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 舒幼【完结】
时间:2023-08-05 14:38:25

  “又不是我送他出国读书的。”锦棠启唇,还是没什么起伏的音调。
  “如果是因为这事把我叫回来,那现在您也看到了,我帮不上忙。”
  锦棠只工作了半年,刚刚转正,面对几十万的留学费,她束手无策。
  起身,淡漠的视线扫过桌上没怎么动筷的饭菜,走到玄关拎包。
  “先走了。”
  她就没在家里感受过什么温情。
  除了钱和弟弟,三个人找不到其它话题。
  大门一开,夏日的暖风往脸上刮,吹着她的长发飘散。
  没有接踵而来的声响,锦妈追出来,苦口婆心般的劝她别生气。
  闷热的氛围让人徒增厌烦。
  “小棠,你爸也是着急,那边学校催得急,发过来的缴费单都是英文的。”
  他们看不懂,这些天都没睡好。
  “付不起学费,那就让锦言回国吧。”她微垂着头,把包带往肩上一挂,认真道:“总之,我管不了这事。”
  扔下这么两句,她利落回头,高跟鞋声渐行渐远。
  从阴暗潮湿的走廊到艳阳天,锦棠沉沉叹了口气。
  回程路上,她没去公交站。
  两侧林荫道的树影婆娑,阳光顺着缝隙漏进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站在路牌旁,她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前后有雾蒙蒙的透明玻璃隔着,锦棠的视线时不时扫过计价器。
  京城这地,起步价就要十四块。
  锦棠靠在后排椅背上,慢慢捏着太阳穴。
  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徘徊,周身蔓延着阵阵无力感。
  出租车只能停在山脚下。
  付过钱,锦棠从舒适的冷气中抽身,重新沐浴这份炙热阳光。
  这一路都是上坡,周边没有任何车。
  脚踝被磨破皮,锦棠干脆甩掉高跟鞋,摇摇晃晃拎在手里。
  脚面接触到一片温热,几秒后才逐渐适应。
  暖风阵阵,她的裙摆被撩起,一圈又一圈。
  寂静中,天光寺的整点鸣钟声在耳畔响起,她微仰起头,浮岚暖翠,远处隐隐一个轮廓,只有塔尖。
  喘着气,锦棠收回目光。
  柏油公路混进些小石子,每走一步都有些硌脚。
  额头上泛起细细密密的薄汗,碎发黏在脸颊,用手慢慢别到耳后。
  她现在大概有些狼狈。
  身后,一股热流急急涌来,划破寂寥无人的公路。
  汽车鸣笛声卷在风里。
  她忽地回头,一辆熟悉又招摇的车闯进视线。
  紧张又伴随错愕,匀速略过她眼前。
  她没赌这辆车会停。
  锦棠忽然想到沈悠宜的话,路过,也不会停下。
  至少,不会为她逗留。
  她悬着一颗心跳动后,又稳稳落下,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期待。
  几步向前,兀然,她微低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车尾。
  映入眼帘通体发亮得黑,张扬却又低调。
  在她有些窘迫的处境中,像及时雨。
  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幕,她大概不会在开始前脱掉高跟鞋。
  顿了几秒,黑色玻璃降下。
  适宜的冷气顺着窗口溢出来,扫在她灼热的手臂。
  一阵淡淡的纸莎草味卷进她的鼻尖,并没有想象中辛辣。
  像古埃及土堡里的陈年书籍,苦涩中泛着干瘪。
  在香火供奉的天光寺脚下,更有时间齿轮转动的宿命感。
  他大概,就该生活在这儿。
  锦棠仰头,逆着刺眼眼光,和车里的人视线相撞。
  那日,这辆车在锦棠面前熄了火。
  修身西装,他依旧有光风霁月般的气质。
  把她衬得更狼狈。
  半晌,江少珩低磁的嗓音落入她耳边:“顺路,载你一程。”
第4章 公馆
  第一次,锦棠走马观花似的看沿途风景。
  后排宽敞,她和江少珩之间整齐堆了几份文件,黑色钢笔别在第一页。
  末端镌刻了一串英文,约摸着是纯手工定制的,价格不明。
  徐徐冷气绕在身边,和艳阳天相隔。
  车座很软,渐渐缓解腰间的疲惫。
  在上车的前一秒,她缓缓道谢:“麻烦了。”
  她的那声少爷的称呼,说得别别扭扭。
  他投来的一眼,目光深沉。
  “我们可以不这么生疏。”
  落座时,她在揣摩着要改个什么称呼。
  锦棠想不到,就沉默着。
  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猛然,旁边的男声挑破这方宁静。
  “回博物馆?”
  闻声,她的视线移到江少珩身上,慢吞吞点头。
  今天没工作,锦棠原本是要去宿舍楼的。
  但就有隐隐感觉,这样的车不该停在老式居民楼内。
  从山下到馆门前不过几分钟车程,她很快就会抽离这个恒温舒适的环境。
  回归炙热春末初夏。
  指尖有些凉意,她伸手触碰到门沿的把手。
  人总归对心向往之的事物有些贪恋,借用这短短时间,锦棠主动开口:“江……少珩。”
  临了,她问:“我可以这么喊吗?”
  锦棠其实还是没想好合适的,但他这个名字很好听。
  第一次在报纸上见到就这么觉得。
  笑容轻浅,近在眼前的人点点头,“随你。”
  “前几天那副云子棋盘,你用起来了吗?”
  这种材质,是真的会容易裂,锦棠每天都会摸那颗单子,也怕圆润的做工有细微缝隙。
  “没呢。”
  江少珩说,那是送人的。
  眼里闪过一抹惊愕,她开始并不知道这是贺寿礼。
  “那下次见面我还给你。”
  总得图个圆圆满满的好兆头。
  江少珩低笑反问:“下次?”
  她的手慢慢捏成拳,这两个字很虚无缥缈。
  车忽然停了,博物馆外的杜鹃随微风摇曳,落入她的眼底。
  锦棠得走了。
  稳稳停下,半片树荫落在车棚顶,她转身的动作被他打断。
  “去过后山那片老洋房吗?”
  她摇摇头。
  江少珩:“我倒是不需要你还我什么。”
  送出去的东西,他没打算收。
  一缕阳光落在他的骨节,描摹着他细长的手指,轻轻在门框边叩响,“但下次,你可以来找我。”
  “你会一直在那边?”
  她之前听沈悠宜说过,这辆车半年都没出现过,江少珩似乎没在这里定居。
  手上动作一止,他意味不明地启唇:“以前的话,不会。”
  他没说现在。
  四目相对,锦棠用轻咳声缓解有些暗昧的气氛,伸手别了别自己耳边的散落碎发,移开视线,“我该走了。”
  “好。”
  没有挽留的话,前排司机绕了一圈,帮她开门。
  一股热流紧接着涌到身上,她停在冷暖交替的边界线。
  “江少珩。”
  完全站在烈日下,她身后的影子又矮又短。
  只能瞧见他的朦胧侧脸,单单一个字落下,尾音动听。
  “嗯?”
  “如果可以,那就,下次见了。”
  他们之间,真的能有下次吗……
  ……
  从馆门口到员工宿舍,还是有段距离。
  楼内的电路一天跳闸三次,维修师傅踩着凳子,拿着手电筒往里面照。
  上楼,她的身上出了层薄汗,宿舍门上挂着锁,沈悠宜去采购还没回来。
  摸着包里的钥匙,门一开,连穿堂风都是热的。
  供电没恢复,连风扇都打不开。
  锦棠用手扇风没太大作用,索性去浴室冲了个澡。
  约摸一小时后,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找手机。
  屏幕亮起,除了工作群,还有她妈的消息,上了年纪的人打字慢,通常都是发语音。
  锦棠通通转成文字。
  【锦妈】:小棠,你回宿舍了吗?
  【锦妈】:你爸就是那个脾气,别往心里去,小言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
  她知道,这是在两边哄。
  每次回家都免不了血风腥雨,锦妈往往是那个中间的受气夹板。
  当年,锦爸也是看中了她的漂亮。
  老一辈京城男人似乎就有些天然优越感,本事不多,架子很足。
  偏偏锦妈并不是京城本地人,远嫁受了一辈子气。
  直到锦言出生,她的日子才好过点。
  然而,锦棠作为女孩子,从头到尾就没被重视过,所有亲戚都在说,她只需要嫁得好。
  类似这样的话,锦棠听了无数遍。
  还有一句,你怎么能和弟弟比,他可是男孩。
  锦棠觉得可笑。
  他学习吊车尾,父母砸锅卖铁送到国外,自己当初成绩优异想继续读研,他爸说没这个必要。
  “要那么高的学历有什么用,到最后还是得嫁人。”
  但是他儿子就得有出息。
  母亲或许很爱她,但人微言轻,对待丈夫只能言听计从。
  从老旧又荒唐的回忆中抽身,她在手机屏幕上敲打。
  【锦棠】:如果是关于锦言的事,以后就别联系我了。
  【锦妈】:小棠,你们毕竟是姐弟。
  不联系这种话,也就是说来轻巧。
  把手机扔到桌边,锦棠躺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她是被开门声惊醒的。
  窗外,暮色将至,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
  没开风扇,屋子里一阵燥热。
  沈悠宜气喘吁吁地拖着大包小包回来,看到她还有点惊讶,“哎,回来这么早啊。”
  起身,锦棠去门口帮忙。
  “我要是回家,怎么也得住一晚再走。”
  沈悠宜不是京城人,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没什么大富贵,但二老总归是不愁吃喝,就盼着她能好。
  沈悠宜也就是放长假才考虑回去的事。
  人各有命。
  锦棠把她买的东西放到凳子上。
  “这电路还没修好啊!”沈悠宜拿了两张纸给自己扇风,啧啧道:“快入夏了,这要热死谁。”
  偏偏,京城的温度本就高。
  倒了杯凉白开,沈悠宜喝掉三分之一。
  玻璃掷桌声挺响,紧接着,伴随她的提议:“要不咱们今晚出去吃饭得了。”
  宿舍这地热得人没胃口。
  “叫上隔壁的。”
  锦棠有挺久没跟他们聚餐了,平时大多独来独往。
  然而此时此刻,沈悠宜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脸上。
  挺难拒绝,刚巧,她也确实需要出去放松一下。
  缓解一下心里的糟糕。
  帮她把新买的沐浴乳放到洗手间,折回时,说了个“行”字。
  ……
  一小时后,几个人出门。
  沈悠宜喊了同馆的阮佳和赵倚婷,她们两算是老员工,比锦棠大个三岁。
  各自都找了男朋友,关系熟络,周末还会四人行。
  馆里的女孩子,也就是沈悠宜和锦棠还没谈过恋爱。
  文化博物馆的讲解员是外人眼里轻松又体面的工作,至少老一辈的喜欢。
  默不作声地换了平底鞋,锦棠跟着她们去山下拦车。
  四个人,平摊费用。
  这时段正是拥堵高峰期,出了公路桥后慢吞吞汇入车流。
  喧嚣声延绵不绝,京城不愧称为纸醉金迷的大都市。
  锦棠一个人坐在副驾驶位,身后是阵阵嬉笑,偶尔也会搭两句话。
  降下车窗,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丝丝暖意,混在冷气中。
  天光寺脚下,寸土寸金的地,眼见着,是家私人会所。
  方圆几里,都是它的地界。
  芒寒色正,门前几株散尾葵,一抬眸,瘦金体的四个字,斯里兰卡。
  因着设在寺庙周边,四面环山,烟岚云岫,建筑风格并不奢靡,存了几分古香古色的意境。
  像神邸。
  院里停了几辆豪车,暮色沉沉下,让人看不清规格。
  总归,不会便宜。
  锦棠听沈悠宜提过这家公馆,有钱人挥金如土的地。
  同名城市有种仙人掌花,常在午夜绽放,旭日东升时败落,市面上没有准确价格。
  像是眼前匆匆而过的这扇门,一旦踏入,钱去流水般地逝去,这是门外人眼中的斯里兰卡。
  至少,那里有锦棠想象不到灯红酒绿的风景。
  暖风过耳,身后,沈悠宜的声音响起,“我什么时候能来这消费一笔。”
  锦棠的视线也移过去,她之前就想,谁会把会所开在这里。
  租金都得高上七八倍。
  攀着车窗边缘,后面的沈悠宜大声感叹:“算了,估计得用掉我大半年的工资。”
  旁边的赵倚婷轻笑道:“听我男朋友说,这边是会员制的。”
  不是随随便便开个小跑的富二代就能进去消费的。
  赵倚婷的男朋友家里也做了点小生意,但是距离斯里兰卡这地,还远着。
  “就咱们馆后山那辆迈巴赫,你们还记得不?”沉默一阵的阮佳突然开口。
  还特意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记得啊,这谁能忘。”沈悠宜坐起身,等着她的下文。
  显眼招摇,馆里就没有不知道的。
  闻声,锦棠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幕幕熟悉情节,以及那张清隽矜贵的脸。
  她们话里是江少珩。
  阮佳说,以及不止一次在斯里兰卡的门口见到那辆车。
  出现在她们一行人路过,都不会考虑停的地,怎么看都挺合适的。
  她以为江少珩是天之骄子中的一员。
  后来,锦棠身临这场美梦中得知,他是这场宫殿的所有者。
  无数人望而止步的斯里兰卡姓江。
第5章 酒醉
  出租车在商业街的路口停下。
  前面堵得水泄不通,坐车不如徒步过去,左右不超过十分钟。
  坐得久了,锦棠的膝盖都被空调吹凉。
  这距离博物馆还是有些远。
  街边摆了不少美食摊,烟火气正盛,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比路中央的车喇叭还要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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