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什么？”乔知淼后知后觉。
“你怎么总发呆。”周柏言探究道。
乔知淼欲言又止：“我控制不住。”
“你什么时候放假，我爸说两家聚一聚。”
第20章
上一次的阴影还未消散，乔知淼对回家有一种无言的恐惧。但这次是周群相邀，不论如何也得腾出时间。
遂回校后，乔知淼专程去找了王导。
王导原以为乔知淼是来找他讨论学术问题，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相迎，灿烂得堪比夏日正午的阳光，可等乔知淼吐出“请假”二字，他的脸色就像泥石流塌方般淹得一片脏黄，颤动的下巴昭示着他的心碎。
整个课题组——不，应该说是全院——应该只有乔知淼胆敢用一副“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态度请假，王导还不敢不批，只能忍着痛心给乔知淼放了假，并提醒她休息也别忘了看文献，还有别到处说他给她批假的事情。
乔知淼点头应下，然而还没等回实验室，她请假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姜大师兄咬着不知哪儿来的手绢，一脸哀怨地嘤嘤呜呜，凭什么他请假就胆颤心惊，王导还不批，乔知淼就这么容易，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展二师姐轻轻贴近他的耳朵，轻声细气道你要是本科期间一作发个顶刊，你也有相同待遇，可你现在博士论文盲审都过不了哦。姜志文差点真哭出来。
乔知淼不知自己又造成什么无形伤害，她赶着把手里的半截反应处理完再回家。
聚餐原本定在酒店，但常菁觉得不必这么讲究，家里聚一聚得了，最后硬生生又改到了周家。乔知淼本可以顺势蹭周柏言的车回去，但鉴于她在周柏言家蹭饭这件事属于机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常菁绝不能知道，是以乔知淼不得不和周柏言兵分两路，各回各家。
待日傍西山，乔知淼一家出发去了周家，周群早已敞开大门迎接他们。
这天，乔希和乔知淼之间难得和谐，大抵是去别人家做客，再吵架就太不礼貌了，所以到周家后，乔希便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一角，但乔知淼觉得有些无聊，便挪到乔希旁边，想问她知不知道手机电池充放电的原理。
乔希迅速把屏幕盖下去，动作快得好像手机里有什么秘密。
“乔知淼，没人和你说过不要看别人手机屏幕吗。”她没好气道。
乔知淼心里委屈，她才没有想看。她又把自己挪远了。
周柏言是下班后赶过来的，常菁给他开的门。
“菁姐。”他朝常菁打招呼。
“欸，柏言回来啦。”常菁把门开得更大了些，“怎么穿这么少，快进来，外面多冷。”
周柏言和常菁边聊便往屋里走，乔希抬头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常菁又招呼乔知淼打招呼。乔知淼下意识喊了声周柏言，话音一落后脑勺就被呼了，常菁瞪着眼说乔知淼你礼貌呢，叫舅舅，乔知淼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小舅舅”。
周柏言嘴上说没事，趁其他人不注意，突然把手伸进乔知淼后颈里。
他的手可太冷了，乔知淼被冰得一个激灵，大叫道：“周柏言，你——”
“乔知淼！跟你说了要叫舅舅！”
乔知淼欲哭无泪，看周柏言若无其事的走开，强烈怀疑他是故意的。
正式开饭前，乔知淼一直在陪周群。
中老年人的活动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周群退休后每天风雨无阻地去钓鱼，美其名曰锻炼，像早晨五点这种完美的睡觉时间，周群常常已经带着装备出发水库了，多年下来，肤色隐约带着高原百姓的淳朴，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个大老板。
他拉着乔知淼讲他钓鱼的趣事，乔知淼很努力在听，但还是忍不住走神。
这趟回来，乔知淼其实心里是有主意的。
她要抓住机会展现自己的科研实力，让常菁和乔阵明白她学的东西是很有用处的，甚至与生活息息相关，然后他们就会像王导一样待见她，不再扣着她的生活费，甚至可能给更多的资金让她搞科研。
可惜理想总是很美好，现实总是很骨感。
开饭后，乔知淼主动提出要帮大家倒饮料。
周群愣了一下便大笑起来，说乔知淼现在越来越懂事了，真是常菁乔阵教导有方。
常菁还没想通乔知淼怎么突然这么殷勤，冷不丁被夸，立刻捂住弯得不成样子的嘴角谦虚道没有没有，结果眼一瞥，看见乔知淼拿了根筷子抵在茶杯壁上，将饮料沿着筷子往杯里倒。
“乔知淼，你在干什么？！”常菁破音了。
“我在引流。”
“引你个头！”常菁气得把水壶夺了过来，“你给我坐着！”
乔知淼不高兴地坐下了，她心想这次不算，下次她一定抓住机会展现自己。
饭后，大家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乔知淼又自告奋勇要去洗碗。
常菁皱眉道：“你从小到大家务活都没干过，会洗什么碗，给我消停会儿。”
乔知淼充耳不闻，直接冲进了厨房。
“真是的。”常菁没搞懂乔知淼发什么疯，她晚上喝了些酒，脸色发红，忍不住朝边上的周柏言抱怨道，“柏言，你说说，就乔知淼这个性格脾气，有谁受得了，现在我和她爸还能顾着她，等我们年纪再大一些可怎么办，我看现在就得开始给她物色对象，免得像小希一样，越拖越嫁不出去。”
周柏言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太早了吧。”
“不早了。”
乔知淼从小到大对异性同性都没展现出什么兴趣，除非波义耳、拉瓦锡这些天才转世来她身边，否则让乔知淼喜欢上一个现实存在的具体的人的难度，恐怕比让乔希考满分的难度还大。
周柏言却再次说：“太早了。”
厨房里突然劈里啪啦一阵。
常菁猛然站起身，嘴里嘀咕着“怎么回事，我就说了乔知淼哪里会洗碗”，同时起身往厨房里走去，脚步飞快，不知道到底是在紧张盘子还是紧张乔知淼。
等看到厨房的景象，常菁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
她怀疑自己是晚上酒喝多醉了，要不然短短时间内，乔知淼怎么能把一个个碗盘洗得如此干净，尤其是透明的碗和水杯，简直和新的一样。
注意到乔知淼嘴里念念有词，常菁忍不住竖起耳朵凑近。
“妈，您干嘛？”乔知淼被突然出现的人头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拿手里的盘砸上去了。
常菁清清嗓子问：“你嘴里念叨什么呢。”
“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流下。”
什么？
“这是实验室玻璃仪器洗涤标准，看，我洗得是不是很干净。”乔知淼略显骄傲地举起盘子，认真道，“妈，你知道为什么洗洁精能把油污洗净吗，那是因为油污是一种酯，洗洁精利用了表面活性剂的双亲性，亲油端与油融合又被亲水端的水带走，是不是很好玩，这就是——”
常菁越听脸越黑：“别说了。”
“——化学改变人类生活。”乔知淼声音小了下去。
常菁终于明白乔知淼今晚的反常是为何，她冷冰冰道：“乔知淼，少和我扯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化学改变人类生活没问题，但化学界少一个你，人类生活也不会差多少！”
“话哪能这么说。”乔知淼没想到自己的行为起了反效果，顿时有点焦急，把毕生的写作能力都翻了出来，生怕说得太贫瘠又要被常菁堵回去，“成功靠的是无数个像我一样的小角色的前赴后继，少一个两个我可能是不影响结果，但也可能就差一个我就能成功，我是很重要的！”
厨房里的对话，客厅里听得一清二楚。
乔阵一脸尴尬，他没想到今晚乔知淼和乔希是没吵架，但常菁和乔知淼吵起来了，在人家家里吵成这样，常菁甚至一句比一句大声，他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恨不得立刻卷铺盖回家，周群却毫不介意。
“知淼这性子和常菁挺像的，其实这样也挺好，不容易吃亏，在外不怕被人欺负了。”
乔阵干笑：“这也是……”
周柏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
乔希一直在沙发上按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聊天，听到他们的对话，抬头看了看厨房，收回目光的时候扫见周柏言的表情，不知怎么，突兀停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周柏言察觉到了，问她怎么了。
乔希问：“你和我是一年的吗？”
没等周柏言回答，她又没头没脑道：“你读大学的时候乔知淼多大来着？”
周柏言笑容微敛，沉默几秒，又笑了起来：“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没有，随口一说。”
周柏言点点头，又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起身回了房间。
第21章
晚些时候，周柏言送乔知淼回去。
路上，乔知淼始终情绪低落，闷闷不乐。
乔知淼单知道事物的发展是前进和曲折的统一，到她这儿怎么就只剩下了曲折。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做实验和做菜并无差别，乔知淼以为常菁作为烹饪发烧友，应当很能理解她才对，可惜就像没有做饭天赋一样，常菁对化学也毫无感知。
曾经科教频道一专家说炒菜过早放盐，氯化钠会被分解成氯气挥发，导致味道不够咸，关火后放一半量的盐便可以得到原来一样的咸度。常菁深信不疑，造成的结果是那段时间她做的菜难得称得上不错。
但乔知淼的专业不允许有人听信这种丧心病狂的谎言，遂和常女士科普半天这是彻头彻尾的瞎话。她本意是让常菁明白学好化学是有用且重要的，而常菁得出的结论是科学院的教授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读书果然没用！乔知淼差点昏厥。
今晚常菁更是一点软化的迹象都没有，乔知淼做的全是无用功。
大抵是感受到乔知淼的低气压，周柏言又带乔知淼去买了些吃的，然后让乔知淼早点回公寓休息，乔知淼却坚持要回实验室一趟。
周柏言拗不过她，又把她送回了学校。
准备离开时，却在后视镜里看见一张圆圆的十分有福气的脸，正猥琐地向他的车逼近。
王导难得大晚上去了趟实验室，想瞅瞅有哪些小可爱还在奋斗，结果发现一大半的人都在加班，他心中甚是满意，这才是科研该有的态度，大手一挥让大家不要熬夜，便准备回住处，没想到走到西门，刚好撞见乔知淼从黑色途锐上下来。这车怎么都像当时传言中的那一辆。
王导眼睛一转，没喊乔知淼，而是走近了那辆途锐，矜持地敲了敲车窗。
待车窗降下来，他立刻慈祥道：“您好，是乔知淼的舅舅吧。”
借由灯光看清车里人的脸后，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王导没想过乔知淼的舅舅如此年轻，而且还很英俊。
他始终怀揣着给乔知淼介绍对象的想法，他儿子是小了点，如果乔知淼等不起，他家里还有读硕的弟弟，还有个博后侄子，都十分优秀，就是长得没那么上台面。王导已经是家中的顶级神颜，以前人家都说他是低配版玄彬。
要是往常，王导准盘算着颜值算个屁，才华才是王道，但今与周柏言打了个照面，他脑子里顿时划过俩字——完了——乔知淼家里人都这么好看，万一他家基因真打入内部，无异于鲜花堆里丢牛粪，怕是要成为千古罪人。
话虽如此，但王导摸爬滚打多年，早已锻造钢铁脸皮。
他定定心，面带微笑和周柏言寒暄了一番，在最后状似不经意道：“知淼家里有没有给她找对象的打算？我这里有几个不错的男孩子。”
作为也曾被老师用各种法子挽留过的优等生，周柏言一眼便看出王导的心思。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所谓的，按照乔知淼的性格，她不会因为私情改变脚步，至于有或没有，这都不影响别人给乔知淼做介绍，而能不能成，完全取决于乔知淼本人。
周柏言沉默片刻，说：“乔知淼有对象了。”
王导十分吃惊：“怎么都没听知淼说过啊。”
“她不好意思，希望老师您能保密，也不用在她面前提。”
周柏言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等王导失望离开后，他才驾车离开。
周日，乔知淼又来陪温昱明。
这段时间周柏言有些忙，下午要出门一趟。
乔知淼第一次完全脱离周柏言带温昱明，不免有些紧张。她问温昱明想玩什么，还要不要汽车，上周的小汽车还在周柏言家里。
她迫切希望温昱明说要，但温昱明久违地对她说了不要。
“我要看电视！”
乔知淼神色一凛：“电视不行。”
“姐姐，我就看一会儿。”温昱明张大眼睛恳求道。
五岁的小孩很是知道什么样子容易让人心软，可惜乔知淼很有原则。
温昱明看卖萌这条路走不通，也不再坚持，左右转动脑袋，转而将魔爪伸向了乔知淼的书包。乔知淼背的一直是双肩包，因为可以装下她的课本和资料。
书包很沉，温昱明拎不大动，便一本一本将包里的书抽出来。
乔知淼忍不住凑近：“你想看书吗？”
看到温昱明点头，她立马问：“想看哪个？”
“这个。”
乔知淼看了一眼封面：“我给你念。”
周柏言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冬日的光线从白色的窗间穿过，像一笼纱罩在了房间里，微风扫起了书页，乔知淼环抱着温昱明，一个字一个字念着字句，碎发稀稀落落地落在侧脸，她毫无知觉，好像书里的内容真的很有趣一样。
直到念得有些口渴，忍不住抬了抬头，乔知淼才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周柏言。
她惊喜道：“你回来了。”
“给他念的是什么？”
乔知淼把书举了起来，封面对着周柏言：“我的有机课本。”
周柏言毫无意外，真诚道：“这对他来说是不是有点超前了。”
温昱明认识的字还没超过一千个。
乔知淼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这次是他自己要看的。”
周柏言把被踢到沙发下的拖鞋递给乔知淼，“穿上，不要总光脚。”
乔知淼的脚趾蜷缩了一下，乔知淼人不矮，脚却小，只有三十六码，周柏言的均码拖鞋给她太大，她不想穿，故意拿脚踩周柏言，还用脚趾夹住周柏言的裤脚往外拉，笑眯眯地看着他，显而易见的挑衅。
周柏言垂眼看了两秒，突兀弯腰扣住了乔知淼的脚踝。
乔知淼吓了一跳，身体失去平衡往后倒，周柏言的手却跟着她的动作一路滑到了膝弯。
被握着的地方很烫，乔知淼忍不住发愣，周柏言已经神色自然地松手，把拖鞋拿来套在了她脚上。
乔知淼没再挣扎了，她心里感叹周柏言好像个老妈子，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周柏言的服务。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周柏言的睫毛，比她的还长，表情很认真。
