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栖还是放心不下江岐的伤,既然月珏不告诉她,那她就向两位婢女打听,总能探知一二。
“江岐太子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晏栖的声音有些淡,似漫不经心之下的随意一问。
却把两名婢女吓得立马磕头求饶:
“殿下饶命,奴婢不知。”
晏栖不解,她哪句话还是哪个眼神表达了想要她们的命了?
只是简单的询问,有必要如此惊慌?
“起来回话!本公主何时说过要你们的命了?”
两名婢女战战兢兢的对视一眼,慢吞吞的站起身,但脑袋依旧不敢抬起来。
晏栖打量着两名婢女,与青山的营地也就这么大,不比皇宫里的三宫六院。
要说发生点什么,这些人不知道晏栖是不信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
江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怎会密不透风。
还是说,太子嘱咐过她们什么?
思及此,晏栖面色一冷幽幽道:“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本公主希望你们想好之后再回答。”
大概是月欢的名声着实乖戾狠辣,晏栖只是这么轻轻一吓,两名婢女又扑通跪下。
忙不迭的磕头求饶:“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晏栖有些无奈,这些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也太答非所问了!
“本公主不想再重复第三遍,若是还没听到本公主想听的你们的命确实也没留着的必要了。”
既然这么惜命怕死,那么威胁恐吓她也用上一用。
听出晏栖话语里的杀意,两名婢女才瑟缩着说道:
“江岐太子……被陛下罚了杖刑。”
杖刑?
饶是晏栖也有些惊住。
明帝虽然从不把江岐放在眼里,倒也没主动罚过他。
难道是迁怒?
月欢坠崖,江岐陪在她左右也确实难逃干系。
可月珏不是说,江岐也跟着她坠崖了吗?
“为何?”晏栖问出心底的疑惑。
谁想到,两名婢女更加惶恐了。
“奴婢不敢说……”
晏栖:……
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这句句惶恐的,晏栖觉得自己太难了。
“有什么说什么,本公主赦你们无罪!”
又不是什么禁忌,就江岐那股傲劲既然被抓回来自然不会对明帝等人有什么好脸色。
跟着她坠崖,必定是在寻脱身之法。
只是不清楚,他又是如何被抓回来的。
“听闻江岐太子在陛下面前……诅咒公主。”
伏地颤抖的婢女战战兢兢的说完,大冷的天衣衫已被汗水浸湿。
晏栖的眸深了几许。
“诅咒什么。”
这也太不江岐了吧?
书中的江岐就是另一个越王勾践,可能隐忍了。
明帝那么疼宠月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诅咒,诅咒……诅咒公主不得好死,陛下的因果报应……尽加诸公主之身。”
手里的梳子蓦地滚落。
不得好死啊。
他的恨,已经这么浓了吗。
晏栖敛眸抚弄着浴桶里的水,晃荡的涟漪起起伏伏。
她不禁在想,这世上是不是真的会有因果报应。
此时,月珏的声音自帐外传来:
“欢儿,洗好了吗?”
想来是月珏领了太医过来。
晏栖瞥见两名婢女还跪趴在地,淡声吩咐:“起来为本公主更衣吧。”
“是,殿下。”
两名婢女始终低垂着头,不敢看晏栖的眼睛。
都说月欢公主喜怒无常又深得圣宠,她们方才又说了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如何能不害怕。
穿戴好衣袍,晏栖走到软塌上坐下,看不清神色道:“去请太子进来吧。”
营帐里炭火烧的很旺,倒也暖和。
“欢儿。”
月珏率先走到晏栖身边坐下,看得出来他也仔细收拾了一番。
不似崖底那般沧桑憔悴,又变得矜贵高雅起来。
“参见公主殿下。”
太医走到晏栖面前,作揖行礼。
“免礼。”
晏栖的兴致不太高,她的伤闻陌替她照顾得很好。
要不是为了让月珏放心,着实没有看太医的必要。
“老臣这就为公主查看伤势。”
婢女上前小心的为晏栖整理好衣襟,方便太医诊治。
“公主的伤怎么样?”月珏等在一旁,时刻注意着太医的神情。
月欢失踪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的伤有没有得到很好的处理。
“回太子的话,公主的伤已在结痂愈合,虽然有二次撕裂的情况,但都被处理得很好。”
“想来已有名医为公主医治过。”
太医仔细查看之后得出结论。
“欢儿的身体当真无碍?”
月珏还是有些不放心,这荒郊野岭的月欢能遇到什么名医?
“千真万确,老臣只需再给公主开几副药,就能痊愈。”
想不到闻陌这么厉害,连老太医都夸他。
默默听着的晏栖想到闻陌如太阳般的笑脸,心里的郁结消散不少。
太医走后,月珏仔细瞧着月欢的脸色。
他抓着晏栖的手细细摩挲着,终是问道:“欢儿这几日去了哪?”
为何他们翻遍与青山也找不见她的身影。
重伤归来后,伤口也被处理很好。
“难道这与青山真有世外高人不成?”
晏栖噗呲一声笑了,高人?
闻陌哪里有半分高人的样子,不是高人,倒确实是个皇子。
不过这些话,晏栖可不敢告诉月珏。
他国皇子出现在与青山,真要追究起来恐怕是说不清了。
“欢儿笑什么?”月珏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哥哥,没有什么高人。”
“我呢,确实有奇遇也确实有救我命的大恩人,不过欢儿已经郑重感谢过他了。”
“哥哥不必再挂心。”
那处人间仙境,晏栖没打算提。
那里面机关甚多,还是别去打扰无名老头的清净了吧。
“那怎么行?他救了你那就是月氏皇室的贵人,怎能不当面谢过。”
月珏显然不赞成,如何能对救命恩人如此草率。
晏栖见月珏执意要谢,随口扯谎道:
“哥哥,他只是归隐此处的猎人,不希望被外人打扰,还请哥哥保密。”
“……猎人?”
第28章 放你走
从晏栖营帐离开后,月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与青山怎么可能会有会医术的的猎人?
这里是皇家狩猎场,为了保障明帝的安危,没有准许旁人是不能靠近的。
更何况,猎户要是救走坠崖的月欢不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他几乎翻遍了与青山也并未发现任何踪迹。
月珏缓缓转过身,黑沉的眸子微眯看着不远处月欢的营帐。
他的妹妹,有事瞒着他呢。
“皇兄!”
身后蓦然传来的声音让月珏微怔,他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月珏敛下神色转身看向来人:“月璟。”
自午后闹得不愉快,他就没在出现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璟瞥了眼月欢的营帐,举了举手里的糕点笑看着他:“本来打算去看看月欢妹妹的。”
“皇兄是刚从月欢妹妹处出来吗?是月璟来迟了,皇妹应该歇下了吧。”
月珏看不出情绪的点了点头,余光瞧见他手上的糕点:
“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启程回宫。”
月珏说完就要擦肩而过。
“皇兄,可否与月璟小酌一杯?”月璟蓦地伸手拉住月珏的袖袍,淡色的眸子里盛着不易察觉的乞求。
饮酒?
月珏沉沉的看着月璟,没说话。
“明日就要回宫,皇兄忍心辜负这般美景吗?”
皑皑白雪,灼灼篝火,煮酒对饮。
岂不妙哉。
月珏眼神动了,与青山的景确实卓绝,此次意外确实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也好。”连日来的紧绷小酌一杯倒也无妨。
“带路吧。”
月珏这算是答应了。
月璟脸上的笑意无限延伸,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轻快起来。
不知是不是早有预谋,月璟的营帐内婢女正蹲在火炉旁温着酒,手里拿着把蒲扇轻轻扇着炭火。
“你下去吧。”月璟挥手遣退行礼的婢女。
亲自领着月珏走到首位的软垫坐下,“皇兄请坐。”
月璟拿着酒杯斟满酒递给沉默的月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灼灼地看着月珏:
“这杯酒,就当月璟向皇兄赔罪。”
月珏抬眼看他,不动声色。
“月璟白日里失言自觉该死,还望皇兄宽宥不要生月璟的气。”
“这杯酒月璟先干为敬!”
月璟说着仰头一饮而尽。
月珏看着又恢复了往日里乖巧温润的皇弟,沉默着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月璟见状,眼里都是晶亮的笑意:“喝了这杯酒,我就当皇兄原谅我了。”
月珏瞥了眼营帐外飘零而下的雪花,月璟白日里的话确实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很小的时候就起过誓,会竭尽所能的保护月欢。
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就算是向来和他亲近的月璟,也不能对月欢出言不逊。
“你的伤,没事吧?”他白日里下手有些重,他记得月璟吐血了。
月璟胸口处的肌肤瞬间变得灼热起来,他愣了一瞬笑道:“多谢皇兄挂念,月璟无碍!”
月珏给自己倒了杯酒,对他说道:“这杯酒就当是皇兄向你赔罪了。”
“皇兄……”月璟看着一饮而尽的月珏,眼尾微微泛红。
他这亲厚又心软的太子皇兄啊,很好哄的。
躺在床上的晏栖想着江岐的状况,怎么也不能安睡入眠。
营帐内静悄悄的,她微叹口气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也不知道江岐伤得怎么样,公然挑衅明帝诅咒月欢这不是欠打吗?
势单力薄的逞什么能啊。
晏栖认命的披上衣袍,往江岐营帐走去。
行至半路,她蓦地想到什么转道去了太医处。
她得去太医哪瞧瞧。
睡梦中的江岐猛地睁开眼睛,凝着寒光的眸子戒备的盯着帐外。
有人在靠近。
会是谁?
难道是上次的刺客?
那些守在帐外看守他的士兵又去了哪?
江岐悄悄的握紧放在手腕处的匕首,等着不速之客的到来。
漆黑的营帐内视线看得并不远,营帐的帘子蓦地被掀起,纯白的雪反射出的光让江岐看清了来人。
是她!
江岐眸子微眯,放轻呼吸打量着来人。
眼里不禁划过一丝嘲讽,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呢。
命真硬。
晏栖悄悄的放轻脚步,掏出火折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床上躺着的一团。
她借着微弱的火光,瞧见江岐紧闭的眉眼,心下稍安。
刚放心的同时,心脏又提了起来。
他不会是重伤昏迷了吧?
想到江岐在月氏皇宫的待遇,晏栖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岐呼吸放平,佯装熟睡的模样。
他也想知道月欢这女人半夜闯进他的营帐是想做什么。
要不是没察觉到月欢的杀意,他又怎么可能会让这个女人靠近他半分。
倏地,一抹温热贴上了他的额头。
晏栖感受着江岐额头上的温度,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发热。
她来之前特意去问过太医,江岐的伤虽然很重但月珏已经给太医下过令,务必好好医治。
只要好好的按时上药,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轻手轻脚的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江岐微叹:
“你说你去招惹明帝做甚,现在皮开肉绽的又是何苦。”
装睡的江岐在心里暗嘲,皮开肉绽又是拜谁所赐?
月欢这女人莫不是脑子有病?有必要大半夜跑来他这里讽刺与他么。
他现在不过就是月氏案板上的鱼,任由她切割。
自说自话的晏栖丝毫不知道男人的心理活动。
“我问过太医了,只要好好擦药、好好休养定能很快痊愈,以后可不能这么冲动了。”
这个女人有够假惺惺的,他冲动?
他若是冲动,此刻手里的匕首早就割破了她的喉咙。
晏栖沉浸在黑夜里,紧绷焦虑的心得到了一丝丝的释放,在这里她没有亲人朋友,心里的恐惧也不知道该与谁说。
她瞥了眼江岐,突然有些委屈:
“你知不知道胸口中剑真的很疼啊,坠崖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江岐冷嗤,你也知道疼?
你的肉身金贵,我也是一国太子,我身上的伤可全都是拜你所赐!
“我知道,我会中剑是你设计的。”
江岐心里猛地一惊,手里的匕首差一点就不受控制。
她知道些什么?
所以她大半夜过来是为了报仇?
江岐试探着睁开眼睛,看向床边侧坐着的月欢。
他是直接杀了她,还是挟持她比较有利?
就在他选择犯罪方式的时候,又听见月欢说:
“以后你不必再费尽心机的谋划了,我会找机会放你走的。”
江岐剑眉微皱,死死的攥紧手里的匕首,这女人到底抽什么风?
愚弄他很好玩吗?
她若是肯放她走,又岂会把他困在月氏几年岁月,大周每年想接他回去过新春的请求都被拒绝?
“你再耐心等一等好不好,我一定会送你回到大周的。”
这次刺杀,让晏栖明白江岐的恨意已经不可控。
是她天真了。
以为对他好,总有一天能冰释前嫌。
她现在懂了,伤在那又怎么可能被磨灭,早日放他离开才是上上策。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其实我并不是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