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马金翠脸色才有好了些许。
“小蔷从哪里听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时文和你姐姐关系正蜜里调油呢,亲事换人什么的别是那些嚼舌根的佣人为了哄你开心乱说的吧。”
华蔚缓声:“反正你也不信,那是与不是都不重要。我们,且看看未来怎样?”
眼瞅着马金翠攥紧了手包,从原本的坚定不移到逐渐动摇,华蔚眼底漫出了淡淡的嘲意。
——蝇营狗苟,不外如是。
她又说,“外婆,不知道你听说没有。前几日祖父为我从北斗国艺里寻了个老师,所以现在我和楼婕是处在同一学院里。”
华蔚素手轻抬,不紧不慢的执壶为马金翠倒了杯热茶,再缓缓将茶盏推到马金翠的面前,神色自若:“北斗国艺,不过如此。”
马金翠神色微变。
季学锦…!他都出面了。
那是不是就证明楼蔷这死妮子说的那些换亲,未必是假的。
送她去北斗国艺,只不过是为了镀金,复制楼婕的路线,好为嫁给唐家做准备……
这时,她又听见华蔚说:“至于和北郊周家的婚事,我这里有两个提议。不知道外婆愿不愿意听一听?”
杯中热茶灼烫她的手,马金翠白了白脸,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你……说。”
“这周琅既然在外婆眼里千好万好,那配楼婕也不算辱没了她;外婆不妨多劝劝我父母,让他们为周琅和楼婕订婚。免得,这好人家让别人给抢了。”
浓重的妆容下,马金翠的脸皮颤了颤;这话她要是敢跟甄茹提一句,明天楼泽良就能让她滚回老家。
她小心翼翼问:“那……第二是?”
“趁早让周家人死了这条心。”而此时,耳中微型通讯将消息传输完毕,华蔚眼中淡笑尽消,脸色冷了下来:“无论是楼家哪个女儿,都不是周琅那个苟延在男人身下的玩意配娶的!楼家滔天怒火,他们承受不起。”
‘哐当!’
白瓷茶杯从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应声而碎。
马金翠害怕地往后挪了些许,远离了华蔚;眼中皆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秘事!
而下一秒,在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甄春生突然起身,高高扬起手,愤怒地给了马金翠一巴掌!
登时就将她的脸打偏了过去。
事态突然,华蔚愣了下,看着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你糊涂啊!”老人常年劳作,身形有些佝偻,此时看着妻子却满目失望,“你这是要毁了小蔷的一生吗!”
他厉声骂道:“马金翠,你自己也是吃过这种苦的人!她可是你亲孙女。老话讲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么做就不怕出门被雷劈死你吗?”
——你也吃过这种苦?
这话就很微妙。
华蔚敛了敛眸,思考着甄春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难道当初马金翠原本要嫁的人不是现在的外公,而是另有其人?
仔细思虑,其实马金翠这样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性格;并不排除这样的可能。
但这些,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被那一巴掌打懵的马金翠捂着脸冷了一会,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以往老实巴交的丈夫。
他居然、敢打她!
“我要打死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没良心啊!我辛辛苦苦给你生了两个孩子,跟着了生了半辈子苦头,你居然敢打我!”
暴起的马金翠顾不及凌乱的头发,张牙舞爪地就往甄春生扑去,咬着牙使了狠劲要往他身上挠。
甄春生被打得连连后退,却只曲起手肘护着脸,并没有反抗马金翠的挠打。
而华蔚在这一刻倒成了透明人。
她神态自若地端起茶盏抿了小口茶,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三。
二。
一。
“甄老爷子,甄夫人!快停下快停下,有话好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呢?夫妻之间吵架常有的事,各自体谅这件事就过去了,反正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对不对嘛。”
人未至,声先到。
是熟悉的南城软语调子。
莫兰领着几个年轻女佣,脚步匆匆地冲过来拉架了。
“小舟小玉,怎么还傻站着;快过来搭把手呀。”莫兰一手扯着马金翠的衣摆,眼睛却看向坐在沙发上神色如旧的华蔚,可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马金翠一脚踩到了她的脚背上。
常年食补,身材虚胖的马金翠大约有一百七十多斤,这一脚踩下去痛得莫兰差点动手打人。
心底已经在尖叫的莫兰痛得直翻白眼,硬是忍着将马金翠往旁边的沙发上猛地一推,这才摆脱了痛苦。
可她还没来及喘口气,被推倒在沙发上的马金翠就哭天抹泪的开始撒泼,指着莫兰就开始一顿臭骂,言语肮脏程度是莫兰此生闻所未闻。
两个小女佣缩在一旁头也不敢抬,更是别说开口劝了。
甄春生见此情景知道妻子的臭毛病又犯了,也住了嘴不再争辩,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向了偏厅;错身路过华蔚时,那浑浊的瞳仁中露过几分不忍、几道悲悯,和几许愧欠。
“甄太太。”莫兰垂了垂首,十指交叠捂在腹前;硬是咬着牙忍下了这番屈辱,“还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竹厅处还宴请了别的客人,要是打扰到别的贵客就不好了。”
不提还好,提了后马金翠当场就炸了。她站起身叉着腰对着莫兰就是一阵输出:“臭xx,你个小xxx!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这里装什么!我可是你家太太的亲妈,是你这女主人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主子!你只不是是这一个端茶倒水的玩意,说好听点是小管家,说难听了那就是下人!在古时候是可以随便发卖到下三滥的地界去的!”
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莫兰的脸色已然黑如锅底。
第93章 楼阔溪
但马金翠似乎觉得犹还不够,又马不停歇地继续骂道:“看得起你给你口饭吃,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敢在这里对我吆五喝六的!竹厅坐着谁啊,你让他过来给我见见,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蹬鼻子上脸了啊!”
“甄太太!”毕业于荷兰国际学院的莫兰从没受过这种屈辱,还是忍不住大声呵斥了一句,但良好的教养和严格的规训又使她只能垂下眼帘,忍气吞声地继续劝道:“这里是楼家老宅,请你不要大声喧哗。”
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暗指这里真正的主人,楼懿文。原本想警告马金翠别太过分,却没想到马金翠此时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敢骂她,她得让这个贱人给她当牛做马跪下道歉!
“这是我女儿的家,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我分分钟能让你卷铺盖滚蛋你信不信?”莫兰的低头让她底气大增,倒吊着三角眼显得整个人极其尖酸刻薄:“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如果你不跪下来给我道歉,并发誓以后见着我都得恭恭敬敬喊声马夫人。”
说到这,她斜睨一眼莫兰,阴阳怪气道;“不然,你就等着我女儿对你的行业封杀吧!”
莫兰什么反应先不说,坐在沙发上当透明人的华蔚耳朵倒是动了动。
报告里称马金翠夫妻早年一直在乡下务农,几十年前女儿嫁给楼泽良后就搬到了京城里,受甄茹的每月定量的生活费过日子。
这样大字不识几个的一个人,怎么会知道‘行业封杀’?
是甄茹做过这种事,还是从甄茹口中有所耳闻?
无论是哪一点,都很可疑。
“甄太太?三婶那妈又来了?”门厅再次传来脚步声,声音中还带着几许刻意压低的惊讶,继而又扬声:“都说科技发达了,分分钟转账搞定,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而且,今天也不是定时取生活费的日子,怎么又过来了?”
莫兰闻声悄然往那方向看去,就好像突然见到了救兵一样,忙不迭的迎了过去。
“阔溪小姐……”喉头哽咽,莫兰正想大倒苦水,却只见楼阔溪抬手示意,只能悻悻得往她身后站去了。
马金翠起先闻声时心里一凛,还以为是谁来了,却在看清来人的脸时又松了口气,重新挂起了那副刻薄嘴脸。
“我还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你。”
她眼里的轻视显而易见,好像这位的到来根本不能引起她的侧目。
华蔚目光轻移,默不作声打量起这位一无所知的‘亲人’。
按调查资料中的记录,这位大概就是——楼阔溪。
楼懿文之女楼颖二十多年前带回来的养女,身世不明。
“你少在这里讽刺我打秋风,我告诉你,我花我女儿女婿的钱天经地义,没有人敢多嘴!我辛辛苦苦养大她,她现在嫁进豪门了孝顺我是应该的。”
说到这,马金翠斜睨了楼阔溪一眼,话语中带着讽刺说到:“倒是你,一个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野种,也好意思赖在楼家不肯走,难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楼家人吗?你个臭丫头还惦记着楼家的财产,想什么美事呢!”
第94章 野种
甄茹和楼泽良育有一子,就是前几天深夜造访楼公馆的楼凌宇;而此时马金翠对楼阔溪敌意这么大,大约是代入了她和楼凌宇争夺楼家家产。
但这些都和马金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而楼阔溪虽然是楼颖领养的孩子,却也是楼家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人之一;难道这些,甄茹就一点都没有跟她的母亲提过一句吗?
或者说,她就那么笃定楼阔溪不会争夺楼家一分一毫的家产?
即使被说是野种,楼阔溪的脸上依旧挂着三分笑意,连眉梢的弧度都没有变过半分。
“关于我和母亲的继承权一事就不麻烦甄太太操心了,毕竟这种事你从来也没有过经验,不过论起精打细算这些我们肯定没有你算的清楚。”
她上下端详了马金翠几眼,余光不动声色地从华蔚身上掠过,片刻后才饱含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就比如你今天特意挑了月末这个日子过来楼公馆跟三婶要钱,不就是为了在下一个月的月初让三婶再定时打生活费给你?这种时间差,我们哪有你算得精。”
或许是被戳中心思,马金翠被这几句话气的颤抖,忍不住就叉着腰开始指着楼阔溪骂:“你别在这里胡咧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我女儿要钱了,我今天明明是过来看我外孙女的,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哦?是这样吗?”
闻言,楼阔溪一脸恍然大悟状,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莫兰。
在得到莫兰轻轻点头的答案后,她才又摸了摸耳垂,向马金翠轻飘飘地道了一个不走心的歉。
“真是难得,我以前见您干这种事干多了就容易先入为主,哪知道你会这么好心来看外孙女,真是不好意思,怪我怪我。”
虽然楼阔溪嘴上诚意满满,但马金翠话里话外却越听越觉得阴阳怪气;但偏偏她又挑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一口气堵到了嗓子眼,怎么都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不过既然你今天是来看楼蔷妹妹的,那我就少不得再多说几句。”楼阔溪笑意一敛,看向马金翠的目光中多了几许寒凉的审视。
“虽然对外公开楼蔷妹妹的身份是三婶遗失的二女儿,但楼家上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三叔真正的女儿是谁。我楼阔溪认这个妹妹,我对她的过往心怀怜惜;所以,我绝对不会让某些人将腌臜心思动到她的头上。”
黑色的马丁靴缓缓往前踏了一步,楼阔溪放慢语调,噙着危险的笑意:“我不会让每一个伤害她的人活着走出京城。你听明白了吗?甄、太、太。”
寒气逼人,直冲脊梁骨!
马金翠嚣张的气焰一下子低了下去。
她不明白一向笑脸迎人的楼阔溪为什么会在这时变得狠厉,也不明白楼阔溪这份莫名的敌意究竟来自哪里。
但她听明白了一点,这楼阔溪分明是护着这楼蔷的。
乡野村姑,愚昧蠢笨。这样的一个楼蔷究竟有什么能力将一个又一个的楼家人迷得神魂颠倒?
昨天女儿在电话里抱怨楼懿文偏袒楼蔷,她还以为是明面上的祖孙情面;但没想到这个在楼家毫无存在感的楼阔溪居然也为她出头……
第95章 楼颖
虽然她知道楼颖放弃了自己在楼氏的继承份额,但当年楼颖干的那些事她还是有所耳闻,这楼颖可不是一个什么好相与的人。
更何况,她当年可是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的!
想起往事,饶是马金翠在乡野泼辣惯了,但见此情形还是不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
她张了张嘴,想开口骂些什么。
但是可惜楼阔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我什么?我哪句又说错了?”
过去因为母亲身份特殊,加之她和母亲也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所以在对待楼家家事的事情上,她们向来主张息事宁人。
毕竟一旦插手太过,哪怕老太太再疼爱母亲也难免心中会有芥蒂。
可现在不一样,楼蔷流落在外二十多年,过得是怎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其中的酸楚和痛苦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而这时,马金翠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利用她?这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该有的态度吗?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她如果再不插手,即使这楼蔷在老太太口中再如何如何聪明,也难保会被这虚伪的亲情给冲昏头脑。
“甄太太,你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装什么情深义重的假面皮,昨天你在某珠宝商行里拉着楼婕的手止不住地安慰时,我手底下的人路过时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怎么,是那里的金饰玉器不合你心意,就跑来这里摸底了吗?”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贪心的人,可是死得很惨的。
“我知道你和三婶都不喜欢楼蔷妹妹,我也知道你现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可是,虽然我只是楼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养女,哪怕你再看我不起,但你那好女婿唐时文见了我还是得礼礼貌貌地叫我一声阔溪姐。你说届时我一个不小心在他面前说错了什么,你觉得楼婕这未来唐家少夫人的位子还能坐得安稳吗?”
几十年前唐家式微,没落到京中人人都能踩上几脚;据说她母亲小时还能常常见到来家里低声下气走动的唐家长辈,后来在祖母楼懿文的一手扶持下,唐家往日荣光又逐渐重现,那些人弯下的脊梁又重新直挺了起来。
他们以为对外绝口不谈楼懿文对唐家的帮助就能抹消掉这段恩情?
唐时文的父亲在困顿中长大,亲眼目睹了一个家族的衰败与成长,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对唐家而言,过去的楼氏在那段磨难的时光里占了多大的比重。
大海中艰难航行的帆船摇摇欲坠,彼时能绑上楼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是最好不过的结果;所以,唐时文和楼婕的婚约才能因此诞生。
然而近年来楼家行事越来越低调,反观唐氏却在各行各业小有所成;马金翠鼠目寸光,只看到了唐家的风光表面,却忘记了楼家也曾是底蕴殷实的勋贵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