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好一姑娘,可不能误入歧途。
王导心中狠狠叹气,面上扬起一个慈祥的笑容:“知淼啊,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劳务费我可以再给你涨一点的呀。你年纪比周围的人小,见识到的人也还不够多,世上还有很多各方面都很优秀的青年才俊,你要是想找对象,可以看看我儿子!他俏得很,可多人追了,就是年纪比你还小,但只要再等他几年,那时候你们谈恋爱就不犯法啦!”
最后王导口若悬河念叨了足足半个钟,乔知淼从一脸迷茫到恍然大悟,再到头脑空白,久久找不到机会打断。
直到王导满脸自豪地要给她展示他儿子的照片,她才找到可以插话的空隙。
“知淼啊,给你瞧瞧——”
乔知淼说:“老师,您误会了……”
了解完真相,王导庆幸之余还有一点小失望,他是真想把乔知淼介绍给自己儿子,拿下了乔知淼的心只是初步计划,将乔知淼名正言顺地捆在他组里长期做科研才是最终目标。
如今看来,他的杰青长江之路还任重道远啊。
王导很惆怅,放乔知淼走前,他再次挣扎道:“知淼啊,要是想谈恋爱了联系我。”说完极其生疏地比了个 wink,眼角皱纹重峦叠嶂,波光粼粼。
乔知淼茫然地揉了揉眼睛,她怀疑上次被砸后留下了点后遗症,要不然为何眼睛如此酸疼难耐,看来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走出办公室后,乔知淼又想,人不可貌相,要不是知道王导性格就这样,那是真的很容易被当成变态。
隔天上午,乔知淼上完有机前沿课,给岑初一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一同吃饭。
最近岑初一好像很忙,回消息特别慢,乔知淼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复,只好独身去了三食。
周柏言每天订餐的行为实在太高调,乔知淼也察觉出不妥,于是提议直接给她打钱。
乔知淼承认自己是有点小心思,不巧的是周柏言对她的心思门清,一次性给钱最大几率是被迅速花完,是以确保乔知淼不把钱用在其他地方,周柏言盯着乔知淼,让她把钱冲进了校园卡里。
如今乔知淼勉强算是小富婆,最近都光临最豪华也是离教学楼最远的三号餐饮大楼。
买饭的时候,乔知淼撞上展汝师姐和大师兄,两人坐在角落里,气氛一派和谐,看到乔知淼之后,朝她招手道:“淼淼,来和我们一起吃啊。”
乔知淼有些犹豫,但抵不过他们的热情,还是端着盘子坐在了他们边上。
展汝问她:“昨天王导留你做什么?骂你了吗?”
乔知淼摇头。
“那为什么要留你。”
乔知淼解释来龙去脉,展汝越听越脸色越难看,到后来忍不住打断乔知淼,气愤道:“那种事情怎么会有人信,王导也真是的,不知道哪个神经病的在他面前胡说,肯定是隔壁组的。”
文化决定不了素质。相比于他们组里整体还算和谐的气氛,隔壁组的尔虞我诈可就太多了,光是她知道的学院秘辛就不少,各个不堪入耳,狗血到令人咂舌,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来学习的还是来演宫斗大剧的。
像乔知淼这种人要是去了隔壁组,要么第一集 就领盒饭,要么稀里糊涂混到大结局。
“不过淼淼,王导对你是真的好。”
“还好吧。”
“还好?明明是太好了。想当他学生的队伍都可以从三食排到玉兰苑了,只有你是他一早盯上,想也不想就招进来的。那时候听说你要本校直博,他都高兴坏了,生怕你反悔。”
这乔知淼还真不知情。要不是常女士把她生活费给扣了,她可能不会这么果断直博。他们学校的政策有点残忍,一般人直博读不下去也没法轻易转硕,归来仍是本科的不在少数,譬如大师兄,今年再不毕业就要被逐出师门了。
“哪像我们,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地要他收下自己。”展汝感慨道。
一旁的大师兄本来在喝汤,闻言抬头道:“那我倒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求爷爷告奶奶。”
大师兄其实叫姜志文,由于被叫了太久大师兄,基本已经痛失本名。想当年他也是风靡全系的帅哥一枚,可惜科研水平有点次,王导不放人,他延毕一年又一年,熬干了青春,如今比二十出头那时憔悴许多。好在发际线还算优秀,捯饬一下倒也能再参选系草。
他脸上得意的神色太明显,展汝不由追问:“那你做了什么?”
姜志文扶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我给他的自行车扎了个俩洞。”
王导最容人津津乐道的两点,一是他的优秀负责,二是他的勤俭节约,分明一年的收入就足够全款买一辆捷豹,但他依旧万年不变地骑自行车上下班,成功练就了金刚般的大腿。可惜被姜志文这个大聪明给盯上了。
招生前,姜志文看准时间,趁王导去上课,给他那辆久经风霜的自行车的车轱辘来了两个窟窿。等王导课后哼着歌来找自己的宝贝单车,却为时已晚,车比平常矮了几公分,他压根骑不动,而修车铺又在学校另一头,王导迫不得已推着单车摇摇晃晃地走了一公里。
当时是大夏天,太阳猛烈,走在路上就跟躺在热油里一样,是要死人的。
就在王导濒临崩溃之际,姜志文从天而降了。
用姜志文的话说,当时王导瞳孔中倒映的他英姿非凡,像救世主一般。
他一边用关心的语气询问王导发生了什么,一边自发替王导推那倒霉单车,确实沉啊,他立马也沁出汗了,可他就是不擦,非顶着满脸汗水和蒙雾的镜片与王导侃天侃地,顺便见缝插针地介绍自己,等看到王导眼里的感谢与赞许,他就知道已经十拿九稳了。
姜志文笑露八齿:“所以说,命运是掌握在有准备的人的手里的。”
展汝听呆了,沉默许久才给大师兄一个钦佩的眼神:“是干大事的人。”余光一扫,发现乔知淼已经眼神无光了,连忙惊呼,“淼淼,回魂了!”
乔知淼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师兄的科研水平能被王导收下,这是她未曾设想的道路。乔知淼想,如果当初她有大师兄剑走偏锋的胆识,或许就能守护住自己的生活费了,接着又忍不住盘算现在把生活费骗回来的可能性,然后沮丧地得出可能性为零的结论。
展汝见乔知淼一直不说话,以为是被吓到了,拍了拍她的肩道:“淼淼啊,这世界比你想象的险恶很多啊,课题组里也是,别什么都和别人说,听到没有?有什么不懂就来问我和大师兄。”
乔知淼无精打采地点点头,盯着盘子看了会儿,这才拿起筷子专心吃饭。
再去周柏言家时,乔知淼发现乐高已经拼完了。
她不在的时候,温昱明的效率明显更高,但愿他没察觉乔知淼故意拖慢进度。
知道这次没玩具玩了,温昱明便提出要看动画片。让他看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温昱明爷爷奶奶交代过,让温昱明看电视,就要做好起头容易结梢难的准备,看的时候是乖巧,但关电视的时候就有的闹了。
对于老前辈用经验总结出的箴言,是要报以重视的。看电视这个项目被无情删除在清单内。
那还能做什么呢……作为甲方,周柏言慷慨地将思考的机会让给了乔知淼。
乔知淼很忧愁,半晌才说:“……出去玩可以吗?”
展汝师姐说的话还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屠龙者终成恶龙,人终究会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乔知淼对于自己即将成为乔希那样的把小孩当狗溜的长辈而感到阵阵心酸,但她也没其他办法了。
周柏言瞥她一眼:“可以,走吧。”
他们去了边上的世纪公园。
尽管全城降温,公园却没冷清下来,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只有几片还在顽固挣扎,假山上的小凉亭里五六人在对弈,棋子与棋盘撞击的声音时而响起,像在提醒大家打起精神。
周柏言听见乔知淼问温昱明要不要去音乐广场。
“不要!我要坐水上的车!”
乔知淼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变了变,看向周柏言:“能不能不去水边?”
“怎么了?”
“我不会游泳。”
周柏言扬起眉,一脸意外:“你不会游泳?”这倒是他第一次听说。
乔知淼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
“没去学吗?”
“我不想学。”
乔知淼好奇心强,不论什么都想了解,很少听见她说不想学,周柏言直觉哪里不对,探究地看着乔知淼,还想问些什么,这时候中间的温昱明突然拉了拉他们两个的袖子,他们的手撞在了一起。乔知淼突然双手抓住周柏言的手,捂了上去。
“周柏言你冷吗,手好冰啊。”
周柏言愣了愣,像走神了一样,好半天才说了“是”。
过了几秒,又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包住乔知淼的手。
乔知淼索性一起捂住,小手包着大手,虽然漏风,但捂得很紧,嘴里疑惑道:“ 怎么回事,你穿得这么厚怎么还会冷,你是不是太虚了。”
“……”周柏言居高临下看着乔知淼,面无表情道,“对,我虚。”
温昱明又拉了他们一下,目光一直看着远处:“叔叔,我想玩那个蹦蹦床……”
这次说完像等不及了一样自顾自跑走了,乔知淼见状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周柏言的双手因重力垂在身体两侧,他在原地站了会儿,把手塞进口袋里,缓缓也跟了过去。
返程已经是近两个小时后。
出人意料的是,今日这番战略实施成功得超出了预期,从公园回来以后,温昱明的口头禅已经从“不要”变成了“姐姐”,乔知淼分外感动,一时觉得带孩子也没有想的这么可怖。而且一到家,温昱明的眼皮明显挂不住了。
乔知淼趁热打铁,循循善诱:“乐乐,要不要睡一觉?”
温昱明打着哈欠:“要的。”
周柏言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说:“去我房间睡吧。”
第14章
秋天畏畏缩缩,冬天来势汹汹,就算是室内也有些凉。周柏言让乔知淼陪温昱明午睡,睡的是他的床,房间开了点暖气,他还有工作没做完,便留在客厅没去打扰他们。
过了半个小时,周柏言走进房间,发现温昱明还睁着眼睛,乔知淼却已经沉沉睡去。
温昱明毕竟是男孩子,有玩具还能安静一阵子,但到室外就控制不住地撒野,东到南,西到北,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但乔知淼似乎很怕他会受伤,始终精神紧绷,亦步亦趋紧跟其后,硬生生绕着公园跑了三四圈,如今累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叔叔。”温昱明喊。
周柏言比了一个噤声。
温昱明小声抱怨说:“姐姐把我的被子都卷走了。”
他睡在里侧,身上被子是一点都没盖到。
周柏言忍不住笑了。
他没帮温昱明把被子抢回来,而是转身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床被子出来,帮温昱明盖好,问他“这样可以吗”,得到温昱明肯定的回复后,他轻拍温昱明的背,让他继续睡,而后打算离开,但袖子却被拽住了。
温昱明委屈道:“叔叔,你别走,我怕被子又被姐姐抢走了。”
乔知淼这一觉睡了两个小时。
睁开眼看到怀里的温昱明,还没察觉出不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好像被压麻了,紧接着她将身体翻正,看到了头顶上的周柏言。
他闭着眼,低垂头,像电量耗尽的机器人,身体微微倾斜着靠在床头。左手绕过乔知淼搭在温昱明的背上,之前应当是在哄温昱明睡觉。后脑勺的头发因为东倒西歪,被挤出一个怪异的弧度,并不像平常严谨体面。
乔知淼脑袋还没彻底清醒,下意识盯着他看。
房间的窗帘是拉上的,午后的阳光被滤成淡蓝色覆盖在人的脸上。
周柏言的五官其实十分锋利,尤其是不带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不近人情,可能是他总是游刃有余的原因,乔知淼一直觉得周柏言有一种充满智慧的赏心悦目,同时乔知淼也知道周柏言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从容轻松,即便他总是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好。
乔知淼看着周柏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很好奇那是什么手感。
鉴于乔知淼是个善于将想法付诸实践的行动派,于是很快伸手摸了一下,有点扎,但挺好玩的,见周柏言没醒,又忍不住多来回摸了几下,然后又好奇地往侧脸摸去。
摸到左脸的时候,手腕被按住了。
周柏言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什么啊。”他的嗓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乔知淼迅速把手收回:“没什么。”
周柏言愣了下,头脑清明了些,他坐直了身子,扫了一眼还在沉睡的温昱明,问乔知淼几点了,乔知淼说四点多,周柏言便点了点头,说他再眯一会儿。
乔知淼刚被抓现行,怕周柏言找她算账,不免有些心虚,立刻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让周柏言躺在方才她躺的位置上。但周柏言似乎并没有找她算账的意思,他几乎是一躺下就又睡着了。
看着床上一大一小两个,乔知淼不知怎么又想起第一次见周柏言的场景。
十七岁的周柏言温和皮囊下暗藏倨傲与意气风发,而过去了十年,那些藏着的东西好像被岷城一阵阵雨和一场场风冲刷殆尽,只余下挥散不去的疲惫。
乔知淼又看了会儿,然后退出房间,轻轻阖上了门。
直到一个小时后周柏言才彻底醒来。
他身上是乔知淼之前盖的被子,被子被十分妥当地盖好在他身上,显然是被人细心整理过,反观一旁的温昱明,身上的被子因翻身早就变得乱七八糟。
周柏言伸手将其调整好,接着起了床。
从房间里出来后,看到乔知淼将储物间的拼图搬了出来,正坐在地上拼。见他要在对面坐下,她还急急忙忙地阻拦了一下:“哎!你别坐那儿,那边我一会儿要分片的!”
周柏言冷冷地看她两秒,到她边上的空地坐下了。
乔知淼拼的是一千片的,应当是那三盒拼图里片数最小最简单的一副,最外圈的框已经拼完,正在一点一点往里补,剩下的拼图被全部翻到正面平铺在地上,又被她耐心又细心地按照颜色和形状分类放好。
周柏言看到图案里有个人在游泳,又想起早前在公园的对话,于是问乔知淼:“你说你不想学游泳?为什么?”
乔知淼想也不想道:“就是不想。”
周柏言没有继续往下问,但没过多久,乔知淼又轻轻说:“我小时候跌进河里过,我有点怕,我不喜欢有水的地方,也不想学。”
周柏言的目光重新落在乔知淼身上,他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唇角带着一贯的倔强弧度,微微皱着眉毛,手里拼图的动作不停,显得十分专注,好像那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理直气壮又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