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王扶景,太守胡云还是先下去了,他这把老骨头禁不住那样的寒风,再吹一会儿,没的就要给别的官员腾地方了。
苏必烈站在王扶景侧后方,鹰隼般的利目微微眯起,“大人觉得公羊震会声东击西?”
王扶景咧嘴笑笑,和聪明人果然不必说太多。
“若我是公羊震,会首先攻打白帝城,”王扶景笃定道。
一旦攻下此处,别说小小的钱江,南昭的防线退守三十里都不够,从之前的线报中也能知道,公羊震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绝对对白帝城垂涎许久。
“我也是,”苏必烈同样眺向远处,“我也会率先打下白帝城。”
第149章 战事
约莫又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眼见着便要到午饭时分,王扶景终于瞧见了远处浩浩荡荡的烟尘。
“来了,”苏必烈说道。
不得不说公羊震的时间选的极好,此时将士们都已经放松了警惕,以为战事还在钱江镇。
待西凉人的大军奔到目所能及之地,怕是城中的将士们还在用饭,哪怕城楼的哨兵发现了也无济于事,定能打白帝城个措手不及。
“备战!”王扶景回头冲着城中副将冷喝一声,副将立刻领命跑下了城楼。
朔风阵阵,铅灰色的云层掩住日光,让人的视线不能延展到更远的地方。
烟尘之下的数目,终究是要到了眼前才能看清楚罢……
“苏兄比之公羊震如何?”王扶景瞳孔微缩,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脚下的千万马蹄声,震耳欲聋。
苏必烈诚恳地摇摇头,“我不及公羊震。”
“很好,”王扶景咧开嘴,眼中露出一抹疯狂的笑意。
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了,正好头疼欲裂,即便吹惯冷风也无济于事呢……
“是末将无能!”苏必烈低下头,有些羞愧地说道。
“呵呵……”几声浅笑自王扶景口中溢出来,透着几丝愉悦。
她错身离开了城楼,笑着说道:“你很有出息,如果能活下来的话可以做我儿子。”
儿子?苏必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诧异,顿了一下后连忙跟了上去,他要换成重甲才成。
王扶景回到营帐,十分利索地将银丝轻甲卸下,穿上了重达四十几斤的精铁甲胄,精铁从前胸一直护到后心,寻常的暗箭根本伤不到要害。
这样换好之后又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便在腰间系好长刀,提着重达五六十斤的长枪兴奋地拉着马蛋出征去了,那激动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抢钱去了。
“她的病怎么样了?”这几天下来,还是头一回见王扶景如此高兴,易水寒忍不住问向一旁的丁清。
“我诊不出来,”丁清摇摇头,脉象摸着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主子好像在努力克制着什么,她这几日定是不好受的。
易水寒皱皱眉头,对丁清说道:“那个阻拦葵水的丸药,便不要让她吃了。”
看着丁清有些为难的神色,他解释起来,“血瘀之症难道只在身上?一味地淤滞气血,脑子也会到受影响。”
丁清恍然大悟,近乎崇拜地看着易水寒。
“……”易水寒有些无语。
就是因为跟着王扶景太久,所以脑子也变得直来直去,连拐个弯也不会了。
这边在讨论着王扶景的病情,那边王扶景已经让人将城门打开,率领苏必烈及众军出去迎敌了。
千万马蹄踩踏在地,犹如阵阵鼓鸣,泥点不断飞溅起来,将泥泞的土地变得越加狰狞。
王扶景有些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满是土腥和紧张的空气,“驾”的一声,带头冲向了前方滚滚烟尘。
马蛋四蹄狂奔,一双黑亮灵动的招子满是肆意,看起来也是十分享受这种纵马驰骋的感受。
眼见着西凉的大军已经在五十米开外,王扶景终于停了下来,眯着眼看着敌军当中的彪勇大将。
“好大的胆子!”那公羊震见王扶景单枪匹马便冲了上来,忍不住便出言笑道。
这样说着,心中却觉得有些麻烦,竟然没有中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个女人还算有点本事。
只见王扶景坐得笔挺,挑起身后长枪,一把指向公羊震,扬言大声喝道:“小羊崽子!我已经迫不及待要斩下你的羊头了!”
公羊震虎目一凝,气得有些发笑,也是厉声喊道:“好大的口气!”
他的话音未落,便见王扶景已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丝毫没有给他留足情面,完全就是一个莽夫!
“这个疯子!”苏必烈暗骂一声,在身后紧紧追了上来,觉得王扶景实在是瞎胡闹!哪有扔下军队,自个儿先去挑衅的将军!
身后的兵将此时也终于追赶上来,两军距离也在一点点地逼近。
“去死吧!”
王扶景双目微睁,长枪飞快地挑向阵前的冲锋骑兵,一把便将三人挑落马下,饶是穿着厚重的甲胄,还是在他们胸前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这样挑落三人,王扶景便毫无停顿地冲了进去,一个反手又将左右两侧骑兵的马腿斩断,待他们还未来得及顾及其他,便狠狠的补了四五枪,斩断了他们的生息。
看着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像是切菜一样被人砍死,四周的骑兵纷纷红了眼睛,虫子一样黑压压地一拥而上,非要将她大卸八块不可!
但王扶景周围的空位就有那么点大,即便人都挤过来,也还是被她一个个挨着杀掉而已。
即便有人妄图斩断马蛋的马腿,也被她敏锐地判断到这点,抢先把那些人给杀掉了。
看着王扶景有如一只锋利的尖刺,插入西凉的军队后便狠狠地划开一道极大的口子,南昭大军精神大振,鼓足了劲头便同西凉军队战在一处,看上去十分的勇猛。
公羊震此时终于出手,下了撤退的命令。手下骑兵流水般退到不远处围成一个圆圈,他则骑着膘肥的枣红大马凑近了王扶景,眼中不由生起惊艳之色。
“你便是南昭国圣姑?”
“区区蝼蚁,竟敢直呼我的尊号,你该喊我一声大人!”王扶景轻嗤一声,拍着马屁股让马蛋绕着他转了一圈。
明明四周已经围了一圈西凉的兵将,但表现的好像是自己的主场一般,分外的气定神闲。
“好狂!”公羊震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道。
正当他还在诧异之时,王扶景陡然便出手了,一杆黑漆漆的长枪发出破空的激鸣之声,闪电般刺到他的后脑,令公羊震头皮一阵发麻,身体首先做出反应趴在了马背,待王扶景的长枪划过,立时扭转身子,手中一杆金灿灿的虎头湛金枪向后猛地冲刺过去,打了个十分漂亮的回马枪。
王扶景眼前一亮,瞳孔缩到极致,咧着嘴便错开他的金枪,枪身沿着金枪的长身便滑了过去,两枪之间竟然擦出了耀眼的火星子,待公羊震支撑不住,手臂一弯,便立刻自马上跳了起来,收枪又出,直刺他的眼睛。
“不好!”公羊震向后一倒,顺势便滚落马下,朝着军中冲了过去。
没想到这么快便要跑了,王扶景刺了个空,直接纵身而下,朝着公羊震追去。
四下的兵将们见势不好,连忙团团围了上去,拖住了她的脚步。若是在军中还让人斩了主帅,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跳下马后长枪便显得有些鸡肋,王扶景自腰间又抽出长刀,一路砍了过去,哪料越砍人便越多,好像无穷无尽似的,让她感到十分恼火,顿时脸色也变得狰狞,索性跳到了兵将们的脑袋上,提着带血的长刀又追了上去。
没想到王扶景竟然对他如此执着,公羊震脸色变得煞白,连忙跳下其他人的马身,混到了军队之中。
第150章 杀无赦
寒风吹得王扶景眯起眼睛,目之所及尽是黑压压的人头,此时已经没有正在逃跑的人了……
这么多人,只要安静地待在军中不动,她就很难发现踪迹。
王扶景深提一口气,忽然在人群当中爆喝一声:“公羊将军,快往这边走!”
身处紧张之中的公羊震完全没有意识到这道声音是女声,下意识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陡然就对上了王扶景含着笑意的眼睛。
他的心脏猛地便沉了下去,眼见着王扶景又像索命鬼一般朝他狂奔过来,立即挤开人群向纵深处冲去。
“快护驾!”他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身后的人团团围了上来,拿起盾牌做出了一道盾墙,余下之人则是拿着兵刺冲了上去,径直挡住了王扶景的视线和脚步。
“滚开!”王扶景用上内力爆喝一声,身前之人只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人震碎,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王扶景咬紧牙关,硬是用长枪挑飞几张盾牌,挥舞着逼退右侧士兵,左手长刀干脆地斩落身侧几人,迎面踩上伸在半空的刀背,忽然弹起数丈,在冲出了包围圈之后朝着着前面的大脑袋就跳了过去。
寒刀划过长空,白光一线,鲜血泉水一般喷涌出来,一颗脑袋便骨碌碌滚落下去。
王扶景跳落在地,飞快地拎起了公羊震的头发,系到了腰间。随后便将刀枪夹在腋下,大拇指和食指放入口中,吹了一声嘹亮的哨音。
“咴咴——”
马蛋在远处欢快地叫了两声,就要向哨音的方向奔过去。
“快杀了它!”外面的人还不知晓自己的将军已经被斩头,提刀便割向马蛋的小腿。
这马滑不溜手,十分狡猾。方才便混到了队伍之中,让他们还以为是自己死掉的兄弟们的马,险些便让它躲过去了。
马蛋“咈哧”一声打了个响鼻,撩起前蹄躲过了砍刀,侧过马身时后蹄一甩将挥刀人踹飞出去,凶猛地便钻到了行伍之中,简直和主人一样,狂野的要命。
王扶景重新跳到了人群上面,踩着众人的脑袋便向马蛋的方向飞快地跑了过来,这下士兵们全部学聪明了,拿着手中的刀枪便在空中挥舞乱捅。
王扶景敢跳,他们便敢插她个对穿。
王扶景见状,踏着一人肩膀便飞跃起来,直接踩着刀枪的尖刃膛了过去,鞋底不停地发出尖锐刺耳的锉磨之音。
“可恶!”西凉的兵将们脸色都有些难看,竟然还穿着铁鞋!
身上的甲胄已经十分沉重,行军时再穿上铁鞋,对马匹和自身都是不小的消耗,此人力大如牛便也罢了,竟然装备地有如乌龟一样,简直是让人吐血!
“咴咴!咴咴!”马蛋兴奋地嘶鸣了两声,王扶景稳当地落入马背,满意地拍了拍马蛋的脑袋,“做得不错!”
将长枪挂在马蛋身上的槽口,王扶景挥舞着长刀斩杀近处二人,拍着自己腰间的人头嚣张地喊道:“公羊震已死!杀无赦!”
周围的骑兵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扶景腰间的脑袋,军心已然涣散了一半,将军都被人斩了,这仗还怎么打!
附近的苏必烈闻言也是一震,他在军中振臂高喝道:“公羊震已死!杀无赦!”
“公羊震已死!杀无赦!”
“公羊震已死!杀无赦!”
“……”
南昭大军纷纷振奋起来,大声高喝着,杀红眼似的向西凉的军队勇猛地冲了过去。
西凉的军队已然溃不成军,飞快地溃散开来,惹得带兵副将双目通红,举旗退兵。
看着军队已经开始后退,王扶景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紧紧咬着后撤的骑兵追杀,一边收割着人头,一边带着疯狂的笑意,让西凉人看得心惊胆战。
这就是个疯子吧!
他们胆破心惊,争先恐后地向北部跑去,生怕慢了一步,便要被后面的疯子砍死。
这样带兵乘胜追击了二里地有余,苏必烈已然带兵赶了回来,抄到侧翼围攻,杀得西凉损失惨重。
又追击三里后,王扶景终于停下,着旗官挥旗收兵。
“穷寇莫追,”王扶景割下公羊震的头发,将他的人头从腰间解下,扔给了苏必烈,“回城犒劳全军!”
苏必烈看着浑身浴血的王扶景有些担忧,她的身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鲜血顺着马毛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看起来伤势十分严重。
“大人,”他将马匹拉近了些,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受伤了?”
王扶景低头看了看身上粘稠的血迹,抬头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是他们的血。”
她抹了一把脸,随意甩下了血水,眼中带着意犹未尽的瘾意,“回去好好吃饭,吃饱饭同我去攻打盐城!”
打了胜仗的南昭将士一扫以前的憋屈,意气风发地开起庆功宴。
王扶景扔下了刀枪,让手下人牵走马蛋去喂草料,回到营帐便开始一件件地脱去甲胄和铁靴,上面已经积累了一层厚厚的血迹,扔在地上便发出“哐当”的重响。
甲胄就随便找人洗干净,但是洗澡还是要自己来。
血水顺着脖颈和甲胄之间的缝隙流入内衫,湿乎乎的十分难受,将血衣扔到一旁,便直接去洗了个冷水澡。
只见屏风后头有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走到屏风后顿了一下没有走过来,随后便有些紧张地说道:“你受伤了?”
“没有,”王扶景微微看向屏风外的影子,有些奇怪地笑道,以前动不动就会闯进来的家伙,如今竟然知道避嫌了。
一旁的丁清看着被染成红色的洗澡水瞪大了眼睛,在王扶景出水之后又为她好好检查了一番,看着的确没有伤口便放心下来,又让她吃了一粒缓解头疼的药丸。
看着王扶景洗沐干净披上衣裳走了出去,木煞这才跟了过来,对王扶景说道:“水寒收到线报,西凉和尚就在盐城。”
这么重要的人物住在盐城,只要稍微问过城中的人就可以知道,只是将消息递出来有些困难。竟然能够将消息送到白帝城,水寒的情报网越发厉害了。
王扶景靠着帐内的暖炉打了个激灵,随后便有些刺激地笑道:“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吃过晚饭便连夜攻打盐城。”
说完又提醒道:“不必秘密行事,最好让全城的人都知道!”
“知道了,”看着王扶景一脸坏水,木煞邪肆地笑笑,随即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151章 狡诈
盐城,太守府邸。
古朴的院落之中,圣僧古镜正在池边闲散地喂鱼。
青瓷斑、罗红斑、金橘斑、墨白斑的各色锦鲤在清可见底的池水之中游来游去,争先恐后地抢夺着食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主人。
一袭青衣映在池底,照出一张俊美无铸的脸蛋,不过很快又被鲤鱼的动静扰得稀碎。
自出征以来,古镜便没有再穿袈衣,总是一袭青白长衫的文人打扮,哪怕是个秃头,哪怕脑袋上还点着戒疤,也总是会惹得随行的宫女们脸红心跳。
“圣子说得不错,南昭的圣姑打算今晚进攻盐城。”
听到手下人的线报,古镜扇羽般的眼睫微微低垂,饶有趣味地看着池里的锦鲤,琥珀色的眼瞳中荡漾着水波映照出来的清光,“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