近正午,太阳毒得要命。
  沈悠宜偷偷用手扇着风,啧啧不平:“一个人打两份工,主业讲解员,兼职礼仪小姐。”
  “怎么不给我发两份工资啊!”
  隔壁的阮佳拧上扩音器,无奈耸肩:“咱们还好,锦棠一个人得准备两份新馆演讲稿。”
  默不作声,她站在太阳伞下的阴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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