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乔知淼在家不关门不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习惯关着门，现在又开始上锁。
常菁没再说什么，门外很快重新回归安静。
第二天，乔知淼起了个大早回学校。
离开家的时候，为证明自己不是回来蹭饭的，乔知淼礼尚往来，骑车去附近的摊子买了早餐提回家，还很客气地写了个“感谢招待”的便签贴在袋子上，这才离开。
九点左右，乔知淼在教室里收到了乔希的短讯。
一张被咬了一大口的实心包的照片，配文：连馅儿都没有，抠死你算了[无语]
乔知淼对“抠”这个字眼十分不满意。
她不认为自己是抠门，她分明是有多大能力干多大的事儿。
礼轻情意重，在财力有限的情况下，那一袋实心大馒头已经包含了她最大的诚意，每一个都是她精心挑选。在老板娘准备不做她生意之前，她把蒸笼里最大个的全挑走了，还被边上老奶奶瞪了好几眼。
付完钱之后，她的余额直接从三位数掉到了两位数，令她一阵心绞痛。
值得一提的是，周柏言太有先见之明，乔知淼自己都说不清卡里的钱是怎么消失的，总之工资下发没过一周，她再次陷入经济危机。
好在校园卡里还有钱，她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清苦。
可她也不放过任何改善伙食的机会。
实验室大桶溶剂送到的时候，乔知淼正在整理实验报告。
溶剂需要人去搬运，大师兄问这次轮到谁，有人说是老油。
老油其实姓刘，是实验室里公认的老油条，作为课题组的老前辈之一，他掌握着最专业的划水技能。当然，老油的“油”不仅是油条的“油”，还是油腻的“油”，去年结的婚，婚后油腻不减，甚至有愈来愈油的趋势，不过脾气挺好，和大家相处还算愉快。
“哥这还忙着呢。”老油说，“小梦帮我去搬一下吧。”
本科师弟请假了，小梦是小师妹，放眼望去就她现在比较闲。
姜大师兄推了推眼镜：“不合适吧。”
他们实验室还是很注重人文关怀的。虽说让本科生干苦力活是传统，但现在的问题是，来的是一桶二十五升的二氯，以前都是男生轮流搬，连男生都费劲，何况小梦小胳膊小腿的。再压榨也不能这样啊。
“那谁有空？丁丁？小杨？展汝？大师兄？”
姜志文不爽地靠了一声：“凭什么到我就是大师兄？我没有名字的吗？”
“哎哟，这是敬重你的表现懂不，总之你们谁帮帮忙呗，哥忙完就请吃饭呀！”
老油恩将仇报很有一套，一番话说完，想帮忙的也闭上了嘴，生怕被请去和他单独吃饭，那可就不是单纯的吃饭，那是喝毒鸡汤，一般人恐怕承受不来。
只有非一般的乔知淼主动请缨。
“我去。”
请客和吃饭这两个词的杀伤力太大了，乔知淼承认自己难以抗拒。
下一秒，对面的梁棹抬起头说：“我快好了，等会儿我来吧。”
第17章
五分钟后，乔知淼和梁棹一起拉着小推车下楼。
梁棹研二在读，他来课题组的的时候，乔知淼还是本科师妹，结果就过了一年，她就成他的博士师姐了。不过乔知淼的年纪实在太小，除了本科生，组里没人管她叫师姐，乔知淼也不在意称呼。
“其实你不必跟来的。”梁棹说。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老油觉得苦力活还是让男生干好，于是没麻烦乔知淼，而是拜托了梁棹，但乔知淼特诚恳地表示她也想出一份力，最后硬是跟着梁棹一起下来了。
他道：“我搬得动，你回去吧。”
“我知道你搬得动。”
梁棹闻言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向乔知淼，却听乔知淼说：“我是想蹭刘师兄那顿饭，但没想到你会和我抢。”话语中还有些埋怨的意思。
“……”
梁棹诡异的沉默了，脸色几番变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大抵是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乔知淼觉得他的脸过分红了，她连忙表示没关系，又道还是她来搬吧，梁棹上楼就好，但梁棹却拒绝了。乔知淼看着他，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是也想蹭刘师兄的饭吗？”
早说嘛，可以公平竞争的，她不是会抢别人功劳的人。
“不是！”梁棹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替自己解释道，“我都下来了，就帮你一起搬，否则上去了他们还得笑我。老油请客你去就好，我不用。”
乔知淼微微瞪大眼睛，忍不住道：“谢谢你，梁棹，你真是个好人。”
收到好人卡的梁棹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脸色更加僵硬了，好像再也不想和乔知淼说话了，不过只是像而已，没多久，乔知淼又听见梁棹问她，手上是不是没钱了。
实验室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乔知淼的经济状况，正常人都是打赌打输了或者游戏输了，才去一食堂寻找惩罚，像乔知淼这样餐餐在一食堂进食的人，他们都统称为狼灭， 比狠人还狠了不止一点两点 。
“有钱，但能省一点是一点。”
“其实我可以请你吃饭的。”
梁棹不像姜志文，白长一张帅脸，一张嘴就显得脑子不太好，梁棹属于一看就是聪明人，极其符合当下智性恋的审美，加之本身长得不差，在女生堆里很受欢迎，由课题组公开票选的结果，他力压群雄，勇夺最有潜质劈腿的男人称号。
第二名则是姜大师兄，只有梁棹和乔知淼投了他。梁棹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称号，还是别落在自己头顶上得好，于是果断选择了残害大师兄，而乔知淼那票则是姜志文自己求去的，可惜结局不是多一票能改写的，最后他还是与第一失之交臂。
如今，最有潜质劈腿的男人问乔知淼吃不吃辣，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玉兰苑吃麻辣香锅。
乔知淼拒绝得飞快。
“不用了谢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乔知淼有正当理由怀疑梁棹是想让她帮忙做实验，否则何故请她吃饭。之前发生过此类事件，一位师兄请小师妹吃了顿饭，之后事事都以那顿饭为借口，要小学妹干这干那。
乔知淼手里有好几个小课题在分步推进，可没有精力再帮别人，必须要警惕这种陷阱。
梁棹彻底沉默了。
两人间只有小推车在水泥地上发出的噪音，到校门附近才停止。
没多久，哐当一声巨响，是二氯上车了。
二十五升的二氯有六十几斤重，梁棹搬得动，却也不轻松，但在女性面前逞能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技能，通常还伴随着突破自身极限的天赋，他做好风轻云淡搬运的准备，可惜没来得及动手，乔知淼已经先他一步拉住桶柄，将溶剂搬上车了。
乔知淼完全没看到梁棹眼中逐渐泛滥的绝望。她本来就没打算真的让梁棹帮她，大抵是和周柏言相处久了，她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也没有让别人帮忙的习惯。不过二氯的确太重了，乔知淼苦着脸揉了揉肩膀，心想自己的力气还不够大。
在实验室久呆的女生普遍力气不小，手臂都有肌肉，不是刻意练出来的，实在是平常要抬的东西太多了。
他们又推着推车回实验楼。
行至二教，乔知淼突然停下脚步。
梁棹疑惑地看向她，发现她盯着操场的方向看，那附近有不少来来往往的学生，其中尤为瞩目的是一对男女，正并排往教学楼走，西装革履，不像是学校的学生，如果是，那也只能是参加完某个比赛回来的。
乔知淼盯着其中那个男人，心想，周柏言怎么在这儿？
“怎么了？”梁棹忍不住问。
乔知淼没有回答，拿出手机给周柏言发了一个“在干嘛”的表情。
发出消息后，乔知淼便捏着手机等待回复。按照往常经验，周柏言就算在忙的话，也会抽空回个消息。
但这次经验出错，周柏言只是看了一眼手机便放下，继续同身边的女人讲话。
乔知淼难以置信的表情太过明显，梁棹不由多看了两眼。
“认识的？”
乔知淼这才应道：“啊。”然后又朝周柏言那里看去。
前阵子刚想着没在周柏言身边看到年纪相仿的异性，今天就撞见了，隔得有些远，其实看不起长相，但能看出女人身材十分高挑，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看就很柔顺。乔知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她太忙了，好几天没洗过头了，好粗糙，她又尴尬地赶紧松开了。
“那要过去打招呼吗？”
“不用，我们走吧。”
回实验室后，老油无比感激地表示过两天请梁棹和乔知淼吃饭。
老油还是大方的，并不计较请一个还是请两个，但梁棹好似受到某种致命打击，出门的时候脸上还带微笑，回来后变得心事重重，面相上看起来智商都下降了几个度，基本完成了从聪明人到智障的转变。
他让老油请乔知淼吃两顿就好，但乔知淼不是会占便宜的人，正义地表示只要一顿。
能省点钱老油也高兴，龇牙说“行”。
临近天黑，乔知淼才收到周柏言的回复。
他说他刚好在她学校谈事情，现在才忙完，让她出来一起吃饭。
亲眼看见周柏言不回消息的场面，冲击实在太大，虽然知晓他那时候可能是不方便回，但乔知淼心中依旧有种难以言喻的惆怅，好像配平的反应又闯进了新的反应物，她不得不重新配平的那种怅然。
她好想有骨气地拒绝，但周柏言发来的定位是校门口的小炒，那家的蒜苔炒肉特香，糖醋里脊也不错，鱼香茄子也很好吃。
乔知淼不耻地心动了，最后还是应了好。
等到达小炒店门口，却没看到周柏言。
乔知淼茫然地再次左右看了看，才给周柏言发消息。
周柏言从洗手间回来，看到的便是乔知淼捏着手机站在店门口。
那档口进出的人多，她立在正当中，实在突兀，有人走路不带眼，撞着她的肩膀就过去了，乔知淼的手机啪叽一声摔在地上，那人没道歉，乔知淼也浑不在意，直愣愣地弯腰去捡，眼看又要被人撞到。
周柏言忍不住皱眉，走过去将那人挡开，将乔知淼拉了起来拢在身前。
第18章
“以后别在路中间看手机。”
乔知淼仰头看周柏言，诧异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石头里。”
“……好冷。”
周柏言问乔知淼手机有没有摔坏，乔知淼说没有，他便带着乔知淼往座位去。
等到座位旁，乔知淼才发现之前在周柏言身边看到的那个女人也在，女人看起来和周柏言差不多年纪，穿着卡其色风衣和高跟鞋，很有气质也很漂亮，但乔知淼从没见过。
对方看周柏言带了一个人回来，同样表现得很诧异，出于礼貌还是站起来对乔知淼打招呼：“你好。”
乔知淼盯着她，心里奇怪她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周柏言一起来她的学校，还一起吃饭。周柏言偏头看乔知淼，见她没有反应，便按了按她的肩膀，对她说：“这是我同事季文茵，你叫她文茵姐就可以。”
乔知淼愣了下，回过神一板一眼道：“啊，那我是乔知淼，叫我乔知淼就可以。”
周柏言问季文茵：“方便多一个人吧？”
人都带来了，这问题实在是没必要。季文茵点头微笑道：“没问题。”
乔知淼在季文茵的对面落座。周柏言将菜单递给季文茵，让她点自己喜欢的，他来请客，而后转向眼巴巴看着他的乔知淼，问她要吃什么。
乔知淼饿了，并不客气地将自己想吃的说了个遍，说完突然意识到这餐是有外人在的，于是又不太情愿地说，其他菜也可以。其实其他菜她都不怎么爱吃。
季文茵是第一次来这家店，没有点餐头绪，听乔知淼一次性说出这么多菜单上的菜，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于是便说：“不然就点刚刚说的这些吧，再加几盘凉菜，三个人吃应该差不多。”她将菜单推回桌子中央，“怎么样？”
乔知淼欣喜地点点头。
等点完菜，乔知淼突然站起来，说要去洗手。
避免受伤引起常菁女士暴走，乔知淼一向牢记安全规范，一进实验室便戴好几层手套，而且乔知淼有时候是真招人恨，在学术以外的方面又太呆头呆脑，王导怕她被投毒或者误食溶剂，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在实验室里饮食，从实验室离开以及餐前，乔知淼更是要洗好几回手。
季文茵因满腹好奇，不由盯着乔知淼看，直到乔知淼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收回了视线，却发现周柏言也看。
察觉到她的目光后，周柏言便转回目光，朝季文茵礼貌地点点头。
“妹妹吗？”季文茵问得很有巧思。
周柏言给自己倒了杯水：“外甥女。”
季文茵说不出是舒了口气还是了然，长长地“哦”了一声，心里捉摸着外甥女得叫他舅舅吧，那她刚刚被叫姐姐，岂不是和周柏言差辈了，但她没把这想法说出来，而是又问：“多大年纪了，是在这里读书吗，成绩应该很好吧。”
“二十差不多，在读博。”
“二十就读博吗？这也太优秀了！”季文茵往乔知淼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丝毫不淹死自己的惊愕，“看不大出来啊。”她感觉乔知淼看起来还有点像小孩，不是外表，而是行为和反应上。
周柏言低头笑笑，将话题岔开了。
等乔知淼回来，已经上了两三道凉菜。
这家店算网红店，不仅有附近的学生光顾，还有不远万里来打卡的人，店铺装潢简洁，用的都是最普通的折叠小方桌，现下每桌都已经坐满，要不是周柏言他们来得早，今晚怕是不能这么顺利吃上。
三个人都有些饿，没等菜上齐便不讲究地动了筷。
季文茵吃了一块凉拌皮蛋，惊喜地发现做得确实不错，于是把盘子往剩下两人面前推了推，友好地示意乔知淼和周柏言尝一尝，然而被乔知淼小心翼翼又推了回去。
“谢谢，我不吃皮蛋。”
“哦哦，不喜欢吃吗？”
“它有氨味。”
季文茵懵了：“安慰？”
一旁的周柏言抬眼解释道：“她说的是氨气的味道。”
“是的。”乔知淼用力点头，怕季文茵不理解，又快速补充，“氨气是一种无机化合物，是无色的有刺激性气味的气体，类似肛门排出的臭气或者下水道腐烂的那种味道，皮蛋的制作工艺会造成氨基酸分解产生氨气，你不觉得它很像厕所的味道吗？”说罢期待地看着季文茵。
这把季文茵整不会了，她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求助地看向周柏言，但周柏言却看着乔知淼在笑，季文茵愣了下，最后分外僵硬道：“哈哈，好像是有一点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