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时语听得连连点头:“还是母亲聪慧,看得长远。”
“你呀要多学着点。”
孟羽棠又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只要和六房早些撇清了关系,就算是花二百五十两银子看一场生死之斗的热闹也不亏,咱们啦就安心看着你六叔六婶是怎么花银子送他们这宝贝女儿赴死的。”
再想到今日去叶家的事,她赶紧对女儿吩咐道:
“事到如今那叶公子咱们也别做指望了,横竖他对如锦那死丫头肯定也是恨透了,否则不至于恨屋及乌今日连我们都不待见,我看你二表哥倒是不错,抛开他不务正业的秉性其实也是一表人才,最为重要的是煜宸那孩子进了太医院,往后有的是地方沾光。”
“可二表哥心里眼里都只有堂妹那小妖精。”
花时语怏怏的撇了撇嘴。
“你不会去抢啊,都是女人,那小妖精如今还是个寡妇,你怎么就这么木讷。”
孟羽棠拿了金子,一边急匆匆的推着她出门一边小声叮嘱:“待会你表哥回来你就一门心思的去对他好,讨好男人无非就是撒娇卖萌装可怜,有什么难的。”
“嗯。”
花时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来到胡南汐的房间,老婆子垮着一张脸,脸色阴沉的倚靠在床榻上,看到孟羽棠手里闪闪发光的金子,眼前顿时一亮。
孟羽棠表明了来意,胡南汐却陷入了犹疑。
二房媳妇虽然家里有些财帛,可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甘受自己摆布的,再则她家那老不死的还养了个义子,将来谁接管孟家家业还很难说。
如果将老六分出去,往后就只能指着二房了。
只是老六如今一门心思的为了那赔钱货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自己犯不着跟着搭进去,分了出去倒也图个清静。
思索再三之后,胡南汐重重的点了点头:“分吧分吧,家里也就这点东西,将东边厨屋挨着那两间屋子分给老六一家,二亩薄田他若想要都给了他,横竖你们两口子也不指着这些过日子。”
想了想,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来,目色沉沉的看向孟羽棠:“这十两银子就当他六房的安家费,你们父亲那点抚恤银谁也别想惦记,那是老婆子我养老的。”
“好,都依母亲的。”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着点头。
婆母如今不过六十出头,瞧着这身子骨养的白白胖胖的,少说还能再领个二十年的抚恤银,那得四五百两,还有老婆子偷偷积攒的家私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紧,到时候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去,早晚都是自家的。
这波不亏。
第19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服了胡南汐,孟羽棠领着花时语拿着几锭金银就去了最西边的厢房。
花君年和蔡白薇刚替女儿洗完被褥收拾好房间归来,领着两个小豆丁在床榻跟前替蔡白薇换药,看到孟羽棠母女过来,手里还拿着发光的金子,心里都是一惊。
“二嫂这是?”
花君年虽说还嫉恨着她们先前对女儿做的那些事,可此时气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再甩脸色给她。
“听说六弟你要分家,还想将如锦给接回来。”
孟羽棠走到几人跟前坐到桌案边,假装叹气道:“要说如锦这事啊,你二嫂我当初做的也的确是欠妥当,可我真是听说叶家公子在府学行为举止不检点,还有他那婊子娘亲的事就不提了,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如锦好,咳,谁知道他终究还是考上了。”
说着,将手里的金银放到桌案上:“这不,昨夜气过了头伤了弟妹,又得知窦家二郎是这么个德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连夜赶回娘家磕破了头才向我那抠门的父亲求来二十五两金子,一来呀是替母亲还了她这些年昧下的银子,再则也是帮你们凑些银子替如锦打官司。”
听着这话,花时语暗暗的一个劲向母亲竖大拇指。
花君年听着心里也是一暖:没想到二嫂这个时候还是想着六房一家的。
难怪大清早的就没了人影,原来是去娘家帮忙求银子了。
再瞟眼看二嫂,好像没以前那么难看了。
蔡白薇此时心里也充满感激,激动的正要跪下身去,被孟羽棠一把搀扶了起来。
“二嫂,你这份恩情弟媳定会铭记于心的。”
话落,蔡白薇连忙同花幼恩、花沐阳示意:“快感谢你们二伯母。”
可两个小家伙总觉得这位平日里机关算尽的二伯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愣着干什么,快谢过二伯母。”
花君年也催促道。
虽说心底里察觉到二嫂是为了与自己一家撇清关系,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肯自掏腰包将这笔银子拿出来终究是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咳,为难孩子干什么。”
孟羽棠并不奢望两个小废物一声道谢,刻意将两锭银子递到花君年手里:“这十两银子是母亲给你们的安家费,那两亩薄田你们若是还缺银子就卖了去,至于宅子母亲说将东边的两间屋子给你们一家住,就是父亲的抚恤银......”
说到这里,她装得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花君年心里一阵难受。
当年父亲在县衙每年有四十多两银子的年俸,因公殉职后父母和发妻每年可折半领取抚恤银。
祖父母早已亡故,这笔银子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后来,朝廷改制,加开了恩俸,抚恤银本也跟着上涨,母亲为了讨好二房媳妇,放弃了添加的这笔银子,让二哥去县里顶了差。
自己这些年半分好处没捞着不说,每年除去如锦的开销,还省吃俭用的给她单独捎五两银子的孝敬钱。
没想到自己一家大难临头之时,她不仅连这些年克扣昧下的如锦的衣食束脩银子不肯拿出来,而且连女儿到窦家的卖身银子也不愿意还回,就给了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至于家里那两亩薄田,他也只是冷笑。
村里的田地值不起几个银子,就是卖了也不抵父亲一年的抚恤银,一家人都是好吃懒做的宁可慌着都不耕种,怕是自己捡的最大的便宜。
蔡白薇知道婆母的性子,这个时候她别再来为难一家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奢望她帮衬一家,温眸相望着花君年安慰道:“就这样吧,紧着孩子要紧。”
横竖二嫂将这笔银子已经填了进来。
花君年沮丧的点了点头。
“行了,二嫂能帮你们的也就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
孟羽棠正襟危坐着:“不过老六啊,我已叫承安去请族长和耆老们过来,到时候这分家文书上你得签字画押哈。”
“好。”
花君年又沉沉的点了点头。
孟羽棠心里一阵窃喜,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子,虽有些不舍,可想到夫妇二人即将倾家荡产还得失去女儿,顿时又没那么难受了。
等着再与舒家结了亲,往后整个花家上下谁不得指着她。
想到这里,孟羽棠目光阴恻恻的与花时语四目相望着,缓缓起身满脸得意的出了房间。
望着几锭金银,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都神色黯然的垂下头去,默默思索着该如何再去筹措为女儿打官司不够的银子。
若真是聘请陶家那位公子来打这场官司,这点银子只怕是杯水车薪。
......
城南宁垣书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停靠在了马棚边上。
花如锦悠哉惬意的走进这座江陵城最负盛名的书肆,看着诺大的屋子里陈设的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柜,立时被震撼到了。
这规模可不比她大学时的图书馆差。
游走在一列列书架跟前,看着琳良满目的古籍,沁人心脾的墨香味让她浮躁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只不过看了眼书架旁悬挂的一张张木牌,她又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年代虽说有了造纸术、印刷术,可书价仍是不算便宜,寻常纸张的印刷书本一册也得一两百文钱,而律学典籍这等民间少用的大多为手抄本,随随便便一本书都要二三两银子。
也难怪这年头读书人金贵,许多人为了读书甚至不惜到财主家干活借财主家的书看。
一脸若有所思的寻到律学典籍的藏书处,看了眼书阁内摆放的书籍,全书多达三十余册。
花如锦暗自估算了下银子,只得将目光缩向其中的一册《大业律—户婚》。
舒瑾玄静静的抱着笔墨纸砚,见她目光迟疑,猜到这妮子定是又在为银子犯愁,正想开口,可回想着她不断拒绝自己的好意,只得暂时打消了替她买书的念头。
花如锦呆呆的凝视着婚律典籍,刚伸手准备取出,却发现书本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拉扯也取不出来。
她目光迟疑困惑间,便见旁边的《盐铁律》、《断律》、《斗讼》、《兵律》等孤本开始出现松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半边书阁就被取得一本不剩,空洞处的书阁里随即映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桃眼杏眸,正与自己面面相觑。
“好巧,知县大人。”
花如锦浅笑着,眼疾手快的连忙将《户婚》藏进了身后。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他正面相对,那晶光闪烁的乌黑眸子,精致如刀刻般的脸庞虽面无表情可也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这人正经严肃的时候比一滩烂泥倒在太师椅上要顺眼多了。
“叶公子也来书肆买书?”
舒瑾玄也是一阵惊讶,迟疑着发问。
叶成帏目光紧盯着花如锦藏到身后的书,随后又望向其余未取下的孤本,修长的指节摊开做出相请的姿势。
“知县大人远来是客,知县大人请,不必客气。”
花如锦吟吟一笑。
要不是囊中羞涩,定是要与他平分秋色。
第20章 撒娇的表妹
叶成帏倒也不客气,面色从容的继续将书阁里的书籍拾起塞进书童汀安的怀中,心里却只感晦气:怎么哪里都能遇上这女子?
这书架上总共就一套全册的《大业律》,花如锦生怕他会来向自己讨要《户婚》,连忙掉头往着柜台边走去。
舒瑾玄恭敬的向叶成帏点头示意,随后紧跟着花如锦出来。
花如锦掏出三两银子交到店家手上,想着已被叶成帏清扫一空的律学典籍,又忍不住问店家:“这套大业律全册何时再添新货?”
“明日一大早便有人将新货送到。”
店家话音刚落,便见汀安抱着厚厚一挪书晃晃悠悠的紧跟在叶成帏身后径直过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全册?”
店家犹疑着看了眼刚刚付了银子的花如锦。
花如锦赶忙将书藏进了怀中。
瞧她那小肚鸡肠的模样,叶成帏心里一阵鄙夷,只得声音温润的回店家:“不用,明日我再差人来取。”
于是,各自和气的作别。
花如锦与舒瑾玄先回了马车。
静坐在车厢内,舒瑾玄见这妮子将一本书护得比命还要紧,一脸唏嘘道:“表妹,你倒是越发大胆了,他毕竟是知县大人,你怎么还虎口夺食了?”
“古语有云,先到者先得,论起来还是我先看上的那些书,只是......”
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不到一两银子,她暗自叹了口气。
“这叶公子倒真是有魄力,听说他刚回来才几日,就帮着县里判了许多积压的旧案,整日里日理万机的,还准备自己研究律法,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聘请幕友了。”
舒瑾玄也没再继续责备,想到叶成帏顿时露出钦佩的眼色。
“聘请幕友?”
花如锦凤眸凝滞,突然意识过来,这年头科考以四书五经为主,不论科考出身还是靠纳捐、军功等获得职位的官员几乎不通律例、钱粮。
为此朝廷前些年新帝登基后,特意改制,在薪资体系本俸外加开了恩俸,目的就是让赴任官员能自行聘请合适的幕友协助处理当地政务,不闹出笑话。
这幕友也就是她那个时代俗称的师爷。
叶成帏纵然学富五车,可毕竟精力有限,这初上任恐怕一时间也不可能系统的掌握整个律学学科知识。
咳,要是没有与他的那些恩怨,到他帐下做个幕僚倒也能够维持生计。
这人如今不过十八岁就高中状元郎,可谓是前途无限,要是将来能升任京中,自己还能跟着多挣些银子。
想到原主与他之前的亲事,她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煮熟的白菜终究是没能让自己这头......白菜给**了。
舒瑾玄如今并不愿在她面前多提叶成帏的事情,见她若有所思,只是随口叮嘱道:“总之呀你往后想在讼师场上立足,还是不能开罪叶公子。”
“好。”
这个道理,花如锦自然清楚:“我们回去吧。”
舒瑾玄惦记着临行前幼恩那小豆丁叮嘱的话,出城时特意停下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买了一整个糖仓的糖葫芦,又买了些糕点和几只烤熟的鸭肉准备带回花家。
见他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回马车,颜色晶光闪闪的,花如锦一脸纳闷:“表哥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
舒瑾玄笑而不语,取了两串递到她手上:“很甜的,你尝尝。”
见他神神秘秘的,花如锦接过一串,两人慢悠悠的品着,没再说话。
......
临近傍晚,整个上梁村都被晚霞笼罩着,处处微波荡漾,让整个村落都显得格外清净安宁。
一直临近花家的篱笆小院才闻听到聒噪的声音响起。
车夫将马车落停,花如锦和舒瑾玄抱着各自采买的东西刚到院门,便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迎了上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俨然成了村里最靓的小妹。
“表哥,表哥,我阿娘帮着堂妹到外祖父家中筹措了不少银子帮六叔打官司,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花时语笑意吟吟的冲向舒瑾玄。
看着热情洋溢的二房表妹,舒瑾玄下意识的往旁边躲闪了一下,想着她们母女几人昨夜对小舅父一家的为难,语气不温不火的回道:“二舅母真是有心了。”
“咳,六叔要分家,祖母不舍得掏银子,只能苦了我阿娘了。”
花时语冷冷的瞥了眼花如锦,脸色一沉:“你......怎么才回来,阿娘请了族老们前来正在商议分家呢,可都是为了你。”
听到分家,而且那孟羽棠还好心的筹措了银子,花如锦心里也是一凛。
但随后就反应过来,她们只怕是盼着自己去死,所以想早点与六房撇清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得让她们算盘落空了嘛。
想来孟羽棠进城并未打听到自己已经得到改嫁执照的事情,可不能再让她将吐出来的银子给收了回去。
也怕儒雅表哥高兴一股脑将事情说了出来,花如锦连忙向着舒瑾玄缓缓摇头示意,随后拎着东西率先朝堂屋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