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锦回以一抹温笑:“叶公子从窦家出来临危不乱,想来也是寻到了破局之法吧?”
“倒不知是否与花小姐想的一致?”
叶成帏质问道。
花如锦浅笑:“那不妨我们各自写下自己的法子比对一番,看看谁优谁劣。”
两人随即达成默契,用缬草油在各自掌心写出一字。
花如锦刚写好字,抬眼间,就见叶成帏早已凝神注视着她:“女子为先,花小姐请。”
“大人身为本县父母官,大人先请。”
花如锦指了指桌上的皂角水。
舒瑾玄和汀安看得都是一脸焦急,舒瑾玄不耐烦的催促道:“我看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结果吧。”
于是二人一同在掌心中慢悠悠的洒上了皂角水。
叶成帏看向她手心中的字,赫然映着一个“假”字,目光淡然。
花如锦目视着叶成帏手心里印出的字,小脸一惊,瞪眼看向他:“叶公子想要公报私仇?”
舒瑾玄看到叶成帏掌心里的“死”字也是面色一紧。
“本县若想公报私仇,花小姐如今怕不是坐在本县的内堂之中。”
叶成帏挑了挑眉:“而本县今日去窦家想来也并非是为了查案,仅剩下吃席了。”
“倒也是。”
花如锦转念一想,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为止,他早就有一万种法子让自己死,却选择了挺身相护,可见他并非是个内心阴暗的人。
看来他的确只是想留着自己慢慢折磨。
于是两人将手心并到一处,舒瑾玄看着率先念道:“假死。”
第33章 红衣女孩
“那也不可以。”
舒瑾玄连忙否决:“这种事哪能儿戏。”
他面色焦急的看向叶成帏,大声道:“窦员外用这等江湖骗术欺瞒官府,成帏兄完全可以以此将人下狱,县狱里审讯人的法子成帏兄应该比我更为清楚,一顿大刑之后还怕他有什么不肯交代。”
“此人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不管不顾,若无凭据怕是很难询问出什么。”
花如锦面色笃定:“而且今夜之事并非他亲自所为,他完全可以将欺瞒官府的罪责推给那老道士,要是这次打草惊了蛇,想要再去寻找证据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下他敢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盘踞江陵城多年欺压叶成帏初上任,又觉得自己是个柔弱可欺的主。
“我家公子为了花小姐一事初上任就与柳大人交恶,还开罪了不少同僚,窦员外毕竟在本县有些声名,公子即便能强行将人屈打成招,像顾朗熙这等臭名远扬的讼棍必会趁机掀起风浪,到时候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汀安忧心匆匆的看着众人,蹙眉道:“实不相瞒,就在今日赶去窦家前,公子就收到了知府大人送来的信函,说......”
“多嘴。”
叶成帏不满的打断他。
“公子。”
汀安面上显得更为焦虑。
叶成帏仿若无事的看向舒瑾玄、花如锦二人:“越是如此,越显得此事诡异,竟连州府也涉入其中,若不查清真相,还所有失踪女子一个公道,我有何面目坐在这公堂之上。”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花如锦才渐渐反应过来,江陵城可不止有县衙,还是荆州府所在。
看来那柳橙为了保住政绩,不仅向自己和叶成帏施压,还开始去州府走动了。
“明日黄昏时我会准时到县衙。”
花如锦果决的说道。
“你......不怕我公报私仇?”
叶成帏面露狐疑。
“叶公子志存高远,怎会因我一介弱女子因小失大,我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今夜就不会随你去窦家,更不会出现在这县衙之中。”
花如锦朝他泯然一笑:“再说,叶公子既然不打算吃窦家的酒席,自然也不想看着有人踩在你头上把酒言欢。”
虽有挑拨之意,但立刻让叶成帏想起刚才从窦家出来时顾朗熙那得意的嘴脸。
此人一个落榜举子,不过做了几年讼师,靠着哗众取宠的手段挣得几分名声,去了几趟州府衙门便以为自己行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笑意温润的看向花如锦,沉声道:“去吧,有我在......你便在。”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如同寻到了最为牢靠的盟友,花如锦心里如释重负。
“告辞。”
几人起身作别后,离开县衙,花如锦与舒瑾玄坐上马车向着城南而去。
车厢里静默了许久,舒瑾玄忽然开口道:“表妹,你......”
“表哥不必再劝,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叶公子独自受累。”
花如锦正视着他,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表哥是担心我的安危,可这次如果不能彻底弄清楚窦家的真实意图,往后我们一家的日子很难安宁。”
总不能真指着那位刚进太医院的大表哥去皇帝面前告御状。
且不论其间周折和所耗费的盘缠银两,若是稍有差池,那就真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这干系到的不仅仅是花家,还得将舒家给搭进去。
舒家老太太怎会为着这门穷亲戚冒险。
舒瑾玄看出她义无反顾的决心,目光沉了沉,也不再劝。
想了片刻,他重新整理好愁容,柔声回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放心去做吧,舅父舅母和表弟表妹你不必挂念,我一定会照料好他们。”
沉默片刻后,他眉目含情的静静瞥了眼她:“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任何闪失。”
“多谢。”
花如锦眸光晶莹的眨闪着:“我记得再过三日就是窦三郎弱冠的生辰,窦员外如果果真是为了某种仪式的话,必定会选择这个日子,接下来几日就劳烦表哥替我瞒着阿父阿娘,就说我替知县大人一道去调查窦三郎的死因,叫他们不必担心。”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尽量让他们不出门。”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舒瑾玄信誓旦旦的答道。
回到城南新宅,刚敲了门不久,花君年就迎了出来。
几人一同进门,见客堂里还点着灯,蔡白薇抱着熟睡的花沐阳端坐在堂中,花幼恩嘴里唆着糖葫芦一直发呆。
“阿父、阿娘怎么还没睡?”
花如锦迟疑着看了眼仍在发呆的花幼恩。
“你们不回来你阿娘怎睡得着。”
花君年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花沐阳往内室里走。
“那你怎么也不睡?”
花如锦弯身捏了捏花幼恩的小脸蛋。
“这臭丫头非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位身穿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蔡白薇没好气的瞪了眼花幼恩:“我和你阿爹在院里寻了好半晌什么都没寻着,这高墙大院的,到处又贴着符纸,既进不来什么贼人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花如锦一头雾水,回想着在西厢房寻到的那根很长的头发,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的。
“要不小舅父和我今夜在外院客房歇息,表妹就陪着小舅母和幼恩、沐阳在正房里睡?”
舒瑾玄脑海里忽然想到租宅子时听来的那些话,虽然相信邻里们,可还是免不得有些担心,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花如锦:“你明日不是要去县衙协助知县大人彻查窦三郎的死因嘛,正好今夜多陪陪小舅母。”
听到这话,蔡白薇露出一脸惊喜:“三公子死因果真另有缘由?”
“只怕是有的。”
舒瑾玄面色镇定。
“那再好不过了。”
蔡白薇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若是查出窦元骞死因另有缘由,证明了那封遗书是假的,就能彻底的还女儿一个公道,否则总被人说她是个克夫命,将来谁还敢娶她。
“阿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花幼恩撇着肉嘟嘟的小嘴,一脸郁闷。
明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阿父阿娘都不信自己。
“大约三四天吧。”
花如锦笑道:“要去趟窦家的庄子。”
“要去这么久?”
蔡白薇又开始担心起来:“你自己去?”
说话间,目光不由得审视向舒瑾玄。
“县衙那么多差役呢,你就放心吧。”
想着县衙那位叫人琢磨不透心思的,花如锦淡淡笑道:“再说还有知县大人,堂堂的状元郎在,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倒也是。”
蔡白薇随即打消了顾虑,毕竟是受过皇帝恩典的,又已经改判了案子,犯不着再来为难自己的女儿因小失大。
“我去替你们准备热水,就听瑾玄的,今夜呀你就陪着为娘在房里叙叙话。”
蔡白薇说着就起身出了门。
花如锦心里却惦记着房里那些典籍,等彻底的解决完窦家的事情就得马不停蹄的开始想办法承接案子,所以得尽快将全套大业律背得滚瓜烂熟,率先沐浴完后,她还是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第34章 第一次,噎得慌
蔡白薇将花幼恩哄睡,来内院见东厢房还点着灯,便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
看到女儿抱着本厚厚的书籍,忍不住关切道:“你累了一整日了,怎么还有工夫看书,早些歇息吧,往后有的是时间。”
“我再看会儿就睡。”
花如锦抬眼看了看她。
蔡白薇本身不识得几个字,不过这些年跟着花君年走南闯北倒是多了些学问,看到书名,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想着看大业律法?”
“想来是叶公子觉得我律学常识欠缺,给我送来了这些书,我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正好拜读拜读。”
花如锦随口敷衍道。
虽然嘴上叫她一声阿娘,可对她的亲近还远远没有达到骨肉亲情那种血浓于水的地步。
算起来,大多都是逢场作戏的成分,不可能推心置腹。
再则,她自小就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从来只有羡慕的份,俨然感受不到那种滋味究竟是怎样的。
“叶公子倒是有心了。”
蔡白薇应了句,见女儿一门心思的看书,想来是不愿去自己房里,也不忍心再打扰,只得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时,又认真叮嘱道:“那你别熬得太晚。”
“好。”
花如锦目送着她离去,随后继续翻看起手里的书本。
正好这几日去窦家可以将《户婚》研究通透。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睡意袭来,她终是熬不住躺了下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睁眼看着枕边的书本里折卷的纸张,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摊平,有些心疼的合上了典籍。
毕竟这年头买本书不如自己那个时代容易,得顾惜着点。
起身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又去两间西厢房察看了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到前院里打水洗脸漱口吃蔡白薇做的朝食。
......
这日,她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思绪,将自己关在东厢房看书,直到日头快要落下,才收拾了包裹告别这一家径直前往县衙。
路上偷偷的买了两只烤鸭与几包梨花糕让店家裹得严严实实后塞进了包裹之中。
而舒瑾玄也寻了个很好的借口,借着准备在杂役房放置药材的名头需要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帮着分拣药材,从马车里取来几本记录药材的典籍教着夫妇二人识药,准备这几日陪在舅父舅母身边。
舒家的车夫将花如锦送到县衙后便折返了回去。
花如锦刚下马车,就见窦家的老管家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少夫人果真是遵守承诺,快请,快请。”
花如锦看了眼县衙门口停着的一顶轿子和斜阳下立着的那道飒爽的笔影,缓缓走了过去,与叶成帏眼神短暂的接触之后,毅然决然的迈入了窦家的轿子。
随后只听顾朗熙阴阳怪气的语调在轿子外面响起:“知县大人英明决断,在下替窦员外谢过知县大人。”
“起轿。”
老管家一声令下,轿子晃晃悠悠的向着城东南而去。
典史陆修远呆呆的站在叶成帏身边,眼巴巴地望着窦家人春风得意的离去,恨得咬牙切齿:“这顾朗熙欺人太甚,接人直接去花家接便是,偏要在县衙整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没将大人放在眼里。”
叶成帏冰冷的嘴角微微翘起,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眼中顿时杀机毕现。
......
花如锦被接回窦家,送进原主所住的西跨院里,却并未见到窦樾的身影,只在入夜后府里的丫头送来了些吃食和淡水。
说是吃食,其实也就一盘绿油油的桑叶,别无他物。
“就让我吃这些?”
花如锦娇嗔着看向面前的丫头。
小丫头诚惶诚恐的答道:“三少夫人,这是老爷吩咐的。”
“出去吧。”
花如锦将丫头支走后,赶忙关上了房门。
还好我早有准备,桑叶就着烤鸭吃正好解腻。
她一边用桑叶卷着烤鸭细嚼慢咽一边凝神思考:
如此看来,窦樾是要用自己完成仪式无疑了。
只是要在府上吃三日的桑叶,这不是要将人饿得面黄肌瘦嘛。
看了眼包裹里剩下的一只烤鸭,她忍不住轻叹了声:
这大热天的要是有个冰箱什么的就好了。
咳,别人家的都是带着千亿物资和空间金手指穿越到各个时代,唯独姑奶奶我成了个裸穿分子,当真是对得住这孤儿的出身。
若不是带了脑子来到这个世界真不知已经死上几回了。
系统爸爸呢,你快看看可怜的孩子。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周围有任何反应,她只得拿来另外一只烤鸭就着桑叶和淡水吃了个精光。
之后不停打着饱嗝快速藏起几包梨花糕,这可是接下来三日的口粮了。
又将吃剩的骨头包裹好塞进了床底,取出《户婚》就着屋里的烛灯坐在茶几旁继续翻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丫头进来收拾屋子,闻到一股莫名的香味,看了眼茶几边不停打嗝的少夫人,一脸茫然。
“噢,第一次吃桑叶,噎得慌。”
花如锦见小丫头一直盯着自己,捂着嘴里溢出来的饱嗝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句。
“奴婢准备了温水,少夫人沐浴完早些歇息吧。”
小丫头半信半疑的收起桌上的碗碟。
虽然知道少夫人是要为三公子殉葬,却不清楚老爷为何交代只让少夫人吃桑叶喝露水。
要人性命好歹也别让人家做个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