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在朝臣眼中阮柱国也是正经的有功之臣,他的女儿,自然也是担得起皇后之位的。更何况还有先帝赐下的婚约。
不过闹得也不久,便被林砚给摆平了。
连刚登基那时的乱子都扰不动林砚,更何况是这些个小事。
商定过之后,便是纳采。
从这一步开始,几乎是浩浩荡荡,满城皆知。虽说立后是喜事,但弄出这样大的阵仗,人们私底下也会议论几句。
林砚这人并不好这些虚礼,上辈子就是全权交给礼部和宗室来办,没有一丝逾矩的地方。
林凝素随着管家来到林府门前,即使是经过封后的礼数,也不免被这十几宝车的彩物给惊着了。
有不少街前行人纷纷回眸,冷面侍卫守在一旁,才不致于因看热闹堵塞官道,失了秩序。
“林大人家这是头回出娘娘吧。”
“这我们哪知道。”
“你听说过没,当今陛下从前乃是林家子。那这皇后娘娘,不就是陛下的妹妹吗….”
“老匹夫嘴贫,酒楼里听人诌几句就上了天。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给老娘少说两句。”靠近宝车的一位老妪看着那侍卫凶神恶煞的面孔,立刻拉着自家相公离开。
管事的见这阵仗,先是喜笑颜开。在平常的婚姻嫁娶里,越多的聘礼越显得姑娘家受婆家重视。这封后虽本就不寻常,但管家知晓,这决计超出礼数不少。
可….他家姑娘并不高兴,反而忧心忡忡。
管家也立刻收拢着笑容,上前命人清点。
“姑娘,这些东西要清点完,怕是得小半日。此处晒得慌,奴婢扶您先进去休息吧。”云鸾撑起一把墨伞,叮嘱道。
林凝素点头,随后对管家说道:“全都搬进库房里,再慢慢清点。”
这么些个人在外头聚着,也太惹人耳目了。
林砚吃错了什么药。
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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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的阵仗的确不小,先是上都城,而后到宛城、雍城、沧州、并州,最后再到西戎与大孟的边界几座城之一,穷水关。
开战近半年,同这些蛮人打了个你死我活,却没什么进展,双方就这样胶着。
阮柱国手握雄师,却依然不敌。这和孟国最近几月都不太平有关,不论是粮草,谋臣,兵械都供应不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好在新帝登基,近来庙堂平稳,边疆也跟着改善。
将士们刚打了一场胜仗,许将军又带着一队精锐截了这些蛮子百余只牛羊,能好好吃上一顿肉。
一个年纪不大的火头兵面上挂着笑,拿着炙烤的羊腿进入主帐篷内。
“许将军,沈大人。”
火头兵口中的两人在军帐中对坐,却是相顾无言,外人瞧着,那是离打起来就差一根压牛稻草。
但他也不担心,毕竟这么多天来,也没真掐过。
柱国将军的军令严着呢。
“搁他那。”许融抬手示意,命其将这份先放在沈敬安面前。
烟木火生生燎熟的,羊腿上斑驳着黑糊糊的焦物,淌出来的油脂粘了些灰,这股子腥气让人不适。
沈敬安低头瞥着那羊腿,没有动作。
第二份很快放在许融案前,他拿起短刃,利落地割下小块肉嚼着。
“沈世子吃不惯?”许融语气带着嘲弄,“家中锦衣玉食,还有未过门的娇妻在旁,怎么这么想不开,又跑来了这。若是我,早就留在上都城享清福了….”
自从上都城里传来新皇要封后的消息,许融的心里就不大痛快,语气也比平时带刺。
经历了诸多变故,任凭这人再怎样讽刺,沈敬安的心绪也波动不大。
“许将军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那人召你三次,你次次回绝总不是长久之计。”
“沈世子也不遑多让,违抗天子赐婚,大婚当日出逃,胆量不小。”
是,两人半斤八两,都在风口浪尖上。
许融饮了一口战场顺来的奶酒,甜的舌根都腻,随即让他给扔出帐去。
“明日我便启程回去。”
沈敬安闻言皱眉,质问道:“你疯了?回去送死?”
他看不惯许融不是一天两天,这人可以死,但不是现在。如今他们二人搭着伙合作,不能让这人白白葬送了性命。
“林凝素还真是瞎了眼。”许融轻嗤。看上的人,不是能把她反扑的豺狼,就是护不住她的羔羊。
沈敬安攥紧了酒壶,平复着心绪,未与这人争执。
“许将军想回去做什么?让陛下收回成命?”
自从上次他随许融在隔壁州郡追打流兵,不经意间发现了有关林砚的秘密。林砚便三次召许融回上都城。
必是一遭请君入瓮,若是去,只怕回不来。
而后,封后的消息便如疾风般传到了军营里。
林砚要娶林凝素。
像是料定了许融会回去一般。
到底是混着荆苗血的杂种,什么软的硬的法子都不嫌丢人的使出来,许融在心中恶狠狠地念着。
和这位圣上比起来,他简直是个正人君子。
回去也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将所见所闻告诉林凝素,看她看看曾经捧在心尖尖上哥哥到底揣了什么心思。
“我回上都城,顺带着打探消息。”许融也知道,让那疯子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
倒不如从根源解决问题。
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如方才那般剑拔弩张,因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想做的事,极其艰难。
前些日子,有敌兵闯入关南地界。许融与沈敬安带着兵马前去搜缴。在平陵和关南交界之处,竟是瞧见了故人。
吕宫。
还有吕宫屯的兵马。
前几月还是阶下囚,如今兵壮马肥,在关南和平陵如同鱼儿进了水般,有了一万兵马。
这还只是估测,只怕不只一万。
平陵中的大小官员像是死了一般,连个屁都不敢放。若说没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信。
平陵本来就是当今陛下曾经的封地。
包庇反贼,或者说与反贼勾结。
这也给他们提了个醒,林砚就算自小生长在孟国,却也流着荆苗的血。怎会全心全意匡扶江山?
许融和沈敬安二人本想着上报给柱国将军,但在平陵观察了几日之后,他们才发现这吕宫狡猾的很。那些士兵白日里务农,伪装的很好。
但兵械跑不了,一逮一个准。
问题是,一国之君通敌这件事太过荒谬。说出去都是别人的十年笑料,哪家脑子缺筋的放着九五至尊不做,想把自己国家推进火坑里。无人相信。
所以,如果现在上报给柱国,柱国第一时间会上表询问状况。
到时候林砚只要说吕宫是受皇命养军队对抗戎人,柱国最多斥林砚任用反贼,养虎为患,却想不到别处去。
毕竟吕宫真的有林砚的令牌,像被招安了一般。
到时候大不了遣散那军队,林砚还能继续当皇帝。但许融却是被记恨上的,肯定会被找由头处置。
吕宫只认识许融。在并州,沈敬安并未跟着前去。
而且,就算柱国相信了。西戎战事分身乏术,很容易被那些蛮子趁虚而入。左右都是灭国。
沈敬安和许融,两个弱冠年龄的人,都容易冲动,也都恨林砚入骨,就这么一拍即合地凑到了一处。
他们想用许融手中的两千兵马,私自围剿了吕宫,然后找出林砚与吕宫通信的证据。再交给柱国和林相等朝臣。
胜算太小了。
而且稍有不慎就会被林砚察觉。
营帐内,两人都静默无话。
沈敬安抬眼,看着许融眼中流露的阴狠,心中也有考量。
他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此时没有第二条救出林凝素的办法了。
兵是许融的兵,将是许融的将。赢了他未必能得好处,但输了,他也有办法摘的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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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边塞的愁丝飘不到上都来,却像是有感应一般,同林凝素的思绪绞在一处。
区别就是,林凝素没研究出个结果来。
毕竟信息太少,毕竟….银岫和云鸾正在她的发饰上比划着,想要将她装扮一番,外出踏青。
她自己是没什么心思的,但耐不住两人软磨硬泡。
“姑娘,奴婢入宫多年,已是许久没见到上都城的景致了。”
“您日后做了皇后,恐怕就再没这些自由日子。”
林凝素最后妥协道:“好吧。嗯….去给阮府先递个帖子,就说我邀阮姑娘去琅宝阁小聚。”
“是!”
两个小丫头欢欢喜喜地跑了出去,这么些天,林凝素自己待在桃源阁,倒是将这二人给闷坏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云鸾拿着帖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低着头不说话。
“姑娘,阮家将帖子给退了回来,说是没空见姑娘….”
林凝素闻言没说什么,上次她闯进了柱国府,料想郡主的气是还未消,所以她也没冒昧拜访。
只求阮清能出来同她见面即可。
竟然这样也不允准吗。
云鸾见林凝素神色落寞,立刻便打开了话匣:“那来回禀的人说,阮姑娘近来在议亲,所以不便同姑娘出去….野。”
云鸾声音小了些。
林凝素对这原话中的不善倒是没作反应,因为她被另一重点吸引:“议亲?”
“同哪家议亲?”
“…..好像是吏部尚书王家的嫡幺子。”
王大人探花出身,为人正派,端得好家风。但唯有一幺子,成日里招猫逗狗,无恶不作。还未成婚便已有好几房侍妾,这还不算是外头养着的。这可是上都城出了名的纨绔…..
阮清是柱国将军之女,就算再不济,也要选一个看得过去的郎君,婚事怎能如此草率。这样的夫君,还不如就一辈子在家中,不嫁也罢。
“云鸾,备轿撵,进宫。”
第90章 信件
纵然阮家在许融这次的事上有罪, 但林砚还未发怒,郡主再怎样迁怒,也不该拿自家女儿来撒气。
就算阮清不能嫁入皇室稳固家族地位, 也不能选了那个不中用的夫君。
林凝素先前已经算是豁出的颜面, 失去礼数插手阮家的事。现在封后在即,林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上。
她不能再贸然前去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是林砚想给阮家敲打, 顺势退了婚。阮家觉得阮清没有再能利用的地方,所以才如此。
若…林砚肯帮帮阮清,境遇会大有不同。
林凝素想的清楚,最好的法子,就是在太医令那给阮清谋个差事先。
也算是名正言顺的替皇家办事, 谁也不敢轻看了去。
但女子在太医院,没有先例。
思虑了一路,只闻外头的银岫轻唤着,让她下马车。
林砚似乎不在明镜殿。
明镜殿外值首的人大多是熟面孔,但他们做不得主, 也没法子直接放她进去。
恰逢一位先帝时就在的老黄门自殿内而来, 乍然瞧见候在殿门前的林凝素,立马狠敲了值守宫人一下。
“兔崽子!”
老黄门面上堆着笑, 凑近道:“林姑娘,殿内候着吧。陛下还未归呢。”
“多谢公公。”
“这可是折煞老奴了….”
在明镜殿内, 林凝素一向是可以随意走动的, 哪怕是林砚处理政务的内殿, 也来去自如。
一则是她根本不愿去瞧那些官话堆叠的奏折, 二则是最初林砚不允准她出去,明镜殿就这么大, 再拘着准得闷死。
所以这次,那些熟悉的宫人见她来此,也并未可以指引,只单瞧林凝素自己的心思。
她本想去寝殿歇着,但念头微转,又直接迈步去了内殿。
两个宫人正在殿内洒扫。
“你们都下去吧,我便在此处等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