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锁骨处文了一朵小巧的玫瑰,线条干净简单,盛放在白皙的肌肤上,是一个亮眼的点缀。
梁蝉多看几眼,由衷称赞:“很美。”
陈小音嘿嘿笑着,颇为得意地扭动身子。
梁蝉问她:“你在哪家店文的?”
陈小音刷地扭头,盯住她的脸:“你问这个是想自己也文一个?”
梁蝉没考虑太久,点了点头:“有这个想法。”
陈小音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跟她交流:“你想文什么图案?那家文身店里几本图册上展示的很多图案都好好看,选择困难症都要犯了,挑来挑去,最终还是选择了我爱的玫瑰花。其实我还想文一串英文字母,特别有感觉。”
梁蝉在提出想文身时,心里已经有了确切的答案,她没跟陈小音坦白:“到了地方再说吧。”
陈小音一再求证:“真要文啊?你可得想好了,不能一时冲动,以后反悔很难洗掉的,会留印子。”
她以为梁蝉是那种呆板的人,对文身一类的事情不感兴趣,是她看错了吗?
梁蝉看向车窗外还亮着的天色,以及天边大团大团的云朵。夏季的天总是这么蓝,水洗过一般。太阳炽热,万物蓬勃。
“文身也是一种纪念吧。”梁蝉变相回答她,自己不会后悔。
第11章 你应该再文一棵小树
距离班长规定的聚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陈小音让司机改道,先去她先前光顾过的文身店。
文身店开在一条巷子的尽头,门前铺了几块粗糙的石板,缝隙里冒出几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迈过台阶,是一片片透明塑料片组成的门帘,后头光线有些昏暗。
挑开门帘,陈小音自来熟地嚷嚷:“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又回来了,还给你们带来一位顾客。”
“小妹妹,是你啊。”吃外卖的文身师搁下筷子,起身迎接。
快到下班时间,店里就他一个人。
梁蝉跟在陈小音身后,没她那么大大咧咧,眼神收敛着打量四周。店面虽小,五脏俱全,沙发、茶几、置物架摆放得错落有致,且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脏乱差。
文身师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穿着黑色T恤,露出色彩鲜艳线条繁复的花臂,歪头看梁蝉:“是你要文身?”
梁蝉停止打量,注意力回到说话的人身上:“是的。”
陈小音了解梁蝉的性子,挽着她的手臂,把她拖到前面来:“别紧张,这位帅哥手艺很好。”
被叫“帅哥”的男生挠挠脖子,低头笑了下,抱来一摞图册放到就近的桌上:“先选图案,或者你自己带图来做也行。”
梁蝉没有翻看那一摞图册,斟酌了几秒,有点放不开地问:“可以描述图案,你来画吗?”
“行啊。”文身师见惯各种场面,这种要求再寻常不过,“先跟你说好,设计图案费用高一点。”
梁蝉没有异议。
文身师问她想文什么图案,他先画给她看,满意了再动手。
梁蝉指着沙发边几上半碗快要坨掉的拉面:“要不你先吃完?”
文身师没想到这个女孩还挺贴心,也就没拒绝,坐下来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半碗面,擦干净嘴巴,拿起沙发上的iPad,侧边磁吸的Apple Pencil被他取下来,打开绘画软件,新建了一张空白画布:“现在可以说了。”
梁蝉瞥了一眼陈小音,后者走到一面墙前,背着手欣赏挂在墙上的照片,是店里的顾客展示的文身图案,各式各样,她看得津津有味。
梁蝉压低声音说:“我想文一只蝉,被一阵风包围。”
笔尖在屏幕上一顿,留下一个细小的黑点,文身师愣住了,两根手指轻点屏幕,撤回了那个小黑点:“蝉我知道,树上的知了嘛,风要怎么画可把我难住了。”
风是没有具象的东西,可以是被扬起的树枝,也可以是被吹散的蒲公英,还可以是水面荡开的波浪……唯独风本身,是画不出来的。
梁蝉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不用那么复杂,就画几根波浪线条,我自己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就行。”
文身师指尖的Apple Pencil转了一圈,比了个“OK”的手势,在空白画布上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蝉,周围画几条线。文身师审美一绝,寥寥几笔营造出风与蝉相生相依的感觉。
梁蝉看一眼就表示满意极了。
“想文在什么部位?”文身师引她到后面放置机器的小房间。
梁蝉事先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脚步顿了顿,她想把这个小秘密藏在不那么轻易被人发现的部位。
“腹部下方一点吧。”她说完,给他指了指。
文身师给机器装上一次性针头,戴上手套,举着手柄看她手指落下的地方:“很多女孩子文这里,夏天穿露脐装刚好能展示出来,相信我,绝对好看。”
梁蝉不语,她不穿露脐装,不会露出来。
图案要先转印到皮肤上,再用针头刺入一个个小孔注入色料。陈小音说不痛,跟蚂蚁咬一样,可能每个人的痛感不同,即使敷了麻药,梁蝉还是能感觉到每刺入一下,有清晰的疼痛传来。
随着痛感越来越密集,图案也就深深地纂刻在皮肤上。
*
两个高考完就跑去文身的女孩,在当晚的聚餐上只能喝饮料吃清淡的菜,因为一周内要忌口。
说好的不醉不归成了泡影,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碰杯畅饮。
陈小音搂住梁蝉的脖子,靠在她肩上问:“我看到你的文身了,蝉是你的名字,很好理解,那几根线条是什么意思啊?我没看明白,不过怪好看的。”
梁蝉把问题丢给她:“你猜。”
陈小音没喝酒,被包厢里的氛围感染,脸上呈现出微醺的状态:“我猜啊……我猜不出来。要我说,蝉就该待在树上,你应该再文一棵小树。”
梁蝉但笑不语。
坐了会儿,她要上洗手间,问陈小音去不去。
陈小音摆头,松开勾住她脖子的手,放她离开。
作为同桌,她能感觉到小蝉很多时候不开心,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人这么不开心,总归是不好的事,所以她识趣地没有问过。
梁蝉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胡蓓姿上一秒还在跟身边的同伴说笑,冷不丁撞见几个月不见的梁蝉,脸上的笑霎时凝住,转换成浓浓的厌恶和讽刺。
“你怎么还没死啊。”胡蓓姿喝了酒,积压已久的怨愤卷土重来,指着她的鼻子恶语连连,“既然从我的世界消失,就麻烦你消失得彻底一点,别他妈总在我眼前晃悠行不行?一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想起你那个不要脸的妈,杀人放火的爸。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梁蝉,故意恶心我,让我不痛快!”
梁蝉过了一段清净平缓的日子,几乎快要忘记那些令她痛苦不堪的回忆,胡蓓姿的话轻易勾起她的噩梦。
她浑身筛糠一般发着颤,转身欲走,被冲上前来的胡蓓姿一把攥住。
“你给我站住!”胡蓓姿从上至下扫视她,冷笑出声,“看来你妈死前教了你不少勾引男人的招数,金主这么舍得给你花钱,他老婆知道吗?”
这话暗含梁蝉被有钱男人包养当小三,引得她身后的同伴露出鄙夷的笑。
梁蝉拧动手腕,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放开。”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着?”胡蓓姿掐住她的下巴,目眦欲裂地控诉,“你妈不知廉耻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爸杀了别人的爸爸,梁蝉,你见了我怎么可以这么坦然?你就该跪下来忏悔求我原谅,你就该给我妈磕头道歉!”
梁蝉的下巴被掐红了,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甲印,她忍着痛说:“我跪下来求你原谅、给你妈磕头道歉,你能从此放过我吗?”
若是这样就能两情,她可以照做。
胡蓓姿眼眶聚满泪水,恨得咬牙:“不可能!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梁蝉苦笑:“那还说什么呢?”
陈小音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没见梁蝉回来,放心不下出来寻她,却见一群女生扯着她往电梯里拖,其中一个女生拽住她的头发。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陈小音吓一跳,大叫着拔腿冲过去,还是晚了一步,电梯已然关闭下行。
她拼命按电梯按钮,一点用没有。
脚踩到一件凸起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是梁蝉掉落的手机。屏幕刚好在这一刻亮起,显示一通电话打进来。
第12章 影后赵佳蔓
意大利餐厅里,流淌着舒缓悠扬的钢琴曲,如流水一般倾泻,淌过顾客的耳畔。璀璨的琉璃灯撒下银白光辉,照着餐桌上摆盘精致的菜。
跟好友享用完晚餐,邵霖风买完单,拿出手机给梁蝉打电话,想问她那边的聚餐结束没有,他可以去接她,免得她打车回去不安全。
铃声响起没几秒被接通,却不是梁蝉的声音,一个陌生的女声慌慌张张地说,梁蝉被一群女生带走了,看样子可能有危险。
邵霖风眉心一蹙,神色骤变:“你们在什么地方?”
坐在对面的赵佳蔓亲眼见到邵霖风失去往日的沉稳持重,略显慌乱地抓起椅背上的休闲外套,大步往出走。
赵佳蔓只得戴上口罩和墨镜,急忙跟上。
“出什么事了?”她踩着七公分的细高跟,快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邵霖风被拽得脚步顿了下,神情凝重:“家里的小孩出了点事情,我赶着去处理,没空送你回酒店,你叫车吧。”
赵佳蔓没作犹豫,说:“我跟你一起去,兴许能帮上忙。”
她没听说邵霖风家里有小孩,或许是亲戚家的孩子?这当口显然不适合过多打听,能帮上忙才是最要紧的。
邵霖风本想拒绝,考虑到梁蝉是女孩子,若真出了什么事,有女性在场会方便些,就默允了她跟随。
邵霖风心里有个大概的猜测,梁蝉被带走也许与她曾经在学校里受欺负有关。任何事情再一再二不再三,不管对方是多大年纪的女生,三番两次为难梁蝉,他不能忍,也不打算再息事宁人。
赶过去的路上,他冷静地报了警,简单说明事发地址和情况。
邵霖风和警察先后抵达,破门而入时,梁蝉狼狈地倒在地毯上,身上昂贵的裙子被剪破了,嘴角渗出血,抱紧双膝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意识有些模糊。
赵佳蔓没料到情况这么严重,心跳直突突,转头去看邵霖风,稍稍一愣,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盛怒的表情。他这个人一贯是温和没脾气的,待人接物三分礼,剩下的七分,是包容。
邵霖风蹲下来用外套裹住梁蝉,抱起她,气到极致脸上泛起冷意,跟警察说:“我先送她去医院,剩下的麻烦你们了,可以查一下酒店的监控,应该能找到施暴的人。”
克制着怒意交代完,他步履生风地走向电梯。
赵佳蔓再次跟上,待他走进电梯间,帮忙按了下行的按键,粗粗扫了眼他怀里的女孩,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柔顺的乌发遮掩了一半脸,像是被人扇过巴掌,脸颊高高肿起,泛着红,看不出本来的相貌。身形十分纤薄,蜷在男人的臂弯里犹如一只瘦弱的病猫儿,脆弱得惹人怜爱。
不怪邵霖风动怒,就算是陌生人,见到被伤成这样的小姑娘都会产生同情心,憎恶伤害她的人。
赵佳蔓坐进车里,终于想起自己是能帮上忙的:“我叔叔在三院,我给他打个电话,好让他提前安排人手给这位……妹妹做检查。”
她不清楚小姑娘的身份,暂且称作“妹妹”。
邵霖风的视线始终在怀里的人脸上,闻言,移出一分注意力给她:“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
赵佳蔓舒口气,拨出一通电话给她叔叔,之后的路程,没再开口讲话,她知晓邵霖风心情不好,多余的噪音只会惹他烦躁。
*
梁蝉醒来时,天彻底黑了,鼻尖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缓缓睁开,眼前一片朦胧的白色。
“你醒了?”
陌生女性的声音响起,梁蝉吓得身子抖动了下,大脑尚未清醒,身体的记忆率先做出反应。她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小黑屋里被胡蓓姿和她的同伴围攻。
“你别害怕,这里是医院,那些伤害你的人被警察抓走了。”许是看出她在害怕,女人弯腰凑近了些,声音轻轻柔柔,安抚她的情绪,“你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痛吗?痛就说一声,我叫医生来给你打止痛针。”
护士给她换病号服时,邵霖风回避了,赵佳蔓在一旁盯着,看到她身上有几处擦伤。
梁蝉在她一声一声温柔的话语里找回一丝安全感,绷紧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张了张嘴,嗓音分外沙哑:“你是……”
女人有些眼熟,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佳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住她一只手,开玩笑般介绍自己:“你不认识我吗?我还以为自己很有名呢。嗯,我是邵先生的……朋友。他去医生办公室了,马上就来。”
梁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网上的八卦信息里,她是影史上非常年轻的影后赵佳蔓。据说再捧一座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奖杯,她就是最年轻的三金影后。
她本人比照片漂亮百倍,不是明艳型的长相,是电影人常说的骨相美,骨骼线条清晰又完美,略施粉黛便具有特别的古典韵味。
在电影《阁楼上的女人》中,作为导演的邵霖风把她的美放大到极致,几乎到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勾魂夺魄的地步。后来与她合作的导演有几位,拍出来的镜头总是缺点味道。
邵霖风说有朋友来宜城,约了今晚一起吃饭,原来指的是赵佳蔓。
朋友。仅仅是朋友吗?
可赵佳蔓的打扮分明隆重得不输走红毯,说明她对此次约会极为重视……
梁蝉对自己很无语,她都躺在病床上了,还能想到这些。
邵霖风推门进来,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抬眸与她对视上,他眉间的折痕松开,像是放心了:“还难受吗?”
梁蝉轻轻晃了晃脑袋:“你怎么找到我的?”
“幸亏你那个同桌留意到你许久没回包间,跑出来寻你,正好瞧见你被人拽走。”邵霖风说到这儿,眉间那道痕迹又浮现,比方才深了几许,“以后得在你身上装个监控,怎么稍不留意就能出意外。”
梁蝉心生愧疚,抿了下干燥的唇:“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邵霖风俯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以后少说这些话,真嫌麻烦我就懒得管你了。”
梁蝉失落地嘀咕:“裙子破了……”
“什么?”邵霖风没听清,“哪里破了?”
“裙子。”梁蝉难过地说,“她们剪坏了我的裙子。”
胡蓓姿骂她是阴沟里的老鼠,不配穿这么贵的裙子,脱不下来只能毁掉,她拼命护着裙子才激怒了她,换来一顿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