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岐是最后接触月欢的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收到月珏回来的消息,快速赶来的皇后正好听到他提到江岐,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道:“江岐在哪?”
“欢儿呢?欢儿又在哪?”
慕容灵谙的声音有些抖,她目不转睛的紧盯着月珏的眼睛,急切又忐忑。
她不是盲目乐观的人,这样恶劣的暴雪天气,常年练武的男子也未必能扛过七日。
更何况身子虚弱的月欢是中剑坠崖,生还的机会更是渺茫。
可万一呢?
“欢儿还没找到……”月珏的心疼的厉害,月欢的失踪让他牵肠挂肚,可如今看着形容枯槁的母后,他更是心痛难当。
“母后一定要爱重自己的凤体,欢儿一定会没事的。”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欢儿说不定被某个世外高人给救了,她只是伤重不能告知他们。
月欢坠崖还历历在目,这几日来他只要稍一闭眼就全是月欢的身影,胸口的伤血流不止,染红她纯白的骑装。
梦里的月欢,捂着胸口在喊疼……
慕容灵谙神色黯然,却不肯放弃执念,她强打起精神:“对,欢儿肯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看着月珏浑身是伤,慕容灵谙知道自己的儿子并不比自己好过,月珏对月欢的宠爱,她和明帝都看在眼里。
“这几日苦了你了。”慕容灵谙抚摸着月珏苍白的脸,很是心疼。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儿臣不辛苦,只要能找到欢儿再多的苦儿臣也受得。”
如果可以,月珏只恨不得受伤的是他,所有的苦难都远离月欢。
她已经过得很辛苦了。
有什么伤,什么痛都冲着他这个做哥哥的来。
“珏儿……”
慕容灵谙心里酸涩不已,“好孩子,好好养伤。”
“儿臣的伤无大碍,”月珏看着皇后病态尽显的模样,掀袍跪下,“儿臣恳请父皇和母后摆驾回宫!”
明帝看着跪地恳求的太子,沉着脸没说话。
月珏知道明帝和皇后最挂念的就是月欢,他继续说道:
“还请父皇和母后爱惜龙体,儿臣会守在与青山,继续寻找欢儿的下落!”
月珏方才看见被拖出去的谏议大夫许讳,已然猜到发生了什么。
冬狩已过,帝后迟迟不归,朝臣自然会有所微词。
看着面露犹豫的明帝,月珏下了剂猛药:“欢儿要是知道父皇和母后为她这般不爱惜身体,想来也会十分难过。”
与青山的风总是夹杂着飞雪,冰雪是越发的厚了。
明帝看了眼皇后,微微一叹:“罢了,那就回宫吧。”
即使身为帝王,也会身不由己。
明帝落寞的转身回营帐,似又想起什么看着月珏:“带江岐来见我。”
慕容灵谙看着明帝惶然的背影,扶起月珏:“起来吧,本宫和你父皇即日就会启程回宫,欢儿就交给你了。”
她知道,明帝这是无奈之举。
珏儿搬出月欢他总要听一听的,况且也不能再死人了。
继续罚下去,只会寒了朝臣的心。
月珏送走慕容灵谙,又派人叫来了魏驰。
“那些刺客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月珏想到他遍寻不到月欢的踪迹,最坏的打算就是月欢已被刺客抢先掳走。
魏驰脸色十分难看,缰着脸对月珏说道:“启禀太子,目前只查到那些刺客全都来自一个杀手组织——影月楼!”
影月楼的杀手无一不是后颈处刺着一个蜘蛛的图腾,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很有名,没有人知道影月楼的总部在哪。
若有雇主想要雇影月楼的杀手,需备上黄金万两才有约见的可能。
至于买凶杀人的佣金又是另外的价钱。
“影月楼?”月珏眉峰微皱,这个影月楼他听说过。
只不过江湖上的杀手组织何时把手伸向了朝堂,敢对一国之君动手?
背后雇凶之人又是谁?
“可曾查到楼主影月的踪迹?”
魏驰脊背一紧:“不曾。”
影月楼楼主影月身份神秘,至今无人见过其真面目。
魏驰查他无异于大海捞针。
月珏眸子微眯,继续道:“那些刺客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魏驰被月珏森冷的眸子笼罩,鬓角冒出丝丝冷汗:“微臣……无能!”
太子短短几句话,羞得魏驰抬不起头,身为负责此次安全的将军,他严重失职。
这偌大的与青山内,谁是影月楼的内应也尚未查明。
他虽是战场上的将军,不擅长查案,可明帝和公主在他的保护之下遭到刺杀,这明目张胆的挑衅,无一不是在嘲讽他的无能。
月珏的眸子彻底冷了下来:“堂堂宣威将军,一问三不知,简直可笑至极!”
“找到公主后,你自去请罚吧!”
魏驰恭敬作揖:“微臣领旨。”
这罚,他认。
就算太子不提,找到公主后他也会向陛下负荆请罪!
月珏让随行太医简单包扎好伤口,就去关押江岐的营帐提人。
父皇提审江岐,他也有太多疑问想要知道。
江岐眉目疏冷的站在营帐内厅,毫不畏惧的直面明帝阴冷压迫的审视。
“刺客追杀,你为什么没事?”
明帝紧盯着完好无损的江岐,言简意赅的拉着仇恨值。
眼神传达的每一个讯息仿佛都在说,死的怎么不是你?
江岐冷眸微讽,他的命在明帝的眼里就如草芥,随时准备替月欢那女人赴死。
他盯着明帝心想,十几人围攻,你不也没事么。
“大概是佛祖保佑吧。”
江岐拍了拍略显脏污的衣袍,漫不经心的回答。
不得不说,月欢为他准备的袍子,还算是有点用处,抗冻还耐造。
“放肆!”明帝眉心一沉,厉声呵斥!
月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月欢现在生死未卜,岂能容他这般儿戏。
江岐慵懒的看着明帝,自我嘲讽:“若不是佛祖保佑,我也很好奇一个他国质子,有什么值得刺客冒险杀我?”
第22章 不得好死
“那你又怎么解释,你和月欢一同掉下断崖,欢儿失踪,而你却藏匿在断崖中间的山洞?”
月珏问出心底的疑问,他总觉得江岐出现的时机太过刻意,就好似故意在那等着他一样。
他悬挂在崖上时看见太多的山洞,蜿蜒崎岖绵延甚广,要是有心想要隐匿其中,不一定会被发现踪迹。
“藏匿?”江岐精致的眉眼微挑,灼灼的盯着月珏:“太子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在冰天雪地该如何爬上断崖?或是如何越过冰冻的雪层下到崖底?”
脑子没坏的人见到山洞都应该会进去避避风雪吧?
更何况,他确实是故意而为之。
要不是月珏来得太过及时,他又怎会假意跳下山崖寻找机会。
“是吗?”
江岐的话似乎很合理,但月珏眼里的怀疑更甚。
他仍记得发现江岐的时候,他正慵懒的烤着材火,没有半点被困于此的窘迫和恐慌。
更可疑的是,浑身上下不见半点伤痕。
“江岐太子似乎不会武功吧?那又是怎么在坠崖之际保全自己丝毫未伤呢?”
就连他,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被剐蹭多处伤痕,衣袍更是变得破烂不堪。
江岐几不可查的微怔,是他疏忽了。
月欢中剑坠崖,断没有生还的可能。
月欢身死,明帝也不可能会安然放他回大周。
他需要筹码,而月欢的尸体就是他的筹码。
谁料那女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紧跟着月欢而下都没能发现她的尸体。
月珏率兵翻天覆地的找,也没找到。
他在察觉到月珏等人靠近的时候,已然来不及多做伪装
“大概是皮糙肉厚吧。”
江岐一脸嘲讽的看着月珏,“尊贵的太子殿下应当知道我在皇宫做的都是些什么吧?”
粗活累活什么他没做过?
什么太子?
他就连等级高一点的奴才都不如!
月珏皱眉,他再迟钝也知道江岐是故意不配合。
这个人身上的疑点太多,这位太子似乎也并不像展现出来这般简单。
“哦,皮糙肉厚?”坐在龙椅上久不言语的明帝盯着江岐幽幽开口:“朕倒要瞧瞧你是不是真的皮糙肉厚!”
“来人啊!拖下去重重的打!”
明帝本就在气头上,他的月欢下落不明,又岂能容忍江岐肆意嘲讽玩弄。
“父皇不可!”月珏急忙阻止,江岐好歹是一国太子,与青山又偏僻,若是被打成重伤医治不及时恐引起两国祸端!
明帝又怎会听劝阻,留着江岐的命无非是给月欢供血,他可不惧怕所谓的大周太子!
“皇儿退下,朕今日定要敲碎他的硬骨头!”
敲碎他的骨头?
江岐疏淡的眉峰冷如冰刃,他冷眼瞧着明帝恶狠狠的诅咒:“你如此残暴昏庸,一切报应定会尽归月欢!”
“放肆!”明帝随手抄起桌上的砚台朝江岐丢去,眼眶怒红!
月珏虽怒,却心惊于江岐眼里的恨意,对月欢的恨,对月氏的恨。
江岐在明帝的震怒下笑了,他笃定道:“月欢定会不得好死!”
大概真是神明都偏向江岐,此时的晏栖确实生不如死。
骨头碎裂般的痛,牵动着胸口处的伤,似有千万只手在撕扯啃咬!
“呃啊!”
晏栖痛叫出声,躺在床上床上蜷缩翻滚,万般皆不得法。
药!她的药!
晏栖的手胡乱在身上寻找着沧澜配给她的药,手到之处空空如也。
她恍然想起,出发打猎的时候并没有带在身上。
哈啊!
胸口处更疼了,晏栖狠狠的捂住心脏,恨不能亲手把心剜出来!
正准备熄灯睡觉的闻陌听见隔壁屋里似有异响,忙起身往晏栖屋里跑去。
推开门看见痛得翻滚的晏栖,猛地一惊:“七七,你怎么了?”
闻陌拨开晏栖脸上被打湿的发,轻拍着她疼得迷糊的苍白小脸:“七七,能听见我说话吗?”
晏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往闻陌手心里拱了拱,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神志不清地道:“闻陌,我疼。”
闻陌看着晏栖血淋淋的手指,一把掀开被子看向她的胸口,伤口果然裂开了。
可若单单是伤口裂开,她断然不会疼成这般才是!
闻陌神色凝重的扣住晏栖的手腕,给她把脉。
——是堕魂!
闻陌深深的注视着晏栖,她到底是谁?
又为何会身中堕魂?
可她的毒,又透着些古怪。
中了堕魂的人,是决计活不过半月的。
她的脉象分明是身染堕魂,可毒性似被稀释很多,让她好好的活了下来。
不!
也算不得多好。
她的身体被堕魂侵蚀多年,已然快要接近极限。
她能多活这么些年,想来大概是有厉害的名医为她续命,否则她早就成了一堆枯骨。
闻陌动作迅速的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喂给晏栖。
这只是普通的止痛丸,对堕魂来说普通的止痛丸并没有什么效果。
但配上他独有的银针行法,能有效镇定疼痛。
闻陌从旁掏出银针,行云流水的在几处特殊的穴位上快速扎针。
果然,晏栖紧皱的眉肉眼可见的放松些许。
闻陌悬着的心也稍稍安定下来。
还好,还好对她有用。
他打来干净的水,仔细擦洗着晏栖苍白的小脸。
又替她重新包扎好胸口裂开的伤。
忙完这一切,闻陌一动不动的整宿守在床前,时刻注意着晏栖的反应。
暖阳当空,鸟叫枝头。
晏栖悠悠转醒,手心的束缚吸引去她全部的目光。
是闻陌。
他的手紧紧抓住的她的,睡得极不安稳。
昨晚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晏栖清楚,她的堕魂发作了。
沧澜配给她的药,忘在了营帐。
距离上次喝药过去小半月,早该到了喝江岐血的日子。
那么,闻陌又是如何将她的毒发压制下去的呢?
她记得上次没喝血毒发,她可是昏迷了整整三日。
“你醒了,还疼不疼?”就在她沉思之际,闻陌已然醒来。
困倦的男人下意识的摸了摸她的额头,重伤有可能会引发高热。
握着晏栖手心的手顺势扣住她的手腕,查探她的脉象。
晏栖没有抗拒,反正她的身体状况恐怕早就被闻陌摸了个透。
“还好。”晏栖嗓音有些哑,她的身体依旧是疼的,只不过没有毒发时的剧烈。
闻陌了然的点点头,通过脉象他所感也差不多,这已经是他处理的极限了。
“昨晚吓到你了吧?”
晏栖歉意的看着闻陌,她毒发的模样想来是不会好看到哪去的。
闻陌摇摇头,松开晏栖的手腕:“你中的毒……是北齐的堕魂吧。”
第23章 将死之人
“北齐堕魂?”晏栖惊诧的看向闻陌。
能看出她身中堕魂,想来医术了得。
只不过堕魂出自北齐?
她记得书中好似不曾记载堕魂出处,闻陌为何会这般笃定?
闻陌微怔,眼神有些闪烁,含糊其词的说着:“我也不太清楚,只依稀在某本书上看过,也许是我记岔了。”
“是吗。”晏栖半信半疑。
倏地,晏栖想到了闻陌的身份。
他同样来自北齐!
而且还是皇室子弟,这么说堕魂和北齐皇室有关?
“那你可有解毒之法?”
晏栖只是随口一问,她记得书中记载此毒无药可解,只能等死。
谁料,闻陌笃定回答:“有。”
晏栖猛地看向他,怀疑自己是否出现幻听。
倘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她是不是就不用再喝江岐的血了?
江岐也能早日做回大周太子,月氏国破的结局是否也能避免?
晏栖的眼睛逐渐升起五彩的光亮,希冀的看着笃定的闻陌。
“可是你的毒,我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