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日,她听孙澄愤懑不平地吐槽了蒋方麟和高云的事情,从只言片语中弄清了事情的本末。大概是高云想结婚,蒋方麟不同意,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如今再看蒋方麟,他又恢复成了曾经带着黑框眼镜的书呆子模样。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当初两人一起做志愿时的样子。
原来关于一个人的记忆,即使再怨再恨,在某个特殊的片刻,也会回忆起他可爱的一幕。
林雾想不清他既然当初是为了利益接近高云,现在又不和她结婚的原因。莫非是迷途知返不想耽误人家,亦或者是为了自己追求真爱?
这个问题她不想再追究,这个人的一切和她再无关系。只是闲来之余还有些唏嘘,唏嘘当初蒋方麟的那句话。
他说:“林雾,那个保研名额对我很重要。你没有了,你可以自己考上,但我不行。”
这句话竟一语成谶,失去保研资格的蒋方麟考研也失败了。
蒋方麟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个笑,林雾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被孙澄拉走了。
她跟着孙澄的步伐再回首,蒋方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
孙澄手上拿着拍立得,“雾,这地方的光线好,咱俩多拍两张。”
林雾点头,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孙澄的眼神满是羡慕。
孙澄是个执行力很高的人,前几天挑了个好日子拉着高灏去领了证,她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包里还装着结婚证。
当时她拉着林雾吐槽说自己那天的眼线画得不满意,如果再上挑一些就更好了。可她的脸上哪里写着不满意,一颦一笑间都是幸福和喜悦。
“林雾。”孙澄捏她的腰,“笑一笑,笑一笑。”
林雾笑着,看着拍照的工具人高灏在前面手舞足蹈地指挥。
相比于林雾的一反常态,江尘的情绪比较稳定。毕业典礼期间,他一直陪着何敏和林志坚,时不时低下头来给他们答疑解惑,讲一讲G大的历史。
毕业典礼结束后,江尘开车拉着他们游玩北城,花了几天带着他们把北城玩个彻底。他面面俱到,把两个老人照顾得很好,甚至比林雾这个亲生女儿做得都要好。
何敏和林志坚越看江尘越觉得满意,直到二老临回南城之前,他们终于忍不住偷偷问林雾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林雾当时很无措,她笑着说:“我们不着急,这不是刚毕业吗?”说出的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何敏拉着林雾的手说:“你也别嫌妈妈多嘴,我和你爸是由衷觉得江尘人不错。而且也不是爸妈要催你们,是年初江尘来家里的时候和我们说过,他说如果可以打算你毕业就结婚。我和你爸当时都很震惊,也觉得你年龄小,可是江尘说是他年龄大了,想和你有个家。”
林雾咬唇,“他这么和你们说过啊。”
何敏拍了拍她的手,“你们俩没商量过这事啊?”
林雾面不改色地撒谎,摇头。
“那你们自己决定,我们也就不掺和了,按照你们自己的节奏来就好了。”
“嗯,你们放心吧。”
何敏和林志坚走后,一股怅然若失感将她裹挟。
她和江尘的确在很久之前就聊过她毕业后就结婚的事,可后来再也没谈过。
孙澄刚领完证的时候,林雾旁敲侧击地和他说起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便失望地以为他当初的那句娶她的承诺不过是情到深处说的调情话,是不作数的。
可没想到,他是认真的。
仔细思来,他这人一向对她都言出必行,他的承诺称得上一诺千金。
可后来才发现,他仅仅在娶她这句话上食言了。
送走何敏和林志坚回到家,林雾觉得疲惫不堪,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江尘身上,跟着他从客厅到卧室,从卧室到书房。
他刮她的鼻子,“累了?”
她哭丧着脸说:“连轴转当然累。”
江尘托住她的臀部,她顺势双腿勾住他的腰,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来。她把头扎在他的肩窝,闷闷地一声不吭。
“怎么了?不开心?”
“嗯。”她闷吭一声。
“谁惹你了?”他轻拍了下她的腰。
“你惹我了。”她存心找茬儿。
“我怎么惹你了?”他凑过去吻她的唇,被她巧妙地躲开。
“你就是惹我了。”她咬住他的肩膀,拿出一副无赖的气质。可她怎么舍得使劲儿咬他,咬了半天,他肩上不过就一个浅浅的牙印。
江尘把她放到桌子上,把上衣脱掉,视线落在整齐的牙印上。他笑着说:“我们雾是想给我弄个纹身?”
“没有。”
他逗她说:“有了毕业证的人就是不一样,人都厉害了。”
她娇嗔着伸腿踢他,被他捉住。她使劲儿挣脱,徒劳无功。
江尘把她扔在床上,嘴上难得说出下流话,“还有力气踢我,还是不累,那就做到你累。”
林雾连连后退缩到床边,又被他拉回来。他吻上她的唇瓣,舌尖探进她的口腔,攫取她的呼吸。
她瞬间软了下来,再也没有力气挣脱。
那天是真的疯,她额头上挂着汗,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却还故意挑衅他。
做了几次,她不记得了,最后人虚弱地躺在他的怀里哭。
“怎么哭了?”他摸到她的泪水吓了一跳。
林雾委屈地问:“你还打算要我吗?”她甚至不敢用“娶”字。
问出这句话,她说不出是放松还是恐惧,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扑簌簌地往下流,濡湿了睫毛。
自那天两人无意间吵了两句,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一直怪怪的。他人忙,有时人住在公司,没有好好哄她,现在才知道她一直都没消气。
“当然要。”他扯了两块纸巾,不断帮她擦拭泪水。
他想,她即使毕业了,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还是个爱哭的姑娘。
“可你有什么事你都不和我说,你那天说那些话肯定是有事瞒着我。”她聪明,能猜出让他情绪失控的原因不会那么简单。
可他有什么办法,他也只能瞒着,岌岌可危的地位,毫无起色的项目,压抑窒息的江家,每一个都可以将他轧死。
即使到现在,看着她满是泪水的脸,他也没办法做到完全坦然。他只能紧紧环住她,不断帮她擦泪,“其实是爷爷给我施加压力了,如果这个项目做不下来,那我可能就成了穷光蛋一个,我怕你担心,所以不敢和你说。”
薛盈给他的捷径他闭口不和她提。
“那我也有工资,我其实也可以养你的。”她小声说,明知道自己的话很无力,却还是单纯地想表明态度。
“我知道,可我不甘心失败。”他贴着她的脸说,“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就像薛盈说的,林雾被他保护得太好了,她没想到这里面更深的利益关系,只觉得这个项目对江尘很重要。
她说:“我信你。”
没一会儿,她人就睡过去了。
江尘吻了吻她的额头,拿出手机联系薛盈。
薛盈看着他发过来的条件,调侃问这样他会不会太亏。
江尘:【合作吗?】
薛盈:【比起这个,我觉得嫁给你是个更有利更长远的选择。】
江尘:【你知道,我一定不会娶你,但除了你,想和江家联姻的还有人很多,现在不合作到时候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薛盈犹豫了会儿评价,【江尘,你和江渊一样狠。】
懂得拿人软肋,会抛条件。
江尘和薛盈约了个时间,放下手机。他低头,又吻了吻林雾,累得闭上了眼。
第45章 尘雾
和薛家合作之后,薛家负责提供核心技术,江尘的项目很快走上了正轨,最新一批医疗产品已经投入了试用阶段。
而他,终于不用再紧绷着这根弦,偶尔也可以放松下来休息。
傍晚,林雾下班,从楼里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等他的江尘。他穿着一身长款风衣,卡其色,晚风掀起衣摆,吹起他的发。
林雾察觉到丝丝凉意,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入秋了。她手插在兜里奔向他,他展开双臂环住她。
她感慨着说:“原来都已经深秋了,最近太忙都没有意识到秋天来得这么快。”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却道天凉好个秋。”
“昨天那篇翻译怎么样?”
林雾打了个响指,笑着说:“成功拿下。”
昨晚她在书房熬了个大夜,越熬脑子越不好使,翻译出来的东西自己都不满意。他忍不住推开书房门把她抱回了卧室,强迫着她休息下换换思路,说明早起来再干,结果她人早起去了公司。
江尘起来摸着空荡荡的床边,觉得她也太拼了,可能在自己热爱的行业拼搏,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两人吃完饭回家窝在一起看了部老电影《罗马假日》,林雾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影评,“天使与绅士的相遇,经久不衰的爱情。”
她轻抿了口酒,对他说:“我从小就喜欢Audrey Hepburn,觉得她好美。”她支着下巴偏过头看他,“我现在都记得我看过她的第一部 电影《窈窕淑女》,那时候慨叹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美。”
江尘举杯,轻轻和她碰了下杯,“我看过她的第一部 电影是《Funny Face》,不过比较久远了,情节都不记得了。”
电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拍的,模糊的画质让故事更有娓娓道来感。电影落入尾声的时候,林雾手机连响了好几声,她以为是有工作,抬手去摸手机。
江尘拦住她的手,半路把她的手机截胡了。他说:“马上演完了,看完了再去忙,不差这么一会儿。”
他希望她可以为了热爱发电,也可以慢下来享受生活。
林雾放下手机,乖乖偎在他身旁看电影。
直到电影落幕,他才把手机递给她。
林雾打开微信,不是工作上的消息,是孙澄。孙澄给她发了十多条消息,一点开全是照片,婚纱照。
照片中间还夹杂着一句话:【我可是拿到照片第一个发你的哦。】
孙澄真的做到了和高灏边蜜月边拍婚纱照,每次拍完,她都会给林雾私信发过来,顺便再发一个朋友圈。
这组照片,拍摄于伦敦,标志性景点都被他们打卡个遍。
林雾去朋友圈给孙澄点了个赞,留在朋友圈看起了精修过的照片。
江尘偏头看了眼她的手机,“谁结婚了?”
林雾:“还是孙澄,这是在英国新拍的婚纱照。”
见林雾视线紧紧落在屏幕上,他把酒杯轻放在茶几上,单手把她揽进怀里,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喜欢?”
林雾轻轻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套婚纱是我最喜欢的一套,复古轻纱,不繁琐,没有负担,倒是有点结婚了依旧自在的感觉。”
她边说着边给他翻找孙澄之前拍的不同风格的婚纱照。
江尘完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喜欢这套婚纱,就像能理解她为什么喜欢粤语歌。
他笑着问她:“你是不是生错了时代?”
“生在港风盛行的年代?”她顺着他的话反问他,说完自顾自地点头,“好像也不错。”
次日,江尘开车去了江漓工作室。
江漓见到他人瞳孔放大,手中的笔顿住,玩笑着说:“稀客啊。”
江尘走到江漓面前,“姐,我和你商量个事。”
江漓直起腰捶了锤后背,“有事直说。”她还不适应这一声“姐”。
这时,田宇星抱着两本材料书推门进来,“江漓姐,这个设计……”
他看到江尘,抓了抓头发,“你怎么在这儿?”后知后觉,他反应过来,“你们……”
江漓:“我弟。”
田宇星眉头拧在一起,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怪不得江漓会突然联系他问他愿不愿意跟着她干,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
“愣着干嘛,来者是客,给他倒杯水。”
田宇星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给江尘接了杯水。
“谢谢。”
田宇星挤出一个笑。
江漓没在意田宇星的情绪,拉着椅子坐下,问江尘:“有什么事直说。”
江尘把水杯放下,“我想请你帮林雾设计一件婚纱,要复古轻纱。”
想到田宇星还在场,江漓没立刻言语上难为他,她把田宇星支走后,压着声音提醒他:“江尘,你不要忘了你姓什么。”
这句话,当初薛盈也和他说过。
“我也不愿意姓江。”他冷冷地说。
“你知道我今天说的话不是这个意思。”江漓拿起笔继续画图,不愿理他。
江漓拉开椅子做到她身边,“江漓,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在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么!”她气极把铅笔摔到桌上,笔尖被折断,“爸爸和爷爷是不会同意你们的事的,你不要痴心妄想好不好。”
“这事我会说服他们。”
“你说服不了他们。”江漓指着自己,“我还不算前车之鉴吗?”
“江漓,我们不一样。”
江漓扫了他一眼,倏地笑了。她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没点,评价着说:“怎么不一样?你和我当年一样固执。”
“我知道你的水平,所以我才来求你的。”他缓缓说,他只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林雾。
江漓泄了一口气,“爷爷比你我都固执。”
江尘缄默不言,静静看着她,等她松口。
江漓把烟扔进垃圾桶,重新在笔筒里拿出一根笔,低着头说:“画好把图发你。”
“谢谢。”
等到江尘完全离开,江漓才缓缓抬头看他刚刚所在的地方。如果可以,她还挺希望江尘能得偿所愿的。
隐隐约约,她想起那人渐渐模糊的面孔,想起他悦耳的歌声,想起他评价她执笔的样子。
他说:“你画的是内心的渴望、不甘、希冀与波涛汹涌,你画的可能是一个人穷极一生的波澜壮阔。就像我手中的吉他,弹奏的,交织的也不过是这些东西。”
她红了眼眶,颤抖着放下笔,点了支烟。
那个人是个混蛋,也是她的救世主,更是她的爱人。
她想他了。
田宇星推门进来,江漓偏过头把眼泪憋回去。
“江漓姐,你怎么在工作室抽烟?”
当初田宇星刚来工作室,她甚至连几点上班都没提过,只说工作室内不许抽烟。
江漓弹了弹烟灰,呼出一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在工作室抽烟吗?”
“为什么?”
“因为曾经有个人因为一根烟头烧了我熬夜画出来的设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