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自尽！”二皇子指着小太监大喊。
接着，白迁便感受到小太监浑身失了劲儿。
“官家，先救救柳娘子吧。”叶钦心急如焚，脑门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
“快宣太医！”官家也急了起来，可不能出人命了。
太医匆匆赶来。皇后和贵妃已经带着柳夕熏到了内殿。
“今日之事，彻查！”官家怒吼。
“官家，草民有一事禀报！”白迁跪在地上。
“说。”官家一挥手。
“柳娘子被害是因为她手上有邓何与司徒香寒一家的密谋信件。其中明明白白写了邓何要司徒一家在东京城中接应，派千金司徒香寒进宫魅惑官家，借机加害柳娘子等等，白纸黑字，官家一验便知！”白迁激愤地说道。
“有此事？”官家惊言。
不一会儿，贵妃便跪在官家眼前，呈上来这封信。
“只是这封信为何会在柳娘子手中呢？”官家不解。
“司徒香寒被逐出皇宫之后，柳娘子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便提出，若是她能帮忙寻找顾清禹的下落，之后就能帮她在东京城立足。可以举荐她入顾氏香行做一名制香师，从此靠自己也能重新在东京城闯出一番天地。”白迁一五一十道来。
官家闻言感慨颇多：“这个柳娘子，当真是有风骨啊。志向高远，此等人才，可不能被埋没了。”
“官家，既然如今已经确定了顾清禹在邓何手上，还是赶紧下旨营救吧。怕是完了一天，顾清禹的危险就多了一份啊。”二皇子朝官家磕头。
“好，我现在就下旨。刑部与兵部尚书，你二人速速派人赶到青州。务必要救出顾清禹。”官家说道。
“是！”刑部与兵部尚书齐齐领命，接着便出去了。
“柳娘子如何了？”官家接着问道。
太医忙赶出来说道：“性命无忧了。好在那个小太监并没有在飞镖上下毒。可能是白相公出手及时，那小太监并没有使出全部的手劲。飞镖扎得不深。柳娘子是惊虑过度而晕过去了，醒过来以后就无大碍了。伤口再养上半个月就无虞了。”
“那便好了，那便好了。”官家感叹道。
叶钦和白迁听到这话，眉头也舒展开了。
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子筹谋同一件事。最终却让女子受了伤。二人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
现下听到柳夕熏没有大问题，二人也就放心了。
所幸只是受伤，没有性命危险，否则，官家这个寿辰过得就是极为凶的。
官家一向信奉道教，碰到此等血光之灾，他也心下烦闷。
“那个小太监是谁！给我查！”官家想到此处，又生起气来。
“回禀官家，是吴美人宫里的。”掌事公公回答。
“吴美人！”官家大喊道。
“官家，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臣妾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刺杀柳娘子。”吴美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道。
“官家，臣妾想起一事。”皇后说道：“吴美人当初进宫，就是邓何邓相公举荐的。不知是不是她知道了柳娘子手中有邓何的密信，特地派人来劫。”
“没错，官家，这个小太监刚进来不知在柳娘子耳边说了什么，柳娘子差点就将信交给他了。之后柳娘子不给，他便起了杀心。”白迁着急说道。
“朕最恨后宫与前朝勾结。吴美人，你可认罪？”官家瞥了一眼吴美人，眼神阴鸷。
“官家明鉴，臣妾真的没有！”吴美人大喊。
“来人，把她拖下去，打入冷宫。”官家一甩衣袖，说道。
皇后脸上浮现一起让人难以察觉的笑。
只是叶钦看到了。
终于，柳夕熏醒了过来。
“官家，柳娘子醒了！”贵妃连忙禀报道。
官家闻言忙移步偏殿查看。
叶钦与白迁、二皇子也来此查看。
“柳娘子，你可好些了？”官家关切问道。
柳夕熏见到官家，作势就要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你刚受了伤，还是好好歇着吧。”官家急忙摆摆手。
“多谢官家。”柳夕熏颤巍巍说道，胸口的伤口，仍在作痛。
“方才那小太监要害你，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柳夕熏略想了想，说道：“他说他是二皇子身边的人，二皇子派他过来拿我手中的信。我看他的确有些眼熟，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差点就给他了。还好白兄起疑了，制止了我。这才保住了信件。”
官家闻言不语，一切与白迁所说都是吻合的。
看来果真是邓何在捣鬼。
第67章 意眠香（四）
一切尘埃落定，官家近几日都不想听到有关于邓何回京的谏言。
柳夕熏在司香阁好好歇息了几日，每日乖乖敷药喝药。
只是在夏天，伤口愈合得慢一些。
再有七日便是制香大赛了。
柳夕熏有些担心自己的状态。
这宫墙就像是一堵分界线，只要是走进这堵墙的人，都免不了愁绪满肠。
原本在唐慎微那里修习了三年，柳夕熏的心境也平静了些，不太容易为外界事情掀起波澜了。可是来了这宫中几日，柳夕熏渐渐的，免不得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这宫里的暗流涌动与勾心斗角，是会传染人的。
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柳夕熏有些佩服叶钦了。
他在司香阁三年了，却仿佛丝毫没有被宫中的人影响，仍然那么洒脱。
制香大赛最后一轮比赛前夜，三人又聚在一起。
“叶大哥，你说，在宫中好，还是在宫外好呢？”柳夕熏歪着头，看着窗外问道。
叶钦看着柳夕熏笑了笑，白迁也笑了笑。
“你以后可是顾氏香行的老板娘了，自然是在顾氏香行的好了。”叶钦调侃道。
白迁闻言，也在一旁偷笑。
“叶大哥，你……莫要胡说。”柳夕熏有些羞涩。
“皇后都为你二人请旨赐婚了。等顾清禹回来了，他还不得即刻完婚啊？”叶钦笑道。
柳夕熏羞红了脸，轻声说道：“谁要嫁他啊。只是为了救他才如此说的。”
“真的吗？顾衙内看来还要等许久啊。”白迁闻言也忍不住调侃起来。
“哎呀，不说了，没意思。”柳夕熏佯装生气了。
“明日便是最后一轮了，你莫要多想，好好制香。”叶钦收起笑脸，正色道。
柳夕熏点点头，应道。
这几天，柳夕熏都在担心顾清禹的消息。
制香的事，她倒是没怎么操心。
不过她一定要夺冠的，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一定会好好制香的，叶大哥放心吧。”柳夕熏坚定地说道。
“这一次，我也要全力以赴。柳娘子，咱们最后一轮见真招了。”白迁朝柳夕熏拱手说道。
“白相公，可莫要手下留情了。”柳夕熏笑道，回敬白迁一礼。
“那怎么会，我还指望着夺冠，为我师父争口气呢。”白迁笑道。
“那你二人便好好切磋切磋。”叶钦见他二人嘴上说着争，其实都带着笑，也欣慰了不少。
——
翌日。
柳夕熏早早就起来了，穿戴整齐。
到了辰时，便有宫女来接柳夕熏来到御书房。
司徒香寒被官家逐出皇宫以后，此次最后一轮大赛就剩下柳夕熏、白迁、尹一舟、于黎四人。
柳夕熏也是这其中唯一的女子。
四人整整齐齐跪在殿下，逐一做了介绍。
柳夕熏也是身份家世最低之人。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人敢瞧不起她了。
甚至柳夕熏是他们三人夺冠最大的威胁。
“柳夕熏，朕有些印象了。三年前，朕钟爱的龙涎香烛就是你所制，是吗？”官家终于记起了这桩旧事。
可能是皇后、贵妃或者是二皇子提醒了官家吧，这才让他终于记起了这个三年前就惹得东京城沸沸扬扬，又向官家献上龙涎香烛之人。
“谢官家赏识。”柳夕熏答道，缓缓拜了一拜。
余下三人都面露讶异之色。
本以为柳夕熏只是个强劲的对手，没想到柳夕熏三年前就讨得官家喜欢了。
这一场比赛，更难了。
“三年前，你为何不入宫呢？”官家饶有趣味问道。
他记起了柳夕熏，自然也记起了三年前，拒绝官家召见的柳夕熏。
旁人得官家召见，都是乐得烧香拜佛，柳夕熏倒是直接推辞了。
“回禀官家，民女三年前因制香，伤了嗅觉，怕是进了宫，要让官家失望了，所以没有进宫。”柳夕熏一五一十答道。
听闻柳夕熏伤了嗅觉，一旁的三人更加惊讶了。
伤了嗅觉，如今却还在这最后一轮。柳夕熏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伤了嗅觉，那你如今……”官家也有些讶异。原本他以为伤了嗅觉只是柳夕熏的托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回禀官家，民女伤了嗅觉以后拜师唐慎微。得师父相助，如今已经好全了，故而才能参加制香大赛。”柳夕熏伏地拜了拜，说道。
一旁的三人稍微松了口气。
“那便好，那便好。官家还是期待你的表现的。”官家笑道。
“是，多谢官家。”柳夕熏又拜了拜。
接着官家便出题了。
“绿竹挂衣凉处歇，清风展簟困时眠。”
这是白居易的诗。（出自《池上即事》）
四人听了题，便回到制香阁准备制香了。
因是最后一轮比赛了，时间也十分充裕，足足给了二十天的时间。
为的就是怕有的香料需得窨藏，才能发挥最好的香味。
柳夕熏回到制香阁好好的想着制香的路子，破题的关键。
在叶钦给柳夕熏的香谱之中，也曾多次提到过官家出题的破题关键，柳夕熏也都看懂了，琢磨透了，只是这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柳夕熏还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仔细翻阅了一遍香谱，一遍遍想着官家出的题。
今年的题与往年很是不同。
往年的题，主要都是些花草景致。今年却不是。
好像是农家生活，累了就在阴凉处歇一歇。
歇息……眠……
终于，她有了想法。
她要制一方平复心绪，催人安枕的香药。
为了避嫌，叶钦接下来五日都不会来制香阁。
如此也好，柳夕熏就是想，这次夺冠，名正言顺，堂堂正正。没有任何人再来污蔑她努力了四年得到的荣誉。
这一次。柳夕熏要制这一品香药。
还要用自己最喜欢的香味。
藿香。
藿香独特的药感和温暖的感觉，让人闻之既暖心，又有一股独特的安全感，还不觉得苦涩。
这也是柳夕熏喜欢藿香的原因。
三年前的柳夕熏，一味的觉得，制香，就是好闻便好。
香料香料，就是要让人有着愉悦的感觉，闻着就觉得舒心。
所以她不管制什么香，都要好闻，一定要闻着香甜才行，她不敢制出药味的香。
初来东京城的时候，她到了顾清禹的花田，她那时候看着花田里的洋甘菊，还畏手畏脚，说洋甘菊的香气不甚好闻，许多人都接受不了。
可是她从来没有认真想过。
为什么顾清禹的花田里会种下洋甘菊。
因为洋甘菊有药用。即使味道不好闻，许多人也会接受它。因为平民百姓需要这味药。
在聚草堂三年，柳夕熏也逐渐明白了。
香料本就是药，都可以入药治病。
所以制香不仅仅是要愉悦人的感观。
自古以来的人都歌颂香、佩香，可更早的时候，古人佩的香草都是药草。
不是因为药草的香味能愉悦心情，而是因为药味能够给人带来安全感。
聚草堂长年累月弥漫的药材味，就让柳夕熏总是很安心，能够静下心来。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是因为中药味给人传递了一种：祛除百病，身心健康，这样的信号，所以人民不会排斥苦苦的药味。
虽然有些人的确不喜欢药味，可那又如何，当人真正不舒服的时候，药才是唯一的心灵寄托。
没有人会逃得过病痛。
柳夕熏也打开了心结。
药便是药，香药也不必非得那么好闻，非得要用花香掩盖药味。
当年的百草香，说到底，还是柳夕熏的不自信。她害怕众人不喜欢艾草味，刻意增添的许多花香，掩盖那艾草味。
可是她忘了，众口难调，没有任何一种香会赢得所有人都喜爱。
如今柳夕熏也不愿意为了讨官家欢心，特地制一品甜腻的熏香。
她就是要制一品香药。
赢也好，输也罢。
她柳夕熏就是要用香药来证明自己。
同时也要向当年那两名骂醒她的公子哥证明，他们没有看错人特，柳夕熏是会制香的。
主要的香味是藿香，柳夕熏定好了。
余下的还得要细细斟酌一番。
此香需得促人安眠。
那必得用安息香了。
再取沉香、檀香、干松等安定心神一类的香料。
柳夕熏斟酌了许久。
最终敲定了香方：
“意眠香：
安息香二两、藿香二两、丁香二两、干松二两、檀香四钱、沉香四钱、木香一钱、白豆蔻一钱。
将以上香料研成细末，取合欢花调和成膏，研磨均匀，搓成花生大小的香丸。窨藏半月后焚烧使用。”
此香便有顺气安眠，凝神静气之功效。
（此处备注，意眠香的香方以及功效都是作者杜撰，请勿模仿。）
拟好香方，柳夕熏就开始制香了。
如今忙碌着，便是五日过去了。
第六日，叶钦来到司香阁了。
柳夕熏的香药也已经制好了。
她已经交给了官家身边的掌事公公，与其他人的香药一齐窨藏便可。接着她回到司香阁便看到叶钦已经在等她了。
柳夕熏走上前，一脸轻松，与叶钦打着招呼：“叶大哥。”
“看你如此轻松，已经结束了吧？”叶钦摇开扇子，笑道。
“是。已经结束了。”柳夕熏松了一口气。
“我这里也有个好消息。”叶钦神秘兮兮说道。
柳夕熏闻言，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