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前阵子不还说要再准备温书应考一次吗,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花如锦打心底里不愿他去涉险,也语重心长的劝道:“可是有什么缘由,不为别的,也该多替姑父和舒家想想,表哥定要三思而后行。”
“舅母和表妹你们就不必再劝了。”
舒瑾玄大义凛然的说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那北地多少受伤的军士和颠沛流离的百姓等着医治,我若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能少让一些人饱受病痛的折磨。”
听他将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母女二人自是不好再劝。
毕竟男人的志向有时候总是不好随意揣度的。
蔡白薇思索着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想开口,却被花如锦拦了下来:“既然表哥心意已决,那我祝表哥能够心想事成,早日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再见面,表哥就是威风八面的将军了。”
“这还差不多。”
舒瑾玄将心中的期望带着诙谐的语气道了出来:“你呀就等着我凯旋归来吧。”
花如锦没再搭话,朝他泯然一笑。
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祈盼他平安归来。
“走吧,我们去挑选马车。”
舒瑾玄催促着母女二人坐上马车,径直去了城南牙行。
挑选了辆枣红色的北地悍马,配着红绸车身,看上去虽然太过耀眼了些,可花如锦却是十分喜欢。
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她就想图个喜庆。
回到宅中,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阿姐、阿娘买好了宅子,家里还添了马车,自是高兴的不亦乐乎,那兴奋劲连魏老的课都不想上了。
眼下,诸事已定,一家人总算彻底的可以在城里安下身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花如锦也生了纵容两个小家伙一次的心思,便对魏老劝道:“这阵子师父劳心费力,不如今日就早些下课,晚间一家人去金湖楼吃顿便饭吧。”
说完,笑眯眯的瞥了眼儒雅表哥,继续道:“正好表哥也回来了,让他陪着您老人家喝酒。”
听说有酒喝,魏书翰当即妥协下来:“也好,也好,几个小家伙这阵子还算勤勉,今日就让他们放松放松。”
见师父表了态,花如锦立即领着三个小家伙进屋去换衣服,等着花君年回来,便能直接前往金湖楼。
第141章 淫妇
傍晚,一大家子人在金湖楼用饭推杯换盏的正欢时,却听旁的食客们愤愤不平的议论道:
“新来的知县真是个狗官,谭家那娘子向来就是个温婉端庄又恪守妇德的,分明就是他文家那位二公子是个浪荡无德子弟,勾引大嫂,如今被杀也是罪有应得,可邬知县却将谭氏判了个斩立决。”
“咳,谭氏毕竟是杀了人呀,再说这其间的弯弯绕绕谁又清楚呢,我可听说谭氏骨子里就是个淫妇,且还十分凶悍,那文家老大本也是体健如牛,就是经不住谭氏的摧残,这才一病不起,郁结而亡。”
“这我也有所耳闻呀,据说谭氏在文家老大在世时就不检点,私通外男还被抓了个现行,文家老大死后她更是耐不住寂寞,她那亡夫的坟土还没干呢,这妇人就已难守节操,倒贴钱去勾引那些市井无赖,她勾引自己的小叔未得逞怒而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后面的议论,挑头之人一脸唏嘘:“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亏我还替她打抱不平。”
“这事啊,兄台你实在是错怪邬知县了,文家这桩案子可是贺小姐递的诉状,贺小姐向来谨慎,她敢经手的案子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听到贺诗音的名头,花如锦不由得愣了愣神,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她不动声色的笑道:“快吃吧。”
而心里头,她顿时想到了江安县李家、张家那桩案子。
也不知她这次有没有从中使坏。
从金湖楼回去,刚到小院门口,便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正焦头烂额的踱步。
看到花如锦一行人的身影,他立马迎了过来,估摸着年岁,他一眼就猜出了年轻的女子该是县里大名鼎鼎的女讼师,当即跪下身去祈求道:“花小姐,恳请你救救小女吧。”
“老人家请起,有事慢慢说,不必行此大礼。”
花如锦对这老人家直接认出自己倒有些吃惊,再想着酒楼听到的那些八卦,隐隐感觉到或许是同一桩案子。
将人接进家中,蔡白薇沏了茶,只留下魏老在堂中作陪,其余人则去了主卧的内堂。
静寂的客室里,魏书翰和花如锦慢悠悠的品着茶,只见老人家坐立不安,却又始终难以启齿。
花如锦只得先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难事,可尽数说来,若是力所能及我定不会推辞。”
老人家并未答话,而是谨慎的瞥了眼一旁端坐着的魏书翰,讪讪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这三千两银子还请花小姐笑纳,若花小姐能助老朽救出小女,老朽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话落,语声已渐渐哽咽:“老朽潦倒半生仅此一女,老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冤死啊。”
魏书翰平生十分厌倦这类动不动就拿银子说事的人,又怕徒儿误入歧途,不耐烦的催促道:“兄台还是先将事情说明白吧。”
老人家眸子沉了沉,又难以启齿的陷入了沉默。
“这是家师,老人家不必有所芥蒂。”
花如锦解释道,随后直截了当的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谭员外,令爱则是文家的大夫人?”
“正是。”
谭员外这才抬起头来:“想来花小姐已经听闻了小女之事,可小女绝非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守妇道,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诽谤令爱,让她名声受损?”
花如锦问道。
“只因我那女婿过世得早,小女虽是守了寡,可女婿还是留下了骨血,我那孙儿倒也争气,自小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反倒是文家老二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到处沾花惹草,竟连自己的长嫂也不敬,想来是文家担心家产旁落,所以才故意杜撰了这些没来由的事情。”
谭员外狐疑着回道。
“我听说令爱的确是失手杀了文家二公子?”
花如锦此时并不能直接偏信谭员外的话。
即便是他塞给自己再多的银子,那也得尊重事实。
谭员外挑了挑眉:“只因文二屡次三番的骚扰小女,小女不从,他便硬来,小女对他是又恨又怕,这月月初正是女婿的忌日,文二却不知廉耻的再去她闺中挑逗,小女一怒之下用利剪将文二的命根子给剪了下来,文二顿时倒地身亡了。”
这一幕,花如锦听着总觉似曾相识。
按理来说,这的确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却出现了她当初所顾虑的一层。
防卫过当,将人致死。
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并非不能挽救,就要靠着嘴皮子功夫,还有主审官员的睿智了。
毕竟,大业朝对于奸淫和通奸乱伦惩戒力度还是颇大的。
只不过自己现下是知县的师爷,她并不好直接参与此事,免得有人会觉得自己和知县狼狈为奸。
想来这位谭员外已然知晓自己是邬樾的幕僚,所以才重金相请。
横竖邬樾身边还有位女讼师,她那妹妹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必能分清是非。
再则,人是死在谭氏闺阁中的,那文二的死足以证明并不冤枉。
那个正经男子没事会往自己长嫂的闺中跑呢。
这可是礼法森严的古代呀。
于是取来纸笔,花如锦很快写下八个大字,交到谭员外手上,并叮嘱道:“你托人将这张纸条带到狱中交给令爱,定能让令爱起死回生。”
魏书翰在一旁仅是默默的看了眼,心里顿时有了数,不由得暗自夸赞起徒儿:当真是犀利。
谭员外本是期盼着她能到知县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可她仅是写了几个字,这真是叫人有苦难言。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问道:“果真凭着这八个字就能让小女起死回生?”
“不妨一试。”
花如锦笑道。
和邬樾、宁王这几人相识虽短,但对他们也有些大致的了解,虽无大才,但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
谭员外将银票往她面前推去,重重点头道:“那就多谢花小姐了,我定会叮嘱小女按照花小姐所言一字不差的向知县大人申诉,这些银子还请花小姐收下。”
“谭员外客气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名讼师,无需这许多银子。”
说着,花如锦从里面取了一张,浅笑着解释道:“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若分文不取,谭员外会觉得我太过儿戏,就这五百两吧,照着惯例,知县大人会再审令爱作为最终定论,令爱只需按着我所交代的必会化险为夷。”
“多谢,多谢。”
谭员外连声道谢后,匆匆离开了花家的小院。
第142章 嘴替
次日,县衙再度审理谭氏一案,因是邬樾头一遭亲审犯人,朱枳烨和邬慕柠也来到了公堂上作陪。
本以为是走个流程轻轻松松就能结案,谁知犯妇带上公堂后,突然就有了变数。
“谭氏,你身为长嫂,为何要对你那小叔子下此毒手?”
邬樾淡然问道。
谭氏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让差役递到知县手中。
邬樾一看,只见纸条上方书写了八个大字,喃喃念道:“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邬慕柠听得一怔,连忙凑过来细细打量了眼。
她倒也听闻谭氏是剪了文二公子的命根子将人致死。
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字字有力,字字见血,无不透着那文二公子淫荡有得不得不剪之罪,而女子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只求自保。
她顿时察觉到该是有高人为这妇人支招。
凑到邬樾耳根前,邬慕柠小声说道:“大哥,按照我朝律例,叔嫂通奸皆是死罪,文二公子对自家长嫂不敬,欲行不轨更不可容,谭氏为全名节声誉,也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将人误杀情有可原呀。”
邬樾一听深觉有理,当即表态道:“谭氏忠贞守节,实为本县节妇之典范,即刻将人无罪释放。”
“大人,这淫妇不守妇德,勾引我夫君不成,残忍将其杀害,她分明就是在血口喷人。”
文二娘子怒指着谭氏,据理力争道。
“二娘子,口说无凭,你说谭氏与人私通,总得拿出证据来,空凭几句市井传言叫官府如何定罪。”
邬慕柠冷幽幽的笑道:“倒是你那夫君,到处沾花惹草却是有据可查的,要不我替你到各处去问问,想来诺大个江陵城也不至于没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文二娘子自是清楚自己那夫君的秉性,只是那死鬼就这样死了,自己又没个子嗣,若不将谭氏弄死,文家的家产怕得传给她们母子,于是开始装得泪流满面的哭诉道:
“大人啦,亡夫平生的确是轻浮了些,可也罪不至死啊,如今却被长嫂杀害,留下我一个未亡人,孤苦伶仃的,往后该让我怎么活呀,还请大人明鉴,不能听信谗言刻意袒护谭氏。”
说着,又照着贺诗音的意思誓要把水搅浑:“眼下我那夫君已死,死无对证,是非对错全由着谭氏一人说了算,可这内宅之事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说不定就是谭氏勾引了我夫君,将他给害了,为的就是独霸文家的家业。”
“你还真是能巧舌如簧。”
邬慕柠怒不可遏的斥道:“我且问你,事发当日,你那夫君可是死在谭氏的闺阁之中?”
“是。”
文二娘子无可否认。
“这不就得了。”
邬慕柠冷哼道:“纵然是自己的长嫂,纵然谭氏心怀不轨,你那夫君若是个正人君子怎会前往自家长嫂深闺,他若不同样心怀不轨,又怎会被人割去了命根,难不成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斗不过一个弱女子,除非他毫无防备。”
文二娘子听得哑口无言。
邬慕柠又接着道:“谭氏是县里嘉奖过的节妇,孤儿寡母的孀居本就不易,你身为二房主母,不好好约束自己夫君,却纵容他欺凌自己长嫂,毁人清白,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谭氏凭空捏造,含血喷人,那也是你夫君心怀不轨在先,而你方才也说了死无对证,
由此可见,你那夫君罪有应得,一切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正如这八字讼词所言,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堂中众人听得皆是心悦诚服。
就连朱枳烨也顿时钦佩起堂上一直未说话的谭氏,连连感叹道:“的确如此,文二公子若是个心怀持证的,自不会发生这等惨案,既然他选择孤身进入自家长嫂的深闺,那就早该清楚该承担的后果,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叔嫂之间,哪里是正人君子该有的做派。”
话落,直接对邬樾吩咐道:“知县大人,结案吧。”
文二娘子虽心有不甘,可在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也只得作罢,唯心疼给贺诗音那几千两银子。
本以为咬死死无对证这个措辞可以彻底的让谭氏沦为众矢之的,不曾想反而成为了她翻供的契机。
这姓贺的实在不过如此。
就是让她想不明白的一点,谭氏这蠢笨的妇人怎会想出这么高明的讼词。
带着满脸的疑惑,她闷闷的离开了县衙。
邬樾也差人亲自护送谭氏回府。
待得回到后院中,三人坐下身来,邬樾百思不得其解:“我听陆典史说,刚将谭氏押解入狱时她是亲口承认了失手杀人,没曾想几日的工夫竟给自己寻了起死回生的契机。”
“这并不矛盾啊。”
邬慕柠笑眯眯道:“这的确属于失手杀人,她今日这八字讼词也仅是为了说明她失手杀人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如此高明的措辞怕不是她能想到的吧?”
邬樾蹙了蹙眉:“我听闻谭家那位员外近来四处走动,还去求过颜华清,会不会是颜公子为这妇人出的主意?”
“这倒像是颜公子的手笔。”
邬慕柠嘴上如此说,但心底里却有了另外的人选。
这些日子她在县里也听闻了些趣事,谭氏的事情和那黑心的花掌柜逃离窦家所用手段如出一辙,这不是她还有谁。
默默挣人银子,却深藏功与名,并不招惹是非,倒是叫人可敬可佩。
就是让自己替她当这出头鸟,可真有她的。
“殿下,大哥,我想吃螺蛳粉了,今日那花掌柜应该在客栈吧,不如我们早些回去让她亲自煮几碗螺蛳粉。”
邬慕柠心头盘算着,好歹得痛宰她一顿,否则怎对得住自己今日这番口舌。
“邬蒜头,你不是闻不得那味吗?”
朱枳烨对她突然喜欢上螺蛳粉感到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