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 舒幼【完结】
时间:2023-08-05 14:38:25

  这些天,迎来旅游季的小高潮,那个厅都没闲着。
  高跟鞋穿一天,在馆里接待大批游客。
  昨天加班,馆长发了八十块餐补,沈悠宜暗暗说了句“真抠”。
  还不够她们在美食街吃顿火锅的。
  现下,早晨八点通知她们来进行最后彩排,说是领导也会到场。
  结果快到饭点,这群人才姗姗来迟。
  那日,老馆长也亲自到场。
  底下人议论纷纷,说是这次活动怕是有什么大人物参加。
  颁奖流程耗时长,锦棠负责走上台送证书奖章。
  博物馆统一发的大红色旗袍,叉开到膝盖上半拳的位置,她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
  在一群人里亮眼。
  手臂和腰侧之间夹住空盘,锦棠听着台上主持人的声音,指尖在盘面轻轻叩响。
  十二点整,天光寺的钟鸣响起。
  很闷很沉,却又拨云见雾般的穿透力。
  闻声,锦棠不由自主地抬眸,往寺塔尖那个方向瞧。
  柏油公路上,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而过,吸引了她的全部视线。
  一如曩昔,这辆车还是路过。
  黑色车窗紧闭,前排的江禾瑶探头探脑往博物馆瞅。
  “有什么活动吗?”
  她就爱凑热闹。
  大片红色闯入视线,话筒扩音,主持的人净挑好听的说。
  顺着江禾瑶的目光,后排男人微微抬起下巴。
  深邃的眼眸触到个清新脱俗的身影。
  旗袍好看,颜色也适合她,就是款式不时兴。
  几秒后,视线被一片郁郁葱葱遮住,细缝中只有零星点红。
  江禾瑶喃喃开口:“我还没去过这边的博物馆呢。”
  她每年也就是这个时段才来老洋房,专程给老爷子祝寿。
  “过几天让齐肆陪你走一趟。”
  “不要,他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江禾瑶蹙眉,想着那位少爷,满眼嫌弃。
  “表哥,你陪我去吧,好不好?”
  到底是姓江的大小姐,从小在蜜罐泡到大,她很会撒娇。
  江少珩挑挑眉,双腿交叠,目光停在后视镜的风景上。
  直至短暂风景被两侧的枝叶捂得严实,他才缓缓开口:“那你后天替齐肆去陪老爷子喝茶下棋。”
  “别,我可不想去学规矩。”
  盘根错节的家族,几世同堂,规矩缠人得要命。
  在江家老爷子面前,撒娇不顶用。
  车停在喷泉池前,先前几年,老洋房外有处朱门,大红油漆仔仔细细地刷上去,头顶两个金色的大字。
  江宅。
  后来天光寺翻新,动土惊了这边,择吉日,老爷子让人把这扇朱门移回别院老宅。
  蝴蝶楼前,江禾瑶深叹一口气,灰溜溜跟在自己表哥后面。
  长廊幽深,江家养了百来号人。
  蝴蝶楼后面是处假山,红瓦高墙,十几个人在修闲置的戏台子。
  老爷子就爱听些评弹京剧。
  过寿这些天,花钱从外面请了国风团的人来演。
  穿过走廊,是正后方祠堂。
  韩助理已经在门外候着了,看到迎面而来的两个人,他微微鞠躬,“少爷,禾瑶小姐。”
  正衣冠,江少珩似是漫不经心地整理衬衣袖口的褶皱。
  “老爷子来了多久?”
  韩助理翻过手看了眼腕表,“有一刻钟了,齐小少爷在里面陪着。”
  “刚从藏室里拿了副棋,正下着呢。”
  点点头,江少珩掀开眼前的帘子。
  跨过门槛,扑面而来的香灰味,旁边的江禾瑶捏着鼻子,轻轻咳了两声。
  珠帘内,榻上两人对立而坐,旁边的案台上放了冰,散热用的。
  门开,带动悬着的珠玉串碰撞,泠泠作响。
  齐肆许是输了挺多局,抓耳挠腮地不知道往哪落子。
  “半年多了,一点长进也没有。”老人严声开口,手里握了串圆润透亮的白色佛珠。
  老爷子信佛。
  年纪大了,尤为看重这些。
  老洋房这边修了处藏书馆,放置保存多半数都是佛经。
  拍案,珠子碰撞木制桌面,声音惊动整个祠堂。
  齐肆许是被吓得不轻,没敢吱声。
  看样子是又输了。
  老爷子气其不争地摇摇头,慢揉着太阳穴。
  “禾瑶丫头,你来陪我下两盘。”勾手,那串佛珠的穗在空中摇摇欲坠。
  她和齐肆从小长在一块,卧龙凤雏,几乎是不相上下的水平。
  被点名的江禾瑶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啊”了声,随即用手指自己的脸,确认道:“我啊?”
  已经听过训的齐肆幸灾乐祸地在旁边偷笑。
  当事人看向江少珩,企图寻求帮助。
  但显而易见,她表哥打算高高挂起。
  抱着臂,江少珩熟视无睹地靠在墙面,眼皮都没抬一下。
  盘面的棋子被收进碗里,闻声,他瞥过去一眼。
  偏偏选了那副云子棋。
  拨开珠帘,江禾瑶坐在老人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一脸乖相。
  有点难得的,有来有回坚持了挺久。
  她今天运气好。
  江禾瑶摸着碗里的黑子,没剩几颗,后一秒,还是败下阵。
  “比那小子强多了。”
  她提着的一口气这慢慢呼出。
  伸手撩着碗里的黑子,江禾瑶得意洋洋地看向齐肆。
  老爷子盯着她碗里仅剩的云子,微微蹙眉道:“少了一颗?”
  一百八十一,那个都不能缺。
  老爷子吩咐旁边的人把棋盘撤下去,“这云子少一颗都不圆满。”
  “江爷爷,不过是副棋,丢了也不过就换副新的事。”
  说这话的人是江禾瑶。
  古香古色的棋室,停在近处的江少珩,始终没作声。
  ……
  五一那日,博物馆门口拉了横幅。
  清晨,锦棠去隔壁借了根木簪子,赵倚婷说是男朋友给买的,大好几百的东西。
  她把长发挽起来,早早带着沈悠宜去馆门口接待看热闹的旅客。
  难得偷闲,沈悠宜啧啧感叹:“之前大多数人就是上山拜拜天光寺里的神仙,哪有来博物馆参观的。”
  她们馆长这么宣传,这三天估计得加班。
  沈悠宜想到八十块餐补,直摇头。
  然而下一秒,就得迎着笑脸接待游客。
  旋着扩音器的按钮,一点点放大,人群熙熙攘攘,馆里统一印的宣传手册很快派发完。
  上午十点钟,老馆长一众人出现在视野范围内。
  为首的人是个陌生面孔。
  头发花白,老式中山装凸显威严,轻拄拐棍,手里还握了串宝石佛珠。
  阳光倾落,在地面上洒下晶莹的光。
  像是私人馆玻璃柜才有的物件,一行人毕恭毕敬叫他“江老”。
  应该是大人物。
  锦棠的目光没多留,现下,她还有些工作任务。
  有钱人始终风风光光,并不稀奇。
  彩排那会无实物,现如今,分到她手里的奖章比想象沉。
  上台,递盘子,转身退场。
  机械式的动作练了一遍遍,耳边,分馆长介绍到新展厅,稿子很熟悉,是她熬夜写的。
  站靠在临时支起的棚子里,沈悠宜还在台上颁奖。
  炎炎夏日,阳光强得让人眼前发晕。
  放在棚下桌面的手机兀然一震,几个小时前她开了静音。
  是串挺熟悉的电话号码。
  可锦棠没存名字。
  拾起手机,她的心跳伴随掌心的震动,越来越快。
  抑制不住满心期待,锦棠还是接了。
  时隔几天,江少珩来这边送老爷子看展,人群脱节处,锦棠自己站在宣传棚前,亭亭玉立。
  松松领带,他这通电话拨的随心。
  拉开车门后一秒,她的声音传来,很轻,像虚浮不定地确认。
  “江少珩?”
  “是我。”
  扬扬眉,他步步靠近,最终在红色站台外停住脚步。
  顿了顿,锦棠问:“有事吗?”
  “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她说不知道。
  这不是推辞,这种宣传性质的演讲怎么都得等游客散的差不多才能叫停,她确实估算不出一个准确时间。
  微风轻轻,带来徐徐暖意。
  江少珩的视线落在她发梢的木簪上,目光沉沉。
  “那结束之后,给我打电话。”
  “可能会很晚……”锦棠在犹豫,试探性拒绝。
  江少珩淡淡“嗯”了一声,“我等你。”
  棚底,锦棠感觉烈日要烧进自己心里,燃起场浇不灭的火。
  “江少珩。”
  “嗯。”
  锦棠的指尖在手机后壳上不停地抠着,千言万语,她只问了句:“你在哪?”
  “回头。”
  她在这两个字中惊慌,风吹动发丝,慢慢朦胧住锦棠的视线。
  小心翼翼转身,人声鼎沸中,她别了别耳边碎发。
  一个动作,江少珩的声音似乎更清晰几分,磁沉低醇。
  响起时,像是撞进夏日的灼热。
  “回头就能看到我。”
第9章 聚会
  落日熔金,宣传棚前的游客散尽。
  老馆长接待贵客去博物馆内主厅转了圈,是赵倚婷负责讲解接待。
  锦棠她们跟在后面陪同,听着眼前这些人滔滔不绝,谈霏玉屑。
  一边,沈悠宜凑到她耳边,放低声音道:“我觉得倚婷姐根本不用去讲解。”
  压根没人听她说话。
  总归,这群领导是要插话的。
  拢共没来过主厅几次,一知半解也得装得专业。
  赵倚婷还不敢反驳,就只能站在文物柜前沉默陪笑。
  没来得及换工作服,赵倚婷还是穿的那身旗袍。
  大红色更显突出,处于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僵局。
  沈悠宜双手合十,默默念着:“幸好馆长没选我去做介绍。”
  “看着都尴尬。”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跟着,走走停停。
  正厅的空调开得足,单手抱臂,锦棠觉得有些冷。
  他们馆内中央有处空地,还原战国时期的硝烟弥漫,鄢郢之战。
  长江东下,宗祠寺庙火光一片,场面恢宏。
  这算是馆里最精巧的作品。
  馆长让那位江老提几个字,挂到自己办公室里。
  老人笑着应了声“好”,说是回去写了派人送来。
  原先想着只逛主厅,那知道这老爷子兴致来了,要去新馆瞧瞧。
  馆长在旁边朝锦棠使眼色。
  微微仰头,她从众人旁边绕到最前,高跟鞋的声音有条不紊响起。
  她像博物馆里清风明月的存在。
  和普普通通的讲解员不同,她的清冷长相就很有历史韵味。
  气质适配度尤为高。
  轻轻躬身,锦棠手臂微抬,凉凉嗓音响起,“您这边请。”
  与主厅截然不同,新馆多是达官贵胄遗留的文物真迹。
  事迹小众也偏门,周围人的声音明显降了几倍。
  从茶盏到铜镜妆台,史传是那位夫人小姐的物什,她说得很细。
  娓娓道来,引着群人从头到尾走个遍。
  新馆只对外开了几日,但锦棠的准备很充分。
  江老带头鼓掌称赞,掌心那串佛珠左右摇晃,夸馆长的眼光好,会挑人。
  馆长颔首谦虚道:“您老谬赞,锦棠不过在博物馆工作了半年。”
  众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江老挺惊讶,随后暗暗感叹:“后生可畏啊。”
  展厅冷色调的灯落在她的脸侧,讲解完毕,锦棠旋上了腰间扩音器。
  眼见着江老一行人往门口方向走。
  馆长这才让她们下班。
  沈悠宜转了转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啧啧道:“又是领八十块餐补的一天。”
  “今晚回宿舍涮火锅吗?”
  一抬眸,看着沈悠宜眼睛里的圆光,她还是摇摇头:“不了。”
  她说自己约了朋友。
  远处,阮佳叫沈悠宜一起回正厅换衣服。
  “那我先走了啊。”
  锦棠点头,视线突然触及一道目光,赵倚婷眼底沉沉。
  说不上来的敌意。
  只依稀觉得不太友好。
  ……
  锦棠把簪子卸下来装好,换了身蓝白色长裙。
  门外,华灯初上,天色昏沉。
  晚风带着股凉意,从山间徐徐吹过,她的发丝被撩起,模糊视野。
  她冰凉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很久,视线定格,清清嗓,拨通后靠近耳边。
  馆前,排排路灯将人影拉长。
  旅游季人来人往,上午切断那通电话后,她没再见过江少珩。
  等待接听的每一秒缓慢清晰,单手拎着包,锦棠微微垂着头。
  脚下踩着残影和轻柔月光。
  路边,那辆连牌迈巴赫从枕山栖谷般的地界驶到她眼前,缓缓熄火。
  后排车窗降下,只看得见江少珩的侧脸,清隽缱绻,薄唇轻启:“上来。”
  这是锦棠第三次坐上这辆车。
  冷气充溢,和门外截然两个天地。
  相反方向,似乎是要往山脚走。
  她始终没有升起车窗,企图在晚来风里寻找些清醒。
  “我们要去哪?”她扭过头问,发丝吹到眼前。
  “斯里兰卡。”
  锦棠默声,她在想象怎么踏进那样的场所,会让自己看起来不太像第一次。
  至少,别成为那么突兀的存在。
  挑挑眉,江少珩问她:“会打牌吗?”
  目光不移,看着她摇摇头。
  锦棠不怎么玩牌,大学那会,周末倒是和同学去推过几次麻将,她不太会玩,运气也不行。
  “没事,我教你。”
  蜿蜒公路,一驶离葱蔚洇润的天光寺景区,继而拐进雅致公馆。
  门外,散尾葵随风摆动。
  车灯照亮前方,这牌号就是斯里兰卡的钥匙。
  高台厚榭,月色浓浓。
  锦棠双手交叠,攀在窗边沿,让这场纸醉金迷肆意闯进视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