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渡我——三月棠墨【完结】
时间:2023-08-06 14:44:07

  “我们继续。”宋老师走后,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屈指敲了敲黑板。
  梁蝉一脸茫然地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直到她的同桌悄悄把卷子往中间移了一点,用手挡住嘴巴,低低地说:“这是我们昨晚做的一套题,你没卷子,先看我的吧。”
  梁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在卷面上,男生拿笔在一道题上点了点,意思是老师讲的这道题。
  “谢谢。”
  梁蝉声音轻得只有两个人能听见。
  *
  下午梁蝉换了个新同桌,她的座位还在第三排,只不过是靠窗的位子。那里原先坐着一个男生,被安排到靠近走廊那面墙的单人单桌。
  新同桌是个女生,额前的碎发被捋到头顶用卡子固定住,露出大大的脑门,桌肚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包。
  梁蝉领了一套附中独家学习资料,刚放到桌上,旁边就伸过来一只胖乎乎的手,拿着一个比手掌还大的牛角包:“请你吃的。你好瘦哇,我们高三狗不多吃点撑不住的,每天脑力劳动累死个人。”
  梁蝉还没开口,后桌就伸过来一颗圆圆的脑袋:“大音,你别祸害新同学了,以为谁的饭量都跟你那么大。”
  被称作大音的女孩把牛角包塞给梁蝉后,瞪了那男生一眼:“有本事你饿了别吃我的面包!”
  梁蝉把厚厚一沓资料码整齐,心里冒出一丝疑惑,大名鼎鼎的宜大附中的学习氛围怎么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老宋叫你凉茶?”她同桌问道。
  “是梁蝉。”梁蝉咬字清晰,“梁山伯的梁,蝉鸣的蝉。”
  “我叫陈小音,你……”
  后桌的男生接话:“你可以叫她大音。”
  陈小音又瞪他一眼:“……就你话多。”
  男生顺便自我介绍:“我叫董晨光,就晨光文具那个晨光。”他指着自己的同桌,“他叫刘一凡,不用叫名字,喊他书呆子就行。”
  刘一凡慢腾腾地扭头,斜了他一眼以示警告,之后就埋头写作业,不负他“书呆子”的外号。
  梁蝉不是热络的性格,浅浅笑了下,回过头抽出一张卷子,沉浸在题海里,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梁蝉,你以前哪个学校的,怎么突然转学了?”
  后桌传来男生好奇的问话声,梁蝉握笔的手倏地攥紧了。
第7章 纯黑色的小裙子
  司机在宜大附中前一个路口等梁蝉。
  上车后,梁蝉有些累,靠在舒适的座椅靠背上,闭上眼睡不着,只好睁开,望向车窗外。流水一样的霓虹灯在眼前划过,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
  回到家中,梁蝉挺直脊背打起精神,放下书包去厨房倒水喝。
  容姨掐准时间煮好了宵夜,正好关火,在缭绕的白气中回头:“小蝉回来啦。下午包的小馄饨,你要吃几颗?”
  梁蝉探头看进锅里,飘起来的一团团白色绉纱馄饨像天边的云朵:“九颗?十颗?”她肚子好饿,不确定能吃多少。
  容姨笑了,拿碗的同时顺手捏捏她的脸颊:“给你盛一大碗,剩下的再给他。”
  这个“他”指的是邵霖风。
  梁蝉正疑惑,书房那边就传来开门声。
  邵霖风趿着拖鞋,长指夹着烟,边踱步而出边露出沉思状,似乎还沉浸在工作中。
  梁蝉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根据容姨之前提到的一句,她推测大概是搞创作一类,作家?或者是编剧。
  “回来了?”邵霖风看见她,不再思考新剧本里那个令人头疼的转折是否合理,换了副表情,唇角上扬,笑得如同冬日刺破云层的暖阳,“新学校还适应吗?”
  “嗯,环境很好,同学也很好。”
  梁蝉温吞吞地回答完,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他今天的穿着有点特别,上身是一件宽松的竖条纹衬衫,浅绿色的条纹,是那种非常清新的绿,一边衣摆掖进白色休闲裤里,另一边任它垂着,长度到大腿。
  很考验身高的穿搭,因为一不小心会显得个子矮,但他不会,他完全hold住了,身高腿长比例优越,堪比杂志封面的男模。
  如果不知道他的年纪,她会以为他只有二十岁。
  容姨端来两碗小馄饨放到他们面前,梁蝉的那碗果真比邵霖风的多。
  梁蝉拿起勺子,撇了撇汤里飘着的紫菜和虾皮,入口前先问:“要不换一碗?”
  邵霖风已经舀起一颗馄饨送进口中,话音因此含糊:“高三生辛苦,多吃一些,而且你太瘦了,风一吹就要跑了。”
  没有那么夸张吧。梁蝉吹了吹馄饨,眼睫低敛,只当他在说玩笑话。
  *
  来到宜大附中的第一场考试,梁蝉前所未有的紧张。父母过世前很少过问她的成绩,她在学校能够名列前茅全靠自觉。她也不是那种天赋过人的学霸,每进步一分,都是她在夜里刷题到后半夜的回报。
  以前面对考试游刃有余的她,这次在考场上频频走神。她坐在靠窗的座位,天边赤橘色的火烧云勾起她对那场大火的回忆,卷子上的字变成模糊的影像。
  结果在意料之中,她考出有史以来最差的成绩。
  分数出来那天,回家的路上,梁蝉愧疚不已,把脸藏在膝盖间,弯下腰去,前胸和并拢的双腿相贴。
  司机以为她身体不舒服,问了两遍需不需要去医院。
  梁蝉摇头,闷声说:“不用。”
  班主任会给她的监护人打电话吗?她该怎么跟邵霖风解释?他花心思送她进最好的学校,她却没有用最好的成绩回馈他,他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吗?
  感觉到车在慢慢停稳,梁蝉坐直身体,调整呼吸,下车去。
  邵霖风在客厅里,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一角,腿上摊开一本书,薄薄的木质雕花书签在指尖翻转。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向她:“回来了。”
  梁蝉驻足,仿佛回到几天前的晚上,他说一句“回来了”,然后问她“新学校还适应吗”,那么温和。
  “嗯。”梁蝉局促地走过去,在他开口前坦白一切,“我这次考试没有考好,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努力。”
  这是她酝酿了一路的话,没有掩饰考差的事实,也没有为自己考差了找借口。
  邵霖风很意外,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挑高了眉毛,甚至于他整个人都定住了。
  两秒后,他才像是被人解开穴道,放好书签合上书,看着梁蝉认真地说:“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梁蝉的脑袋低垂到最大限度,下巴戳在两条锁骨间,声音低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我考得很差,辜负了你的期望。”
  邵霖风就像她的朋友,没有一丝长辈的架子,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对她说:“过来坐下。”
  梁蝉犹豫了下,坐去他旁边,中间隔开的空间还能再坐一个人。
  “我对你没有期望。”他的手指白净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掌心搭在膝头,推心置腹道,“小蝉,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其他人不该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别给自己设定太多框架。”
  考虑得越多,压力就越大,小小年纪要活得明媚开朗一点,好好享受人生中只有一次的十八九岁。
  梁蝉点点头,嗯了声,不知不觉间耳朵红了。不知道邵霖风注意到没有,她自己用手挠了挠,让人误以为那是蚊子咬的。
  “厨房里留有粉蒸排骨和粢饭糕,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点。”邵霖风端起茶几上的红茶,放得久了入口微凉,他只喝一口就搁下,像叮嘱贪吃的小孩那般,“别吃太多,那个不好消化。”
  容姨不在,梁蝉自己去厨房拿碗筷夹起蒸锅里的热食,发泄般咬了一大口,嚼两下,尝到了食物本身治愈的味道,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
  邵霖风他……怎么会知道她喜欢吃这两样?
  她确信自己没告诉过他。
  邵霖风拿起书去书房,手机屏幕亮起,远在德国的叶培勇隔着七小时的时差给他发来短信。
  “小蝉她情绪还好吧?”
  两个小时前,邵霖风打电话过来,问了个很奇葩的问题:怎么让十八九岁的女孩心情好转。
  叶培勇虽然不理解,思考过后还是给出了答案:“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穿漂亮衣服,都能让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开心。”
  回答完,他才想到寄住在邵家的外甥女,求证道:“是小蝉吗?她怎么了,情绪一直不佳?”
  邵霖风说:“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她考试考差了,我怕她一时难以接受。”
  叶培勇陷入沉默,不禁反思,他对外甥女的关心还不如一个外人。
  梁蝉谨记邵霖风的叮嘱,吃了一块粢饭糕、两块粉蒸排骨就停下筷子,拖着千斤重的书包走上楼梯。
  推开房门,手在墙上摸索开关,灯光亮起的刹那,书桌上那只庞然大物以难以忽略的存在感闯进她的视线。
  是一只乳白色的盒子,上面印着金色logo,绑着粉色镶金边的丝带。
  梁蝉用后背抵上门,书包放到椅子上,扯开盒子上繁复的蝴蝶结丝带,里面躺着一条纯黑色的小裙子,裹在半透明的防尘袋里。
  或许是裙子的材质不能折叠,是平铺着放的,所以这个盒子巨大无比。
  梁蝉屏住呼吸穿上它,手够到背后的拉链,拉到蝴蝶骨处,再从脖子后面探下去,拉上剩下一截拉链。
  站在全身镜前,梁蝉眼睛亮了起来,她不敢相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裙子穿在身上能有使人大放光芒的效果。
  她忘乎所有地赤着脚跑下楼,找到送她裙子的人。
  邵霖风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后面,镜片的反光模糊了他的眼睛,可以看出他的嘴角是上扬的:“还行吗?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风格。”
  梁蝉的眼睛里有星星闪烁:“我很喜欢。”
  这是她这段日子以来最开心的一刻,尽管她前一刻沉浸在成绩跌下去的郁闷中。
  裙子是交叉的V领,剪裁得恰到好处,没有暴露的风险,刚好贴住少女胸脯起伏的边缘,悄悄透出一分性感与成熟,肩带的蝴蝶结系绳又把性感藏起来,留下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的轻盈和俏皮。
  梁蝉洗完澡,身体扑到床上,想起来忘了跟邵霖风说谢谢,懊恼地用被子蒙住脑袋,发出只有自己能听懂的呜呜声。
  还有一个问题从纷乱的思绪中冒出来,他为什么会送她一条裙子?
第8章 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难道是提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梁蝉在床上翻滚一圈,身体里的那股兴奋劲横冲直撞,怎么也压不下去。她下床跑到衣柜前,把挂起来的裙子取出来,脱下睡衣再一次换上,在全身镜前欣赏许久。
  她雀跃地转动身体,裙摆在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她看着飘扬起伏的裙摆,心情也随之高高扬起。
  邵霖风的眼光真好。她从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梁蝉坐在床边,咬住下唇思忖数秒,给他发消息:“谢谢你。”后面加了一个可爱的颜文字。
  等了会儿,邵霖风没回,梁蝉也不纠结,方才去他书房,他盯着电脑屏幕敲字,想来正在忙,没空看消息。
  不过,他戴眼镜的样子较之平时更为温润优雅,像是把绅士风度刻入骨子里的谦谦君子,让人忍不住靠近,与之相交。
  到第二天早上,邵霖风当面对她说:“昨晚手机静音了,看到消息时已经很晚了,就没回你。”后一句回应她的道谢,“不客气,你喜欢就好。”
  他微微笑着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不再为考试难过,那就好。
  梁蝉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抿唇嗯了声,到底没按捺住心底的疑惑,问道:“裙子是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邵霖风稍稍一怔,想到给她办理转学手续时看过她的个人信息,包括出生年月日,她的生日在下下周,快到了。
  “不是。”他笑了下,慢条斯理地喝粥。
  那是为了什么?梁蝉想追问一句,但她快迟到了,只好背起书包,从餐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个包子就跑:“邵先生再见,我去学校了!”
  梁蝉完全没有想到那条裙子是安慰之意,邵霖风也没给她解释过。
  过了几天,邵霖风推给她两张微信名片。
  梁蝉不明其意:“他们是谁?”
  邵霖风说:“宜大附中的退休教师,资历深厚,教理科的,其中张老师物理和数学十分优秀,附中好些独家学习资料和题库出自他手。另一位邓老师也很厉害,主攻英语。你学习上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请教他们。不用不好意思,我跟他们打过招呼。”
  梁蝉愣愣地瞅着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小别扭。是不是因为她上次没考好,班主任找他说了什么,他觉得丢面子才想着请老师来帮她提高成绩。毕竟,是他把她送进宜大附中的,肯定跟班主任保证过她进火箭班不会拖班级后腿……
  没等她想太多,邵霖风就拿手里的书敲她脑袋:“眼睛都瞪直了,想什么呢。”
  “我……”梁蝉支吾,没说出来。
  “别误会我的用意。”他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她在想什么,在她开口前为她解疑答惑,“给你介绍老师是为了提供学习方便,不是施加压力的手段,别把我当成不断给孩子请家教、企图压榨每一秒课余时间的恶魔家长。”
  梁蝉羞愧地躲开他的视线,为自己的揣测感到抱歉。
  他一心为她好,她却以小人之心去想他,太不应该了。
  所幸邵霖风不在意这些,说完正事打了个哈欠,书籍放回茶几下边,懒懒地起身回到属于他的卧房。
  梁蝉独自一人待在客厅,茶几上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水,她拿起来抿了口,水还是温热的。
  她一口一口喝光,脸颊在幽暗的光线下一点点染上绯色,平时装满公式和单词的大脑此刻被邵霖风取代。
  他温柔对她笑的样子,拿书敲打她额头的样子,耐心解释的样子,还有他之前为她做的那些,送她裙子、给她转学、听她倾诉……一帧帧清晰地在她脑海播放。
  即便是她的父母在世,也没有这般细致体贴地待过她。
  他应当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不知在沙发上坐了多久,直到邵霖风打开房门,见她还在那里,跟他离开时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怎么还不去睡觉?”
  梁蝉一惊,回过神来,朝他望去一眼,心跳陡然加速,慌忙撤回视线。
  只那一眼,她便看清邵霖风裹着纯黑色的睡袍,顺滑如水的质地,腰间系了一条带子,雪白的肤色若隐若现,使得他分外性感,她不敢多看。
  梁蝉心慌意乱地站起来,说话时不免磕巴:“我、我睡不着。”她迈开一步,准备逃回楼上的小天地。
  “等等。”邵霖风出声叫住她,手握住白色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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