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难撩——临江有月【完结】
时间:2023-08-06 23:05:03

  她将宋景跟前空了的药碗挪走,眼皮也没抬:“殿下真是常客,像是将侯府当成自己家了。”
  “这话听着不对,怎么像是逐客?”
  元蘅只顾着将带来的茶食从食盒中取出来,放在宋景跟前:“若真是逐客,殿下就不会问出来了。”
  抬手去熄烛的时候,她素白的衣袂一角轻轻拂过了闻澈的掌心,带着一丝格外的痒意,但又抓不住,如同流水过而无痕,只余下轻柔的一片触感。
  像他方才看到的琉璃瓦上的薄雪。
  闻澈整个人都一僵,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只觉得自己魔怔了,愈发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总将这两者混为一谈。他觉得自己怀着这样的心思,着实算不上正人君子。
  日后要少来侯府为好。
  但是元蘅浑然不知他心中波动,只将烛台摆正之后看向病得面色发白的宋景。
  宋景接过汤碗,就着碗沿啜饮,随后才兴致缺缺地开口。
  “殿下,柳、柳全的余党都下狱了么?”
  宋景现在提起柳全就浑身发冷,心中也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闻澈道:“不知道。”
  “不知道?”宋景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陛下那日不是将此事交付于你了么?那、那日……那日在破庙里,不也是你……”
  听他磕磕绊绊地说完,闻澈才拍了他的肩,用力不大但是依旧碰到了宋景的伤处,引得他痛呼一声往后躲。
  闻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一副玩世不恭的随意模样:“交付了我就要做么?”
  宋景听得稀里糊涂的,但也明白自己就算追问闻澈的用意,闻澈也不会坦然告知。他们二人相识这么多年了,最明白闻澈的脾气。
  见着宋景将茶食用尽,元蘅便托辞自己有事出了门去。
  但她知道闻澈跟在身后也走出来了。
  在雪地里没走出多远,元蘅止了步,回头看着闻澈的眼睛:“殿下果真不查了?”
  问题出在锦衣卫里,若是连锦衣卫都与叛军之首勾连不清,那才是最危险的。
  闻澈不会不清楚。
  闻澈随意地将自己肩头的雪拂去了,语声冷淡:“如今的锦衣卫与越王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怎么查?肃清锦衣卫是皇帝该做的事,不是我。”
  他径直往前走,似乎不再打算与元蘅搭话了。
  “殿下知晓锦衣卫与越王府有关联,难道陛下就不知晓么?可是这么久了,没有任何动静。”
  元蘅两步走来与他并肩,“陛下难保不是在等着看你的做法。”
  闻澈一僵,侧目看了过来。
  柳全之事早已上呈皇帝,可是本该严重惩处的事,却如草叶入水,轻飘飘的毫无波澜。闻澈不是没想过缘由,但从未敢想是皇帝在等他的态度。
  可他称病,亦是摆明了不给态度。
  沉默许久后他轻笑:“元蘅,我且问你。”
  “殿下请讲。”
  “你为何要掺和这些事?你安安稳稳嫁给越王,他顺利登基,你就是北成皇后。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你不要,却在这里与我说这些……”
  他忽然停顿,半晌后似打趣地放低声音:“难不成你钟情的是我?”
  前半段元蘅还有认真听,听到最后一句她才终于明白,这人是在故意给她难堪。
  元蘅得体地报以一笑:“殿下还是容易想太多。”
  “那不然作何解释?”
  “何苦要我解释?若是利益相合,我们便像在衍州时一样各取所需。问太清楚了,才不好。”
  元蘅轻巧绕开了话题。
  各取所需……
  她果真是将一切都算得明明白白,泾渭分明。生怕多和他牵扯上一点……
  闻澈眸中的亮色淡下去了。
  他扯了下嘴角,没有笑:“你不肯说你需要的是什么,那我需要的,你又怎么给?”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离近了些。
  正巧府中下人捧着早膳的食盒匆匆路过,元蘅才恍然觉得闻澈凑得太近了,甚至能嗅到他衣物间染上的药香,淡如游丝。
  耳根有些热,她往后退一步想分开,后背却撞上了院中的石墙,硌得她生疼。闻澈下意识伸手想护她,但是却被她躲了,她的衣角再次滑过了他的掌心。
  很软很凉。
  甚至不用多想,也知道这温软的衣角之下,隐着的是怎样修长纤细的一双手。梦中这手曾抱着他,抚过他的后背。
  闻澈莫名烦躁,也不再等她的答案。
  “各取所需……”
  闻澈凉薄一笑,“元姑娘不妨想明白了,再来跟本王谈各取所需。”
  说罢,他一甩衣袖,走了。
第17章 闻临
  蕙妃的生辰在即,闻临见上一封相邀之信没有答复,便又差遣人来请过几回。
  漱玉本想着称病将此事搪塞过去,但是闻临便作势要来侯府探望元蘅。左右是糊弄不过去,倒不如大大方方赴约,当着众人面将婚事议个清楚明白。
  一场初雪降落,启都的街巷便萧条了许多。皇宫依旧巍峨,隔着老远便能望见角楼的飞檐,与鎏金宝顶相映,在漫天的飞雪中显出沉稳肃静。
  宫道上只有带刀的守卫,勘验玉印之后便放行了。
  由宫人引着往蕙妃所居的泽兰宫去时,一路都种着梅树。因着天气转冷,枝头上已经开了梅花骨朵,虽未完全开,但是已然暗香涌动。
  唯独一座宫门紧闭,看起来平添了几分落寞凄冷。
  可是路过这里时,引路的宫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似是并不情愿在这里停留。
  元蘅回头看了一眼,朱红色的宫门已经掉了漆,门槛也是经久没有人修缮的,想来应当是座废宫,久无人居罢。
  她终究没有过问,往前继续走了。
  即便是元蘅远在衍州,也照样听过一些逸闻。只道是长子闻临及冠获封之时,皇帝给他母妃额外的恩赏,命工部着手重修旧日的重兰宫,在原址上大兴整修之事,赐名“泽兰”。
  泽兰渐被径,芙蓉始发迟。①
  以之香草,配以美人,这是后妃的殊荣,亦是对闻临的重视。
  到了地方,宫人躬身引她入内,元蘅才终于明白为何这能称之为殊荣。
  宫阙雕梁画栋,恢宏漂亮,与方才来时那落寞的宫殿大不相同。
  坊间有传言,所谓青鸾到此犹不动,雪落泽兰而无痕。
  这些话难免有夸大讽刺之嫌,但却说破了这位蕙妃娘娘在宫中尊贵和受宠。
  殿内焚以椒兰,本是清雅之物,但是此时却有些过分的浓郁。元蘅跨进泽兰宫时无意识地遮了下口鼻,直到入了正殿以内,那味道才淡下去些。
  殿中尚坐着许多衣着华贵的女子,应当是启都权贵家适龄的千金,此番亦是受邀来给蕙妃贺生辰的。
  “臣女元蘅,拜见蕙妃娘娘。”
  元蘅朝着殿内一拜,虽然连她也没认出哪个是蕙妃。
  她报出自己的名字,虽跪拜着未抬头,却也听到了周遭顿起议论之声。都是耳语,她听不真切。
  忽地,有一只修长的手探了过来,扶在了她的腕骨处。
  元蘅抬眼看,竟是一紫袍男子。
  华服玉冠,面容疏朗清俊,扶她的指腹上还有一颗红色的痣。他唇边带着抹笑,握着元蘅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温煦地笑了:“元姑娘以后来泽兰宫,不必多礼。”
  这应当就是闻临了。
  元蘅起身之后便将自己的手腕抽回,放下衣袖遮住了方才被闻临碰过的肌肤,冷淡道:“谢过殿下,但礼节还是很有必要的。”
  闻临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过于逢迎,失了分寸,难堪的神色在眸中划过。但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笑着对元蘅道:“本王记住了,元姑娘就座罢?我母妃尚在换衣,要稍等片刻了。”
  元蘅依言坐下了。
  可闻临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坐在了元蘅的旁边,丝毫不在意元蘅在不久前刚给他递过退婚书。
  来给蕙妃贺生辰的大部分都是京中权贵的女眷,有的是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前来,蕙妃不至,她们也都不言语,看着很是拘束。而闻临似乎也没有活络气氛的想法,只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他的模样冷淡,若不是方才还急切地与元蘅搭话,旁人险些要以为他是被蕙妃强迫来的。不过他们本也没有见过面,此番坐在一起也难免尴尬,就算不再言语也没什么奇怪的。
  “元姑娘,在这里就不要拘束了。”
  闻临终于开了口,伸手将自己身旁的酒盏提起,倾倒在玉盏之中,递到元蘅的面前。
  避不过,元蘅只能接下。再抬眼,发觉殿中之人都有意无意地在看他们。在座的人都知道元蘅拟写了退婚书一事,如今又坐在一同,难免惹人好奇。
  递过酒盏之后,闻临收回了目光,压低声音问道:“听闻前几日,元姑娘去了凌王府做客?”
  这一句没有旁人听见,但元蘅一滞,手中玉盏里的酒液微微晃动了下,只片刻便再度恢复了平稳。
  “有么?”元蘅饮了酒,并不承认。
  闻临蹙眉,偏过头来看向她,震惊于她矢口否认时的淡定从容。
  “没有么?”
  “殿下许是认错人了罢……臣女生得一般,启都中模样相仿的可多了去了。”元蘅放回玉盏,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她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还没等闻临接话,元蘅又抛出了一句反问。
  “殿下那日在凌王府么?是怎么知晓凌王府去了谁人的?”
  闻临语塞。
  分明是他拿这种话来震慑于她,好让她心虚为自己所拿捏,可是如今三言两语,她竟将矛头转到了自己的身上。本是威胁之言,奈何元蘅摆明了不吃他这一套。
  闻临用力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面色不虞。
  “是凑巧去了一趟,当是认错了罢……”闻临勉强地笑了。
  “臣女想着也是。”元蘅朝他淡淡一笑,将此事掀过去了。但是此事他们二人是心知肚明却不好挑明的。元蘅悄然握紧了袖口的布料,显然这位越王殿下并不如面上那般好相与。
  不消多久,蕙妃便换了衣出来了。
  众人行过礼之后,蕙妃的目光看向并肩的闻临元蘅,唇角终于带上些笑意。
  她倒是没有搅扰儿子与未来王妃单独坐在一处的好时机,只说了没两句话,便声称头痛,要闻临多照顾宾客,自己去偏殿歇下了。
  哪有办生辰宴会,自己中途走人的?
  元蘅只在这一瞬明白这场宴会怕从一开始就是方才那个目的。就是为了有一个机会,能让闻临亲口问一问元蘅,当日为何会出现在凌王府。
  他们以为元蘅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不敢再提退婚的事。
  这哪里是什么好心相邀,这就是纯粹的威胁。
  元蘅想通之后勾唇一笑。
  她从来都不是坐等着旁人威胁自己的人。
  如若闻临是拿着柳全的事做威胁,或许她还会有几分顾虑。但显然闻临并不知道破庙中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自己昔日与柳全的关系。
  但他只会派人盯着凌王府,欲拿着姑娘家的名声换自己想要的东西。
  几个时辰后,这场乏味的生辰宴才终于结束了。
  歌舞尽散,那些贵女也都告辞了,元蘅也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旁的闻临才又开了口。
  “我们的婚事是早已定下的,无论你情不情愿。”闻临的态度淡漠,没有在众人面前的亲和,“既然日后必然要做夫妻,有些话不妨挑明了说。你对本王有何处不满,乃至要到退婚的难堪境地?你可以直言……”
  元蘅没想到他会将这些话直接说出,没有了旁人在侧,他竟连样子都不想装下去了。
  “殿下芝兰玉树、贵不可言,是臣女般配不上。”
  “你不必用这些话搪塞本王。”
  闻临忽然站起身,面色冷郁,“你是心有所属了罢?”
  元蘅正想回话,却听到闻临冰冷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容与?”
  这三个字日夜萦绕在元蘅的心头,过往她觉得提起这个名字便温暖。可没想到会有朝一日,只是听到,便冒了一身的冷汗。
  容与已经失踪一年有余了。
  自那以后元蘅没有跟任何人再提起他。
  闻临是怎么知道的?
  闻临竟然知道容与……
  她的眸光忽然暗下来,说不上哪里来了底气,她只想问清楚。
  “你,认识他?”
  闻临眉间的厉色消了些,像是终于扳回一局般得意,淡声道:“听过。知道元姑娘因为他的踪迹全无,数日食不下咽。”
  “就算你不承认,那夜去凌王府的是你,与一个穷书生不明不白的还是你。无论哪一桩,都能让元氏和侯府的颜面扫地。但是如果你好好地与本王成婚,这些事本王既往不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元蘅恨旁人威胁自己,更恨有人拿容与威胁自己。
  “哪一桩殿下都不敢说出去。”
  元蘅忽然笑了,眼尾的红痕看着艳丽,却又无端让人生畏。
  闻临愣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说得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她断定他不敢。
  “那夜去凌王府是真,但一同去的还有我的表哥宋景,他整夜都宿在了那里,有何不妥?你敢在凌王府外派人监视,传到陛下耳朵里,会如何?”
  “还有容与…”
  元蘅面上的笑意淡去了。
  闻临连容与都查出来了,还拿女子的名声作为威胁,可见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没有后招了。
  “没有人在乎的,连我父亲都不一定在意。殿下拿女子的名声相胁,只能说明殿下不了解我。那种虚名,我从不在意,也不觉得有用。”
  元蘅的声音清缓,“这种方式毁不了我,也动不了元氏分毫。”
  闻临的额头青筋显露,显然是被元蘅气到了。他万万没想到此女不仅冥顽不灵,而且如此伶牙俐齿,半点都不惧他。
  元蘅从容不迫地开口:“但是……若今日的对谈传出去,毁的会是谁的名声?殿下应当比我,更需要名声吧?”
第18章 波澜
  元蘅看得出来,闻临想要的东西都放在了脸上,连遮掩都学不会。
  这么久以来,皇帝那么器重他,却也没教会他如何隐藏自己的“想要”,如何沉住气与人周旋。
  泽兰宫恢弘漂亮,遮住的是他的眼。
  在真正见到元蘅之前,闻临并没有想到她敢这么威胁回来。
  “你威胁本王?”
  元蘅道:“不是殿下先威胁臣女的么?也是方才殿下说让臣女直言。为何直言了,殿下又觉得是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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