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金枝——摧山白【完结+番外】
时间:2023-08-05 23:04:58

  “传成什么?”君扶望着他笑,“说我不得宠?说我是怜枝的替身?还是说我善妒?说我恶毒?东宫属于我君扶的流言还少吗?”
  这两人见面只要说话,绝大多数都是在吵架,含春小心翼翼抬眸与福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敢开口插话。
  这是君扶第一回 同单容瑾将她的处境挑开,流言蜚语她一个将死之人可以不在乎,可单容瑾居然还要拿着这些说事。
  先是有她不得宠,先是有她成了别人的替身,所以旁人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嫉妒怜枝,既然嫉妒自然是要灭口的。
  “君扶,你若是担心怜枝会比你更早生下孩子,大可不必。”
  君扶一怔,她看向她自己嫁的夫君,几乎能在单容瑾那双乌黑的双目中瞧见自己可笑的身影,她方才近乎有些失态的质问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揭了过去,而后又指责她不过是不想让怜枝提前生下孩子!
  君扶真是不明白,单容瑾究竟是从何处知道她君扶如此迫切地想要个孩子?又是如何笃定她会为了一个孩子做到这种地步?连高门闺秀的仪礼都不顾,用卑鄙的手段去对付一个侍妾?
  君扶冷笑一声,点了点头,也是,她与单容瑾并就不算相熟,单容瑾本来就是厌恶她的,他自然会偏帮怜枝,真相是怎么样又如何呢?
  “那殿下想要如何?”君扶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问道。
  “当罚。”单容瑾凉声吐出两个字,长睫微垂,“福闰,去佛堂取几本经书来给太子妃,没有抄完之前不准擅自离开长华殿。”
  这是变相要禁她的足?因为一个妾?
  君扶觉得好笑,她父亲终身不曾纳妾,她都不知道男人可以为了一个偏爱的妾室做到这种地步。
  “不必了。”君扶大步从单容瑾身边走过,“我自去佛堂受罚。”
  这长华殿,这整个东宫,她多待一瞬都觉得恶心。
  “太子妃!”含春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君扶冲进了滂沱大雨中,可太子殿下还没发话,她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良久,含春等得心都焦了,长华殿内却寂静无声,压抑的氛围让人不敢抬头。
  “殿下,这件事是奴做错了。”福闰忽道。
  单容瑾道:“回头你自去领罚,下不为例。”
  说完那两人才算从长华殿离开,含春抬头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今天的事一点儿也不关福闰的事啊。
第15章
  东宫毕竟是刚入主不久,单容瑾从不礼佛,君扶自然也没那个心力。所以佛堂还未仔细打扫出来,又常年关着门,可想而知里面有多阴冷。
  君扶一推开门就觉得里面灰蒙蒙的,眼前一尊金身佛像也在黑夜中黯然无光,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外面哗啦啦的雨声。
  供台上放着几个烛台,君扶摸了摸,没找着火折子,却蹭了一手的灰。
  如此安静的情况下她心中却是一片乱麻,脑中嗡嗡想着单容瑾对她说过的话。
  你不过是想要个孩子。
  明日的祭典,你不必去。
  过来。
  她冲撞你,你便要杀她?
  你可知那些下人将你传成什么?
  你大可不必忧心怜枝会比你先生下孩子。
  一字一句,他总是用冷漠又凉薄的眼神注视着她,好像她只是一个被摆在东宫的物品,她该是什么模样已经被打上定义,端庄有礼、温和宽仁,那便是一个太子妃应有的模样。
  君扶想起之前哥哥同她说的话:“老头子怎么总让你嫁给单容瑾,你可别听他的。”
  那时君扶还有闲心问:“这是为何?”
  君胥道:“单容瑾那小子不久就是太子了,你知道做一个太子妃有多麻烦吗?只要是寻常什么官家大臣,咱们君家总能压他们一头,但是皇家的事,君家是没办法插手的。”
  这些话君扶只当是个笑话听过,她那时笃定自己怎么可能会嫁单容瑾?
  可是接二连三,谢回P死了,她又得了不治之症。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那个夜晚,君扶在自己房中坐了一夜,她哭不出来,心中反倒觉得平静,只是想起父亲母亲劝她嫁人的事,心想她都在君家养了十七年了,得了君家这么多好处,最后是该做些什么还给君家。
  于是她应下了单容瑾的婚事。
  议亲那日,父亲和单容瑾坐在正厅详谈,君扶便在一个角落的屏风后面偷偷看着单容瑾。
  看他的眉目、看他的神态、看他只是敛着眉目与父亲谈事,或应和或不允他都没有半点感情,像是在谈着别人的婚事。
  君扶以为一场婚事夫妻双方没有感情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可等她嫁给了单容瑾,她才知道单容瑾原来那么厌恶君家。
  从前每次见到单容瑾时他总是神色阴郁,原来他不是不开心,只是在压抑着对君家的厌恶而已。
  成亲多日,君扶得过且过,自以为她还是相府明珠,即便换了一个地方谁也不能给她委屈受,可今日方知不是这样的。
  她越进东宫这道门槛,便是斩断了与君家的干系,从此一切都只能咽进肚子里,朝着别人期望她的那样去做,做一个不会惹人非议的太子妃。
  过了一会儿含春走了过来,她撑着伞,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袱,一进来就大吃一惊。
  “这地方怎么这样阴森,还好奴婢带了火折子过来。”含春连忙将包袱塞到君扶怀里,“太子妃,这是奴婢准备的衣服,您赶紧换上吧!别让寒气侵了身子!”
  君扶愣愣抱着衣服,见含春麻利地把佛堂里的烛台点起来,然后往案台下面寻摸佛经。
  “太子妃,咱们拿了佛经就回去吧!这儿太阴冷了。”
  想了想,含春又道:“太子殿下已经走了。”
  君扶却道:“我不想回去,我想回家了含春。”
  她说完话抱着包袱在原地蹲了下来。
  从小到大,君扶一难过就总是这样。
  含春也跟着蹲了下来,“今日归根结底是怜枝害您,就算太子殿下疑心,您也要把事情好好说给他听呀。”
  “我说与不说有什么用,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单容瑾根本就是讨厌我,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会信的,只是......”君扶眼圈红了红,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受罚。
  她看穿了怜枝的阴谋,她不屑与她斗,可别人却不信她。
  含春想了想,道:“要不明儿奴婢让青松给相府写一封信,让夫人进宫来看看您?”
  想着母亲,君扶心头的委屈和沉郁散了散,点头道:“好,若母亲能来,那最好了。”
  翌日,君母便来了东宫,君扶很是欣喜,她还特地打扮了一番,让含春准备了几个母亲爱吃的菜,怎么也要留着吃过午饭才好。
  “娘。”君扶露出个笑容请君母进去,“我还以为今日您来不了。”
  君母无奈看她一眼,“昨夜就听说了你的事,你爹心里着急,我更是心急,怎么能不来。”
  两人坐下之后,等含春上完茶出去,君母才看着君扶长叹道:“就算你不喜欢那个怜枝,也不能用这种蠢法子除了她,现在她人还好好活着不说,你又落得个这样的名声。”
  君扶一怔,不可思议地看向母亲。
  “我知道你从小娇生惯养,看不惯别人分你的东西,可那是太子,那是储君,今后他有的女人岂止会只有怜枝一个?你现在最要紧的应该是争得太子的喜爱,然后早早添个子嗣,这才是真正对你有助益的事。”
  看着母亲略带幽怨的眼神,君扶心尖上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亲可还记得当初是单容瑾先在新婚之夜抛下我的吗?他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去费劲讨他的喜欢?”
  “就因为你是女子!本就应以夫君为天!”君母见她不听劝竟还敢与她叫板,不由也沉了脸色,“扶儿你长这么大也该懂事了,要懂得为君家添富贵,不能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这回好在是怜枝没事,若她真闹出个什么好歹,你可算是和太子离了心!”
  君扶垂眸默然无语,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然了下去。
  见她不语,君母也不确定她听进去话没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君扶一眼,道:“你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到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怕告诉你,娘在与妾室周旋方面还算有些经验。”
  君扶怔住了,妾室?
  难道她的父亲不是一生只娶了母亲一个女人吗?
  君母见她讶异,索性道:“那时我正怀着你,你爹又从外面带了个女人回来,呵,就算她比我年轻又如何?她家世一般,后面无人给她撑腰,而我又为你爹生了长子,她怎么都越不过我去,最后那女人还不是灰溜溜地滚出了君家。”
  君扶看着母亲面上的得意与阴狠,此刻只觉得她的母亲无比陌生。
  她惊得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道:“可、可当初是您亲口说的爹这一生就娶了您一个。”
  “在外人面前自然是要些脸面的!”君母声音突然拔高,“那个女人又没上过明面!她不过是一个灰溜溜的外室而已!最后还不是被我逼得滚出了君家,现在带着那个私生女躲在外头,每月只能得着一点银子。”
  还有个女儿!?
  君扶震撼到无以复加,她看着母亲提及那个女人时始终含着怨恨的眼神,才反应过来原来她以为幸福美满的君家也是有着千疮百孔的。
  君扶心口怦怦直跳,她缓了好半天才慢慢从这震惊中恢复过来,问道:“哥哥可知道此事?”
  君母道:“他那时才两三岁,应是不记得了。”
  今日话已说了许多,君母也该离开了,她颇有深意地看了君扶一眼,深切道:“君扶,对一个女子来说,拢住自己夫君的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可知道?你父亲预备让你哥哥留在京中办事,今后少不了太子的帮衬,你不能再凭着性子给君家添麻烦了。”
  见她要走,君扶忙道:“我已让厨房备了菜,母亲吃过再走罢。”
  “不必。”君母说走便动身,头也不回,“你有这心思,不如多花些在太子身上。”
  见她态度坚决,君扶也没了更多的话说,她望着母亲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光影里,可悲又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生活在一个骗局里。
第16章
  厨房的菜差不多要做好了,含春一直在那边盯着,这会儿过来问君扶是否要将菜都上过来,进门却见君扶一个人站着。
  她奇怪道:“太子妃,夫人呢?”
  君扶收回目光,低声道:“回去了。”
  “啊?”含春惊讶,“可是饭都做好了,是府上有什么急事吗?”
  君扶没有应声,她在含春询问的目光中站了许久,忽然开口:“一会儿等太子回来,你过去一趟,就说我的佛经抄完了,要他来亲自过目。”
  说完这话,君扶浑身都涌上一股深深的疲倦,转身回了屋。
  含春眼神亮了亮,太子妃这是开窍了,懂得讨好太子爷了不成?她就说请夫人过来一趟是有用的,听太子妃说说委屈,再宽慰一二,这心里的疙瘩就会消下去了。
  这会儿也该到了太子殿下回来的时候,含春便去了,她见到太子时,太子面上并无怒色,等她转述完话,含春似乎从太子面上看到几分恍惚。
  等单容瑾到后,君扶便呈上了昨夜抄好的佛经,她昨夜心中郁郁,几乎一夜没睡伏案抄写,看到这么厚厚一沓单容瑾也是微怔。
  他不动声色扫了君扶一眼,道:“还算有诚心。”
  君扶收敛着神色,道:“未能管束好东宫的确是妾身的不是,只是怜枝一事的确不是妾身做的,还望太子明查。”
  说着她跪下去对着单容瑾深深一拜,“君家虽不是名门望族,也绝不会做这种仗势欺人害命的不齿行径,求殿下为妾身正名。”
  她突然如此,叫单容瑾心中讶异非常,不过旋即想到原因又沉下脸色。
  “可是丞相夫人来时说了什么?”
  君扶道:“母亲只是劝妾身不要再同家中那般使性子,是妾身思及此事觉得委屈难当,若妾身做过,妾身自会大方承认,但莫须有之事,妾身不想认。”
  单容瑾沉默看她片刻,唤来福闰道:“昨日怜枝的事,你带人下去好好查查。”
  福闰应声退下。
  再度垂眸,见君扶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妾身多谢殿下。”
  她以前从不称自己为“妾身”二字,今日好像突然懂了规矩一般。
  手抄的佛经也看了,事情的原委也去查了,他再留在此处好像也无甚用处,便转身欲走。
  “妾身让厨房多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殿下喜不喜欢。”
  这是要留他了?
  单容瑾意外地回头,见她面上仍是一副温顺恭柔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单容瑾总觉得这样低眉顺眼的君扶与往日相比,少了些滋味......
  就像是明珠失了璀璨光华,普普通通地躺在那里一般。
  只是怜枝的事刚过,眼下不宜对她和颜悦色,以免助长了她骄纵脾性。
  单容瑾便什么也没说,随着君扶一同去用饭。
  难得两人上桌意外和谐,君扶又主动服了软,单容瑾瞥一眼她安静吃菜的模样,道:“丞相今早同孤说有意让君胥留在京中,孤对君胥此人不算了解,你不妨讲讲他脾性。”
  君扶意外单容瑾竟主动与她谈起君家的事,斟酌着道:“家兄满十岁便去了西陲从军,总想着上阵杀敌做将军,此番回来也是同父亲因此事大吵一架,殿下若是想给他安排职位,还是给份闲职便好,免得误了殿下正事。”
  吵架?
  单容瑾看着君扶提及此事时平静的神色,仿佛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难道在君家这种事时有发生?那君扶也会同她父亲吵架拌嘴不成?
  难道她之前并非骄横目中无人,只是在家中一向如此,习惯了而已?
  单容瑾沉思,君扶却是半晌都没等到他回话,他素常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君扶也不能从他神色上看出什么,片刻又道:“不过具体如何,还是全凭殿下做主。”
  “嗯。”单容瑾应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结束了这个话题,似乎再无话可说。
  用过饭后单容瑾照常去处理折子,君扶昨夜一夜未睡,此刻正是疲乏不已,唤来含春给她看着便去了寝殿小憩。
  黄昏时分,福闰进了承礼殿。
  单容瑾掀眸:“事情查得如何?”
  福闰道:“当时跟着的只有太子妃身边的人,这几个人底细很干净,倒也不存在什么诬陷,他们说的话都差不多,是怜枝先冲撞了太子妃,之后又被太子妃推进了湖中,不过太子妃原本只叫他们把人拉开,是怜枝自己撞上去的。”
  这种事情本就不好找证据,当时离君扶最近的就只有她的贴身侍女含春,但是含春的证词又是不可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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