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追到床前,秦铮忽然转身,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床上。
“看来骑马还是有点用处,让你第二天还活蹦乱跳的。”
原以为他是回来穿鞋的梓萱气得砸他,“你就欺负我吧,天都亮了,你不要上朝的吗?”
然而他已经扯开她的外裳,温热的呼吸落在颈窝,引起她一阵颤栗,“我已经向父皇告了病假。”
“……什么时候?”明明她醒的比他早。
“昨晚你第一次睡着的时候。”
“……”
“萱儿,”他从她身上撑起,“虽然你说的简单,半月,半月之后我们便能再见。但夺嫡之路何其凶险,更何况你要孤身返回京城……”
“你知道,”她勾着他的脖子起身,“没有完全的把握,我不会走这一步的。因为如果我输了,就再没有人救二姐了。”
这是真话,也是谎话。
“秦铮,我们京城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真是写的我峰回路转。其实就在两个星期前,我还是按照be的方向写的,后面又犹豫了许久,总想着还是给他们一个乌托邦一点的结局吧。如果还有精力的话,我会把原本的结局作为支线在番外里写出来(如果大家想看的话)。
这篇故事也拖得够久了,可能读者们也已经精疲力尽,只想快进到结局了。后面的发展预计三四章结束,我会尽快码出来的!
第109章 念慈
梓萱连夜离开了青塬,桃源使臣的队伍却直到七日后才堪堪起行。
秦铮奉皇帝的敕令,作为使臣第二次前往桃源。
云蓼求了皇后半天,终于磨得对方答应,让她也加入使臣的队伍。
如今船队已经行驶了足足七日,最初的热情退去,云蓼有些百无聊赖地站在甲板上吹风。
从被父皇教训以后,她便再未见到梓萱,原本想要道歉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原本以为上了船,总有机会说话,不成想,对方竟然一步都没有踏出自己的房间,更是除了她长兄和那个姓沈的人之外一概不见。
她兄长就罢了,那个姓沈的又算什么?不是说她们桃源的官员都是女子吗?那沈约一个男子混在里面又算什么?
虽然他的长相确实令人脸红,可一想到这么一个翩翩公子竟然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云蓼心中便又生出几分鄙夷来。
所以她让侍女给沈约递了纸条,当夜约了对方出来。
月光郎朗,漆黑的海面上一片晃晃的银色。
脚步声从身后靠近,云蓼施施然转身,立刻呆若木鸡。
秦铮走过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侍女,扬了扬那张纸条,“云蓼,临行前,我跟你说过什么?”
“……多听多看少说话。”
“七天就是你的极限了?”
“……”
她不服气的样子太明显,秦铮瞥了她一眼,“身为公主,夜会他国使臣,理由。”
“阿兄,桃源与我青塬男女礼仪相反,男子以女子为天,而女子建功立业,保卫社稷是不是?”
秦铮没有打断她,这是继续的意思。
“那个沈约倒是有几分志气,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甘堕落,挣出一番功绩来,原本我是对他很钦佩的。可是,且不说在青塬的时候如何,现在在这船上,他更是随意出入嫂嫂的房间,俨然一个裙下之臣吗!我叫他出来,也不过是,不过是警告他两句,让他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的声音在秦铮的注视下越来越小,“……皇兄,就算反过来,有女子靠着你的垂青插手朝政,我也会直接谏言的!”
秦铮移开目光,漆黑的夜晚,星光却格外明亮。
云蓼等了半晌,不见他开口,有些不安道:“长兄,你要罚云蓼什么就直说吧,云蓼认罚就是了……”
“罚了你,你会服气吗?”
云蓼扁着嘴不说话。
秦铮道:“云蓼,父皇是不是教你不要用母后的标准去衡量萱儿?”
“……是。”
“那还不够。”
“……不够?”
海风拂过面颊,全是凉意,秦铮淡淡道:“桃源其实和青塬是完全相同的地方,天地君亲师,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
“在桃源,这样中伤沈约的人同样大有人在。”
云蓼沉默了,恍惚中她仿佛意识到秦铮要说什么。
“云蓼,你认为皇帝该是皇帝样子,皇后该是皇后的样子,是不是?”
“难道不是吗?”
“男人该有男人的样子,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
云蓼沉默地看着他。
“大人就是大人,下人就是下人,怎么敢有下人想着做大人,是不是?”
云蓼震惊地看着他,口中想说是,却在他的注视下不敢说出口,可又有什么不对呢?
就像她是公主,便跟那些奴才贱民的命不一样不是吗?要是那些奴才贱民也想做公主,那不是痴心妄想得疯了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轻轻道,仿佛并不害怕这轻飘飘的一句会被风吹散。
“皇兄你说什么?”
他转身看向她,“云蓼,如果你真想要一个你欣赏的人注意到你,就要将心比心地给对方尊重。”
云蓼脸蓦地一红,“……皇兄你说什么呢?”
“如果你认为沈约只是一个供人驱使的臣下,就该捧着你哄你开心,那你最好离他远点。”
云蓼一愣,“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约此人,心高气傲,你惹了他,你嫂子会跟我生气。”
“……长兄你,你,说了半天,你就是惧内!”
秦铮冷笑一声,“心怀爱意自然心生忧怖。”
他的表情好像她说了一句废话,云蓼扁了扁嘴,心中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皇兄,你变了……”
秦铮没搭理她,她反而有了说下去的勇气,“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耐心地跟我说话,甚至比父皇还用心……虽然我听得出你中途觉得我朽木不可雕所以懒得再说下去了——但是,我以前一直蛮怕你的,现在倒觉得跟你的距离近些了。”
“你怕我,”秦铮冷笑,“还那么欺负我妻子,嗯?”
“……我那是为你打抱不平好吗!而且你远走边关,你知道母后有多担心吗!原本咱们一家过得好好的,突然就因为她、就……”
她没再说下去,晚风拂动衣袖,仿佛将那些纠缠不清的恩怨也吹散了,“可哪怕是父皇册封你为太子时,我也从来没见过你露出那样的笑容,她就只是在宴会上遥遥看了你一眼,皇兄,你的眼神就变了!”
她说得振振有词,到最后反倒露出笑容,她笑得有些乖巧,“一开始觉得嫂嫂她这么对你实在太可恶了,当着父皇的面选姓沈的却不选你——可后面转念一想,哪怕这样了,皇兄你还一副非卿不可的痴心模样,真是——”
“是什么?”秦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蓼露出讨巧的笑容,一边说一边后退:“莫名让人心中生出一种通体舒泰的愉悦感!”
最后三个字是从甲板的另一方遥遥传来的。
温婉的夜风中,清晰可闻。
“少君原来也有兄妹情深的一面。”沈约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秦铮头都没回,“不及沈大人万一。”
心知他指的是风筝一事,沈约走到他身旁,远处的海面是桃源的方向,“少君的记性倒是和殿下一样好。”
这是讽刺他当日待她的恶劣了,秦铮漠然道:“沈大人对主君的安危,倒是看得开。”
这七天他们被迫共处一室,相对无言,每一分每一秒,都称得上度日如年。
沈约笑了一下,“即便兵败,圣上也不会诛杀殿下,有少君在,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去青塬做太子妃。臣有何忧虑?”
“沈大人这话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能死得其所,便无所畏惧。”
直至此时,秦铮才将目光转向他,“你知道,她宁可自尽,也不会跟我走的。”
“事在人为,少君不会就这点能耐吧。”
秦铮不怒反笑,“我能保住她,但沈大人能不能保得住自己呢?萱儿重情,除了我,她谁的人情债都不愿欠。”
目光相交,沈约的眼底如同海上明月洒落的孤影。
“这一点少君大可安心,便是为了郡主,殿下也不会自尽的。”
念慈……
秦铮目光一痛,他从未谋面的女儿……
“少君出身帝胄,人生向来坦途,却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约佩服。”
他说的诚恳,平稳的声音忽然褪去了先时的锋芒。
“沈大人一路坎坷,却始终进退有据,初心不改,世所罕见。”
秦铮直直地看向他,“为君能得臣若此,幸甚至哉。”
他与梓萱,同样是为君者,这种心情,他怎会不明白。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他轻轻道,“夜深了,天就要亮了。”
“希望天亮的时候,诸君都在。”
沈约笑了一声,“借少君吉言。”
***
天亮时,船终于靠岸了。
礼部和内务府前来迎接的官员刚捧出一个笑脸,沈约身后的众人忽然变了脸色,刀剑齐齐出鞘,沈约一刀将对面人的头颅斩下。
咸涩的海风寂寂地带着凉意,刚从船舱里探出身的云蓼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向一旁不动如山的兄长。
而在船下,不等礼部带来的人马反应,霎时间已全被使团的人控住。
沈约面无表情地宣读了这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官员的种种罪行。
念完最后一个字,沈约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诸位所作所为,沈某都一清二楚,是想做下一个刀下鬼,还是将功折罪,都由你们自己选。”
宝剑犹在滴血,人头就滚在一边。
选,还有什么好选?当然是选活命了!
“我等愿追随沈将军!”
“我等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沈约面上始终不曾有一丝波动,“我等效忠的是长宁殿下。”
“誓死追随长宁殿下!”
“誓死追随长宁殿下!”
一片呼喊声中一架轮椅被从尽头的马车上抬了下来,秦铮目光一变,立刻走下船舷。
来的人果然就是黄茵!
三年不见,他却仿佛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这三年的苦难悲痛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久违了,黄茵。”
“是久违了。”黄茵淡淡笑道。
下一秒他鼓起的袖子里便翻出一个人来,秦铮一怔,忽然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那是个垂髫之年的女童。
那女童打了一个哈欠,环顾四周,跳下来抱住沈约的大腿,“师傅师傅,娘呢娘呢?”
沈约弯腰将她抱起,“殿下正在京中,臣正要前往。”
“那带我一起!”
沈约没应她,而是抱着她转向秦铮,“郡主认得这是谁吗?”
黄念慈歪了歪头,秦铮情不自禁向她走了一步,她的眼睛和梓萱一模一样……
“我知道啊,他是爹爹嘛!”
秦铮一愣,“你认得我?”
念慈咯咯笑出声,“你是娘亲床头画像上的人,我当然认得!”
第110章 兵变
“三姐竟能瞒过我所有耳目,回到宫中,送走念慈——果然,除了崔家,三姐就成了我最大的隐患了。”黄毓莘笑吟吟道。
梓萱坐在她榻前,却没有笑,“很意外?”
这三个字的口吻几乎跟那个人一模一样,黄毓莘的笑容瞬间隐去,“我唯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一箭杀了他。”
“到现在,你还认为我是为了秦铮才支持阿龄,才建立义庄?”
“三姐,”她静静地看着她,“到这一步,这天下于你已是唾手可得,你还不肯和我说实话吗?”
梓萱讪笑一声,“可惜,对你,我也从未说过一句假话。”
“哈哈哈哈,三姐,难怪姨母会跳过表姐而选中你,你比我还狠——你哄我为你铲除崔家,自断臂膀,又借念慈的事四处散播我无法孕育子嗣的谣言,如今,我已是弥留之际,你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对我说从未说过一句假话!”
“你铲除崔家是为了我吗?”梓萱冷笑一声,“是为你自己吧!是你自己权欲熏心,容不下任何人!我和崔家你只能留一个,留下我,不过是觉得没了秦铮的我便是个可以任你掌控的傀儡而已!”
她起身,负手站在她对面,“谣言?谁说是谣言呢?这句话还是柳含烟在死前亲口告诉我的呢——毓毓,像你这样对对你没用的人就往死里践踏,有用的人就利用到底最后再一把丢开!她早就知道会有兔死狗烹的一天!你以为命若草芥的人,就不能伤你分毫了吗?”
她从来没有想到,在那份东宫死士的名单上会附上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曾经游戏天下的明武宗只是因为没有子嗣,便在弥留之际被大臣弃若敝履,君与臣,生死权力面前,谁比谁高贵呢?
毓莘面色难看,却始终保持着笑容,“三姐,说了那么多,不如开出你的条件吧?”
“我不想再发生皇室流血的事情,只要你写下禅位诏书,我就给你解药。”
毓莘讪笑一声,“是不想杀我,还是不得不留着我,去换表姐?”
梓萱目光平静,“祭司仍是我朝至关重要的地位,将来翻盘也未尝不可。”
“你不怕我卷土重来?”
梓萱笑了笑,“我怕你不选这条生路,害我无法救出二姐。”
她眼底的疯狂渐渐平息下来,反透出三分幽深的凝视来。
“三姐,”她冷笑道,“你仁慈成这样,只怕将来比我死的更惨。”
“那你就好好活着,争取看到那一天吧。”
***
秦铮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可到底是第一次,动作生涩又僵硬。
将念慈交给他,沈约带兵离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念慈在他怀里扭了扭,半爬到了他肩上。
“那爹爹,你不去找娘亲吗?”
“现在还不行,”秦铮护着她的背,“爹爹答应了娘亲,不能食言。”
念慈扁了扁嘴,“那我能吃盐,爹爹给我指条路,我自己去!”
秦铮被她说的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由失笑,“念慈才见到爹爹,就要离开爹爹吗?”
“可是是你先离开娘亲的啊。”
童言无忌,秦铮心底一刺,念慈天真地看着他,说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