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萦暗自吐槽,这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不戴口罩帽子或者只戴其中一样,平平常常走在路上,路人没人会管别人长的什么样子,而这位的全副武装,瞬间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但同时,时萦也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是她现在的情况,遇到这样的人死亡几率一下子就暴涨了上去。她开始有点着急,想让面前的车快点过去,她好离这个不详的男人远一点。
代步车磨磨唧唧的开出去了,时萦和那个男人分别转身向着相反的反向走去。
时萦拿出手机确认位置,巷子应该是没有走错,修理店在251号,她现在的位置是179号,还得往前走。
之前送伞过来的是时父,时萦今天是第一次来这边,时父只让她拿着单子把伞取回去,钱他已经付过,时萦只需要出个人跑个腿就行。
时萦苦笑,她亲爹肯定想不到,自己女儿这趟跑腿已然跑丢了三条命。
时萦走一段就确认一下自己的位置,小巷的门牌分布不均,有的一个大店一个门牌,有的几步路就是三个门牌,她现在走到了203,还得往里走。
刚过一个内部的小路口,从旁边大门伸出一只胳膊,将时萦搂着脖子掳了进去,时萦刚想喊出声,就被一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手捂住了嘴。
时萦很快冷静了下来,内心涌上来一阵无语。这胳膊上的衣服布料,这黑手套,除了刚见过的那个男人,不作第二人想。
时萦还记得那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环境造就了那样冷冽的气质,让人多看两眼就浑身发寒。
现在这双眼睛在从头到脚的打量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时萦,时萦坐在地上,抬头看她对面站着的男人,想记住他更多的特征,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男人没有让时萦等太久,转身从旁边柜子的抽屉里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走到时萦身边蹲下。时萦看到那是一支针管,心知自己马上又要回去了,她抓紧时间观察房间,观察这个男人,努力记住更多细节。
男人见时萦还在四处乱看,直接伸出右手把她乱动的脑袋摁在背后的墙上,左手单手将针管里的液体推入了时萦的脖子侧面。
时萦最后的意识是,哦,这个男的是个左撇子。
……“千军万马”“马到成功”“功成身退”“退无可退”“妈妈你输了!”“哎呀,妈妈输了,宝宝真厉害!”
时萦觉得不太对,回肠荡气和气象万千呢,她印象里是有这两个词的,但这次醒来她很肯定她没有听到。
注射死亡并不太痛苦,比起之前的刀杀、水淹、车撞,可以说是非常平和的一种死法。所以时萦这次意识非常清明,她之前好像也听漏了一两个词,但当时心态起伏比较大,以为是自己没有注意到。
现在时萦非常确定,成语接龙的前面少了至少两个词。
她开始意识到,或许这并不是回档,只是一种回溯,回溯到某个时间点的附近,但随着回溯次数增多,回溯后的时间点会距离第一次的时间点越来越远,而不是一个固定的,游戏一样的所谓存档。
现在只是一两个成语的差异,如果次数多了,不知道这个时间是等差递增还是指数递增,如果是后者,那自己下次回来,会不会睁眼就是右边的中年妇女在整理她的影像科片子的袋子。
时萦感觉到了一种紧迫,她要尽快做出一些改变,不能无休止的这样下去,同时也有一丝无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一切都只是猜测,无从验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次时萦复刻了上次的做法,下车,等下一趟地铁,从园桥站出站。
没有急着进小巷,而是在巷口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窗边等,等那个接孙子专用的代步车出来,等那个男人离开。
时萦没有等太久,那个花里胡哨的老年代步车开出了巷口,右转沿着人行道远去了。又等了一会儿,那个一身黑的男人出来了,时萦没有多做注视,怕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背过身去再货架上假装挑选,透过冰柜的反射看到男人过了马路,朝着地铁方向走去。
时萦松了一口气,又在冰柜前磨叽了一会,拿出一瓶矿泉水,去前台结账离开。
251号在比较里面的位置,时萦这次顺利抵达了251号。
她看着没有招牌也没有开灯的小楼,夹在各式民居店铺之间,一层只在外面贴着251号的牌子,里面黑黢黢的,能看到有个狭窄的楼梯可以上去,楼梯下还堆放着一些杂物,能看出来很久都未曾打理,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
时萦不确定这个地方到底能不能进去,看着就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她找出时父给她的联系方式拨打了过去,手机上显示这是个本地的电信号码,电话拨通了半分钟都没有人接,时萦听着手机里机械的声音,心中越发不安。
“喂,您好”电话那头终于有了动静,时萦连忙回复“你好,我姓时,约好的今天过来取修理的伞”那边静了一下,电话中隐约有翻动纸张的声音,可能是在核对,“时小姐是吗,伞已经修好了,您随时可以过来”
时萦:“我已经在你们楼下了,但是你们好像没开门”
对方:“时小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呢,我们在安元街251号”
时萦:“……”她被亲爹坑死了,肯定是时父打完字没有核对,把安元街写成了安远街。“好像是走错了,我很快过去”
“好的,时小姐,我们五点暂停营业,您五点前到就好”
时萦“……”不愧是老店,作息堪比公务员“好的,再见”
时萦没有上楼,转身准备先走出这个小巷,去大路上再导航看怎么去安元街。有人在背后叫她:“时小姐?”
时萦下意识应了一声,刚想转身,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想要拔腿就跑。但已经晚了,一个沉重的物体飞旋而来,将她重重击倒在了地面上。
时萦躺倒在地,侧头看到了击倒她的东西,是一把老旧的斧头,斧刃闪亮带血,斧身锈迹斑斑,斧柄供人握持的地方有一些浅浅的凹陷。
有一双运动鞋在她身边站定,俯身捡了斧子,将她腰部扣住随手一提,进了隔壁的房门。
屋子太黑,时萦也头疼的厉害,观察不清楚里面环境如何,男人把她扔在了进门不远的地板上,房间家具好像不是很多,男人放斧子的时候动作不轻,甚至有一点回声。
时萦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回想,可能是自己在楼下打电话,被男人听到了内容,而男人在这里做的事不想被人发现,就像上次那个冷眼男一样,被人看到都要杀人以绝后患。
时萦感慨,这个安远街真的是蛇鼠一窝,人才辈出,自己随便走几步都能死两次。
第四章 修理店
时萦第五次在地铁座位上醒来。
对面还是那对正在玩成语接龙的母子,“千军万马”“马到成功”“功成身退”“退无可退”,孩子精神一振:“妈妈你输了!”母亲温柔笑道:“哎呀,妈妈输了,宝宝真厉害!”
退无可退,时萦想,自己可不就是退无可退吗,六次了,每次都听到他们用退无可退这个词结尾,简直像是给自己的预言,又像是一种诅咒。
不知道自己死几次才能拿到那把伞,时萦现在既想撸起袖子跟那神秘力量干到底,又想躺平算了爱咋咋。整个人现在既想佛系但又有些又不太服气。
她带着一股气拿出手机开始查询安元街怎么走,准备重新再出发,毕竟现在还有时间,还有至少四个成语,还有机会。
安元街也在园桥站下车,只不过之前安远街是从A口出,安元街需要从C口出,两条街方向不同而已。
时萦如法炮制出了地铁,从C口出站,前面就是安元街。
安元街的251号没有安远街那么偏,巷子入口处的门牌就已经是273了,时萦只往前走了几十米就看到了251号,铁质的蓝色门牌号,木制的招牌,上书修理店三个字,看来就是这里了。
时萦侧身避过门口摆放整齐的修理好的锅碗瓢盆,皮鞋雨伞,走到内间,内部也没有太大可供停留的地方,各个方向不是工具就是成品和半成品,肉眼可见的业务量超大,其中九成以上都是居民生活相关的业务。
在这个东西坏了第一反应是换而不是修理的时代,这样的景象让时萦惊讶万分,这里怕不是把一整个片区的需要修理的物品都收集起来了。
时萦对着空气打了声招呼:“有人吗,我来取东西”
她右前方的音响滋滋了两声,传来一个男声,虽然有些变形,但还是能听出来是跟她上一轮打电话的那人,“时小姐是吗,你的伞已经修好了,你现在所在的位置往前走四步,然后左转,上楼,到二楼来”
时萦有些诧异,但还是先应了一声:“好的”。他怎么知道自己姓时,还是来取伞的,难道时父提前告知了老板是时萦来取伞,还是说,他有上一次的记忆?
时萦按照指示上了二楼,这才觉得逼仄退去,豁然开朗。二楼的装修终于有了那种传说中的修理店的氛围感,让时萦觉得时父花了一万多不是纯纯的当了冤大头,至少也是做了个有一些品味的冤大头。
“时小姐是吗,麻烦出示一下取货单”一个穿着工装围裙的男人走上前来,伸手问时萦索要取货的单据。
时萦从口袋中掏出时父给她的单据,那是一张制作精美的像是请柬的卡片,材质厚实挺括,被时萦无情对折了两下,好放进衣服兜里——她出门不爱带太多东西,只拿一张单子不需要专门背个包。
男人肉眼可见的有些无语,但还是保持职业假笑,“时小姐稍坐一下,我去取您的伞”
说是去取,其实就在屋里,贴墙的架子上有很多看似摆件的物品,男人看了一眼单子上的描述,应该是在确认位置,很快就从右边中间的位置拿出了一个像是画筒一样的柱状物。
时萦看着他取东西,随口搭话:“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请问怎么称呼”
男人在架子前缓缓拧开画筒,将一把青皮木柄的伞拿了出来,回答道,“鄙姓洛,独自经营这家小店,店是家里传下来的,到我手里已经有小十年了”,他双手捧着伞,走到时萦面前,示意她检查:“您看看,修复的可还满意”。
时萦接过来,问:“洛老板,这可以打开吗?”
“当然”
时萦摩挲了一下伞柄处阴刻的时字,调整了一下方向,打开了这把伞。
青色伞面隐有暗纹浮动,深檀色伞骨密实且均匀地排布,平稳地支撑着伞面,一股古老的沉静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给看到它的人讲述一个很长很远的故事。
时萦几乎是一眼就爱上了这把伞,这把伞不管是颜值还是气质都是她平生所见最佳。她本来觉得时父花了一万多修复这把伞是个大冤种,现在她觉得物有所值,甚至物超所值。
真不愧是她死了五次才见到的宝贝,真美。
洛老板看到时萦惊叹的表情,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神情,又很快掩去。他初见这把伞时它还是残破的,不仅伞面有残损有脏污,就连伞骨都折断遗失了几根,即便如此,这把伞也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残缺的美,让人不由得感叹明珠蒙尘,美人迟暮。
经过修复的伞更美了,他清洗修补了伞面,重接了断骨,在空缺的位置补上自己珍藏的古木,又重新为它上油。它像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收起时是一把藏锋的剑,撑开时是一张拉满的弓。
时萦轻轻地将伞收了起来,问老板:“洛老板,这个伞平时该怎么收纳,怎么保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这么漂亮的伞,就算不是外祖父的遗物,她一定也是要把它供起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当传家宝传下去。
洛老板摇头:“不建议一直收藏起来,时先生让我用了最好最实用的材料,就是为了可以日常使用它。而且这把伞这样的半古董,常常使用,认真爱护保养,才不容易坏。一直在一个地方放着,会消磨掉它的生命力,反而不好”,洛老板见时萦若有所思,继续道:“至于保养,平时使用完擦干净伞面,不要放在太过潮湿阴暗的地方,以及,大概三个月到半年过来做一次检查,小店提供全面检查和保养服务。”
时萦嘴角一抽,一把伞一万多还没挣够,还要赚保养的钱。但他提到的生命力时萦很感兴趣:“你是说这些物品都是有生命力的吗?”
洛老板点点头:“我不知道这么说准不准确,只不过我接触这些物件这么些年,发现的一点小小的规律罢了。”
“无论是古董还是现代工业产物,和人相处久了,或者说被使用的久了,都多多少少会有一些特殊的表现。比如我们常见的,同样一块原石上割下来的玉石,做成了一对儿摆件,一只放在少有人去的别墅,一只摆在家人常住的客厅。几年后,经常接触人气的那只会明显比不经常接触人气的看起来灵一些,我把这个叫做生命力,我觉得可能是人气会滋养这些东西。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乱诌,把一些其他原因导致的结果硬安在我自己不成熟的理论上。但我自己是这么理解的,时小姐,你可以做个参考。”
时萦沉默,物品有没有生命力这件事她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可能不是那么唯物这件事她是确定的,不然她的经历算什么,一个精神病人的幻觉与胡思乱想吗。
时萦抱着包好的伞准备下楼。
“谢谢洛老板,那我走了,以后有需要再找你”
“时小姐慢走,外面好像下雨了,您刚好用得上这把伞。”洛老板单手插在工装围裙的兜里,用另一只手跟时萦告别。
时萦一怔,向窗外看去,外面果然开始下雨,初秋的雨就是这样,一滴滴地往下砸,也就是这时候,时萦突然想到,自己竟然取到了伞,没有第六次死亡。
这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走出了那段死亡回溯,还是说只不过是时候未到,也许下个路口就有危险降临,也许自己刚踏出这个修理店的门就会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时萦已经不再纠结,索性大步迈出,勇敢面向不知何时到来的死亡。她甚至有一点好奇的想,自己的下个死法会是什么,希望不要太痛苦,痛快一点。
第五章 外卖惊魂
初秋的雨下得有些急切,雨滴大颗大颗的砸在窗户上,雨棚上,地面上和行人的伞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时萦执着伞,走在雨里,雨打在青色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时萦走得更快了,她想快点遇到一个便利店,或者地铁口,好买一把十块或者二十的伞。
原因无他,举着这把伞胳膊很累,而且,回头率太高了,时萦有些烦躁。
雨天出行人不多,但视野范围内出现的五成以上的人都会向她,或者说她手里的伞施以注目礼,时萦可以理解,毕竟这把伞着实吸睛,而自己的打扮和这把伞的氛围是一点也不搭,更加引人深究。
而且她好像忘记问洛老板这把伞的材质了,时萦想到,伞分量不轻,伞骨应该是很好的木材,可能里面还包有金属,她单手举着实在是有些费力。
“嘀嘀嘀”有辆出租车从她身旁缓慢停下,车窗降下,师傅招呼时萦:“姑娘,打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