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晏行寂,你……”
攻势忽地加急,少女支起身体想要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她在猝不及防间看到了对面的铜镜。
只能看见青年笔挺的腰身,以及被高大身躯覆盖下颤颤巍巍无力摇晃的腿。
和自己紧皱的柳眉以及满脸的绯红。
这实在太过羞耻。
她推着他:“去……去榻上,不在这里。”
他却俯身堵住她的唇,丝毫不肯动弹转移阵地。
司黎晕晕乎乎之际险些又丢失了神智。
她在最后关头清醒过来,闭眼不看对面的铜镜,一边承受着他的侵占,一边引导着灵力剥除那块碎片。
最后一点……
就差一点……
在意识瞬间瓦解的刹那,眼前白光闪过,那块碎片彻底被剥除,被司黎用灵力卷进自己体内。
她无力跌落在桌案上。
沧溟镜在一点点修补自己,顺带修补着她的心脉。
在他又挺身进来的那一刻,她的心脉相互交织盘绕,剧烈有力的心跳在心房内响彻。
扑通,扑通。
是她的心跳。
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将她放在了榻上,他俯身吻下来,司黎搂住他的脖颈。
她回吻着他。
她听到晏行寂说:“我爱你。”
少女的心跳剧烈,那些爱恨贪痴终于完整,铺天盖地的情意与酸涩几乎将她淹没。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青年的吻蔓延到脖颈上时。
女子的声音响起:“我也爱你。”
司黎在三百年前就爱晏行寂。
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爱意,在这一瞬间迸发。
倘若今日便是最后一次。
倘若真的没有未来。
她再也不愿去压抑自己。
汹涌澎湃的浪花兜头砸下,将她的意识淹没。
青年一遍遍亲着她。
他一遍遍说着:“我爱你。”
三百年前从未说过一句。
三百年后他要每一天都说给她听。
强大的光亮自晏行寂经脉涌出,一点点朝少女的心口处蔓延。
司黎意识模糊间,似乎看到了晏行寂苍白的脸,和他额上滴落的汗水。
他……怎么了?
她还未来记得细看,青年的唇铺天盖地,强硬地纂夺着她的意识。
模模糊糊她听到晏行寂说了什么。
“你不能忘了……”
忘了……
忘了什么?
她听不太清了……
***
海水澎湃,天柱倾斜。
蓝衣少年冷着脸,容骁在他身边,与众人一起看着那结界内的天柱。
天柱在隐隐崩裂。
容九阙问:“晏行寂还是不接?”
方秉青摇了摇头:“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的。
方秉青说:“妖王,天柱崩塌的时候,行寂一定会来的。”
容九阙便也不再说话。
妖域和人族的宗门几乎倾巢而出,东海附近方圆千里的城镇已被疏散完成为空城,众人齐聚这里。
今日,便是修真界的生死存亡之日。
天色一点点破晓,黑夜过去,东海上空却依旧昏暗。
浮屠恶鬼的嘶吼尖利刺耳,晏行寂加注的结界在摇摇欲坠。
天柱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向一旁倒去,本来还算镇定的宗门弟子顿时慌神。
方秉青叹了口气,声音在一瞬间仿佛苍老不少。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数万人说:“各位道友们,今日便是修真界存亡之日,若过不去,东海便是我们的埋骨之地。”
“修真界,从来没有懦夫,魔域那些人想要苟且偷生看我们应付,可我们不能。”
“即使是死,也要死在百姓之前,死在妇女孩童之前,死在老弱病残之前。”
灵力裹挟着方秉青的声音,在浩荡的东海上空回响,每一个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方还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
方秉青说:“镇守浮屠川是青霄剑宗的职责,今日若先战死,青霄剑宗也会死在众人之前。”
青霄剑宗的弟子也确实站在第一线。
那些长老上前与方秉青站在一起,弟子们则按照年纪排站着,那些年纪尚小的,在战场上便是后方的人。
只有前方全部阵亡才会上阵。
要为天下留下火种。
方秉青望向昏暗的天际,那天际中依旧没有出现白衣青年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接着说:“无论各位道友心里是如何想的,我们青霄剑宗从未行差踏错过,建宗万年来一直以匡扶天下为己任。”
“青霄剑宗数代宗主死于加固封印浮屠川,上一任宗主也在三百年前浮屠川崩裂之时战死,渡渊剑尊镇守东海三百年,忍受百年寒冬霜雪,逢乱必出,带领人族打退魔域。”
“青霄剑宗的大小姐阿黎身为神器的主人并未私吞神器,在三百年前选择了以心献祭沧溟镜封印浮屠恶鬼,被化去了一颗真心。”
方秉青的眼眶微红,泪水在眸中打着转。
“我们从未对不起任何一人,天下是各位的天下,不是剑尊和阿黎两人的,不应牺牲他们去苟且偷生。”
“强者,便一定要为苍生牺牲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摇摇头,转身朝那海岸边走去。
青霄剑宗的长老们跟在他身后。
海水卷起数十丈高的浪花,带着决然的气势拍打在岸边,海浪声与浮屠恶鬼的嘶吼声此起彼伏。
东海对岸的浮屠川,十三根天柱拔地而起,红光滔天,正中间的天柱在一点点歪斜。
方秉青和那些长老们走在最前,他们身着青霄剑宗的宗服,在昏暗的天际中,一步步走近凶险的浮屠川。
容九阙也转身离开,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妖域今日亦与各位并肩作战,誓死守住浮屠川。”
只剩下浩荡的海水声和着浮屠恶鬼的嘶吼声。
方秉青和容九阙并肩而立。
少年说:“我之前与晏行寂很不合,我总觉得这人太过傲气,又疯的很,阿黎为何会喜欢他?”
他看向对岸的浮屠川,隐约可见那些恶鬼在争相拥挤着要冲破结界。
容九阙笑了笑:“可我现在……希望他来,能救苍生的只有阿黎,但晏行寂想救的也只有阿黎。”
所以晏行寂会想办法让司黎活下来。
少年喃喃出声:“晏行寂,快来吧。”
“容少主这般想着我,在下可真是有些膈应。”
清润的声音带着嘲讽自身后传来。
方秉青和容九阙一怔,两人齐齐回首。
寂静的人群轰然炸开了锅,方才还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罕见的轻松些许。
白衣青年翩然落地,依旧是那副高洁清冷的模样。
他并未看周围的人,而是转身朝方秉青和长老们走去。
青年微微颔首:“师兄,长老们。”
方秉青不动声色地擦去眼角的泪花,与长老们一起笑着应下。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心下还是无奈叹气。
“师兄知道你会来的。”
晏行寂肯定会来的。
容九阙朝晏行寂的身后看了眼,并未看到自己想念已久的人影。
他皱了皱眉,“阿黎呢?”
晏行寂淡声回:“在睡觉。”
这下轮到容九阙愣住了。
在……睡觉?
浮屠川要崩裂了,阿黎在睡觉?
“你要如何救世,沧溟镜在阿黎体内,你要——”
“沧溟镜在我手里。”
青年冷润的声音打断了少年的话。
古朴硕大的圆盘显露在青年手中,镜面光洁,有强大的灵力在隐隐波动。
那是沧溟镜。
上古神器,天下可除一切邪祟的神器。
沧溟镜。
可沧溟镜……不是在司黎的心房吗?
它不是需要司黎的心给予力量吗?
白衣青年看着那浮屠川,神情冷淡。
他的声音淡然,裹挟着杀意:
“今日不需要阿黎救世,我一人来便可。”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司黎拍胸脯:“十个剑修九个穷,但我们晏老板娘一定会是最有钱那个,他有一个富婆老公!”
晏·软饭硬吃·行寂:(=^▽^=)
第72章 朝暮与共六
◎她好像做了一场大梦◎
“司姑娘……”
谁?
“司姑娘, 醒醒……”
是谁?
“司姑娘,快醒来……”
瑶……月?
那女子的声音一遍遍喊着她,司黎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却始终无法掀开眼帘。
大脑有些混沌,像是被下了什么禁制, 一股熟悉的力量压迫着她, 让她无法醒来。
瑶月不断在耳边说着话:“你快醒来, 晏公子需要你去救……”
晏行寂。
“晏公子在等你,你夫君在等你……”
晏行寂在等她……
瑶月在喊着她,榻上的女子柳眉紧拧, 额上冷汗直流。
晏行寂……晏行寂……
晏行寂在等她。
晏行寂还在等她!
强大的灵力自少女身上迸发,一举冲破那禁制,她忽地睁开了眼。
周围寂静,司黎躺在榻上缓不过神。
丹田内的神珠在隐隐发着光,瑶月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司姑娘, 现在与你说话的是我当年留下的一缕神识,诸位神明的神识如今只有我醒来了, 你听我说, 晏公子拿着沧溟镜独自前去了浮屠川。”
司黎有一瞬间几乎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
沧溟镜在她的心房内,晏行寂要如何拿出沧溟镜?
她探向自己的心房,那里剧烈有力地跳动着, 温暖磅礴的灵力自心脉涌向全身的经脉。
她能感知到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
就在她的心房内。
瑶月说:“那是神骨兰。”
神骨兰, 神骨兰是何物?
“神骨兰是生长在神界的一种神花,可重塑血肉身体, 万物都可被它塑造。”
“它的种子散落在扶褚山, 需要吸食魂力成长, 晏行寂取来了神骨兰的种子, 将它种在了自己的经脉中,花开在经脉之时,他借着与你双修将神骨兰一点点传送到你的经脉之中,最终为你重塑真心。”
司黎坐起身,少女脸色苍白。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将那朵花……种在了自己的经脉里……我为何没有察觉……”
“神骨兰在未完全长成之时,晏行寂自己也只能感知到它在吸食他的魂力,更何况身为外人的你呢?”
“他何时取来的神骨兰?”
“在你渡雷劫昏迷后,离开扶褚山前,他按照腾龙的指示在扶褚山后山找到了这花的种子。”
晏行寂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为她重塑真心,他知道要取出来沧溟镜必须要剥离她的心房。
沧溟镜是替她重塑了真心,可是那颗心在她昨晚睡着之时便被沧溟镜吸收了,随后晏行寂将沧溟镜分离出来,用自己经脉中已经长好的神骨兰为她重塑了一颗真心。
一颗更强大、更有生命力、更温暖的心。
司黎的声音在颤抖:“在经脉中种下神骨兰……疼吗……”
瑶月沉默了一瞬,压低声音回:“疼,种子在经脉中扎根发芽,吸食着他的神魂之力,一点点破开经脉生长,生出花苞,绽放,直到成为一朵完整的神骨兰。”
司黎的头抵在膝盖上,眼泪一颗颗砸下。
从扶褚山回来已经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他是如何忍受着经脉被扎根发芽的剧痛,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与她相处?
她穿上外衫,几乎是扑着爬下了榻,狂奔着朝外跑去。
可院门处的结界却拦下了她。
熟悉的灵力,是晏行寂。
他在走之前布下了结界,任何人出不来这里,也进不去。
他不想让她去找他。
天空中浓云翻滚,司黎茫然看向虚空。
一片昏暗,劫雷在里面穿梭。
明明昨晚还是繁星点点,她还说今日会是个大晴天。
瑶月的声音传来:“司姑娘,神骨兰的神力在你体内汹涌,加之你与晏公子这些时日的修炼,你要渡劫了。”
“我能察觉到你的识海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它连通着你浑身的经脉……我不敢贸然替你冲破禁制,但它在一点点瓦解,或许……你渡完劫后会冲破那道封印。”
司黎知道瑶月说的是什么。
沧溟镜也与她说过,随着她修为的进境,会慢慢想起来一切。
那禁制,是沧溟镜加注的。
她感知到了上面属于神器的力量。
云层越发厚重,劫雷一点点粗壮,狂风在呼啸,和着轰鸣的雷声,司黎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闭上眼,调动着全身的灵力。
灵力在沸腾,识海滚烫,那劫雷酝酿许久。
终于,第一道劫雷轰然砸下,却被晏行寂留在雾玉崖的结界拦着。
结界一连替司黎挡住了两道劫雷,终于在更加强大的劫雷下一寸寸瓦解。
随后,第三道劫雷径直砸到少女身上。
浩荡的雷劫余震传到东海。
所有人齐齐一怔,茫然看向天际中厚重的云层。
那般壮硕危险的雷劫,堪比晏行寂渡劫成为渡劫后期那次。
当今的渡劫还有谁……雷劫的主人一目了然。
司黎。
东海岸边,立在万人之前的白衣青年一怔,不可思议地回身看向那雷劫的方向。
那是……雾玉崖。
“阿黎……”
他几乎是下意识便想要去那里,沧溟镜的声音却响起。
“你想要前功尽弃吗?”
晏行寂顿住脚步。
沧溟镜却又说:“是你要我跟你合作救下她,她的雷劫没两个时辰过不去,你现在回去帮她,浮屠川一会儿就要崩裂了,届时司黎会愿意你独自作战吗?”
青年垂下的手攥紧。
司黎……当然不愿意。
她会与他并肩作战,直到战死。
可晏行寂想让她活着。
“晏行寂,你现在回去便是前功尽弃,她一样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