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锦瞥了眼一旁温文儒雅的堂哥,讪讪的笑了笑:“两位就别拿我兄长打趣了。”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
朱枳烨犹疑着点了点头。
这时,蔡白薇和大房夫妇端着刚做好的猪蹄、鸭掌从厨屋里走了出来。
听到外面的对话,也担心老三的事情被扒了出来,伤及孩子的自尊,吕禾忙不迭接话道:
“犬子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宁王殿下实在是抬举犬子了。”
说罢,将手里的吃食放到桌上,客气的招呼道:“没想到宁王殿下竟屈尊下榻侄女的陋馆,方才多有失礼,只怕招待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花如锦又将吕禾与大伯花君尧与几人介绍了一遍。
闻听是吕家人,朱枳烨当即来了兴趣,笑道:“原来是江陵城吕家的伯母,我母妃还未进宫前也住在城北外的吕家庄,此次出京,母妃还特意交代过要小侄回族中替她探望各位族老和族亲呢。”
“贵妃娘娘金尊玉贵的,还能惦记着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奴家实在惶恐。”
吕禾向来低调,虽然宁王的母亲吕贵妃吕清秋出自江陵城吕家,可她这些年从未在外人面前炫耀过,也从未借着吕贵妃的势力为家族敛财。
“承贵妃娘娘庇护,族中上下都过得十分安稳,还请殿下回宫转告贵妃娘娘,让她不必记挂族人。”
吕禾仍是谦卑恭谨的回道。
这话,倒让朱枳烨心里有些不安和愧疚。
母妃在宫里虽说不如薛贵妃得宠,却也能在父皇面前说上几句话,可从未替族人讨过半分恩赏。
难得这些族亲们还能这般通情达理。
他轻声叹道:“咱们吕家人果真都如母妃所言,皆非趋炎附势之徒。”
花如锦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伯母竟和宁王的母妃有旧,还真是低调呀。
一时间,对这妇人不由得再生出了几分敬意。
笑望着吕禾夫妇,花如锦柔声问道:“听阿父说大伯和大伯母近来还在忙着为岳州运粮,怎生今日有闲暇过来了?”
提及此事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了眼,当着外人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正犹疑着要如何说起这事,却见一名便衣打扮的差役匆匆奔了进来,到得邬樾面前悄声嘀咕了几句,邬樾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紧盯着宁王和花如锦,迟疑着说道:“唐浩然方才去城外见了位妇人。”
“妇人?”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
花如锦托着下巴,一脸困惑。
莫非指使那些刺客的正是这妇人?
也没听说过这江陵城里有此等手眼通天的人物呀。
邬樾也看出花家大房来客栈是有事要与这一家人商议,连忙起身告辞:“我这便回县衙去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朱枳烨也急不可耐的起身:“让巡检司的人立刻赶过去,定要将人拿下。”
说罢,与花家人匆匆作别,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待得屋子里清净下来,吕禾先是让花君尧领着儿子出门去,支走了父子二人,重新看向花如锦时,脸上尽显焦虑:“如锦,你阿父今日什么时辰回来?”
蔡白薇早已看出大嫂心里装着事,担心的问道:“大嫂,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还得避开闵泽这孩子?”
吕禾沉默了许久,长叹着说道:“也罢,这事倒不如与如锦说说,老六怕是也无计可施。”
顿了顿,她目光沉沉的盯着花如锦,继续道:“你堂兄那生母怕是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蔡白薇率先惊叫道:“三哥都已伏法,那妇人可是主犯,她怎么会幸免于难?”
“也不无可能。”
花如锦倒是赞同吕禾的说法:“当初三伯被腰斩于市,那妇人因有身孕,咱们家又赔了银子得了崔家人的谅解,官府准许将这孩子生下来,所以那钱氏是等到堂兄出世之后才被处决的。”
“可我记得钱氏也是在菜市口被当众处决的。”
吕禾挑了挑眉:“再说,谁会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这妇人给保下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不定是那钱家人想要救下自己的女儿花了不少银子买通官府呢。”
花如锦狐疑道:“这种事我也没少见。”
文家之事,谭老员外不也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与人私通,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吕和也听了些文家的事,茫然无措的摇头道:“如锦,你三伯这事与别家的不一样,他和钱氏的事情那是人赃并获,就连崔家大郎也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你三伯和那贱妇都是自己招认了,没法争辩,官府将死刑犯掉包和名正言顺的到公堂上洗脱冤屈那是两码事。”
花如锦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官府为何会保下这妇人?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挣银子?
此事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呀。
第146章 盼着早死
踌躇了片刻,花如锦忽然想到了些事情,谨慎的问道:“大伯母,你可还记得刚才宁王殿下有提到过一件事,宁王从未见过堂兄,为何他初见堂兄,就觉着堂兄与京中那位允王殿下生得有几分相似?”
“是呀,这事的确好生奇怪。”
蔡白薇也有所察觉:“而且连那位邬小姐同样有此感慨。”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堂兄出生时正好是十八年前。”
花如锦如今对这个年份十分敏感:“十八年前江陵城发生的大事着实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十八年前允王还在江陵城。”
“可这与你堂兄有何关系?”
蔡白薇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吕禾眉头却皱得更深:“如锦,你不会是觉着闵泽是钱氏与允王的孩子吧?”
“虽只是猜疑,但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允王有关系。”
花如锦苦笑道:“否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将一个死刑犯从狱中提出来,更巧的是那钱氏的儿子又与允王生得如此相像。”
她这番分析让吕禾内心的警惕更甚。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给别人做了嫁衣,而且还不是自家的骨肉。
一时间,脸上的焦虑更深,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倒了下去。
花如锦和蔡白薇赶忙搀扶着吕禾,蔡白薇不停安慰道:“大嫂,你别心急,这也只是如锦胡乱猜测,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寻到钱氏,将当年之事问个清楚,说不定只是钱家老员外不想自己的女儿就此殒命,花钱买通了官府,而钱氏又念子心切,露面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
顿了顿,她又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看向花如锦,叮嘱道:“如锦,这事尚未查清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阿父知道。”
“阿娘放心吧。”
花如锦自是清楚其间的利害。
当年三伯花君桥的死对父亲的打击最大,不仅是接连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因此事让他和整个花家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所以才远遁他乡。
也因此结识了蔡白薇。
想到刚才邬樾的人来禀报唐浩然在城外见什么妇人之事,花如锦心里突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阿娘,你陪着大伯母在客栈里歇息,我出去一趟。”
交代完事情后,她慌忙出门,紧赶慢赶着到达城外,追上宁王和邬家兄妹时,三人正在被军士围起来的小院里犯愁。
花如锦定眼看了看院子里,发现角落处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死者是何人?”
花如锦急声询问道。
“唐浩然。”
邬慕柠紧皱着眉头回道。
“那妇人呢?”
花如锦又问道。
三人同时摇头。
“这妇人究竟是何来历?”
花如锦也变得和三人一样,一脸的困惑。
她眼下还不清楚唐浩然所见之人与那钱氏可有关系?
“谁知道呢。”
朱枳烨失落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这样被中断了,他心里倍感愤怒。
“到底是谁与阿樾有着如此深的仇怨?”
朱枳烨狠狠捏了捏拳头:“本王可不信唐浩然区区一个县丞能指使那么多人,若仅是为了阻拦他赴任,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花如锦此时也开始质疑起自己先前的推断。
如果仅是唐浩然为了阻拦邬樾赴任,请那么多厉害的刺客这得需要培植多少势力。
再则,他既然有此实力,事情败露后被灭口的应该是那些刺客才对,而不应该是他自己。
“会不会是为了守护什么秘密?”
花如锦再次狐疑道:“或许唐县丞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喽啰。”
他记得叶成帏曾经说过,唐浩然在允王驻守江陵城时也是麾下一员。
可如今连这家伙也被人给杀了,可见其中隐藏的秘密并不简单。
只是,眼下她并不好直接质疑允王,更不好直接开口提及这背后的势力就是允王。
毕竟宁王并未猜忌过自己的兄长。
如果贸然提及是允王安排刺客行刺他,那怕是要让他伤感至极。
“颜华清,魏书翰。”
也不知为何,花如锦突然就想到了这两人。
那日,两人提及十八年前之事显然心里都像是装着事,或许他们知晓些当年的内幕。
否则魏书翰堂堂省府按察使怎会好端端的隐退,他平白无故的又为何会潜伏到自己身边来,死乞白赖的求着自己做他徒弟?
如果自己的假设成立,堂兄是允王与钱氏的儿子,那么自己那苦命的三伯父便是替罪羊。
或许魏书翰是察觉到自己错判了案子,对不住花家,才想要以此赎罪。
想到此处,她连忙对邬樾说道:“邬大人,我方才听闻了桩事情,听说当年与我那三伯私通的钱氏尚在人世,劳你差人去一趟城东钱家,寻到了钱氏,或许一切的疑团都迎刃而解。”
也才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不可。”
众人闻声望去,来人并非别人,而是阔别已久的状元郎叶成帏。
他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叶公子。”
再次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俊容,花如锦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莫非花小姐是盼着我早死?”
叶成帏对她这反应有些失望。
只是眼下他还没工夫计较这些,转而言道:“令伯父的案子我有所耳闻,在县衙时也曾查阅过当年的卷宗,只不过钱家人我早已查问过,那钱氏入狱不久,她的父亲就已病故,再则,钱家并没有买通官府的能力。”
“你怎会查阅此事?”
花如锦对这闷葫芦很是不解,也不知他瞒着自己还做了哪些事。
叶成帏只是抿唇浅笑,剑眉微蹙着看向朱枳烨:“想来宁王殿下并不关心这桩案子,而且我敢打赌,究竟是谁行刺了邬知县,又是谁将唐浩然灭了口,你也不想知道。”
“叶成帏,你休要与本王卖关子,既然你知道这幕后的主使,还不快快告知本王。”
朱枳烨对他这态度甚为不满,而且他不声不响的回了江陵城,也不给自己传个信。
真是可恶至极。
第147章 指点迷津
叶成帏与宁王朱枳烨虽都是受教于首辅魏禹渊门下,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他对这位宁王殿下可谓是又爱又恨。
喜的是他出身贵胄,却为人随和亲近,从不玩弄城府权术,且性情秉直,可正因为如此也让人感到担忧。
毕竟身处皇宫大院,若是没点戒备心,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殿下自小养尊处优,不懂世间险恶,难道殿下就没认真想过为何你一来到江陵城就出现了如此数量惊人的刺客?”
叶成帏冷笑一声:“若仅是因为邬大人前来挡了别人的官道,别说小小唐浩然没这本事差遣那么多刺客,怕是连我也难以做到,倒是偷取邬大人官印这才是唐浩然这等小吏能使得出的手段。”
虽未明言,但已将事情分析得很是透彻。
花如锦除了佩服这家伙与自己所见略同之外,更为惊讶的是他人在京城,却对江陵城的事情了如指掌,实在是厉害得紧。
而且,她也隐隐的猜测到状元郎已然知晓了幕后之人,否则也不会前来阻挠自己和大家。
默默的瞥了眼叶成帏,花如锦客气的发问道:“依叶公子所言,眼下该当如何?”
可不容叶成帏回话,朱枳烨就急着接过了话:“叶成帏,听你方才的弦外之音,这批刺客并非是冲着邬樾,而是冲着本王了?”
“除了殿下,还有谁值得有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行此极端之事?”
叶成帏仍未明言,故意反问道。
邬慕柠顿时明白了些什么,见宁王还是一脸茫然,索性提点道:“叶公子的意思是京中有人想要行刺宁王?”
叶成帏欣慰的叹了口气:“这江陵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这些年向朝廷征缴的赋税猫腻层出,有许多底层官员也因揭发各级衙门贪腐之事至今下落不明,请问宁王殿下,你贸然前来江陵城所图为何?”
“我?”
朱枳烨一脸懵:“本王自然是来游山玩水,早就听闻江陵城物华天宝,又曾是皇爷爷奠定基业之地,本王若不前来领略领略此地的人文,怕是要抱憾终生了。”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朱枳烨笃定的点了点头。
叶成帏慢悠悠的走到陈尸之处,一边打量着唐浩然的尸体,一边笑道:“或许宁王殿下心地单纯,并无别的想法,可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叶成帏,你究竟何意?”
朱枳烨越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叶成帏也开始直言不讳的回道:“就说江安县白头山一事,诸位可信此事真是那温毓鸣所为?十八年前他不过州府一通判,即便掌握一州钱粮徭役,可如何瞒天过海的疏通整条前往北地要塞的府衙,又如何让那三千民夫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世间?”
“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经他一提醒,邬慕柠开始有了察觉:“除非这人手眼通天,不仅能够主导整个荆州府乃至省府,更为重要的,我朝官员许多也能为他所用。”
如此言简意赅的分析,说的已不能再透彻。
朱枳烨终是明白了过来,目光沉沉的扫视着众人,缓缓确认道:“你们所指难道是我那位当初在江陵城历练的皇兄,如今的允王?”
“这事,我想不仅宁王已经想到,就连陛下也已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