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暂时的也……”
“分镜我已经画好了,你是我唯一放心的人,除了你之外我不放心任何人。孔靖,你是我最后的希望。”
“漫姐……”孔靖感动得快哭了。
“行了,就别跟我这儿煽情了,我相信你的实力,”时漫轻拍孔靖的肩膀,掏出分镜本,“时间不等人,我跟你详细说说接下来的计划,你争取明天就可以开始。”
“好好好。”孔靖赶紧搬着小板凳在时漫旁边坐下。
“别太累。”许京言说。
时漫和孔靖回头看他。
孔靖偷偷看了一眼时漫,挑挑眉。
这是有情况啊。
时漫:“……”
“对啊,我可是会心疼的。”唐晋清说。
似乎能感受到从许京言那边飞来的刀子。
“知道,知道。”
时漫一旦投入工作,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副状态,就连孔靖也不自觉被她的状态感染,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
两人聊得火热,病房里无所事事的另外两人心情不免有些凄凉,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许京言默默收紧拳头走出了病房。
下午医院走廊里吹过一阵风,簌簌的凉凉的。
许京言靠在病房门口旁边,感到一股不可名状的挫败感。
他从小天资聪颖,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所以他的人生格外顺利,却也异常无聊。在认识时漫之后,他才感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的不足,做了很多的事情却始终无法向她靠近,不管学习什么也不能在任何时候都为她分担。
那些他未曾出现的时光里,时漫是怎样度过的,他始终无法全部知晓。
错过了太多,以至于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他没想过要放弃,但能做的也真的很有限。
“很久没看你露出这种丧气的表情了,”唐晋清的身影落在许京言身边,语气温柔得像个大哥哥似的,让人感到虚伪,“上次看你这样好像还是在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带你去坐过山车,谁知道你竟然恐高,硬撑着下来脸都白了。你从小是个天才,要什么都太容易,唯一克服不了恐高,那时候是我第一次见你失魂落魄。”
唐晋清低哼着笑了两声,像是在嘲笑,也像是在感叹时光流逝。
当年不可一世的小屁孩如今都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也终于遇到了自己想付出一切的人。
可惜,论长相一骑绝尘,论爱情还是嫩了点。
“清哥,”许京言抬起头,眸中多了一丝清澈的冷气,“你别妄想了,我不会放弃的。”
唐晋清嘴角轻扬:“我知道,没想劝你放弃。”
他早知道,许京言一旦认真起来,除非宇宙毁灭,否则就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想作为一个曾经的失败者对你说一句忠告,听不听随便你。”
“什么忠告?”
“慢慢来,”唐晋清无奈苦笑,“漫她是个心里眼里全都是电影的人,你要想走进她的内心,也只能靠电影。”
“靠电影?”
唐晋清淡淡道:“本来是想跟你公平竞争,所以不想把我的商业机密传授给你,可是谁叫我是你哥呢,实在不忍心看你露出这种丧家之犬的表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许京言很清楚自己比起唐晋清,知道得少之又少。
许京言稍稍放低姿态:“我该怎么做?”
“你该怎么做?你问我啊,”唐晋清收起那副好心人的模样,笑容也骤然变成痞子坏笑,“我干嘛要告诉你啊,”他拍了拍许京言的肩膀,凑在许京言的耳边轻声说,“小言,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后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虽然结婚这事儿被你弯道超车了,但是不代表你会一直在我前面,哥还没放弃呢,你当心点儿,结婚还可以离婚,没关系,多久我都可以等。”
“不可能。”许京言蹭掉唐晋清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笑了声,“别痴心妄想了,婚不会离,我是不会同意的。”
“嗯?”唐晋清对此将信将疑,“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许京言冷冷地说:“清哥,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还能等几年?”
“你……”唐晋清自诩年轻有为,可在许京言这里被贬得一文不值,被气得肝疼,“我好歹是你亲表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再说了,你哥才三十,哪里老了?”
许京言看着他不说话。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可偏偏唐晋清还是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他三十了,可许京言才二十三。
二十三,多好的年纪。
他二十三岁的时候,试图向二十一岁的时漫告白,可最终没能说出口。
她是飞鸟,始终不落下。于是他决定出国几年,回来时便给她一片澄白的蓝色天空。
可是当他回来,没等到给她一片天空,她就已经结婚了。
*
护士来给时漫换点滴,孔靖无聊翻开了时漫的病例。
病症是一点儿没看懂,唯一看懂的是患者信息。
姓名:时漫
年龄:二十八岁
婚姻状况:已婚
症状描述:乱码
“嗯?”孔靖愣了一下,盯着“已婚”那两个字看了好久,震惊之中透着错愕,“漫姐,你结婚了?”
床上的时漫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
“跟谁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
“漫姐……”
时漫懒得搭理他。
“漫姐,你结婚怎么也不说一声……”
“到底是哪头猪把你这颗白菜给拱了,你快告诉我啊,我得替你侦查侦查!到底是哪头猪啊……”
时漫:敢说许京言是猪的人,恐怕你是第一个。
不一会儿许京言回来了,走到床边,时漫看了他一眼,想起孔靖的话,禁不住轻笑出声。
许京言:“?”
孔靖:“?”
孔靖看了看许京言,又看了看床上的时漫,有点懵,又有点懂:“不会……不会吧?漫姐,你……你们……?”
时漫动了下嘴唇,低声说:“分镜……”
孔靖凑上去:“哎,我在这儿。”
“分镜……”时漫舒气,加重了语气,“我说分镜。”
“哦,分镜啊……”
时漫用力咽了下:“分镜就交给你了,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孔靖怔住。
许京言也怔住。
这是时漫第一次交由别人来完成自己的工作,语气是那么决绝。
可眼睛里分明是不舍。
那是她热爱的东西。
轻易放不下的东西。
“漫姐……要不还是等你出院再拍吧……”
“不行,”时漫咬紧嘴唇摇了摇头,“别废话了,回剧组去,抓紧磨合,时间来不及了……”
时间卡得很死,所有的计划都是定好的,如果等她出院再拍,就赶不上了。
下一届的金叶电影节,她一定要凭借《飞鸟不下》拿下最佳导演。
证明给所有人看。
女性导演一样可以掌握最高的话语权。
中国电影留有女性导演的一席之地。
所有的分镜她都画好了,交给孔靖来拍问题不大,而且他们之前已经合作过几次,他对于时漫的电影风格比较熟悉。
在所有的下下策里,让孔靖来拍是上上策。
“你不是一直都想拍吗,”时漫扬起嘴角,笑容温雅虚弱,“试试吧,交给你,我放心。”
孔靖扁着嘴角,鼻头早就酸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漫姐……”他抬手粗糙地抹了一下眼睛里的泪,“谢谢你……”
孔靖暂时顶上了时漫的工作。
当他真正坐到导演那把椅子上的时候,才体会到这个位置有多难坐。
说是如履薄冰并不为过。
他的身上不仅背负着自己的梦想,还有时漫的。
孔靖走后,时漫像是忽然被抽走了身体里的气,她有些疲惫地对许京言说:“你回剧组吧,很快就要开工了,调整好状态。”
“不急,等到我的戏份我再回去,这里不能没有人。”
“我自己也可以……”
“不可以。”
“不是还有赵欣雨吗,叫她来就好了。”
“她没空。”
“……”时漫翻身躺下,“随便吧。”
……
午夜零时,时漫从睡梦中醒来,胸口闷得像是塞了一块棉花,慢慢地,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水缓缓将她浸入。
身体沉重地下坠,直到溺水而无法挣脱,湿冷将其淹没,窒息而没有喘息之地。
四周水是冰冷的,像极了十几年前的那场雨,将她从头到脚浇了个冰冷。
她使劲蜷缩着身体,病态般的抓起身上覆盖着的被子,指尖拼命地深入棉布里面。
她不断地收紧手指,想抓紧什么,可什么都没有。
她失去了自己曾经握在手里的东西,醒来的时候仍然是一片汪洋的黑暗。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身体冰冷无比,活像一块冷库里的冻肉。
可是忽然有什么将她紧紧包围。
那股温柔从背后袭来,双手紧紧抱着她。
“别怕,我在这里,”许京言低声喃喃,“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想要的东西不会有任何人夺走。”
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被那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窗外皎白的月光是这黑暗之中的唯一光亮,他趁着清冷月色,轻轻吻住她的后颈。
唇尖触碰到皮肤,是如烟花绽放的火光的热,由点及面蔓延开来。
骨骼、肌肤、皮肉、发丝……无一不是她的,无一不是他爱着的她。
直到僵直的身体逐渐松缓下来,怀里的人扭动着身体,翻身钻进他怀里。
时漫仰起头,夜色茫茫,唯见一双朗若星辰的清澈眸子,亮得像月华。
“你会一直都在吗?”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她的脸隐入黑暗,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知道将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那样的问句仿佛只是自己发出的一声求救。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会的。”许京言沉声道,“时漫,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你身后。”
她没了动静,似乎睡着了。
半晌后,她往他的怀里凑得更紧。
脸颊贴上胸膛的时候,他感到一种湿润。
第28章 28
早上七点半,许京言的助理韩思明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默默思考人生。
从他失败的高考开始回忆,然后大学毕业后工作不顺,直到在几近崩溃的人生边缘得到现在的这份工作。
虽说工资不算太多,但起码能维持一个条件不算差的生活,且老板比起另外几份工作的老板来不知好了多少倍,光是“没怎么受过气”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感恩戴德地甘愿给许京言当一辈子助理。
但是现在,他好像遇到了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瓶颈。
站在命运般的十字路口,往左不行,往右也是深渊。
韩思明默默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心急如焚而又面若死灰地盯着某间病房看了几秒钟,最后认命似地低下头,从身体里长长地排出一股气。
自认倒霉。
这个点医院里还没什么人,除了几个从他面前飞速走过的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医生护士,再就是拎着馄饨从他面前悠闲漫步过去的赵欣雨。
已经走过去,赵欣雨忽然停下脚步,倒退几步折了回来。
“哎?”赵欣雨歪着头看韩思明,“你好像有点眼熟。”
韩思明抬起头来,也打量着赵欣雨。
是眼熟。
“你是……剧组的人吧?”赵欣雨对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沾沾自喜。
“不是。”韩思明说。
“……”
“我是许京言的助理。”
“哦,原来是许京言助理,”赵欣雨自来熟地坐在韩思明旁边,“我就说看你眼熟。那你坐这儿是在等他?”
“嗯。”
“今天有通告啊?”
“有,八点要上戏。”
“八点?”赵欣雨愣了下,“现在几点?”
“七点四十……”
“我靠,这都迟到了你怎么还不进去啊?”赵欣雨忽然变成一副八卦嘴脸,“难不成是他耍大牌?你把你知道的内幕都告诉我,我替你发某豆声讨!”
“不是……”韩思明摇了摇头,一脸便秘似的表情,“现在……不太方便。”
赵欣雨:“?”
病房门上有道长约五十公分,宽二十公分的透明玻璃,隐约能从外面看见里面。
赵欣雨和韩思明趴在这块拥挤的玻璃上,贼兮兮地往里面瞧。
“什么情况啊这是……”赵欣雨嘘着声说,“他们俩怎么睡在一张床上?!”
韩思明摇了摇头。为什么睡在一起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进去坏了好事,许京言说不定会把他给开了。
但是如果自己不进去,耽误了工作,许京言也有可能会把自己给开了。
权衡利弊,韩思明觉得许京言毕竟是个讲道理的老板,所以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就从六点钟一直备受煎熬地坐到了现在。
“难道是什么医院play……”赵欣雨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笑。
韩思明:“……”
“看不出来啊,玩得真花……”
“……”
韩思明默默观察着病房里的动静,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颤颤巍巍地视线上移,在对上许京言目光的那一刻,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仅一个对视,他就连自己失业后要回老家买几点的车票都想好了。
而后他看见许京言锐利的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仔细地察看怀里人的情况,确认她像只猫一样窝在被子里睡得尚且安稳,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来,身上的衣服虽然皱皱巴巴但还都穿得好好的,低头吻了一下额头,有些依依不舍地起身,回身替她盖好被子,独自走进洗手间。
几秒钟后,许京言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丝丝水珠。
赵欣雨暗自在心里感叹了一番许京言的神颜,顺便以一个看好事的wink与许京言交接了工作。
赵欣雨正准备溜进去,被许京言叫住。
“别叫醒她,”许京言轻声道,“让她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