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晏行寂,晏行寂就是这样的人,晏行寂没必要成为别人。”
晏行寂根骨绝佳天生剑骨,心性坚韧行事果断,骄傲自尊,是修真界的奇才,没必要成为别人。
晏行寂也不能成为别人,他不需要为了她去委屈自己。
纤细的手擦去青年唇角的血迹,她目光依旧平淡,“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去改变,做自己便好。”
“我也教不了你怎么去爱人。”她抬眼看他,两双眼眸直直对视,“我现在心脉不全,不会爱人,我也不想你因为爱我去压抑自己的天性与本能。”
“你是天下第一,是那个一剑撼动四海八荒的剑修,即使没有我,你也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因着我喜欢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
司黎取出灵丹递到他嘴边,青年无知无觉吃下。
“晏行寂,对不起……我还有事。”
她转身离去,洞穴中只剩下白衣青年一人。
他脸色惨白,看着自己衣衫上沾染的血迹,忽地便笑出了声。
这一生实在可笑,喜欢什么便会失去什么,以为遇到了救赎,没想到也被自己弄丢了。
几百年前拉开的弓,在三百年后精准地刺向他的心房。
若没有她,这漫长的余生,唯余苟且无望,还能剩下什么呢?
***
天际忽地昏沉下来,司黎走在小路上,密林深处惊起飞鸟,狂风席卷而来,卷起遍地黄沙。
猈虎垂着头跟在她身后,在司黎顿住脚步时,它低声呜咽一声,扒住司黎的裙摆小心翼翼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了,便想要跑下山去找人,遇到了他,就把他带上来了。”
它抬起眼,瞧见司黎并未看它,而是目光茫然地落向身前后,急得跳起来扒着她的小腿:“对不起司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脖颈上的印记已经被司黎用法术掩盖,猈虎修为低看不出来什么,只知道司黎从山洞出来后便沉着脸,它只在那次司黎胖揍它之时见过她这般神情。
司黎垂首看它,猈虎缩小成幼崽的模样,乌黑的眼眸水汪汪的,看起来憨态可掬。
她抱起来它,轻揉着它的毛发。
“无碍,他没做什么。”
她只是……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
她做的那些,根本不对啊……
晏行寂高傲自强,如今成为这般模样。
心魔缠身,执念横生。
她与他都被骗了,都被算进一场大局里。
可她想帮他,想帮他重新做回自己,他应该是那个一剑撼动四海八荒、骄傲恣意的少年。
她该如何才能去帮他?
司黎抬首,喉口发梗,心口处的酸涩有些陌生,茫然地看着突然昏暗的虚空。
下一秒,猈虎浑身的毛炸开,从她怀中跳下,脊背拱起呲牙咧嘴看着虚空。
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消散,陌生的气息涌入。
司黎喃喃开口:“……四象阵?”
四象阵碎了?
四象阵碎了……魔族进攻了!
不仅如此,远处的虚空之中云层在迅速聚集,厚重的云层之中雷电穿梭嗡鸣,酝酿着磅礴的气势。
雷劫!
容九阙要进境了!
四象阵碎了,容九阙要进境了。
那预知梦中,容九阙便是死在妖域被进攻之时,一柄长枪穿胸而过。
身旁的猈虎突然变大,将司黎叼起甩到身上,厚重的毛发挡住呼啸的风,司黎揪住它的毛发大声喊道:“去找阿阙!”
猈虎低吼一声,快速地奔跑在山间,寻着容九阙的气息寻去。
在猈虎缓缓停下之时,司黎从它的毛发中抬起头,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容九阙躺倒在不远处的草丛中,被结界护住,周身倒下一大片的妖兵。
不远处,容渊浑身是血,撑着长刀单膝跪地,眼眶赤红,口中不断往外吐着血。
容渊天赋并不高,修为只是化神,而他面对的人……
司黎望去,那人一袭黑衣,带着银色面具,手执一柄长枪。
长枪……那是司黎梦中看到的那长枪。
而且,那人是大乘的修为。
容渊对上他根本毫无胜算!
在黑衣人提枪便要朝容渊冲去之时,容渊挣扎着起身想要迎敌,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又重重跌了回去,只能看着那长枪朝他刺来。
他双目赤红,涌起强烈的不甘。
他死在这里无妨,但阿阙是妖域的少主,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努力撑着刀起身,长枪却已经来到他身前。
凛然的威压带着杀意,在即将穿进他的胸膛之时,一柄长剑挡在身前,紫衣少女眉眼冷厉,纤细的身形生生抗住那黑衣人的长枪。
高大的白虎从身后扑来,在司黎的掩护下,那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尖利的獠牙狠狠刺破肩颈。
司黎低喝:“猈虎,扭曲空间带阿阙和容渊皇子走!”
猈虎将那黑衣人狠狠甩来,正要扭曲空间,云层中的劫雷轰然作响,酝酿着要砸下。
“不行,他要渡雷劫了,我不能带走他,雷劫将他束缚在这里,他与雷劫共生一体,我带不走这方雷阵!”
司黎咬牙,在那黑衣人提剑朝她冲来之时迎上前去,“带走容渊皇子!”
容渊摇着头:“司姑娘,我不能——”
“赶紧走,妖域出事了,需要你去坐镇!”
少女与那黑衣人打得不可开交,眉眼冷厉霜寒。
“我会将阿阙平安带回去的,信我!”她一边应对着黑衣人,抽出空来看他一眼。
她看着他说:“我活他便能活,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会保他平安。”
容渊望着那少女,鼻尖忽地一酸。
他终于知道为何阿阙会这般喜欢她,愿意违抗种族的天性,愿意以生命为赌。
“……好。”
猈虎随即扭曲空间,将重伤的容渊带走。
黑衣人的长枪凛然,面具之下的眼睛似含着冰碴毫无波澜,一举一动皆要娶司黎性命。
司黎已是化神后期,甚至只差一步便能飞升大乘,倒勉强能够应付。
她一边应对着,一边不动声色看着身前的黑衣人。
这双眼睛……太过熟悉。
那黑衣人瞧见司黎盯着他的目光后有些躲闪地微垂着头,司黎趁机划向他的胳膊。
血液汩汩涌出,他飞身落地远离司黎。
少女冷着眼看他。
那人刚才在躲闪她的目光,他怕她认出来他。
明明之前已经告知了妖王,提前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布兵防守,加强四象阵,守好灵脉,可四象阵依旧被破了,远处的虚空笼罩着魔气,妖域被进攻了。
有人传递了消息。
可经历过内鬼一事,妖王已经谨慎细微许多,知道四象阵界点、知道他们布防的人,带上司黎他们也屈指可数。
她的目光落向那人手中的长枪,通体乌黑,没有一丝装饰,看起来就像一根长棍一样……
长棍。
棍子。
司黎忽地抬起了头,“风珩?”
黑衣人眸光明显一窒,执枪的手一顿。
司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可风珩……不是个化神吗?
“你别在腰间的长棍可以伸缩成长枪,那才是你真正习的武器,你的修为……一直在隐藏,是吗?”
风珩勾唇轻笑,掩在面具中的声音沉闷:“死吧,司黎。”
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提枪朝司黎冲来。
司黎迎上前去,两人的身影在虚空中快成残影。
一直酝酿的雷劫也落下第一道劫雷。
粗壮的劫雷朝容九阙砸下,狠狠劈碎结界砸在他身上,蓝衣瞬间染上鲜血,少年痛的睁开了眼。
周围是浓重的血腥气,妖兵们横躺在他身边,皆已死去。
他想起来了,大哥带着妖兵来了……
他能闻到空中的血腥气,有这些妖兵的,还有……容渊的。
容九阙丝毫没有在乎那雷劫,撑起身子四处寻着,遍地的横尸之中,唯独没有他的大哥。
“兄长……”
他的兄长为他布下了结界,兄长不可能丢下他……
那他人呢……
“阿阙,容渊皇子已被猈虎带走,安心渡雷劫!”
熟悉的声音传来。
容九阙抬眼看去,又是一道劫雷狠狠朝他砸下。
他伏地无力喘息着,挣扎着抬头看去。
视线模糊,却还是能看见那紫衣少女飘荡的裙摆,以及她身前之人凌厉的杀招。
“阿阙,妖域出事了,你的父王和子民需要你,一定要度过去雷劫!”
浑身疼痛,唯有她的声音还在清晰回荡在脑海中。
妖域出事了。
父王和子民需要他。
阿黎,阿黎……
雷劫狠狠劈在他身上,压抑的发情期也在折磨着他的神智,大脑混混沌沌,意识不太清醒。
他咬牙,不能失去意识,他会死在雷劫之下的。
阿黎、兄长和这些妖兵都在保护他,他不能死。
他不能!
在又一道劫雷砸下之时,他调动浑身的灵力护在周身,高大的少年变成一只白狐,九条尾巴缩起护住自己。
司黎一边应付风珩,一边担忧地朝容九阙那边看去。
紫色的雷电萦绕着,容九阙所躺的地方已经出现深坑,他躺在坑底,白狐的毛发上都是血迹,虚弱地喘息着。
一定要撑住啊……
七道劫雷,还剩下四道。
司黎不再看他,专心阻拦风珩。
风珩似乎一心想取容九阙性命,屡次不顾司黎的杀招朝容九阙而去,连不知何时会降落的雷劫也不在乎。
他到底为何要杀容九阙。
司黎拧眉,一次又一次拦下风珩。
打斗了许久,雷劫轰鸣震耳,已经落下六道。
还剩下最后一道劫雷。
她抽空看去,白狐的毛发已经全部被鲜血然后,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痕,腹部没有一丝起伏,司黎甚至判断不出来它是否还活着。
她别无他法,只能先阻拦风珩。
容九阙意识不清,周遭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寒意刺骨,一寸寸冰封着他的经脉丹田。
识海中有什么在悄然消散,他茫然,不知那是什么。
他是谁……
这是哪里……
一道声音传来,带着蛊惑的声音:“你冷吗,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你疼吗,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闭上眼,听我的话,闭上眼……”
他的眼皮缓缓下沉,正要彻底阖上那一刻,温软的女声划破虚空,似是从蛮荒传来般空旷清寂。
“阿阙!”
他颤抖了下指尖。
“阿阙,醒过来!不许睡!”
他努力着睁开眼。
“阿阙,妖域需要你!你的父王和子民还在等你!”
是阿黎……
混沌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人的脸,那人眉眼秀丽,一身紫衣纤细绰约。
她俯身看着他,柳眉微微皱起,嘴里嘟囔着什么。
随后少女蹲下身将他抱起,离的近了,他听清了她说了些什么。
“今日你算是遇到善人了,否则你就只能死在这里了,或许还会被人扒了毛做围脖。”
那少女甚至还揉了揉他的毛发,唇角漾起满足的笑:“不错,毛发柔顺,我喜欢。”
容九阙笑了出来,呢喃出声:“阿黎……”
眼前的光景消散,感官渐渐回来。
他闻到了鼻尖的血腥气,听到了轰鸣的雷声,以及司黎焦急的呼喊。
阿黎,阿黎……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
青年平淡清冷的声音浮现:“容徇,就你这点本事护不住她的,好好修行吧。”
容九阙咬牙直起身子,粗喘着气,任凭血水不要命的涌出。
晏行寂错了。
他可以护住她的。
他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为了妖域,为了父王。
为了司黎。
最后一道劫雷在酝酿了半个时辰后轰然砸下,滔天的威压将方圆百里的树木拦腰劈断。
司黎和风珩受到波及,一起狠狠砸向地面。
胸腔翻涌,司黎撑剑起身。
漫天黄沙蒙蔽视线,那方深坑看不见底部,周遭静悄悄的,厚重的云层散去,司黎听不到一点声音。
“阿阙……”
她朝那方走去,雷劫残留的威压依旧骇人,司黎能感知到那股迫人的力量。
她喉口有些发梗,再一次轻声唤道:“阿阙……”
深坑底部毫无声响。
她立在原地,寒风吹过,黄沙吹到身上,发丝上沾染了尘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司黎的脚步却再往前动不了一步。
“阿阙……”
远处的风珩勾唇狞笑,并未去管司黎,提着长枪转身离开。
司黎垂在身旁的手缓缓攥起。
她垂下头,茫然地看着地面。
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终究还是没有扛过雷劫吗?
寂静的四周,一声轻呼传来:“阿黎。”
司黎顿住,蓦地抬起了头。
那深坑边,一只血淋淋的手出现,随后满身是血的少年翻身上来。
少年高高竖起的马尾凌乱,精致华贵的蓝衣破损,血水淌满了全身,俊朗的脸上毫无血色,琉璃色的眼眸却看着她笑。
“阿黎,我活下来了。”
从大乘前期,连跨两境,成为大乘后期。
他只差一步便能渡劫。
司黎怔然看着他,他大步走来,在司黎后退一步之时揽住她的腰身,失礼地将她揽入怀抱。
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欢喜。
“我活下来了,阿黎。”
晏行寂说错了,他能保护司黎。
他也可以站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晏行寂:“阿黎的一切都是我的,容九阙不配!”
司黎:“哈哈,事情变得有趣了。”
晏行寂:“阿黎不许与我离契,我死都不愿意!”
司黎:“哈哈,事情变得有趣了。”
晏行寂:“……”
完蛋,是不是吓到老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