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蝉看着他走进厨房,只犹豫一秒就跟上去。
他背对着她站在流理台前,用来擦头发的干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熟练地架起一口奶白色的小锅,开火,倒入牛奶。
梁蝉明白了,是因为她说她睡不着,他才想着为她热一杯牛奶助眠。
可她刚喝完半杯温水,估计胃里没地方装牛奶了,但她没有说出来,静立在一旁看他的侧脸。他的鼻梁高挺,下颌骨轮廓线很清晰,是多少古装男演员羡慕的脸型,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精致。
空气里很快飘来牛奶的香气,更多的则是来自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气息。
邵霖风关了火,把牛奶倒进杯子里,转过身端给她:“拿到楼上去喝,喝完就躺下来睡觉,今天周六,别做题了,要注重劳逸结合。”
梁蝉眼眶发烫,没有接过杯子,一股冲动下,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邵霖风身体僵了下,杯子里的牛奶洒出来几滴。他没有推开她,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几分莫名地问道:“怎么了?”
温热的液体顷刻浸湿他身上薄薄的真丝睡袍,沾到他皮肤上,她哭了。
邵霖风的声音越发低柔:“小蝉?出什么事了?”他不禁猜想,难道她在新学校又被人欺负了?
梁蝉的脸闷在他胸膛里,他对她太好了,好得她有些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黄粱一梦,等她醒过神,属于她的都消失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数不尽的黑暗。
她呜呜地哭出声,脆弱得可怜,喉咙里挤出来的几个字,声不成声调不成调:“能不能……不要丢下我。”
厨房里一片寂静,她的哭声那么悲伤无助,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某种意义来说,她确实是被父母抛弃的小孩。
邵霖风没让她等太久,大概过了三秒,没拿杯子的那只手抬起来抚了抚她的后脑,嗓音低低,带着安抚的魔力:“好,不丢下你。”
梁蝉肩膀抽动,哭声愈发大了,好似要将前些时日积压的负面情绪通过泪水全部发泄出来。
她哭得停不下来,邵霖风胸前的布料染湿了一大片,有些无奈地笑着,还有些心疼:“别哭了,我答应你。”
他拍拍她的肩:“牛奶再不喝就凉了。”
第9章 小蝉生日快乐
梁蝉躺在床上,脸颊摩挲着柔软馨香的被子,哭了太久眼睛红肿得像两颗大核桃,但她心里松快了许多。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她想了很多,有一条思绪格外清晰,她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喜欢邵霖风。
不是可能,是确信。她确信自己喜欢上他了。过去的十八年里,她从未对任何异性产生过这样的依赖和留恋。
即使她对他了解得不够深刻,只知道他叫邵霖风,性格很好,很有家庭教养。至于他有没有女朋友,甚至有无婚配,她不清楚。
想到这里,梁蝉突然一阵心慌,万一他有女朋友了……不对不对,就算他没有女朋友,她也不可能跟他发生什么。
她是一无所有的孤儿,他是那么好的邵霖风,像天上的月亮,她哪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
梁蝉惆怅地叹息,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摸到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掉充电线,在百度搜索框里输入“邵霖风”三个字。
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没想到真能找到与他相关的资讯,非常非常多。
原来,他是作家,是制片人,是导演,还是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板!梁蝉越深入了解越感到惊愕。
都怪他平日看起来太过清闲,完全不像在经营一家公司。
他的作品不多,目前仅有三部,《金色蔷薇》《朝生暮死》《阁楼上的女人》。不过也能理解,他那么年轻,能有三部脍炙人口的代表作已经相当了不起。而且,当红影后赵佳蔓是他一手捧红的。赵佳蔓是电影《阁楼上的女人》的女主角,这部电影上映后,口碑票房双丰收,她一举斩获金马奖和金鸡奖的最佳女主角,时至今日在年青一代的女演员里风光无两。
当然,网上不止这些基础信息,还有关于他的八卦。有说邵霖风与赵佳蔓在电影拍摄期间生情,疑似在恋爱,也有说两人目前已分手,更有甚者,说他隐婚生子……
梁蝉看得心跳突突,关掉手机催促自己赶快睡觉,本来眼睛就肿,再熬夜明早起来脸不得肿成猪头。
*
梁蝉生日这天,正好学校放月假,她得以在家休息。
邵霖风手头的剧本完成度不错,最近开始早起,一大清早端着杯黑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看书。听到从楼梯处传来的脚步声,他放下咖啡杯回头。
“邵先生早。”梁蝉穿着浅咖色的卫衣和蓝色牛仔裤,摆手跟他打招呼。
邵霖风问:“今天过生日,有计划吗?”
梁蝉立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手扶着楼梯扶手,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他要帮她庆祝生日吗?
很快,她脸上布满苦闷:“老师发了超多卷子,时间被挤得满满当当,什么计划也不可能实现。”
邵霖风站起来舒展臂膀,他前几天剪短了头发,整个人更为清爽,也更为年轻,穿着米白色系的居家服,清晨的阳光从侧面照进来,撒在他身上,一片温暖和煦。
梁蝉看呆了,脸颊不由发烫,听见他提议:“那我们就在家里过,叫容姨晚上多煮几道菜。”
“好啊。”在她看来,只要有他在,其他的都不重要。
吃过早饭,梁蝉准备回房写那堆积成山的卷子,走出餐厅时,一阵手机铃声在她身后响起。
是邵霖风的私人手机。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竖起耳朵听他讲电话。
“今天吗?你们在哪儿聚?什么时间……”
梁蝉听到一两句,便能脑补到电话那边应是他的朋友,约他今天出去聚会。
邵霖风的声音略略顿了两秒,婉言相拒:“晚上不行,真想要我去,挑个别的时间吧。明天我有空。”
对面问了句什么,他温暾地笑笑:“家里有小孩需要照顾,人家今儿过生日。别,你别来凑热闹,人家跟你又不熟,怪尴尬的。”
又聊了两句,邵霖风挂掉电话。
梁蝉怀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坐在书桌边,扯出一张卷子摊开。她本该高兴的,他为了给她庆祝生日,推掉了朋友的聚会。可他说她是需要照顾的小孩。
她才不是小孩,过完今天,她就十九岁了!
傍晚时分,梁蝉从房间出来,容姨刚好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透明的包装盒,可以看到里面蛋糕的全貌。是一个两层的巧克力水果蛋糕,上面用翻糖做了很多个精致的小动物,小熊、小狐狸、小兔子,像动物园开会,一看就不便宜。
容姨看到她,笑眯眯地拎高蛋糕盒给她展示:“先生昨天订的,刚送到家,真好看。”
梁蝉没在客厅里瞧见那人,轻声问道:“他呢?”
“喏,在里面忙活呢。”容姨神神秘秘地指着厨房的方向,调侃道,“把我赶出来了,我倒看看他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
梁蝉讶异地瞪圆了一双眼,邵霖风亲自下厨?他早上还说叫容姨多煮几道菜,怎么自己动手了?
这么难得的机会,她可要好好观摩。心里想着就行动起来,偷偷摸摸地溜去厨房,探头探脑地窥视他做饭的样子。
跟她想象中的游刃有余不太一样。
那天晚上,他给她热牛奶时动作熟稔,她以为他是隐藏的大厨来着。实际上,他歪着脑袋,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请教电话另一端真正的大厨:“要煎几分钟?三分钟吗?你确定?”
然后,他对着另一部手机喊“Siri,提醒我三分钟后给牛排翻面”。
电话里的大厨大喊着纠正他:“我说的是煎三分钟,不是三分钟后翻面,意思是总共就煎三分钟!”
邵霖风:“……”
梁蝉捂着嘴偷笑,没打扰他,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坐在客厅沙发上,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她拿起某人随手放在茶几上的书籍,翻开来看。
是一本外国小说,主角的名字十分拗口,她只看了两页就没甚兴趣。
还是他写的小说更好看。她最近利用闲暇时间看完了《金色蔷薇》,目前正在读《朝生暮死》,打算把最出名的《阁楼上的女人》留到最后看。
门铃响了,容姨在整理餐桌,梁蝉放下书跑去开门。
跑腿小哥递来一捧包装精美的鲜花,微笑着说:“请梁蝉小姐签收。”
梁蝉懵懵地抱着花回到屋里,迫不及待跑去厨房找邵霖风,用不可置信的口吻问他:“这束花……是送给我的吗?”
邵霖风在钻研奶油蘑菇汤的做法,有些手忙脚乱,没多余的眼神分给她,只说:“打开卡片看看。”
梁蝉这才发现挤挤挨挨的花朵中间藏了一张粉色的硬卡片,就连卡片也是一朵花的形状,上面写着“小蝉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梁蝉用手背盖住了眼睛,以防泪水涌出。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收到鲜花,第一次如此隆重地过生日,有蛋糕,有佳肴,有人给她唱生日快乐歌,有人温声催她吹蜡烛许愿。
第10章 文身也是一种纪念吧
第二次考试成绩下来,梁蝉总算没辜负邵霖风的期待,考出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虽然他曾说过,他对她没有期待,叫她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梁蝉却没办法不在意。
如果这个成绩能稳住,考上宜大不成问题。
最后一段复习时光,梁蝉摒除杂念,全副心思用在学习上。
倒计时牌子上的天数一天天递减,终于迎来了高考。
司机开车送她到考场,一同过来的还有邵霖风,他和那些前来送考的家长们一样,下车摸了摸她的脑袋,附赠一句鼓励的话:“考场上别胡思乱想,放轻松,好好考,考完了给你奖励。”
他知道梁蝉的实力,正常发挥就好。
过去数月,梁蝉在他的疏导下开朗许多,拿笔袋的手背在身后,仰头看他:“我可以先问问奖励是什么吗?”
邵霖风说:“保密。”
“那好吧。”梁蝉没有太执着地追问,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过身跑进考场。
邵霖风注视着香樟树下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心想,这才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样子,不必多么朝气活泼,至少对未来的生活抱有一丝希望,不再想着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意义。
六月七号、八号两天一晃而过。
辛苦读书十几载,只为一朝春风得意。被老师家长比喻成“人生分水岭”“千万人过独木桥”的高考,真正体验过后就会发现,是这样的平淡,跟其他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考完那天下午,班级群里热热闹闹,消息刷了几百条,没人讨论题目,都在商量晚上在哪儿聚餐,几点会合,吃完去KTV唱歌还是去酒吧探索新世界。
梁蝉远远看见熟悉的劳斯莱斯停在树荫下,小跑着过去。
司机不在,今天开车的人是邵霖风,她坐进副驾驶座,笔袋放在腿上,理了理贴在额头上的刘海。
天气太热,从教学楼出来到校门口这一段路,已是满头大汗。
邵霖风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她,递来一张纸巾,没有问她考得怎么样,用寻常语气说:“晚上想吃什么菜系?容姨不在家,我们自己解决晚饭。”
言下之意,他们在外面吃。
梁蝉生日那天他亲自下厨,效果不太理想,难为她肯给面子,将那些口味奇怪的牛排、意面和蘑菇汤消灭掉,没太打击他的信心。但他有自知之明,从那以后很少下厨。
“啊?哦,我们……我们班晚上有聚餐。”
梁蝉的手机开机后,嗡嗡振动个不停,她边看消息边回他的话。
本来就不太想去,邵霖风这么一问,她就更不想去了,比起跟不是很熟悉的同学聚餐,还不如和他一起吃饭。于是她话锋一转:“但是,我没打算去。”
邵霖风很少干预她的选择,唯独这次,不怎么赞同地说:“高中生涯最后一次聚会,你不去参加以后回想起来会遗憾的,有些同学或许等着跟你正式告别。”
梁蝉嘀咕:“我跟班里的同学认识时间不长,应该没人在意我去不去。”
高考前几个月她才转来,比不过其他同学相处两三年的情谊,只有她的同桌陈小音,给过她很多帮助,她们关系还不错。
刚想起陈小音,她就心有灵犀地发来私信:“梁蝉梁蝉梁蝉,班级聚餐去不去?我去接你啊。”
梁蝉拿起手机看了眼,面露踌躇。
邵霖风细心地注意到她的神色,替她做了决定:“去跟同学好好放松一下。地点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好吧。”梁蝉抬起头,“我想先回趟家换身衣服,可以吗?”
她穿着长裤,紧紧裹在腿上,出了汗不太舒服。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邵霖风笑了声,掉转车头往回家的路上开,“打扮漂亮点儿,喝点酒也没关系,高考结束了,不用顾虑那么多。”
梁蝉想,他日后若真成了谁的家长,一定是最开明的家长。任何时候都能给人引路照明,有他在,烦恼会少很多。
*
梁蝉洗了个澡,裹着浴袍来到衣柜前挑选衣服。她的衣服有一些是容姨帮忙添置的,以舒适简约为主,是她自己要求的。
众多朴素的衣服里,她的目光被一条纯黑色的小裙子吸引。是很久以前,邵霖风送给她的那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穿。
梁蝉把它拎出来,犹犹豫豫地换上,红着脸整理好头发,下楼去找邵霖风。
他正在跟人打电话,结束通话后,转过身就看见她穿着裙子、略显拘谨地垂下脑袋盯着鞋尖。
邵霖风笑着夸赞:“很漂亮,也很适合你。”
梁蝉脸更红了,红晕一路蔓延至耳根和脖颈,缓了缓才敢抬头看他:“你不用开车送我,我同桌打车路过,会来接我。”她添上一句,“我同桌是女生。”
邵霖风轻轻颔首:“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聚会上喝酒可以,别喝太多。”
“嗯。那我走啦。”梁蝉离开前没忘操心他的晚餐,“你一个人晚上吃什么?”
邵霖风晃了晃手机:“有个朋友来宜城了,刚下飞机,给我打电话,约了晚上一起吃饭。”
梁蝉没多想,背着一个小包出门,搭上陈小音带过来的出租车。
陈小音一见到她就惊讶地用双手捂住嘴巴,眼睛亮亮的:“哇,小蝉你平时够深藏不露的,穿这身也太美了,像公主一样!”
梁蝉眼睫敛下,淡淡地笑,那只是她表面的样子,实则她生活贫瘠,与“公主”二字所代表的意思相差甚远。
陈小音神经大条,没留意到她的情绪转变,拉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自己刚才干了一件大事:“给你看我的文身!考完试立马奔去文身店里弄的,我以为会很痛,结果还好诶,跟蚂蚁啃咬差不多,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