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渡我——三月棠墨【完结】
时间:2023-08-06 14:44:07

  梁蝉放大照片,指着蒋祈树递给容姨看:“这个就是他。”
  容姨眯起眼拿远手机,细细端详几秒,夸赞道:“长得真俊,这笑容一看就是个开朗的性子,跟你正好互补。”
  梁蝉笑笑,并不接这话。
  容姨又问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嗯,学建筑的。”
  “虽然没见过面,但容姨希望他能好好珍惜我们小蝉。”容姨把手机还给她,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语调感慨,“如果有机会见到他,我得跟他说,我们小蝉就是看着有些冷情,心是烫的,他多花些心思就能体会到。”
  梁蝉眼眶滚烫,吸了下鼻子,嗓音哽咽:“干吗说这些,我们……相差挺大的,不可能走到最后。”
  她也没法跟容姨描述她和蒋祈树之间的故事,那是一种连她自己也形容不出的感觉,就好像列车运行在既定的轨道上,不知不觉偏离到一条岔道,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她并不能预知。
  容姨不赞成地看着她:“现在什么年代了,小蝉怎么比容姨还老土,差距再大想克服都是能克服的,只要有心,没什么不可能。”
  两人聊着天,到了傍晚,容姨去厨房做年夜饭,梁蝉给她打下手。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容姨没打算敷衍,鸡鸭鱼虾、瓜果蔬菜应有尽有,丰盛得不输饭店的招牌。
  她们听着电视的声音开始吃饭,难得放松,容姨给梁蝉倒了一碗自己酿造的米酒,具体度数是多少不清楚。
  梁蝉喝得晕晕乎乎,小脸红红的,问容姨:“没好意思问您,过年怎么会一个人,您的家人呢?”
  容姨自豪地说:“我大儿子在国外工作,老外不兴过年,他回不来。小儿子是医生,无国界医生你听说过吗?满世界到处跑,年前回来看过我,确认我安好就离开了。”
  梁蝉喝醉了,呵呵傻笑:“您真了不起。”培养了两个优秀的儿子。
  容姨被夸得不好意思。
  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车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稍后是汽车引擎熄火的声音,容姨起了警惕心,屏息细听。
  骤然响起的门铃声吓了她一跳,她走到门边,从可视电话里看见那张脸,来不及惊讶,快速打开门。
  “先生,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第45章 我会劝你接受小蝉
  邵霖风携来一身风尘仆仆的凉意和酒气,脸色很差,眉宇间一片浓重的阴郁,眼里有了红血丝,大抵几天没睡好觉。
  容姨心惊,赶忙退开一步让他进来:“你没自己开车吧?”
  “代驾送我过来的,人刚走。”邵霖风进屋换鞋,身体被室内的暖意包裹,渐渐回暖,才算有点活过来的感觉。
  “那就好,那就好。”容姨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随手关上门,将他脱下来的大衣挂到衣架上,“不是在北城过年吗?”
  邵霖风没解释太多,情绪淡淡的:“中午吃过团圆饭了。”
  老宅明争暗斗的气氛令人窒息,他一刻也不愿多待,下午跟老爷子聊过后,他就动身回宜城。
  “您吃过了吗?”邵霖风解下脖子上的深灰色围巾拿在手里,走到客厅,随意往餐厅里瞥一眼,发现了趴在那里的女孩,脚步一顿,眸色深深地定在那一处。
  容姨手脚麻利地冲了杯蜂蜜水端给他:“我叫了小蝉过来陪我,我们吃得差不多了,你要不再吃点儿?”
  邵霖风恍若未闻。
  容姨疑惑地仰头看他,将手里的水杯往前递了递:“喝点蜂蜜水解解酒。”
  “她……怎么趴下了?”
  邵霖风敛下眼睫,指尖微颤地接过那杯蜂蜜水,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平静,把杯子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
  容姨拍了拍脑门,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怪我,给她倒了碗前些日子酿的米酒,她酒量小,一喝就醉了。”
  邵霖风弯腰放下杯子,原本要回房,脚步不受控制走向餐厅。
  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中间的电磁炉上坐着一口锅,排骨汤咕噜咕噜冒泡泡,随着热气飘出香味。少女侧脸枕在手臂上,眼眸闭合,安静乖巧的样子像只蜷缩在软垫里的猫咪。
  她的脸蛋爬满红晕,不知是被暖气烘烤的,还是喝醉酒的缘故。
  “小蝉?小蝉?”容姨推了推她的肩膀。
  梁蝉的脸蹭了蹭自己的手背,发出抗议的咕哝,看起来就是个没睡好觉被家长强行拉起来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
  容姨叫不醒她,朝邵霖风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邵霖风做主:“容姨,您去楼上把小蝉以前住的房间收拾一下,让她好好休息。”
  “哎!”
  就算先生不说,容姨也是这么想的。司机回家过年了,先生喝了酒不能开车,没人送梁蝉回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在这里住一晚。
  梁蝉睡得沉,被人打横抱起来也没醒,一条胳膊放在身前,一条胳膊垂下来,在空中晃荡。脑袋歪靠在邵霖风温热的胸膛上,分不清谁身上的酒气更浓。
  邵霖风稳稳地托住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垂下的视线在她恬静的脸上流连。
  容姨快速铺好床,出来就撞见这一幕,感觉哪里怪怪的,先生看小蝉的眼神,她说不上来……
  邵霖风把梁蝉放到床上,单膝跪在床边,拉过棉被盖在她身上。
  大概是曾经躺过的床太过熟悉,即使是睡梦中的梁蝉,仍旧能感觉到安全感,翻个身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睡得安稳香甜。
  邵霖风伸手,拨开糊了她满脸的头发,指尖触及她软软的、热热的脸颊,忽然像被刺扎了下,缩回了手。
  他略显狼狈地出了房间。
  邵霖风下楼时,容姨刚收拾完餐桌,问他喝不喝汤,厨房里有慢炖了一下午的骨头汤,滋味正好。
  邵霖风说不喝,拿了一盒烟到落地窗前。
  有细小的雪花在路灯光下旋转坠落,犹如夏季成群结队绕着灯飞舞的小虫。下午还没有任何预兆,晚上竟下起雪来。幸好,他在风雪来临前赶了回来。
  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好运。
  容姨从厨房出来,见他又在抽烟,皱了皱眉,知道自己拦不住他,索性不惹人嫌地去劝说。
  谁知邵霖风主动掐了烟,回身望过来,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落寞:“容姨,您还有事吗?我们坐下聊聊吧。”
  他坐到沙发上,端起没喝完的蜂蜜水啜了口。
  容姨有些莫名,顿了顿,走过去,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小蝉是下午过来的?”邵霖风问。
  “嗯。”
  “她有跟您说什么吗?”
  容姨愈发困惑,她和小蝉聊了很多,难道要她一一复述?
  “你是指哪方面的?”容姨问。
  “随便。”
  容姨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笑笑道:“也没聊什么重要的事,都是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你要我说我还真不会讲。”
  邵霖风长指握住杯子转了转:“她没跟你提我?”
  “这倒没有。”
  容姨记得很清楚,是自己先提了一句先生最近有没有跟她联系过,她随后问了句怎么了,之后就没再提过了。
  “这样。”邵霖风摩挲着杯壁,搞不懂自己在纠结什么,又在寻找什么。
  容姨端详着他陷入沉思的面容,心头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把她吓得不轻,许久没敢出声。
  最终理智战胜了好奇,她没有问出来。
  反倒是邵霖风,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问道:“您想说什么?”
  容姨反复推翻自己的猜测,又觉得有迹可循,只得冒着得罪雇主的风险问出来:“你是不是对小蝉……”她换了个委婉一点的说法,“有不一样的感情?”
  不是长辈照顾寄人篱下的小孩,是男人对待与他平等的女人。
  邵霖风脑中翁然,仿佛被人施了法,整个人定住。
  原来他一直在纠结、烦恼的事情是这个。
  或许他早已洞悉自己的内心,只是不愿意承认,借着找梁蝉道歉的幌子去见她,掩盖了真实的情感。
  而他刚才找容姨打听梁蝉有没有问起自己,不过是在寻找她还喜欢着他的证据。
  良久,邵霖风苦笑了一下:“我以前活得太自我,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手里,小蝉跟我表明心意时,我第一次有了事情脱离控制的感觉。我不喜欢这种脱轨的感觉,所以第一想法是尽快处理,让生活回归原先的平静。是我太心急,没有用对方法,不仅伤害了她,也折磨了自己。”
  他在自言自语,也是说给容姨听。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容姨震惊到嘴唇颤抖,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任凭她发挥所有的想象力,也想不到小蝉竟然喜欢先生,还向他表白过。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怎么没看出她的心思?
  邵霖风靠着沙发靠背,一只手盖住脸,许久,手放下来,眼睛虚无地盯着头顶的灯:“在她鼓起勇气说喜欢我时,我的理智告诉我,她还小,我比她年长近十岁,我们是不合适的。到头来,我白活了这个岁数,什么时候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感情都没察觉。”
  容姨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先生带赵佳蔓回来那天,小蝉躲去楼上不肯下来吃饭,她以为两人闹了矛盾,劝先生凡事别跟小蝉计较,让着她点,毕竟比她大八九岁呢。
  先生当时思索了几秒,突然问她,你也觉得她是小孩对吧?
  她那时没想太多,说的是,十八九岁还在上学,可不是小孩吗?
  先生的眼神变得坚定,似乎认定她说的是对的。
  如今再回想他那时的眼神,容姨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不确定自己拒绝小蝉是不是正确的做法,于是找身边的人寻求认同。偏偏她不明其意,给了错误的讯息。
  容姨惆怅道:“你早说出事实,我会劝你接受小蝉的。当然,也有可能我劝不动那时候的你。”
第46章 眼前的人不是幻觉
  邵霖风看着容姨,扯动嘴角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您不觉得不合适吗?”
  “小蝉身世可怜,是个需要人疼的好孩子,她喜欢你,你比她成熟,能庇护她,这是再好不过的了。年龄什么的,哪有那么重要。老夫少妻在当今这个社会又不稀奇,况且你看着也没比小蝉大多少。”容姨絮絮叨叨,话说开了以后就收不住,“我打心底里喜欢这孩子,希望她能有个人依靠,往后的人生能顺遂些。如果那个人是你,我肯定是非常满意的。”
  邵霖风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点燃,指尖拈着烟管,听完容姨通俗易懂的一席话,他连笑都笑不出来。
  枉他读了那么多书,空有一腔学问,还没容姨这个不识几个大字的人想得通透。
  容姨讲完自己的期望,回归到现实中,摇摇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晚了。小蝉有男朋友了,我看过那个男孩子的照片,俊俏又开朗,跟小蝉配得很。”
  邵霖风沉默,过了许久,方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跟您说过了?”
  “嗯,看得出来他们感情不错,那男孩子下午还给她打了个电话,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容姨观察着他的神色,说出实情。
  邵霖风表情匮乏,指尖揉碎了一根烟。
  可笑他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那是梁蝉报复他的把戏。
  他怎么忘了,这世上卑劣的人,仅他一个。当初找赵佳蔓演戏就是一个错误,她一语成谶,他果真有一天会后悔。
  *
  梁蝉被手机铃声吵醒,头晕脑胀地伸手在枕边摸索,没找着手机。
  她眯起眼挣扎着坐起来,电话太久没接自动挂断,屏幕熄灭,眼前一片漆黑。眼睛一时未能适应黑暗的环境,什么也看不清,弄得她很是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梁蝉拥着被子靠在床头放空了几秒,手机有消息进来,屏幕再次亮起。她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了熟悉的床单被套。
  肌肉记忆涌现,她抬手拧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播撒下来,房间里的每一处清晰浮现,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用来写作业的书桌并未撤走,一盏护眼台灯静静伫立在桌角,中间放了一摞书。
  梁蝉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她吃饭时穿的薄毛衫,怪不得睡着了总觉得热。
  她抬起袖子靠近鼻尖深嗅,一股饭菜的味道。
  醉酒前的记忆涌现大脑,梁蝉挫败地拍了拍脑袋,一碗米酒也能醉过去,她也是佩服自己的酒量。
  下床趿拉上棉拖,梁蝉动作忽然一顿,想到一个问题:比她矮一个头的容姨是怎么把她从餐厅挪到二楼房间的?
  她挖空大脑,找不到丁点醉酒后的印象。
  梁蝉拿起被自己遗忘的手机,时间显示零点过五分。
  那一通未接来电是蒋祈树打来的,她没回应,他改为发微信。
  蒋祈树:“梁蝉,你睡了吗?”
  蒋祈树:“新年快乐,祝我女朋友新的一年一切顺利!”
  蒋祈树:“给你看烟花。”
  最新一条消息是录制的视频。
  梁蝉站在床边点开视频,画面里是漆黑的夜幕,遥远的天际,有大朵的烟花燃放,如同星星坠落,那样的辉煌耀眼,空中似乎漂浮着细细密密的尘埃。不,那不是尘埃,是一片片极速降落的雪花。
  烟花和雪花出现在同一个画框里,奇异的唯美梦幻,宛如童话世界。即使隔着屏幕,梁蝉也看迷了眼。
  不知蒋祈树身在宜城的何处,竟然能放烟花。
  视频的最后,镜头调成前置,出现蒋祈树的脸。他身处在一个半圆形的雕花阳台边,戴着一顶暖和的白色毛线帽,短短的黑色头发从帽子边缘露出来,看起来乖乖的,像一只小熊。雪花被风吹进开放式的阳台,落在他的眼睫、脸上,他笑得如暖阳,亲口对她说:“梁蝉,新年快乐!”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梁蝉有些恍惚,抬头望向窗户,拉了窗帘,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脸贴在窗玻璃上,两只手拢在眼睛旁,看清了外面在下大雪,比蒋祈树视频里的还要大。不禁让人怀疑,是谁家的羽绒被弄破了,鹅毛跑出来,纷飞到空中。
  梁蝉身体里的酒精没完全分解掉,酒劲促使她兴奋,大脑一热就套上羽绒服,悄悄下楼,以免吵醒睡眠浅的容姨。
  打开大门,来到院子里,扑簌簌的落雪声在耳边放大,天地间寂静又吵闹。
  冰冷的空气占据了所有感官,梁蝉打了个冷噤,伸手去接雪花,拿到眼前看,真的是动漫里画的那样,雪花有六个棱角,每个棱角两边延伸出花纹。
  不止这一种形状,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形状,每一片雪花都有独特的美。
  梁蝉不惧冷风,在院子里穿行,脚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响。路灯常亮,照出雪地里深一个浅一个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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