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蝉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没料到离得这么近,差一点就要亲到他的嘴巴。
幸亏蒋祈树在那一秒仰起头,梁蝉的唇对着他喉结的位置,没有亲到,心脏却跟真的亲到一样,扑通扑通,跳得剧烈。
*
周末,蒋祈树骑车送梁蝉到兼职的书店。这是放假前最后一次兼职,接下来几星期要专心准备期末考试,正式放假后就能长期留在店里工作了。
蒋祈树没打听过梁蝉家里的情况,有过一些猜测,他将那些猜测埋在心底,一次也没有问出来。他永远包容她的所有秘密,默默等她愿意说的那一天。
他带了笔记本电脑过来,在楼上写作业。
手机嗡嗡振动起来,蒋祈树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手指滑动触控板,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贴放在耳边,压着声音:“喂。”
“阿树,我在你学校门口快冻死了。你在哪儿,过来接我一下。”
熟悉的声音令蒋祈树头大,他的思绪在电脑上,敷衍地问:“你来我学校干什么?”
“周五老师叫我们在教室后面的留言板上写自己的理想大学,我填的宜大。”女生的嗓音甜得发腻,轻轻软软地撒着娇,“我想趁周末过来参观,给自己加油打气,你可不可以陪我,我不认得路。”
第43章 我们分开吧
蒋祈树捏捏眉心,被柳甄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任性举行弄得很无语,看在两家的交情上,他也不能完全不管她。
他在电话里说:“你稍等我一会儿。”
“嗯!我等你!”柳甄自以为胜利了,得意地扬了扬精致小巧的下巴。她就知道阿树不会丢下她不管,他心里有她。
等了一两分钟,柳甄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蒋祈树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一张高清的图片,上面标注的字虽然很小很小,但是字迹清晰。
图纸右下角落款:宜大平面示意图。蒋祈树。
这是开学之初,一位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让大家课下画一张学校的平面图交上来。蒋祈树画的这张图足够细致详尽,方位标注得清楚,一处不漏,一比一缩放,完美无缺,被作为优秀作业展出,甚至学校官网都替换了原来的平面图,改用他画的。
柳甄脑子转得慢,没明白,打字问他:“什么意思?”
蒋祈树:“不认得路没关系,按照图上的指示走就不会出错,实在不懂就随便拉个人问路,宜大的学长学姐都很热情。”
柳甄整个人懵了,她不信蒋祈树会这么对她:“阿树,我要你带我参观!”大小姐的本性显露出来,骄纵又自我。
蒋祈树:“我不在学校,也没空,要赶作业还要复习期末考试重点,你自己玩吧。”
柳甄气得跺脚,手指忿忿地戳着键盘,新做的指甲敲得屏幕啪啪的响。她发了很多条消息过去,蒋祈树再也没回复她,她这才相信他是真的不会来了。
凄冷的风吹得她眼眶干涩,她仰头望着眼前巍峨耸立的校门,紧咬着唇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高三生课业繁重,这个周末本没有假期,是她装病请了一天假,瞒着父母跑过来,就想见蒋祈树一面,顺便会一会照片上的那个女孩。
一路上,柳甄想象过无数遍见到蒋祈树的场景,连见到他要说的话她都在心里拟好了草稿,谁知道他根本没给她见面的机会。
该死的蒋祈树!
被骂的人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尖,继续写作业。
*
各院的期末考试安排表排了出来,家在外地的学生火速购买回家的票,讨论着假期的计划。
梁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到晚抱着书啃。
结课后,时间大把空出来,蒋祈树整天与她待在一起,没做别的,除了复习就是吃饭。
在图书馆里耗一上午,中午吃食堂,蒋祈树对着餐桌上的食物拍了一张照片,很随意地问:“你在哪儿过年?我到时候去找你玩。”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在网吧里见过梁蝉,知道她是本地人。
梁蝉手一顿,筷子挑起的一撮粉掉进砂锅里,指尖泛白,许久没发出声音,锅里飘散而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蒋祈树说话时嘴角还带着笑意,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结果就看到她失神的模样,笑意霎时一僵,神情变换:“怎么了吗?不想让我去找你?”
梁蝉低低地埋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是啊,放假后不久就要过年了,她没有家,没有亲人,阖家团圆的日子跟谁过?这些都不能跟蒋祈树说,她说不出口。
蒋祈树有点不安,从对面绕到她身边,方便看清她的脸,这一看他就更慌了,缭绕的热气后面,梁蝉的脸一片苍白。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蒋祈树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哪句有问题,盲目地道歉,“对不起,我不去找你了。”
他这般委曲求全,梁蝉的心犹如被碾压机重重滚过,痛得清晰。
蒋祈树不该是这样的,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明明骄傲耀眼,犯了什么罪非要喜欢她,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自己不在乎,但梁蝉替他难过。
长此以往,他会很累的。
梁蝉搅动着砂锅里滚烫的粉,想了很久,说出早该对他说的那句话:“蒋祈树,要不,我们还是分开吧?”
她先前决定努力当好蒋祈树的女朋友,等他未来某一天腻了,主动跟她提分手,现在看来不现实。要忍受她这么一个极度别扭、拧巴、沉闷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蒋祈树听清了她的话,大脑有片刻的空白,他强迫自己冷静地问:“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你不觉得跟我讲话、相处很累吗?”
梁蝉清楚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缺点,她改不了,可能一辈子都难以刨除那些枷锁。蒋祈树继续跟她在一起,只会被她拖死。
谈恋爱和交朋友不一样。陈小音跟她做朋友,见面的次数不多,聊天的话题随意,轻松就能维系这段关系。谈恋爱难免要涉及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家庭,比如这个人的过去。然而,不管是她的家庭还是她的过去,都很不堪。
蒋祈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我不觉得。”
“可是……”梁蝉拧起眉,不得不替他考虑,“我不想看你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我的雷点。”
“你心疼我啊?”
“……”梁蝉在说正经的,他偏要插科打诨。
蒋祈树认真想了想,用那句用烂了的话回答她:“你学过那篇课文吗?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累不累?我告诉你,我乐在其中。”
梁蝉沉默,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
“快吃吧,粉都泡烂了。”蒋祈树坐回对面,低头吃下一口东西,终于泄露出一丝脆弱,“那句分手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以后也不许说。”
要被她吓得心脏出毛病了。
梁蝉不再看他,垂下眼睑说:“对不起。”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蒋祈树顿了足足有一分钟,接完下半句,“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这段关系不值得继续。”
“不是的。”梁蝉愧疚不已,“是我的问题,你很好,真的。”
“我这么好,那你怎么不要?”
“……”
梁蝉接不住他直白的话,只想时光能倒流,她绝不说出“我们分开吧”这句话。
*
期末考试结束,梁蝉简单收拾几样东西,装进一个不大的行李袋里,回到出租屋。
暖气早就供上了,屋里暖融融的,她花了一下午打扫卫生,着重清理了厨房。傍晚时分去到附近的超市,购买接下来生活要用的东西。
几天前宜城下了一场大雪,满目银装素裹,到今天那些背阴处的积雪还未消融,温度比下雪时降了几度。
梁蝉出门穿得很厚,围了蒋祈树送给她的围巾,又想到自己还没送他什么礼物,便先去楼上的商品店,选了一双加绒的男士皮手套。
他喜欢骑摩托车,手露在冷风中常常冻得通红。
她把手伸进手套里先替他试了试,柔软的细绒很快升温,果然很暖和。
手机在包里响起,梁蝉摘掉手套接电话,笑着唤:“容姨。”
“小蝉在忙吗?”容姨声音柔暖。
“没有。”梁蝉走到僻静处,“有什么事您说。”
“没什么要紧事,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想让你来家里吃年夜饭,你一个人还得自己动手做,怪折腾的。”容姨怕她拒绝自己,声音带上嗔怪,“上次我过生咱们都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你难道不想见容姨?”
“没有。”
“那就这么说定了?”电话那端的容姨面露喜色。
梁蝉咬住唇,感到为难。
上次一别,她再没见过邵霖风,心里有些抵触跟他见面,再三斟酌,她只能拒绝容姨:“容姨,我可能不太方便过去打扰,跟您说句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容姨急切地打断她,“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先生回北城老宅过年,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你就当是来给我做个伴儿行吗?不然这大过年的,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梁蝉容易心软,听她这么说就没法再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第44章 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
除夕转瞬即至,梁蝉出门前,容姨特意打来电话,叫她这回千万别再买礼物,带张嘴来就行。
梁蝉嘴上答应,路过水果店,买了草莓和车厘子拼装的礼盒,坐上出租车,前往邵家别墅。
容姨掐算着时间,在她快到的时候就来门口迎接。
“跟你说了别买东西,怎么不听呢。”容姨揽过她的背,拍了一把,“跟容姨见外了不是?”
梁蝉下车前就想好了说辞:“不是礼物,是我想吃,买来跟您一起吃的。”
容姨岂会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穿,笑呵呵地给她拿了双新的棉拖。
整栋房子空空荡荡,肆虐的北风被阻隔在窗玻璃外,室内温暖如春。地上铺着洁净的米灰色长绒地毯,装饰了一些大红色的喜庆小挂件,就连斗柜的柜门都贴了袖珍版的春联。看似没什么人气儿,实则很有新年氛围。
这都得仰赖容姨的心灵手巧。
容姨穿着高领的卡其色羊毛衫,外套深紫色羽绒马甲,端来水果、糖果、坚果,摆在茶几上张罗梁蝉吃:“饿了吗?先给你弄点下午茶,晚上再吃丰盛点怎么样?”
“您坐着歇息吧,我不饿。”梁蝉拉她到沙发上坐下。
“诶,好。”容姨打开电视机,拿着遥控器挑来挑去,找了个年轻人喜欢看的搞笑类综艺节目,随口起了个话题,“先生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电视里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梁蝉一愣,不太懂容姨怎么突然提到邵霖风:“他……怎么了?”
容姨叹气:“好长时间了,他情绪不太好,抽烟抽得特别凶,我每天清理烟灰缸,里面一堆烟头。临出发前,北城那边的老爷子打来电话,不知说了什么,我听着像是训斥,先生离开时心情很糟糕。他和你关系亲近,我以为你会知道些什么。”
梁蝉回答不上来。
容姨不清楚她和邵霖风之间发生的事,还当他们跟从前一样无话不谈,她哪里知道,如今的他们别说聊天,见面都是不可能的。
若不是听容姨说邵霖风去北城了,她今天不会踏足这栋别墅。
容姨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咱们看节目。”
梁蝉努力把注意力调回电视机上,几位主持人宣布比赛规则,她一个字没听进,只顾回忆容姨刚才的话。
邵霖风很长一段时间心情不好吗?
难道是因为上次在酒吧他们吵的那一架?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该生气的人是她,当初被欺骗被丢弃的人也是她。
正想着,一阵手机铃声响起,盖过了电视机的声音。
梁蝉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除了蒋祈树还能有谁。她对着容姨笑了笑,起身去落地窗前接电话。
窗外有一棵常青树,到了冬天依旧嫩绿如新,枝丫上有一只小小的鸟窝,没有鸟儿居住,落了一捧没化的白雪。
电话那头是吵吵闹闹的人声,持续了几秒,逐渐归于安静,可能是蒋祈树远离了人群。他的声音清晰传来:“梁蝉,你在做什么?”
“吃东西,看综艺。”她一板一眼地回答,跟汇报工作的下属没两样。
蒋祈树不满;“你不问问我在做什么?”
梁蝉顺着他的话问:“你那边好热闹,在做什么?”
蒋祈树瞬间就被哄好了,兴致高涨地说:“今年到外公外婆家过年,我几个舅舅、姨妈都来了,带来一群小孩,吵死我了。他们还在我的床上拼乐高吃零食,我的床单全是饼干碎屑和辣条红油,难闻死了。”
他说着嫌弃的话,话音却含着笑,可见并不是吐槽,就是想跟梁蝉分享这件小事。
听他描述,梁蝉轻易就能在脑中想象出那样的画面,真温馨啊,一大家人一起过年,或许还会守岁、放烟花。
等了几秒,蒋祈树没听到她的声音:“梁蝉,你在听吗?”
“嗯。”
“其实我想和你一起过年,这是我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一个新年,很有纪念意义。”蒋祈树轻轻地说,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梁蝉动容,心脏像一块融化的巧克力。
她嘴巴太笨,不知怎样回应,默了片刻,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新年礼物,开学再拿给你。”
蒋祈树激动道:“现在就想找你要!”
“……你冷静点。”
“小树,在跟谁打电话呢,快过来,你舅妈亲手做的藕盒炸好了,这东西得趁热吃才香!”一位老奶奶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哪怕未见其人,光是听声儿就知她性格和善,是位慈祥的老太太。
蒋祈树回头,忙乱地应了声:“知道了,马上来——”
梁蝉准备结束这通电话,另一道女声响起:“妈,您别管他。阿树交了女朋友,八成在跟女朋友煲电话粥,我们吃我们的。”
梁蝉呆了呆,蒋祈树的家人知道她的存在?
她想向蒋祈树求证,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匆匆挂了电话。
梁蝉拿着手机走回沙发边,丢魂的样子引起容姨的注意,她开玩笑问:“不会是小蝉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吧?”
梁蝉神情一滞。
如此明显的反应,容姨怎会察觉不到,她诧异地扬起了眉毛:“真的呀,小蝉交男朋友了?快给容姨看看,是哪位小伙子这么有福气,能得我们小蝉的青睐。”
梁蝉手机里没有蒋祈树的照片,她在他的朋友圈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正脸照,一刷新,显示他刚刚新发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大合照,他和他的家人。他坐在沙发上,笑得阳光灿烂,怀里搂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咧着嘴笑,门牙掉了两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