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背后落下一只手,一下一下为她顺气。
“原来不只是齐人之福,”秦铮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之前还真是小看了你啊。”
“咳、咳——”
黄莹莹不以为然:“你们青塬一个王爷都要一妻一妾,何况我们萱儿。”
“二姐,”梓萱扶额,“咱们家是只有我有结婚这个功能吗?兔子都知道不能可着一株草薅呢!毓毓明年就要及笄了吧,你们都不操心一下东宫的男主人吗?”
“这个人选有什么好讨论的。”
梓萱一怔,然而她旋即意识到什么,“是已经定下来了吗,要准备婚礼了吗,那个人不会是——”
“三姐!”
梓萱被吓了一跳,一回头,毓莘出现在门外。
“我送去的血燕,三姐还喜欢吗?”她走到她身边。
握住她的手,梓萱捏了捏她的脸,“当然。”
“太女入座吧。”黄茵笑道。
毓莘微微敛了笑容,对她眨了眨眼,“我坐三姐旁边好不好?”
“那要看二殿下是否肯割爱了。”不等她开口,秦铮断然道。
球忽然踢到了黄莹莹这里,后者一脸高深莫测,“大哥怎么看?”
“虽是家宴,礼数不可废,”黄茵道,“太女上坐吧。”
毓莘笑容不变,眼底的光却冷了三分。
“既是长兄所言,毓莘也不敢造次。”
“太女言重了。”
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异常,梓萱却如坐针毡。
酒过三巡,毓莘笑吟吟道:“三姐刚才是与二表姐商量我的婚事吗?”
竟然被当事人听到了,还当众提起,梓萱略为尴尬,“毓毓有属意的人吗?”
“三姐呢?”
捏着筷子的手一顿,梓萱看向她,“何意?”
“如果有的话,我就娶他啊。”她理所当然道。
梓萱微微一笑:“那不如你娶我吧。”
空气霎时一静。
只有她如常地夹菜,“既然是家宴,开个玩笑还是可以的吧。”
黄莹莹点了她额头一点。
“若是言者无意,”黄茵道,“听者有心便不好了。”
说着,他对秦铮举杯,“小妹率直,还望少君不要见怪。”
秦铮微微一笑,举杯回敬,“兄长客气,铮自然不是望文生义,小肚鸡肠之人。”
气氛已经凝固成石,毓莘却恍若未觉,“姑婆有意为我与沈家说亲,虽然无法为三姐践诺,但想来三姐看上的人,定然是人中龙凤,倒也能略补缺憾了。”
梓萱的笑容一僵,“婚姻之事还是要两情相悦,若然,贩夫走卒又有何妨?”
毓莘甜甜地笑,“就算开始不是两情相悦,不还有日久生情吗——就像三姐和秦太子,不是吗?
“还是说三姐心里,”她微微一顿,“其实舍不得沈大人另嫁他人?”
第72章 哄他
厅内一时针落可闻。
毓莘的眼底藏着某种残忍的天真。
梓萱掌心收紧,“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
“我与沈约自由一起长大,前几日我去府上谢他救命之恩,曾经允诺他,定要为他选个柔情似水的好姑娘——他却说身份地位都不重要,才华样貌也都在其次,只有一点——”
她故意顿了顿,笑道:“定要两情相悦,坚贞不移。”
***
一顿饭总算是吃完了。
梓萱长舒一口气,筋疲力尽地瘫在车上。
如果解除婚约只是让沈约才出火坑又入地狱,那她兜这么大的圈子,还有什么意义?
女皇的万寿节又快到了,黄茵还叮嘱她养伤之余不要忘记准备礼物。
而在原文的万寿节中,她被秦铮和毓莘的事情激怒,一怒之下烧了公主府,自此从一个普通瘸子正式变成了一个瞎眼的瘸子。
“你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不如去向本人求证。”
秦铮冷不丁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那也总要有个理由吧……”
“你该不会觉得在那件事之后,”秦铮被她气笑了,“当晚就要旁听你过去的‘丰功伟绩’,会是件令人十分愉快的事情吧?”
什么那件事,什么丰功伟绩,他们刚才不是在说怎么见沈约吗?
梓萱满脸疑惑,看着他越来越冷的脸,她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心下不由一时觉得好笑,又熨帖。
“秦铮,”她起身,挨着他膝盖在柔软的地毯上坐下,“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秦铮拉她起来的手一顿,冷笑道:“你想得到挺美。”
她却笑得更得意,“稀奇啊稀奇,你竟然还会吃醋的——我还以为你是怪我损了你的面子呢。”
他唇边的笑容越发冷冽。
梓萱趴在他膝上,柔声道:“小时候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只是故意说出来堵毓莘的嘴罢了——不然我之前那么努力给他的自由倒成了笑话了——
“你不要醋了,我可是小肚鸡肠的人,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个。”
说到最后,她从他膝上抬起头来看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如此柔软的温柔,如同拂过杨柳湾的春风,轻轻撩拨着他的心。
“是吗?”他漫不经心般道。
“不然呢,你不会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了吧?”
秦铮笑了一声,答非所问:“我对你哥哥说了谎,我其实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人。”
梓萱一怔,随即警觉地后退,他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她最后的挣扎。
后仰的幅度太大,梓萱一下跌在地上。
可是预想的疼痛却没有降临。
梓萱悄悄睁开眼,面前是秦铮冷漠的脸。
他扶着她的头,将她完好地护在怀里。
“你不是一向自诩敢作敢当,这次也不例外吧。”胭色的衣摆从榻上滑落,他单手撑在她上方,
明明他还是那副冷漠得好像断情绝爱的样子,她却从他眼底看到了欲望。
“……你体力不错。”
他俯身靠近她,“比你是强多了。”
“现在……还在外面。”
额头相抵,他望进她的眼中,“只是因为这一点吗?”
“……我体力不支。”
他眼中闪过意外,继而笑出声。
梓萱气得想捶他,他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这是我唯一无法拒绝的理由。”
“……”梓萱红着脸别过头。
“黄萱,”他将她放在榻上,“你要记得,你不欠沈约什么,不要总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她心底一动,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反驳。
他捧住她的脸,没有戳穿她的拒绝。
“解除婚约后该如何自处,是沈约,也是他沈家该考虑的事情——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你为他安排妥当,这样的臣子要来何用?”
她钻进他的怀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马车在后院停下,蕊珠将尹家的请帖递上。
“下一个该是哪家呢?”秦铮将她抱下马车,安置在轮椅上,“柳如玉好像还有个哥哥吧。”
“麻烦你挑也挑个好的好吗!”梓萱对他翻了个白眼。
柳如玉的哥哥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其傲慢狠毒,觉不亚于其妹。
“不然,你明天与我同去?”
拂开兰辛,秦铮推着她穿过月亮门,“我去了,岂不是打两边的脸,我不去,她们的话才好说出口,不然,还要再设法见你。”
“那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他声音微凉。
梓萱靠在轮椅上,仰头看他,“要是她们设计我,再带你捉奸在床,逼我娶表弟呢?”
秦铮皱眉,“你一天天地都看得些什么书?”
“……正经书!”
“她们是想扶你做皇帝,不是想当你的仇人。”
梓萱撇嘴,“那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秦铮笑,“凭尹延陵?”
“你这时候倒是又自信起来了……”
轮椅在房门前停下,秦铮走到她面前将她打横抱起,“明日申时我去接你,两个时辰。”
梓萱把头靠在他肩上,“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嗯,”他应得随意,将她轻轻放在床上,“你表姐深谙官场之道,却是个雷厉风行,惜时如金的人——她不会浪费时间跟你虚与委蛇的。”
***
尹延靖确实一点都没跟她客气。
开饭不过一炷香的事件,她便放下了碗筷,直接以公务未有,撂下尹延陵一人与她作陪。
在她之后,尹延飒也紧随其后。
不同于姐姐的威严干练,妹妹更宛如角落耗不起眼的小草,全程都没有跟任何人发生眼神交汇。
在尹延靖从饭桌上抬起眼后迅速放下手中的碗筷,仿佛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刻一般——
看着禁闭的门扉,梓萱内心目瞪口呆。
忽然,一条粉色的手绢从面前晃过。
梓萱顺着手绢的方向看去,尹延陵收回手,任由手绢百无聊赖地垂在手中,“殿下用好了?”
他单手支颐,对她眨了眨眼睛。
“……平常也是表弟待客的吗?”
尹延陵一身红衣,勾唇一笑时,更显得妖冶风流。
“我是姐姐的人,自然只招待姐姐。”
“这话可不能乱说,”秦铮的手应该还没伸到尹家吧,“表姐可不是卖弟求荣的人。”梓萱微笑道。
尹延陵向她一凑,帕上的花香扑鼻而来,“姐姐这样说是怕姐夫生气?”
“要是被我带累了表姐的名声,只怕母君不会放过我。”
闻言,尹延陵做作地挥舞了两下手中的帕子,“表姐火烧公主府,陛下都不曾怪罪,何况这些小事?”
“我什么时候烧过公主府?”
“就在您双腿再也无法行走之后。”
梓萱笑了一声,“你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尹延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两个月后的万寿节。”
梓萱心底巨震,她勉强控制着脸上的每一分表情,“表弟在跟我说笑吗?”
尹延陵笑得人畜无害,“那姐姐喜欢这个笑话吗?”
梓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姐姐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惊讶,”他兴致勃勃地凑近她,“反而对我为何会知道,感到十分惊讶呢。”
这个角色,这个她笔下只知虚荣妒忌的草包角色,此时此刻,却宛如一个突然觉醒的NPC。
梓萱大脑一片空白。
尹延陵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其实……”
“姐姐是怎么吊上秦铮的?”
“……啊?”
尹延陵挥舞着帕子,“能从太女手中抢人,姐姐你出息了啊。”
梓萱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可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却忽然松了,尹延陵眼中并无恶意。
十四五岁的少年,眼中是退去了伪装后的纯真。
她思考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道:“无他,凭脸。”
没想到尹延陵嘴巴一撇,“青塬的太子竟然如此好搞。”
“……”
他又啧啧感叹道:“不过也好,秦太子可比沈大人强多了——沈大人那样的人呢,是不可能有咱们人类的感情的。”
梓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沈约的志向不在后院,表弟呢?这一次,表弟准备选择我了吗?”
“那我要是被秦太子欺负,姐姐会帮我吗?”
“……”
尹延陵再次撇嘴,“姐姐您还真是没骨气的很呢。”
“……”
“不过您竟然愿意为了秦太子真的跟沈大人退婚,”他感慨道,“毕竟,那是沈大人啊——您之前,”他目光一闪,忽然不再说下去,“不过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离开京城!离开尹家!”
“离开尹家?”
“嗯,”他眼中的光忽然亮得惊人,“就像书里写的那样,一把弯刀,一壶酒,四海为家,到处漂泊!专门锄强扶弱,行侠仗义!”
人不中二枉少年,梓萱露出笑容,“听着不错。”
可他眼底的光却忽然黯下来,“可惜,大概不管重来多少次,这都只是一个梦吧。”
梓萱奇怪,“为什么,难道你真的想嫁给我?”
尹延陵摇了摇手指,“要是姐姐娶的是沈大人,那嫁给姐姐混个日子倒也不错,秦太子——只怕我没法活着爬下姐姐的床。”
“……”
尹延陵望了眼门外,明明是紧闭的门,他却仿佛从那里看到了对面的天空。
“这是我从记事起就有的梦想,可没有一次得到过承认,从我启蒙开始,就一直在被不断纠正——每个人都在告诉我这不是男人能有的想法,这是离经叛道,不可理喻!”
他笑着看向她,“曾经我以为秦太子会懂,可惜在他眼中,我们这些人,和他们青塬那些在后院只负责生育的女人,也根本没什么两样。”
梓萱下意识想反驳,不,秦铮绝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人,可眼前人的笑容却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也根本不需要她的解释,“马场上姐姐说出那番话时,我就在想,如果这世上还能有一个人真的理解我,同情我的话,就是姐姐了吧。”
所以即便冒着大不韪的风险,我还是想要一试。
梓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那你现在还想完成这个梦想吗?”
尹延陵震惊,“难道姐姐你要带我偷渡到青塬吗?!”
“……你觉得我会傻到跟秦铮回青塬吗?”
“我可见过您为爱情上头的样子,”尹延陵不信道,“说实话,您干出什么我都不奇怪。”
梓萱猛拍了下他的头,“那是以前的我,以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钮祜禄梓萱!”
“钮什么?”
“我会帮你在桃源实现你仗剑天涯的理想,”梓萱道,“怎么样,你愿意吗?”
“是刀,我喜欢刀……”
“……”
眼见梓萱下一秒就要再给他一记,尹延陵立刻讨饶的笑笑,“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不过姐姐,您这话有对我姐姐说过吗?”
梓萱挑眉,尹延陵接着道:“您一定告诉过沈大人吧,不然他怎么会答应您退婚——可沈家终究是外人,舅舅虽然去的早,但咱们一家人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