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楚淮反问道:“你卓家这些年做的那些好事非要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眼下你家二房那逆子做下的孽已闹得沸沸扬扬,你当真以为史君牧出的馊主意就能瞒天过海欺瞒世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则,吕贵妃在宫里也是老人了,就连陛下对她也是颇为敬重,她要是得知福王一个当兄长的竟连一幅画都不肯相让与宁王,如何敢指望福王将来能够善待庇护她们母子?”
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卓三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今日办了桩糊涂事,脸色瞬时大变,赶忙赔罪道:“都是小弟鲁莽,还请姐夫示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请示道:“要不,我立刻差人将这幅画送到驿馆向宁王殿下赔礼?”
骆楚淮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低眉折腰的去讨好宁王母子只会显得福王心有所惧,再过些日子便是陛下的六十寿辰,你连夜差人将这幅画送入京中福王府,就说是为陛下准备的寿辰贺礼。”
“姐夫此举实在高明。”
卓三爷由衷的恭维道:“如此一来,即便陛下心里不高兴,可毕竟是刀笔邪神的大作,又是表兄费心筹备的贺礼,他必会龙颜大悦。”
“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骆楚淮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可想到女儿已经来了省府,正是为着卓家之事,又担心的问道:“二房之事屁股可都擦干净了?”
“姐夫放心吧,梵儿那孩子已经被唐家那小贱人给害死,就算是他们想查也没法子,总不至于让梵儿再活过来吧,如此倒是求之不得了。”
卓三爷得意的笑道:“要说史公子也的确是聪慧,竟能想出这么个毫无破绽的法子,这次唐家那小贱人定是得为梵儿抵命。”
“史君牧算个屁。”
想到自己女儿在江陵城的名头,骆楚淮打心底里头认可,觉得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讼师。
就是这臭丫头如今已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真担心这妮子哪天突然就真的来个大义灭亲。
“最近你给我收敛些,也叮嘱府上的人安安分分的,若是让我再听到些关于卓家之事,不等福王开口,我定先灭了你满门。”
骆楚淮甚为忧心的警告道。
眼看着夜色不早,遂然起身,想到些事情,又不忘多叮嘱了句:“城北郊外那处桩子没有我的允许往后不许有人接近。”
“姐夫这是又寻了相好的?”
卓三爷坏笑着捂了捂嘴,知他刚去过江陵城,怕是又惹了朵烂桃花藏进了自己庄子里。
骆楚淮老眼一瞪:“你若想活得长久些,不该问的就别问。”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第173章 救人
从酒楼出来,花如锦思绪萦绕,又开始思考起入手卓家这桩案子,既然答应了穆然,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叶成帏提到卓家贩卖铁矿石和米粮给北国,很显然他已经察觉到这些事情与福王有关,有了这层顾虑,她并不好贸然出手。
瞧着她愁容满面的,叶成帏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妮子向来言而有信,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向来就会去办。
只是经历过了白头山的事情,他如今变得越发谨慎,更不希望她有何闪失,所以没有确凿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轻易出手。
“穆然那表妹我前几日去狱中探视过。”
叶成帏与她小声说道:“她并不后悔公堂上的所为,再则,卓梵被她连刺十余刀,死状甚是凄惨,当日布政使大人亲审的此案,她此举不仅是藐视公堂,更是震骇到了整个官场,若不严惩,实难教化民风。”
花如锦也听出他言外之意,无非是要自己放弃替那女子辩护。
“大人如今是省府按察使,执掌一省刑狱,维护官威维护朝廷法度我能够理解,只是唐家小姐的确是凄楚,一个人独自将幼妹带大,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岁光景,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被人害死了,官府却以卓梵犯有疯病轻而易举的结了案,换做谁也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自从与花幼恩、花沐阳和程霓霓几个小家伙相熟以来,她突然能够对唐家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
若是有一天,他们三个受此迫害,自己也会忍不住替他们讨回公道。
邬慕柠也十分同情穆然的两个表妹,她自是希望可以和花如锦一道争得翻案的机会,谨慎开口道:
“叶公子顾虑的想来也是眼下所有官员的顾虑,我虽也不希望花掌柜轻易去为唐小姐翻案,可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想要彻查卓家总得有个由头,或许这桩案子正好是深挖卓家的一个契机。”
静谧的车厢里,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邬慕柠,听她娓娓细说道:
“我呀在京中因经常出来走动,算是比较活跃的,不仅比你们多知晓些深闺趣事,对于权贵们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卓梵是卓家二房的独子,卓贵妃正是二房那位已经过世卓二爷的同胞姐姐,因着这层关系,卓梵自小就是被万般宠爱着的,早年在京中时甚至还欺凌调戏过婧惜公主。”
“这家伙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花如锦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听到婧惜公主的名讳,叶成帏平静的面上微起波澜。
“咳,虽说是公主却并不受待见,只因她那生母柔贵妃曾与大皇子有染,被陛下一道赐死,所以在宫里,这婧惜公主倒真是谁都能踩上两脚。”
话到此处,邬慕柠不由得朝着叶成帏捂嘴憨憨的笑了笑:“唯独叶公子对她礼敬有佳。”
“邬蒜头,你胡说什么呢,难道本王对婧惜妹妹薄待过?”
朱枳烨不满的撇了撇嘴:“本王常听母妃教诲,祸不及家人,即便婧惜母妃做出过对不住父皇之事,本王向来也是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噢,对对对,还有我们这位宅心仁厚的殿下呢,只是婧惜公主对殿下和对叶公子的情意不一样呀。”
邬慕柠又是幽深一笑,朱枳烨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甚是懊恼的瞪向叶成帏:“叶成帏,本王还想问问你,你金榜题名那日,婧惜妹妹说要请求父皇赐婚,你为何不肯答应,还拒绝了她?”
叶成帏知道这两人定是要提这桩事,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殿下还真是会讲道理,这天底下女子无数,仅是宫里的公主、郡主就有上百位,莫非我对谁礼敬有佳我就得将谁娶回家中?”
听到这话,花如锦经不住噗嗤一笑。
一向正经严肃的状元郎也只有在宁王面前才能听到他说这种俏皮话了。
只是叶成帏这番话让花如锦心里突然有了些新的感悟。
他这人向来怜贫惜弱,对那婧惜公主礼敬有佳怕是可怜她的身世,那同理对自己想来也是同样的。
咳,自己终究是想太多了。
也怕两人再争执起来,花如锦赶忙将话题转了回去:“邬小姐方才说卓梵调戏过婧惜公主,那后来如何了?”
邬慕柠唏嘘道:“毕竟是陛下自己的骨肉,再则我想陛下对那柔贵妃还是有些情愫的,自是不能容忍一个商贾贱籍欺压自己的女儿,为此就传出了卓梵脑子不太好使的言论,这件事才得以息事宁人。”
“如此说来,穆然先前并没有骗我们,卓梵并非天生犯有疯病。”
花如锦开始相信了穆然的话。
“那是自然。”
邬慕柠笑道:“他若真是犯有疯病,卓家怎敢让他进宫去,卓贵妃也不是糊涂人,可见此事仅是为了平息此事故意想出来的由头。”
“看来史君牧为卓梵的辩护本就是有迹可循,只不过是将卓梵的病情说得更加严重了,因他脑子本就有些问题,所以染上疯病那就说得通了。”
花如锦再回想着那日见穆然,狐疑着说道:“穆然那般笃定卓梵并没有疯病,想来他还知晓些事情可以证明卓梵是正常的。”
“明日不妨去穆家再问问。”
邬慕柠话音刚落,车厢忽然一阵晃动,叶成帏连忙问道:“汀安,发生了何事?”
朱枳烨直接探出头去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好像是位冻坏了的老人家,还受了伤。”
汀安下去一边检查着老人的伤口一边作答。
几人也连忙奔下马车,看着微光下遍体鳞伤的老人,宁王也顾不得他浑身脏兮兮的,直接脱下外袍包裹住老人的身体,搀扶着急声询问道:“老人家,你这是遇上了何事,怎生一个人夜里外出?”
老者本就饥寒交迫的赶了一日的路,又遭受了一顿毒打,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
见面前几人面目和善,他终于放下防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官。”
“他就是官。”
朱枳烨左右环顾了眼,立即指向叶成帏。
“救人,城东五十里外......”
老者话语未尽,黑夜中几支利箭径直而来。
叶成帏眼疾手快,赶忙护住花如锦躲到马车边上,回眸去看,却见密密麻麻一阵箭雨正追逼宁王而去。
第174章 守株待兔
“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马车跟前的几名护卫应声倒地,一支利箭正要插向朱枳烨背部,邬慕柠毫不犹豫的用身体阻挡了过去。
“邬小姐。”
花如锦看得一阵触目惊心,瞧着放暗箭的方向拔出防身的匕首飞身而去。
叶成帏见状,也从马车上拔出佩剑紧随其后,瞧准屋檐后的一名刺客,顺势将手中利剑狠狠抛了出去。
暗处的刺客们十分狡猾,见势头不对,赶忙逃离。
叶成帏和花如锦追过去,仅是抓住了一名早已毙命的刺客,又担心邬慕柠和宁王遭遇不测,只得连忙折了回去。
“速去按察使司衙门调集人手护卫殿下安全。”
叶成帏心头一紧,一边吩咐汀安去召集人手,一边弯下身来察看几人伤势。
“在府衙门口行刺,谁人如此大胆。”
花如锦小心提防着四处,已不见刺客踪影,看上去并不像是冲着宁王而来。
一来,此处为内城,各级府衙林立;再则,来人并不多,比起上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想要在内城行刺一位皇子,动用的力量绝非这么点人可以做到的。
她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一眼,想到老者刚才没说完的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老人。
“邬蒜头,你怎么样?”
朱枳烨的声音传来,花如锦立刻收回思绪,从马车上提下一盏灯笼,定睛细看,只见邬慕柠肩头斜插着一支利箭,她疼得已是面目惨白。
“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邬慕柠强忍着疼痛斜倪了眼旁边的老者,询问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朱枳烨回眸去看,只见老者已双目闭合。
他试着去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气,正要开口作答,花如锦却弯下身去径直护在老者跟前,大声道:“老人家没事,邬小姐不必担心。”
话落,立刻吩咐叶成帏和朱枳烨帮着自己将老者先抬上了马车。
随后才去搀扶起邬慕柠,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些刺客定是冲着老人家来的,怕是老人家藏了什么秘密,他的死讯绝不能传出去,叶大人快些带人赶往城东察看,我送殿下和邬小姐回驿馆。”
叶成帏尚在迟疑中,便见汀安领了几十人从府衙中赶了出来。
“此处离驿馆尚有些距离,你带着殿下和邬小姐先去按察使司府衙,有何差遣让汀安去办。”
叶成帏将一切事情交代给汀安后,领着人马匆匆出城。
花如锦也怕他太过担忧,只得让汀安指了几名亲信,一道扶着邬慕柠,抬了老者的尸体进了按察使府。
剩下的则留下来清理护卫们的尸体,到附近搜寻刺客踪迹。
见邬慕柠肩头中了箭,汀安带着几人到了公子的内室后,连忙说道:“殿下和二位小姐稍后,我这就去请医官。”
“不行,不能请医官。”
花如锦看了眼老者的尸体,吩咐道:“你去备些药来就好。”
随后又大致检查了遍邬慕柠的伤势,先是对宁王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心,邬小姐并未伤及要害,只是擦伤了皮肉,我将箭头拔出即可,反倒是这位老人家,只怕叶大人此去并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唯有先委屈老人家几日,我想刺客若是得知老人家还活在人世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倒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朱枳烨迟疑着点了点头,见她毫发无损,庆幸之余,经不住对邬慕柠责备道:“邬蒜头,你怎么这么傻,方才何其凶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阿樾和你双亲交代?”
“我福大命大,谁能伤得了我。”
邬慕柠故作轻松的笑道。
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叶成帏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花如锦心里忽然暖融融的。
只是邬慕柠这个傻女人并未想着自己保命,反而是为宁王挺身相护,这份情谊却是难得。
“好啦,殿下,你先出去吧,我替邬小姐将箭头拔出来,上些伤药。”
眼见着汀安取来了药,花如锦催促着朱枳烨一道离去,之后帮着邬慕柠剪掉箭羽周围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将箭头扒了出来。
“好在只是寻常的羽箭,否则怕是有你难受的。”
花如锦一边替她涂抹着伤药,包扎伤口,一边嘱咐道:“不过最近还是要格外小心些,这支胳膊切莫用力。”
“方才那些刺客看上去可不如上次遇到的彪悍,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杀一位老人呢?”
邬慕柠歇息了片刻,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倚靠在软塌上,开始胡乱猜疑。
“不对,花掌柜,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可是中箭了,怎么会伤得不重?”
想到这里,她已然没心思去关心刺客为何要追杀那老人家,怏怏的求道:“你快去请医师,就说我快要死了。”
花如锦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不过就是想让宁王多照顾她一些,苦笑着回道:“邬小姐何必如此,有的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然弄巧成拙反而会受其累。”
想了想,她索性直言道:“我知道你对殿下情谊深厚,可他毕竟自小长在宫里,怕是对儿女情长之事尚有些木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先前不也说过不愿强人所难,所以呀你该对殿下多些耐性。”
“你不怕我从你身边抢走了殿下?”
邬慕柠大大咧咧的问道。
“邬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与殿下本就没什么瓜葛,而且我这人别的不行,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殿下贵为皇子,我就是个乡野丫头,门当户对的道理我岂能不懂。”
花如锦郑重其事的回道。
“你真觉得自己只是个乡野丫头?”
邬慕柠朝她邪魅一笑:“我在江陵城时听到了些传闻,说你和骆大都督有些渊源,他可是当朝一品军侯,位高权重,你可得提防着些,这人啊风流成性,他若想要你怕是没人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