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白丧着脸:“过了。”
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手边:“那看来你是没得奖了。”
“时导,你简直是高看我了!有许京言这种天降紫微星在,最佳新人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还真是他啊。”时漫再度灵魂出窍,想象许京言站在台上的样子。
“你没看见,他刚才上台的时候,台下都沸腾了,尤其是隔壁剧组的那个阿姨,比看见自己老公上台还激动。”
“……什么阿姨,人家是影后。”
李宇白咋舌,显然对这个也不太在意:“你知不知道,他上台之后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
李宇白一脸“导演,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鸡贼地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挺好奇的?”
时漫低咳:“……别瞎说,我没兴趣。”
“他说,”李宇白模仿着方才许京言站在台上的样子,眼睛里仿佛瞬间有了光,“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和爱的人站在同一片星空,我不想成为仰望星空的人,而是要成为她身边最亮的那颗星。”
时漫:“嘶——好狂……”
“是不是?!是不是!”
时漫愣了一下。
嗯?
爱的人?
后面李宇白说的话时漫似乎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
心里某处沸腾的泉眼忽然平静如止水。
发呆的时间飞逝如白驹,回过神的时候,音乐声响起,金叶电影节颁奖典礼随之结束。
时漫执导的《芒刺》与最佳影片失之交臂。
有人为她鸣不平,她却只是一笑而过。
其实对这个结果她不是非常意外。
比起自己的作品与获奖作品的质量差距,创作者在圈中的地位差距才是不容忽视的一点。
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导演,能够拿到最佳新人导演已经是莫大的殊荣,又怎么能够奢望一骑绝尘再拿下最佳影片。
离场的时候,王志敏特意找到时漫。
他已经几年没有亲自执导电影,在时漫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年轻人,有干劲是好的,能看出来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天生就是个当导演的料。但这个圈子有时候不是光努力就能得到成果的。光有才华不行,还少了一点儿别的东西。”
时漫抿唇,显得格外温和平静:“我知道了,谢谢前辈提点。”
其实她知道王志敏说的是什么。
无非是资金资本和背景人脉。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无非也就是两种人。
金字塔尖和金字塔底。
靠着自己的努力拍了第一部 作品,取得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可继续向上的道路仍然举步维艰。
没有过硬的背景,在这个圈子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冰上行走,没人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下一部片子的机会,也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一直走下去。
影视圈不好混,可她偏偏想混出点名堂来。
她这个人,从小就有一个不太好的毛病,轴的时候可以特别轴。
“再过十年,你也许就会在这个圈子找到属于你的位置。”王志敏微顿,有些遗憾,“但是现在,还不行,你还年轻。”
时漫垂眸,纤长羽睫在脸颊落下一丝落寞。
十年。
太久了。
一个导演能有几个十年。
她不想,也不愿意等。
“别灰心,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
时漫涩笑:“谢谢王导。”
王志敏鼓励似地轻轻拍了拍时漫的肩膀,然后离去。
时漫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手中的奖杯,忽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得到了什么,又好像同时失去了什么。
王志敏走后,几家媒体的娱乐记者趁机一拥而上,将时漫团团围住。
“时漫导演,恭喜您获得最佳新人导演,请问您对今年获得最佳新人演员的许京言有什么看法?”
“许京言?”时漫心情闷闷的,心想他得奖跟我有什么关系,再加上困倦,只兴致缺缺地说,“我和他不熟,也没有合作过,不做评价。”
说完,面无表情地离开。
一众娱记面面相觑——
就这?
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怎么看起来,倒像是许京言倒贴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
会场外。
路上全是各家艺人的车,堵得路上水泄不通。
时漫走到路口,等了很久一直打不到车,攥着手机瑟瑟发抖。
一辆商务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慢慢摇下来。
“时导,顺路捎你一段?”李宇白探出脑袋。
时漫往车里瞅了一眼,皱眉:“还是算了吧,你自己这还拼车呢,我已经打到车了,一会儿就到。”
李宇白身后的另一个同公司的小艺人透过窗户默默向时漫点头致意。
李宇白:“哦,这样啊,那导演,我们就先走了?”
“嗯,走吧,走吧。”
“改天一起吃饭啊,时导。”
车窗再度升上,声音混入悠长的马路,车消失在拥挤的堵塞里。
时漫看了一眼屏幕,自己的打车订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系统自动取消了。
再订一单,前面两百多号人排队。
排到自己得猴年马月。
绝望。
窒息。
早知道自己开车过来了。
一筹莫展之际,耳边响起一声鸣笛。
她抬头看过去,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在面前停下。
前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隔空望向时漫,清冷的面容在暗夜里分外幽深。
时漫心口一颤,瞬间心虚。
第4章 04
问就是她把见许京言这事儿给忘了。
夜深,时漫穿得单薄,没来得及许京言下车,她就拉开车门迅速钻了进去,声音还有些颤抖:“谢谢。”
“嗯。”许京言淡淡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似乎能够看清那白皙皮肤表面林起的一丛又一丛颤栗。
许京言收回目光,低声叮嘱:“安全带。”
“哦。”时漫转身拉过安全带插进锁扣。
许京言升上车窗,随手打开暖空调。
时漫:“……”
九月份的天气开暖空调?
倒不至于。
汽车启动,平稳地行驶入不息的车流中。
黑色跑车如同隐入暗夜的一艘行船,在行将滚滚的波涛中缓慢前行。
载着彼此心绪不同的两个人。
却都表现得一致平静。
原本宽敞的大路此刻变得拥挤,夜幕深沉地缓缓降落。
时漫靠在车门的一侧,脸庞微侧,望着窗外不断向后奔去的景色,心中翻涌不停。
她低声喃喃:“十年……”
未必太久。
一个导演的寿命可以很长,直到生命尽头。一个导演的寿命也可以很短,昙花一现。
她自己的导演生涯还能有几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嗯?”许京言直视前方,目光柔和。
“哦,忽然想起那首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时漫回神,随口唱了起来:“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随后,低笑一声。
跌入久远的回忆。
十年前,她做出了人生中第一个任性的决定。
决定走上电影这条路。
十年后,她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
许京言同样陷入沉默,回想起十年前初次见她。
夏日斑斓,一束风光。
少女立于窗口,明媚胜似骄阳。
片刻后,许京言忽然开口:“恭喜。”
他想起来还没有亲口恭喜她。
“嗯?”
“恭喜你获得最佳新锐导演。”
“哦,这个啊,”时漫眉眼弯了弯,“谢谢,也恭喜你获得最佳新人演员。”
“我上台的时候你不在。”许京言淡淡地说。
“啊?”时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上台的时候居然注意到了她当时并不在台下。
“去哪儿了?”
“卫生间。”时漫淡淡一笑,满眼都是疲倦,随口开玩笑,“不好意思,下次一定不在你获奖的时候去卫生间。”
“好,一言为定。”
“……”时漫怔怔地看了许京言一眼。
不像演的。
她其实也就随口一说。
几番客套之后忽然陷入短暂的沉寂,气氛有些微妙。
包里的电话响了,时漫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毫不犹豫按下挂断。
“不接吗?”许京言默默瞥了一眼时漫的手机屏幕。
“嗯,不认识的号码,”时漫把手机放回去,懒洋洋地微眯起双眼,有些困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年好像总是接到各种陌生电话,有时候是推销,有时候是打错的,觉得麻烦我干脆都不接了。”
许京言欲言又止。
身体渐渐缓过来,开始觉得有点热,时漫倾身上前把暖空调关了。
身体回正,不经意间抬眼看见许京言的额角渗着汗珠。
路一侧的灯光闪映过这妖孽般的脸庞,平添了一丝暖色调的温暖。
看起来不再那么生冷。
像天神降落人间,染了一丝烟火气。
和在红毯上的时候恍若两人。
察觉到自己盯着许京言看了太久的时候,许京言也已经察觉到了。
他转过头,对上她探究一般的目光。
隐隐皱了一下眉。
时漫匆匆收回目光,下意识心虚地看向窗外,心里“咯噔”了一下。
皱眉都这么好看……
到了路口,正遇上红灯,这会儿路上的车流量已经明显降了下来。
时漫打了个哈欠,满是困倦:“你在前面找个地方停下吧,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可以了。”
“太晚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去。”许京言停顿了一下,“或者你也可以住我那里。”
时漫假装思考了一下,故意表现出一丝惋惜:“……不用了,不好意思麻烦你,我回自己家睡觉就行。”
她其实大概能猜到许京言为什么要对自己表现得这么热情,一来新人演员结识人脉很重要,二来和导演相熟能够搭上很多桥,三来她还是个女导演,说不定还能传出个绯闻来掩盖自己见不得人的性取向。
时漫承认许京言这小算盘打得是不错,可惜遇上自己这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
这个圈子,混的久了,基本上就没有真心可言了。
许京言的眸子稍稍黯淡几分。
深深夜色盖住了他暗自涌动的失落。
时漫流利地报上自己的住址。
车里安静地流淌着音乐,车外偶尔有鸣笛。
城市的喧闹逐渐被夜晚的宁静所代替。
婆娑滴答,像一支没有尽头的安眠曲。
时漫逐渐困倦,靠着车窗,整个人沉了下去,意识渐渐朦胧。
许京言的车技很好,一路上开得十分平稳。
在现实与梦境的边缘,时漫感到脸颊处仿佛落有一阵温热。
轻柔,丝滑,极其短暂,缓缓陷入温柔。
但她已经分不清何为真实虚幻。
情愿一直沉睡。
醒过来的时候,车安静地停在路边。
而许京言不在车里。
时漫缓慢睁开眼睛,从前玻璃看见许京言站在车头打电话。
长身玉立,像一尊清冷的雕塑,透着冰凉的美感。
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语气冷淡冷静,但嗓音低沉动听。
自己的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淡淡的冷松香气在车厢内缓缓流动,仿佛静谧了时光。
时漫望着许京言,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一年前。
和自己结婚的那个陌生人,也是个不可方物的帅哥。
只可惜她已经记不清那人的长相,甚至姓名。
许京言转身看见时漫醒了,随即挂了电话走过来。
时漫从车里下来,顺手脱下外套。
“穿着吧。”许京言说。
“不用了,不用了。”
男明星的衣服都是借来的,她要是一个不小心给弄脏了弄坏了,这算怎么回事。
“周末有空吗?”
“这个周末?”
“嗯。”
时漫想了想:“暂时应该没有。”
“想请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时漫有一丝迟疑:“见一个人?”
*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时漫换下衣服,简单卸妆洗澡,洗去一身的疲惫,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困意上涌,合了眼帘,再次睁开便是隔天下午。
房间里昏暗不明,窗帘挡住了窗外的大好阳光。
懵懵懂懂摸到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她爬下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桌前,拿起充电器插进去,放下手机拉开窗帘。
阳光刺眼,热烈灼目。
开机显示有很多未接来电。
时漫眉心微蹙,心沉了沉。
感觉像是出什么事情了。
但又想不到会是什么事情。
微信上有几个好友发信息慰问,她点开了一条最离谱的。
是副导演。
撑死的闲鱼:
【漫姐】
【还活着吗】
时漫:
【托福,已入天堂。】
消息发送后两秒钟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漫姐,你还好吧?”
时漫刚醒,脑子还有点儿疼,觉得特别莫名其妙,“不太好,你等一下,我让善财童子替我接电话。”
“……”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时漫挂了这个,接起另外一个。
“时导,你……”
“还活着。”时漫淡定地说。
那边怔了怔:“哦,好。”
“……”
时漫把手机放到桌上打开免提,口干舌燥的,灌了一杯蜂蜜水下去,喉咙舒服了一些,“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听时漫的声音还挺有活力,那边安心了,安慰道:“时导,我就知道你一向乐观豁达,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才是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