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水般,轻的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马上又飞速地撤离。
仿佛被雷电击中,心脏有如擂鼓一般在胸腔内发出巨响,一股说不出的喜悦窜遍全身,让他觉得连日来的负累瞬间消失无踪,呼吸也变得轻盈美妙起来……
如此这般,难道就是刮骨刀么?
他有些慌张地站起身,将手帕重新放入衣襟,有些仓皇地逃离了这方沉沦之境。
翌日,日上三竿。
阿计朗杰终于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听说王扶景那里还没有动静,便去药库里翻找了一些滋阴温补的药物,打算日后给王扶景治病用。
这样忙活了一阵,便见古镜身边的小蛮奴愁眉苦脸找了过来。
“阿计大人,您是不是给大人瞧瞧去,这都晌午了,大人还没有出门,该不会生病了吧?”古镜不开口,他便不能进屋瞧看,只好求助阿计大人。
往常不出门打仗时,古镜都会早起做晨课,待念完每日的经文便用早斋,等用过晌午的斋饭,他这一天便不会再进食,此时午斋也不吃,怕是要饿上一整天了。
阿计朗杰闻言不由得叹口气,这种从未沾过女人的男人最是麻烦了,一旦心中有人就会要死要活,动不动便会食不下咽,真是拿他没办法。
“不必担心,大人只是在静修,”阿计朗杰说了一声,便见有军探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分明是冲着古镜的房间跑过去的。
他连忙走出来跟了上去,看着来人跪在古镜屋前高声报道:“东北、东南两处粮路被人断掉,运粮的兵将只留了一个活口报信,说是要放了圣姑才能把粮草还给我们!”
屋中静寂一片,半晌,古镜方才打开了房门。
“何人手笔?”他问道。
“说是有江湖上的高手,也有南昭的兵将,领兵之人被人称呼红老大。”
听完他的话,古镜沉默数息,随即说道:“探清军粮去向,先将朔北城中粮草调出应急。”
看向阿计朗杰询问的眼神,古镜点头道:“是他。”
还以为徐仲臣已经无暇顾及此处,没想到还是出手了。
阿计朗杰心觉麻烦,“此人所图甚大,不知这次又是看中了什么好处,又想着插手西凉的事情。”
“好处?”古镜低吟一声,敛目走回屋中,将房门重新关了起来,王扶景便是最大的好处了罢。
本想跟上去的阿计朗杰碰了一鼻子灰,随即便有些气愤地跳了起来,头上的小辫子被他甩得飞起,“你这小子!”
紧要关头犯什么相思!闹什么别扭!
干脆还俗得了,圣僧配圣姑也是天作之合,总比这样的大姑娘样儿好多了。
第160章 锁骨菩萨
一连几日,都没有听到外头的消息。
内院的下人们小心地有些过分,生怕王扶景听到点什么,走得老远才敢小声地交谈。
这几日王扶景睡得极好,虽然白日里也会犯头疼,但是好歹晚上可以睡上一觉,精神好了不少。
被打坏的窗户已被修缮好,王扶景不满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有些感慨地隔着窗子对阿计朗杰说道:“虽然可以睡觉很不错,但是嘴巴好像是被毒肿了,再喝下去会不会肿成香肠啊?”
看着阿计朗杰若有所思的神色,王扶景微微皱起眉头,十分怀疑地问道:“总不会真的肿成肉肠嘴吧,限你两日内给我解决掉嘴肿的问题,否则我宁愿不睡觉就这样死掉,也不会白白当你的药人。”
“……”一个俘虏哪里来那么多的要求,光给她治病就用了多少好药,竟然还觉得他占了便宜……不过,这也不好说。
阿计朗杰有些复杂地看了王扶景一眼,“肿不肿的,我先试试看吧。”
“嗯,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办的漂亮点。”
“……”阿计朗杰闻言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出了声音,这话说的,真不知道谁是俘虏,谁才是主子。
问过小蛮奴,古镜今日还是未曾用下斋饭,他敲过门后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古镜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开清亮的眼睛看向来人,“何事?”
阿计朗杰叹口气,在桌旁坐下后用双手狠狠地搓了搓脸想着措辞,随即便有些心疼地看向脸色苍白的古镜,“那个姓王的说自己的嘴皮子被毒肿了,要我改改药方。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想着还是应该同你说一声。”
古镜垂下眼眸,琉璃样的眼珠子有些无措,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了心事。
古镜自小聪明伶俐,饶是念了几十年的佛经,血液里还是流淌着西凉王的杀伐果决。说到底,俘虏圣姑这件事,坏就坏在美色上了,一个年轻力壮的童男子忽然碰到王扶景这么一个长得漂亮,行事奇绝的女子,很难不上心啊……
阿计朗杰摇摇头,狠下心劝诫道:“自古相思最是难解,索性还俗得了,世上的难事不破不立,破了红尘便知道其实就那么一点子事儿,不值当这样折磨自己。”
古镜低下头,阿计朗杰只能看到他脑袋上圆圆的戒疤,那欣长的脖颈和脊背依然挺得笔直,看上去极为倔强,“古镜明白。”
“不破不立吗?”看着房门被阿计朗杰阖上,古镜嘴中默念道。
他闭上眼睛,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颗心忽然被提了上去,又轻快地落了下来。
天阴欲雨,黑云重重,风声在天和地之间发出凄凄哀鸣。
王扶景痛恨那些夹在风里递来的沙子,总觉得盐城的风里掺杂着盐粒,迷了眼睛便会十分刺痛,索性将窗户紧闭,有些烦躁地等着今日的汤药。
看着房门一开,王扶景立刻扭头看了过去,有些讶然地问道:“怎么是你来了?”
古镜拎着食盒走入房门,略略单薄的衣衫很快被强风吹得鼓起,一股子檀香味瞬间涌入王扶景鼻尖,让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古镜连忙转过身关紧房门,将食盒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的动作轻而稳,比一向清贵的徐仲臣还要儒雅些,看起来有股冷淡矜持的美感。
王扶景自觉地伸手去打开食盒,却被古镜死死按住了食盒盖子,淡淡的眼珠盯着她不放。
“你找死吗?”王扶景收回手,有些火大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送来东西却不让她动,逗她玩很有意思吗!
古镜平静地看着发怒的王扶景,张张红唇说道:“小僧生出了妄念,须得破除虚妄,方能解脱。”
王扶景一屁股坐了回去,不屑地轻哼一声,“竟然想要吞并南昭,简直是痴心妄想,西凉那点兵力,能稳住朔北城就算不错了!”
古镜眼波微动,继续道:“破除执念,便须看破虚妄。诸般美好,不过梦幻泡影,小僧心火一日不灭,便一日不得安宁。”
王扶景用手臂拄着下巴看向别处,关她屁事!爱耍阴招的死贼秃,最好像她一样睡不着才好!
“千云洞窟还差一位菩萨未画,洞壁空了两年有余,也没有合适的菩萨像,不知可否借你的人像一用?”古镜自顾自说着,十分认真地看着王扶景。
真是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生妄念,一会儿添火气,一会儿又说要在山洞里面画菩萨,王扶景翻了个白眼说道:“有什么好处?”
“可以把完颜靖成送给你,那不是你的骨肉吗。”
看着在一本正经说瞎话的古镜,王扶景挑了挑眉毛,“好啊,那你就把完颜靖成送给我,不过我要的是西凉的皇帝。”
“自然。”古镜微微点头。
“你这个和尚当的真是威风,连皇帝也是说送便送,这点我不如你。”王扶景不由感慨起来,自己养了那么久的儿子,到头来却是个白眼狼……
“长兄如父,我是以他长兄完颜镜的名义做的主。”古镜淡淡笑道,从容不迫的脸蛋透露着往日没有的生气。
“切!”王扶景轻嗤一声,原来还是个皇子。竟然把最出色的皇子送去当和尚了,西凉王真是没脑子,怪不得会被儿子害死……
“那便说定了,”古镜看着王扶景的眼睛确认道。
王扶景笑笑,“空口无凭,还是立个字据为好,最好再发个重誓,若是不把西凉皇帝送给我,就还俗娶个又丑又恶毒的女人,生他十七八个丑娃娃,死了之后下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对于洁身自好的古镜来说,这样的毒誓已经算是十分严重了,他听后果然皱起眉头,显然有些犹豫。
看着得意洋洋的王扶景,他还是点点头说道:“可以。”
答应的太干脆,王扶景倒是难得愣了一下,“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画的究竟是什么菩萨?”
“锁骨菩萨。”
“被锁住骨头的菩萨?”锁住骨头而已,都是菩萨了还有什么干系,王扶景想了想便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好。”
第161章 牺牲和代价
即便天气正在逐渐转暖,但一场冷雨并不比大雪来得缓和,豆大的雨珠裹挟着冷意,噼里啪啦落在屋顶,像是击鼓一样,砸得屋瓦咚咚作响。
这样大的声音,这样热闹的雨夜,令古镜觉得无比心安。
看着熟睡中的王扶景,他双手合十,低头念道:“得罪了。”
王扶景在雨声之下睡得黑甜,屋内温暖如春,烘得脸蛋泛着绯粉,像是敷了层薄薄的胭脂,显得格外娇憨又清艳绝俗。
古镜看着身旁的女体,只觉和在石窟壁画中见到的都不一样,这具身体更美,更圣洁,美妙的不似凡物,饶是最好的画笔也难以描绘出这样的绝色。
他轻轻抚上王扶景的脸颊,滑腻剔透的手感真实又可怖,令他明白这已不是梦中……
“若你有意,我会还俗。”他的声音轻的像微风吹过,只是惹得喉结有些发痒。
既然可以喜欢上徐仲臣,那么他是不是也可以……
下定了决心,便彻底放下了羞耻之心,此刻完全是个朝圣的道徒,一点点虔诚地探索着在梦中见过无数次,想过无数次的胴体。
同梦中不同,真实的王扶景像棉花、像云朵一般柔软香甜,和以前凶巴巴瞪人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样看起来一丝威胁也没有,让人很想欺负。
看到王扶景娥眉紧蹙,古镜缩了下手指,有些紧张地听到王扶景嘤咛一声,像小猫一样弓起了腰背。
直到雨声小了一些,他终于注意到王扶景腿上的伤口。他攥住王扶景宛如白玉的脚腕,上面被锁链勒出了触目惊心的伤痕,一圈伤痕已经露出了红肉,结了痂又被磨破,此时还在慢慢地渗出血丝。
这道血痕不由让古镜精神一振,清醒了不少,有些无措地站远了些。
终究还是伤害了她,古镜皱起眉头,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静下心便在不远处坐下来,蘸下墨汁画起菩萨形,锁骨菩萨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不常在石窟刻画,此番画好菩萨像,千云石窟的壁画也算完整,此后便彻底绝了邪念……
画中女子媚色入骨,细腰丰臀,五官被匆匆几笔点染成色,却是没有睁眼,细看只觉脸上带着怜悯和慈悲,仿佛在教化世人。同一些女菩萨相似的是,女子上半身素熊毕露,下半身被飘逸的布帛掩住,只露出匀称优美的大腿线条和浑圆漂亮的赤裸脚掌。
如此匆匆勾勒出菩萨形态,古镜有些寂然地垂下眼眸,圣洁如雪,却又媚骨天成,锁骨菩萨便是如此了……
雨声渐歇,绵长的雨丝斜斜飞在帐篷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沿着帐篷滑落在地,路面泥泞无比,来往巡逻的巡卫“啪唧啪唧”踩着泥点子,在帐篷外走来走去。
口信已经被特地留下的活口传到了古镜耳中,大家都还没有睡觉,精神很好地同徐仲臣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丁清喝了一大口浓茶,有些恹恹地坐靠在虎皮大椅上面,开口接着说道:“真是可惜,当时如果能跑出来就好了。”
听说了王扶景险些从古镜手中跑出来的事情,丁清觉得十分遗憾。
易水寒紧接着说到一件很不相关的事情,“听说主子那日穿着西凉的宫装,让许多人都看直了眼,盐城的商人们都在仿制那件衣裳,惹得许多女子纷纷效仿。”
“看样子她过得还行,起码有宫女服侍,”木煞歪在软塌上,拄着下巴懒懒地说道:“长成那个样子,就算是圣僧也会忍不住的吧,不如等她征服那个秃头,直接让西凉心甘情愿地交出城池。用美人计的话,还省的我们去打了。”
白天打了一日,大家都非常的累,他此时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无视徐仲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易水寒也附和道:“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主子出落的越发绝色,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丁清点点头,“只是牺牲一下色相倒是没什么,就是便宜那个和尚了。”
他们这些人对这种事情都不是很在意,贞洁只对那些依靠夫家才能生存的女子有用,在活命和坚贞之间择其一,他们都会选择前者。
先好好的活下来,然后再伺机杀掉仇家才是王扶景的风格。
知道了王扶景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好像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下来似的,大家看上去都很惬意,占卜的占卜,喝茶的喝茶,打呵欠的打呵欠,甚至还有乘人不备给身边人下毒的。
徐仲臣将这群懒蛋的混样看在了眼里,实在是不想多说一句话。
只有木煞看上去还算是靠谱,有些担忧地说道:“牺牲色相就牺牲色相,可万一怀了小和尚怎么办?”
易水寒扭过头看向木宝宝,觉得木煞还真是操心王扶景生孩子的事情,他好笑地说道:“如此喜欢孩子,宝宝不如自己生一个吧。”
木煞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我才不要那些丑女人给我生孩子,要是主子愿意给我生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徐仲臣的脸色简直阴的滴水,让木煞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觉得夜里可真是冷。
王扶景的手下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他勉强维持着风度,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帐篷。饶是平日里总是笑眯眯成竹在胸的样子,此时也是有些愤怒。
竟然还会牺牲色相吗!他不能再等了!王扶景那个德行说不定真的会牺牲掉这种连她自己都不在乎的东西……
看着他急匆匆地离开,易水寒有些欣慰地看向木煞道:“宝宝做的很好。”
木煞顿时张大了眼睛,随即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颇为自信地说道:“那是!”
“这么说会不会让他丧失理智,冲动行事被古镜抓住,为了抢夺主子的欢心把他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丁清一脸认真地说着很可怕的话,偷偷看着被自己下了毒的茶马上就要被易水寒送进嘴里。
易水寒的嘴唇刚刚碰到茶杯便又松开来,将茶水搁到桌子上,笑着看向丁清有些失落的脸庞,“自然有用,不要小瞧男人的占有欲,这是他骗主子的代价。”
第162章 机不可失
按理说,本应有锁骨菩萨与男子交媾的画卷,可他画了多卷,却卷卷没有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