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沉沦—— 舒幼【完结】
时间:2023-08-05 14:38:25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拐角一家烧烤店,灯牌的字母灭了半排,上次来那会,就是坏的。
  兴许是生意火爆,老板也没空修。
  门庭若市,幸好赵倚婷她们提前约了位置。
  大厅的长桌,手机扫码点单。
  耳边,人声鼎沸,筷碗碰撞有阵阵嘈杂,长长过道,服务生端着盘子来回折返。
  赵倚婷她们商量着点几瓶酒,问锦棠喝不喝。
  她对自己的酒量还没有大致的概念,应了声“好”。
  临了,又补充了句:“就喝一瓶。”
  话音刚落,阮佳在购物车里又按了下加号。
  店内两个立式空凋都吹不散烧烤的滚烫热意,餐前,她们慢吞吞喝着杯子的凉白开。
  阮佳正说着自己明年要订婚的事。
  她的男朋友在市医院工作,也算是年轻有为。
  除了沈悠宜,她们三个都是京城本地人,自小在这边长大的。
  逮着机会,赵倚婷把一直挺好奇的想法问出来:“锦棠,你这么漂亮,工作也稳定,怎么还不找个男朋友?”
  当事人捏着茶杯,在桌上转了一圈,留下道圆圆水渍。
  垂眸,她轻声细语道:“我不急。”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们也好帮忙物色。”
  眼前浮现朦胧轮廓,梨云梦暖,她伸手都触碰不到。
  有些人,任是谁见了都会肖想。
  终止这个话题的是突兀铃声,也惊扰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的视线瞥向屏幕,映入眼帘一个国外号码。
  起身,她示意自己出去接。
  街边的路灯排排工作,照着树叶发亮,斑驳树影落下,光线漏进来,整好停在来电显示上。
  旁边,此起彼伏的喧嚣声,不少用餐的人喝了酒,嗓门很大。
  锦棠凉凉的嗓音在黑夜撕开个口子,“喂。”
  “姐,你吃饭了吗?”
  他们已经挺久没联系了,两个月前,锦言在学校里要交一笔补考费。
  几乎是门门亮红灯,锦棠说过,自己没钱。
  后来,这笔费用肯定是二老给的。
  “还没呢,”锦棠环抱着单臂,微微低头,“有事就直说。”
  晚风撩起她的发丝,吹到眼前,挡住视线。
  “我跟爸妈说了学费的事,他们……”
  “锦言。”
  出声打断,她伸手,别了别耳边碎发,转一个方向,锦棠迎着风,叹了口气。
  “你回国吧。”没什么情绪起伏,她的这个提议,却很重。
  那边的人直接沉默了。
  “我之前是不是就说过,不想让你出去读书。”
  他不如去职高学一项技能,早点步入社会。
  如果锦言是喜欢读书,那她不多说一句,偏偏,他只想把去国外读书这件事作为炫耀本钱。
  饭后茶余,和狐朋狗友的谈资。
  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学历,他在那边玩了整整一年。
  挂科是家常便饭。
  意识到锦棠不想管这事,他的态度也变了,“你什么意思?”
  “你想继续在那边烧钱,可以,但学费我一分都不会出。”
  工作不久,她也没有多少积蓄。
  “你不管我?”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惊讶。
  “对,这钱你去找爸妈要吧。”
  索性,她把话说死,没有和锦言兜圈子的打算。
  靠在街边的铁栏杆上,旁边呼啸而过的风伴随那边人的声音,在浓烈夏夜坠入冰窟。
  “你凭什么不管我!爸妈说了,你留着钱没用,到时候都带到别人家了。”
  类似这样的话,她听了二十多年。
  轻吸着鼻子,锦棠冰凉的指尖接触发丝,慢慢往后撩了撩。
  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我凭什么要管你?”
  食指在手机后壳上用力抠了几下,没等那边的人再多说一句,她直接掐断了这通电话。
  周遭,没人关注这段插曲,觥筹交错的喧嚣声中,锦棠微微闭了下眼睛。
  她的心跳很快,乱得要命。
  等再次回到饭桌,凉菜已经端上来好一会了。
  赵倚婷在炫耀男朋友给她买的钻石项链,此时此刻,指腹正停在亮闪闪的光芒上。
  坐在对面的沈悠宜羡慕道:“今年我也存钱买一条。”
  她的工资都握在自己手里,父母心疼女儿,根本不舍得要。
  逢年过节的红包都得劝好久才收。
  锦棠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索性开了睡眠勿扰,扔在一边。
  世界都清静了。
  十分钟后,桌上被摆满,酒肉交错分开,扎啤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口下去提神醒脑。
  阮佳提议共同走一个,在场都不是能喝的,就锦棠的杯子下去整整半截。
  其余三个人,目瞪口呆。
  “你这么喝容易醉啊。”坐在她旁边的沈悠宜边放杯子边提醒她。
  虽然这酒度数并不算高,但几杯下去,也会有昏昏沉沉的困意。
  锦棠显然不是个听劝的人。
  眼前的烧烤没怎么动,只憋着劲喝酒去了。
  她的心情差到极点,像是借酒消愁。
  当晚,沈悠宜跟在锦棠身后,把人护送回宿舍。
  几次怕她摔了,但是奇怪,她走得挺稳,不得不感叹,有些人的酒量就是天生好。
  和命数一个道理。
  回屋时,电路已经修好,沈悠宜打开空调,拿了毛巾去浴室洗澡。
  锦棠的脸很烫,从旁边倒了杯凉白开,止渴不止热。
  酒精这东西最让人上头。
  浴室传来阵水声,她推开阳台门,企图借着晚风吹醒自己。
  在回来路上,锦棠从兜里摸到张名片,是前些天在新馆,那个姓韩的助理递给她的。
  原以为,她怎么都用不到这上面的电话号码,随手就扔进了衣服外套里。
  簟纹如水,她借着酒劲,再次看向上面的黑色楷体。
  这或是她和江少珩仅有的联系。
  抬眸,后山的老洋房灯火璀璨,水木明瑟,阻隔遮蔽的树丛渗出浅浅微光。
  他们之间,好像很近。
  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入眼帘的是十几条未接来电,把她的心烦意乱推到高潮。
  锦棠的指尖不由自主往拨号键上碰,在排列整齐的号码上踌躇良久。
  那十一位数好像揪着她的心跳,最后那下直接顶到嗓子眼。
  锦棠的指尖都在抖。
  悠扬的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起,她没有等到电话接通,浴室的门就开了。
  “怎么反锁不了了,回头叫宿管来修修。”
  沈悠宜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身后隐约是阵白色雾气,身上的真丝睡衣还是去年买的品牌过季款。
  她当时说双十一优惠力度很大,咬咬牙付了钱。
  这一声,瞬间把她拉回现实世界。
  锦棠在下秒就按断了通话,握着手机,她的心跳没有立即平复。
  “外面不冷吗?”隔着透明玻璃,沈悠宜环视一周才找到她。
  “没事,我正好醒醒酒。”
  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确实需要清醒点。
  沈悠宜没作他想,“那行,你记得回来时候把门关上。”
  “这天热的,已经有蚊子了。”
  脚步声从客厅传到双人卧室,而后,是短视频的背景乐。
  她的酒已经醒了。
  浓浓深夜,当手里传来细细密密的震动时,她得情绪又一瞬间被吊起来。
  心被七上八落的悬着。
  浅茶色的眼眸染上点点亮光,面前是个陌生号码。
  她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这场酒似乎又没醒。
  在指尖触碰到屏幕的那刻,她的喉咙里好像被什么压着,说不出话。
  细微电流声在空气中清晰明了,夜静下来,虚晃的光影在眼前散开。
  锦棠的视线重新落到老洋房那边,水软山温,她想不到近处能有怎样的风景。
  一道男声响起,尾音略带丝沉。
  “是我,江少珩。”
  给静夜撕开个口子。
第6章 玉簪
  锦棠轻轻抬起的手臂在空气里僵了几秒。
  他的声音低磁,贴近耳边。
  卷着夏夜的风,都落入她心间,许是燥热暖意真的不会让人清醒
  一瞬间,搅乱所有礼貌客套,锦棠身侧的手捏成软拳,在经历整天心烦意燥后,没等那边的人开口,她直直问:“我能去找你吗?”
  如果不行,那就算了。
  这种话,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说第二次。
  对待江少珩,她潜意识里提醒自己划清界限,又在本能接近。
  酒精作用,锦棠整个人轻飘飘的,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有种空花阳焰的不真实感。
  “现在?”
  阳台外,浓夜静谧,京城纸醉金迷的开端,无数荒唐梦的起点。
  这个时间,成年男女。
  锦棠没作声,以为这场梦该醒了。
  这两个字足够把她拽回现实世界。
  然而,压在喉咙里的话还没说出口,江少珩又淡淡开口:“可以,你来。”
  “锦棠,你在哪?”
  江少珩说让助理去接她。
  这场梦,是他亲手织的。
  半小时后,锦棠在博物馆门口坐上那辆迈巴赫,沿途风景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刻意换了件新衣服,褪去油腻的烧烤浓烟气,锦棠第一次在黑夜里穿高跟鞋。
  圆月高悬,街道两边排排香樟,扶疏蓊翳。
  倒影透过明亮车窗,划过她的双眼。
  出门时,卧室里没有视频的背景音,沈悠宜已经睡着了。
  距离那处老洋房,越来越近。
  这边是别墅群,中间最大一幢像是蝴蝶楼,横长一排都是明净的窗,氛围又黑又静。
  周围的独栋的灯光错落交替,每幢都有独特风格。
  借着月色,她只能看清个大概轮廓。
  韩助理帮她开门的下一秒,微凉晚风灌进来,浇散热意。
  “锦小姐,少爷在杳霭苑,您可以直接过去。”韩助理指了指左边中间的一盏灯。
  环顾四周,锦棠暗暗感叹,怎么有人的家里大得像个小区。
  他的助理没有跟上来。
  风一直都没停,这里很适合避暑。
  在杳霭苑三个大字前,锦棠停住脚步,伸手,她别了别额前的碎发,突然触碰到那枚珍珠发夹。
  二十块的两排塑料珍珠,摸着都没什么质感。
  在院前的几株玫瑰前散开长发,珍珠夹被她收进包里。
  停顿几秒,她走进花园,眼前的门虚掩着。
  细碎的光从缝隙中溜出,她好像踏入一片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于这里的一切,有种扦格难通的陌生。
  指尖触碰到门板,缓缓推开,冷气席卷全身,她出现在暖光下。
  面前一块四四方方的白色鹅绒地毯,银线镌刻精致的花纹,末端绣了她不认识的一串语言,大约是法文。
  整个室内的装潢都很雅致,像品茶舍。
  微微抬起小腿,她扶着墙,脱掉脚上的高跟鞋,长发滑到胸前,小甘菊的香气擦过鼻尖。
  侧脸有些痒,她别了别耳廓边的头发,一抬眸,对上道深邃的视线。
  走廊尽头,江少珩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色衬衫,双手抱臂,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大理石墙面。
  似是刚醒。
  两人之间隔了段距离,脚下,釉面砖反着亮光。
  锦棠单拎着双黑色高跟鞋,一只脚踩在面前的地毯。
  真有种轻飘飘的虚幻感,她像童话故事里的限定客人,零点就要消失的南瓜车。
  静默良久,远处的人走来。
  几秒后,淡灰人影笼过来,江少珩比她高出一截,纸莎草的味道缓缓蔓延。
  他的锁骨处开了颗扣子,衣领随意敞着,袖口卷了两圈,露出半截小臂。
  垂眸,江少珩瞥见她光洁的脚踝,他记得藏室有块京白玉,没有半丝瑕疵。
  收回目光,视线交叠,锦棠微微仰起下巴,寂静的室内把她的心跳声无限放大。
  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了的跌宕心情。
  面前人轻俯身,她的眼睛在惊慌中又睁大了一点,微微往后倾倒,腰身触碰到玄关处的鞋柜。
  “锦棠,你喝酒了?”
  氛围灯下,江少珩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映出她的身影,在问出这句话时,情绪暗蕴。
  她说,一点点。
  自己的酒量难以想象得好,几瓶下去,都没醉得不省人事。
  “下次想喝,来找我。”
  锦棠摇头,理智推拒:“你的酒很贵。”
  她大概都会叫错名字,分不清价格,金字塔顶端的风景,让人向往却无奈止步。
  不反驳,江少珩展颜道:“你来的话,我挑一瓶最好的。”
  近在咫尺,他的笑意淡淡,却带着种让人猜不透的凉薄。
  锦棠的腰被膈得难受,慢吞吞把自己的另一只脚挪到地毯上,缓解阵阵凉意。
  细微动作如数落入江少珩眼底,弯腰,突然靠近般的,她下意识往后退几步,江少珩不动声色勾勾唇,拿了鞋子递给她。
  跟在他身后,从玄关的长廊拐到正厅,下沉式设计,棚顶是深水海洋的蔚蓝色。
  水波纹中透下微光,锦棠看到几尾薄荷神仙鱼。
  她在电视机中拍卖场也瞧见过一摸一样的,美金单位,几万起拍。
  整个空间都像是流动的。
  像是在皇家水族馆里,每一步,都踩在蔚蓝海面。
  江少珩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托着下巴问她:“会下棋吗?”
  “嗯?”
  透过深海的光芒洒在他脸侧,锦棠在一阵迟疑中点头,“但是不太厉害。”
  小时候,锦言学过围棋,她在旁边跟着瞧过两眼,只清楚规则。
  阳台落地窗前,黄花梨木椅镌刻着秋海棠的花纹,精致细腻。
  “要不要跟我下一局?”
  “好。”
  半小时后,江少珩叫人去把那两碗云子拿到杳霭苑,顺带还放了一只锦盒,看上去有些年头。
  掀开盖子,江少珩把少一颗的黑子推到她面前,“你的。”
  伸手,锦棠的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
  整碗通透的翠绿色,她真怕这东西在自己手里碎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